第十一回、闲游雾里深山.险遇林中惊魄

　　词曰：
　　梦中幽会，又被芬芳醉。
　　黄杏苑，回溪水。
　　满园垂柳碧，千树香桃菲。
　　窥对岸，妙龄女子谁家妹？
　　
　　不是聊斋鬼，便也瑶池辈。
　　红晕浅，青丝坠。
　　她将芳草诵，俺把关雎对。
　　无奈是，邻家犬吠惊深睡。
　　
　　好一首《千秋岁》！把个世外仙女刻划的如此诱人。本是梦中奇缘，最可恨的是那该死的邻家犬，搅扰了这难得的好事！然而，圣杰却不是黄粱美梦，在他的眼里，红叶并不比那深山里的狐仙逊色。
　　天，犹如被捅穿了个大的窟窿；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都好长时间了，这该死的雨季，咋就这麽长，这麽让人讨厌呢？连续的阴雨绵绵，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这在四川，是根本就看不到的奇异现象。圣杰和红叶很是苦恼。
　　还是前几天，老乡周大姐带来的猪肉炖香菇，让圣杰和红叶赞不绝口！据周大姐说，这一带大山多，山里有很多的枯朽树木。每逢雨季，朽木上就会长出无数的香菇！当地的老表们，趁著砍柴火的机会，每次都会带回很多，有的人还专门上山采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红叶和圣杰听了，心里痒痒的，有些跃跃欲试。也是，来黎川这麽久了，每天都是面对的厂区那片狭小的天地，加上连续的霏霏霪雨，他们就的身上都要长出霉来了，多想出去走走啊。
　　“哥，我们什麽时候也去看看大山该多好！”红叶的眼神里多少带著有些兴奋和急切，她说，“这里多是原始森林，感觉上跟老家的山肯定不一样！”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圣杰又何尝不想一饱眼福呢？寻采香菇是其次，主要是想领略大自然的风光！
　　人们都说，文人喜好游山玩水，的确不错。不管圣杰和红叶算不算文人，至少他们俩都喜好山水，这真是心有灵犀啊，他俩的心灵居然有如此相同的感应，都想到了一块儿了！圣杰说，“什麽时候休息时，我们去周大姐说的茅店，那里的山更大！”
　　说来也巧，七月十日这天，厂里被迫决定休息一个礼拜！原来，连续下雨，釉泥运不下来，窑上用的柴火早已断档。这对圣杰和红叶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於是，他俩商量决定去茅店。
　　第二天一早，圣杰背了一个小包，和红叶赶上了黎川至泰宁的客车，从车窗往外望去，沿途山峦起伏，跌宕绵延，天空的黑云，似乎要把整个大地压得喘不过气来。将近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到达了这个被叫做茅店的地方。雨，虽然昨天夜里已经停了，可是老天却依旧阴沈著脸。
　　下车没走多远，一条羊肠小道，沿著山下的小溪，逆流而上。没有向导，圣杰和红叶盲目前行。随著渐渐深入，能见度越来越低！漫天的雨雾笼罩著整个山谷。山谷的两侧，到处是茂密的毛竹，汩汩的山泉，随著地势的高低，时而淙淙，时而叮咚，犹如一曲天籁之音，整个谷底显衬得寂静而神秘！
　　红叶很兴奋，拉著圣杰的手，二人有说有笑，沿著小溪旁的毛竹林，兴致勃勃地前行，偶尔，低垂的竹梢抚弄著红叶的头发，圣杰赶快帮她弄好。红叶娇媚的说了声：“讨厌！”却又斜著头对圣杰笑了笑。
　　这一带的山底处，到处都是毛竹。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地的老表们，家家都有一片毛竹山林，每年光靠竹笋的收入，也有至少三至四千元。这自然而然便成了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圣杰和红叶从来没有见过毛竹，他们老家生长的全是簧竹和尺竹；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周大姐说竹笋可以吃。山风吹来，摇曳的竹梢，仿佛大海里一阵阵汹涌的波涛，一浪盖过一浪。沙沙的声音，十分悦耳；嫩竹的清香，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圣杰说：“竹海四季苍翠，即使是在万木凋零的季节，依然是苍劲挺拔。真让人敬佩。”
　　“我最喜欢竹子。”红叶接著说，“竹，虚心有节，笔直向上，它给人无限力量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我也是，古代不少的文人墨客都喜欢竹，把竹当作人品格的一种象征。”圣杰道，“你能说说古代与竹有关的文人吗？”
　　“喜欢画竹的如郑板桥、文与可。喜欢咏竹的如苏轼、马致远。苏东坡有不少咏竹的诗篇，好像有一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特别喜欢。”红叶说起来，有些滔滔不绝。
　　二人停下脚步，望著眼前这无边无际的竹海，心里都在暗自惊叹！
　　“我们就针对这毛竹，即兴来首诗词如何？”圣杰把红叶的长发在手指上绕著，提议道。
　　“好啊，谁怕你不成？”红叶不甘示弱，调皮地说，“你先来。”说著，她走近一片竹叶，叶下一只笋子虫正趴在上面；她抖了抖竹叶，虫才笨呼呼地飞走。
　　圣杰用手搔了搔头，想了想，慢慢道来：
　　
　　小溪两岸有竹竿，
　　不畏风雨霜雪寒。
　　步步高上虚且劲，
　　节节坚韧固如磐。
　　
　　“嗯，勉强过关。”红叶说。
　　“怎麽叫勉强过关？分明不错嘛，”
　　“你这只是就事论事，属於描写、叙事性的诗，”红叶点评道，“你自己很清楚，里面没有意境和灵魂，像你这种，天下人不知要写多少首出来。”
　　“那你来几句有意境的我开开眼界如何？”圣杰不服气，故意激红叶。
　　“我就把你的诗，接续几句吧，变成一首律诗怎样？”红叶说完，把圣杰刚才的诗反复吟颂。接著，她说道：
　　
　　看奴狂染丹青在，
　　把你长留宣纸眠。
　　欲引和风三百载，
　　好招後世五千贤。
　　
　　圣杰闻罢，一双眼睛紧紧地盯著红叶，呆若木鸡。
　　“哥，如何？”见圣杰看著自己不言语，红叶用手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傻了？”
　　“好诗！好诗啊！对仗工稳，意境深远，真是句句经典，字字珠玑！”趁红叶不注意，圣杰迅速地在红叶的脸上亲吻了一下，把个红叶心里弄得美滋滋的。
　　二人手牵著手，亲亲热热地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穿过了层层竹海。但见怪石嶙峋，奇花异草；枫樟松柏，古木参天。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和天空的乌云混杂一起，忽舒忽卷，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雾。山道也越来越窄，蓬乱的杂草把这羊肠小道掩盖的恰似一条曲折蜿蜒的麻绳！道旁草间，偶尔还会有那金黄色的犹如筷子般长的蜥蜴，把红叶吓得一阵阵惊呼！
　　“慢点，别走那麽快，听说山里有蛇。”圣杰提醒道。“别再走了，直接上山去如何？”
　　“是不是哟，哥，你别吓我啊，我最怕蛇的！”红叶听说有蛇，怕了。她一下扑到圣杰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两只脚悬离地面，死死地靠住他的腿，“吓死我了！”
　　“别怕，别怕，有我呢！”圣杰下意识的抱住红叶的腰，在红叶的耳朵边轻轻的吻了吻，接著放下红叶，顺便安慰她说：“好了，站著别动！”说完独自向旁边的山梁爬去。
　　“哥，你要干什麽？”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不一会儿，圣杰手里拿著两根比麽指稍粗的树枝下来，递了一根给红叶，他问红叶：“记得有句成语叫什麽？”
　　“哦，我知道了，‘打草惊蛇’，是吧？”
　　“你真聪明！看来这就叫心有灵犀，我们边走边用它探路，这下安全了！”圣杰说，“不过，蛇也怕人，你不惹它，它见著你自然就躲开了。”
　　“我也听说过，蛇咬三世冤，只要你和它无冤无仇，它不会咬人的，是不是？”红叶问，一脸的天真。
　　“谁知道你我前几世与它有无恩怨？”圣杰说。“不过，小心些好，即使见到了，尽量别打它就是！”
　　“嗯，我们是四川的，这里的蛇是江西的，隔得这麽远，几世以前，我们都没有接触过，不会有恩怨吧。”红叶说。
　　“如此说来，有道理，我也不怕了！”圣杰指著溪泉对面的山梁说，“妹妹你看，那块巨石好美，我们去那里坐坐，休息一下再说。”
　　“这水不深？好嘛，你要把我抱过去。”红叶又开始撒起了娇气，把个圣杰弄得乐不可支，抱起红叶，一摇一晃地探寻著走了过去。
　　没有了路，连羊肠小道也没有了。高大的枫树、樟树，杂乱相间，直挺挺地耸入云端。二人艰难前进，大约半个小时功夫，来到了这巨石面前。
　　由於二人一心向著目标前行，精力的高度集中，竟然使他们忘却了回头观望。巨石下面，是一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岩穴。圣杰和红叶靠著巨石坐定，静下心来，才猛然发现，四周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早已不见了来时的路，也没有了东西南北。清脆的鸟鸣，此伏彼起，把这大山深处，衬托得更加寂静和冷荒！他们已经置身於云雾之中。
　　“啊……”红叶突然的一声惊叫，把圣杰惊得魂飞魄散！
　　“什麽事？吓死我了！”圣杰回过头来，朝著红叶所指的方向一看，前方近四米处，一条眼睛蛇昂著高高的头，向著红叶，吐著那长长的信子！“妹妹别动！”圣杰拿著那根棍子，悄悄绕到它的背後，朝著眼镜蛇的七寸处，猛力一扫，“解决了，没事了妹妹！”
　　一股凉风袭来，红叶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时的二人才感觉冷冷飕飕。原来，雨後的山林里，到处都挂满水珠，圣杰和红叶的身上，已经全湿了。
　　紧接著，圣杰也开始不停地打起了喷嚏。
　　“冷吗？”圣杰问。
　　“有点。”红叶双手抱在胸前，说，“我们好笨啊，早该想到有露水的。”
　　“别动，我有办法，”圣杰起身向林中走去，回头又嘱咐红叶道：“你等一会儿。”
　　大约一支烟的功夫，圣杰找来了不少的枯枝。又把岩石下面干燥的树叶迅速搜集在了一起，只见他掏出了火柴，划了十多根，终於把一堆火燃烧了起来。这山林里，到处都是干枯的树枝。圣杰吩咐红叶添加柴火，自己又不时出去寻找。
　　“还是你聪明，幸亏你有火柴，不然该怎麽办？”红叶说。
　　“现在知道我也聪明了吧！”圣杰说，“待会儿我们拣香菇去。”
　　“哪里有？”一听说有香菇，红叶顿时来了精神。
　　“刚才我找柴火时发现的，就在前面，而且还不少。”
　　一堆熊熊大火，很快燃过了，衣服也已烤干。二人无心久留，由圣杰带路，他们急忙赶往采摘香菇。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是下午三点，要不是红叶说头昏，他们恐怕不知要采到什麽时候。圣杰这才想起，该打道回府了，否则，晚了就没有回去的班车。话是如此说，可是当他俩背上满满一背包香菇，兴致勃勃回返的时候，却只见大雾裹住了周围的一切，而不辨方向；他们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红叶急得快要哭起来，为了节省红叶的体力，圣杰安排她原地不动，自己分别朝四个方向去寻找那座巨石。偶尔与红叶呼应，以示方位和平安。
　　然而，在这云雾笼罩的深山野外，红叶一个人独处谷底，自然会异常恐惧。此时此刻，假如真有人来到此处，看见红叶，纵使有天大的胆，也会拼命逃窜的。此情此景，有词为证：
　　
　　昨宵借酒又朦胧，过峦峰，入林丛。
　　百鸟声声，溪水响淙淙。
　　飞雾茫茫回路远，纹锦鼠，戏青松。
　　
　　忽闻天籁婉飘东，调忧忡，怨尤浓。
　　依韵探行，狐女野林中。
　　欲问仙娥居府处，惊魂醒，影随风。
　　【右调江城子】
　　
　　大约四点左右，终於找到了他们烤火的地方，红叶沿著圣杰呼唤的方向迅速靠拢。
　　红叶见到圣杰，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山沟里，我好怕！”
　　“好了，好了，傻妹妹，我怎麽舍得丢你呢？现在没事了！”圣杰搂著红叶，不住地轻拍红叶的肩背。是啊，万籁俱寂的山谷里，雾幕蒙蒙，一片冷荒，仿佛是那聊斋故事里的狐妖出没之地。别说红叶，就是圣杰在寻路的时候，也感觉阴风森森，背心发凉。
　　回程的路，要比上山时快。圣杰和红叶再也不敢久留，急冲冲往山下赶。来到茅店时，已经是五点四十。
　　“哥，没有车了怎麽办？”红叶很是担心。
　　“不会，泰宁回黎川的是长途，又是山路，估计下午一点出发，到这里怎麽也得五个小时，还来得及！”圣杰纵然如此说，心里也还是担心，不过他想，即使今天不能回黎川，就住旅店。
　　从一位路过的老表那里得知，车还没来，每天都要六点左右才到。说话间，山上传来客车的喇叭声，车，终於等到了。到达黎川时，红叶在圣杰的怀里睡得好香好香！
　　“哥，我头有点昏沈沈的。”走出车站，红叶说。
　　“可能是感冒了，走，我们去买点药！”圣杰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红叶的额头。圣杰知道，红叶的额头有些发烫，这是今天受凉感冒。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他对这还是知道的。红叶需要宣汗，只要能出汗，体内的温度就会随著汗水的蒸发而下降，他要的是安乃近。中药的柴胡本也是很好的，只是那比较麻烦。
　　在一家私人诊所里，由於没有安乃近针药，红叶打了一针安痛定後，二人才慢慢地回了厂。
　　这正是：
　　苍茫漠漠云雾间，
　　寻溪直上几巅峦。
　　十里竹海看不尽，
　　笑语嬉戏踏歌还。
　　
　　不知红叶到底如何，各位读者，且看下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