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昨夜红楼随梦去.今朝宝玉自天来

　　诗曰：
　　昨夜三杯曲酒醉，
　　腾云驾雾上峨眉。
　　三参九叩佛神下，
　　百转千旋香客堆。
　　月老前生知在哪，
　　我缘今世问何谁？
　　如来指著江南岸，
　　说待桃芳杏李菲。
　　这首律诗，说的是孤独寂寞的红尘凡人，为了今生今世的真缘，苦苦寻觅的事。
　　
　　话说这石家拱桥，高近二十米，宽三米，长约五十米，是一座水渠的过渡桥。小溪从桥下穿过，溪上被当地的石工加拱填平，成了这里村小学的操场。拱桥的中间孔里，被当地的一个大户名叫石可信的，用砖把前後堵了起来，开了个小门小窗，变成了附近唯一的小卖部。石可信不住这里，他的家距离这里还有大约八九百米的路程。因此，附近来往的人们倒是经常看到有位漂亮的姑娘在店里忙碌。据说，她就是石可信的大女儿，商店的少东家─石红叶。
　　商店的门外是拱桥村小学的操场。说是小学，其实在当时农村高中普及的年代，这里还办过初中。因为那时“计划生育”推行只有十来年，这个地方的人，家家户户都有三、四个子女，有些人家甚至多达五、六个。为了解决学生读书难的问题，除了街里公办校以外，每个村，或者两个村合作，可以开设初中班，称为“农中”。小学从一年级至五年级，几乎都有班。因此，每逢礼拜一至礼拜六，这里很是热闹。除此之外，还有村卫生室，村会议室；
　　每逢阳历的一、四、七，是平安镇赶场日。天长日久，这里成了远近人气比较集中的地方。拱桥四周，是起伏的丘陵，远处露出迷茫的山岭，这里便成为山坳中的一片开阔地。
　　三月，天已经亮得早些了。拱桥上面的天空，依然是云舒云卷，溪边的垂柳上，几对嬉戏的麻雀，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出廊的燕子，成双结对，翻动著那矫健的翅膀，在低空中穿插盘旋。红叶早就被小卖部外鸟儿的啁啾声催醒。她早早地打开店门，把头伸出窗外，深深地吸了吸微风送来的周围小草的清香和带有泥土味乡间气息，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意。
　　红叶家的小卖部因在石拱桥下面，这是通往山那边平安镇的必经之路。暑往寒来，过往行人休闲歇脚、纳凉避雨，少不了在店里坐一坐。偶尔喊点鱼皮花生、怪味胡豆，再来一包香烟，或二两小酒什麽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红叶的父母这几天好忙，没有时间来看商店，只是到时叫妹妹秋容将饭菜送来。红叶几乎便成了小店的主人。她那长长的披肩秀发，有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形若丹凤的双眼，明亮而清澈，修长的细眉，还有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给人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聪明好学的她，从小就把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以及“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背得滚瓜烂熟！因此很喜欢文学，特别是古典诗词文学，她是情有独钟。去年从县立第三中学高中毕业回家，商店里才常常见到她的身影。现在，只要没有顾客，她就专心致志阅读、学习。这不，一部《宋词三百首》已经被她翻得有些陈旧发黄，还一直爱不释手。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把山巅染成绯红，那山上的绿色被映照出神秘的霞彩，变得分外醒目。路过的行人已逐渐稀少，红叶情不自禁地吟诵道：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这时，从店门外传来一青年男子的声音：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咦？谁的声音？红叶诧异地将头探出门外，只见一个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青年正欲进店，二人几乎撞个满怀。
　　“你也记得这首词？”红叶好奇地问。
　　“这不是李清照的词吗？她的丈夫赵名诚死後，生活很是凄楚，这段时间是她人生最悲凉的低谷，这时的作品透著无限的凄婉和哀愁。”青年笑了笑，接著道：“给我来包来凤烟！”
　　来凤牌香烟是湖北的，三毛钱一包。好一点的烟，还有三毛六的嘉陵江、四毛五的重庆。一般的人只抽一毛四的川叶和二毛二的名山。这里，还没有见过有过滤嘴的。
　　红叶一边递过烟，一边说：“李清照是我们女人的骄傲，历史上的女才子不多。”
　　“谁说的？汉代的蔡文姬、唐代的女诗人薛涛、鱼玄机，宋代的苏小妹，东晋陈郡的谢道韫，等等等等，不都是才女吗？”青年一边打开烟，一边说。
　　“看来你知识挺丰富的，那我问你，‘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是谁写的？”红叶要想考考这位大哥，心想，你不会知道那麽多吧？
　　青年略加思索後，随即道：“欧阳修的《采桑子》吧？‘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红叶不禁有些佩服眼前这位大哥，她说：“欧阳修是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少有词作遗世，不过我认为李清照的词倒是能令人陡生悲切和凄凉之感。”
　　青年掏出烟，正欲含在嘴里，闻听此言，下意识地又把烟从嘴上取了下来，接著道：“俗话说，文如其人，怎样的作品，将折射出怎样的人生。我倒是喜欢李白的狂傲不羁和陆游的豪迈奔放！”
　　红叶越加好奇地问：“你是什麽文化？”
　　“高中，落榜秀才，辜负了父母望子成龙之心。”青年摇了摇头，把烟在火柴上顿了顿。
　　“这有什么？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嘛，难道非得一颗树上吊死不成？我去年也是名落孙山，但我从没後悔过。”红叶接著问：“你在哪里念的高中？”
　　“县中学，”青年将火柴轻轻一划，一股细小的火苗顿时窜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了出来。随即问道：“你呢？”
　　“三中。”红叶说著，从抽屉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那是一本《宋词三百首》。
　　“你这麽爱好诗词，我有一本《钦定词谱》，下次给你带来。”
　　“好啊！我正想有本词谱呢。”
　　圣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把烟头往窗外一扔，於是接著问：“三中的？你认识沈畅吗？”
　　“上峰镇的？”红叶有些吃惊，“那是我的高中同学，你怎麽会认识她？”
　　“她是我同学的妹妹，我也常叫她妹妹。”圣杰心想，沈畅说过的石姓同学，难道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她常说班上有位姓石的同学，诗词文学特别好，被誉为李清照。莫非是你？”
　　红叶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差点闭气。
　　“你笑什麽？”圣杰问。
　　“那是同学们乱说的，我哪有那能耐哟！”红叶把凳子往圣杰旁边挪了挪，向圣杰讲述了班上曾经发生的一件轰动事件。原来，她笑的是这事！
　　那是红叶高二的时候，有一次，不知在哪里看见了一个对联，便把这上联拿出来要沈畅对，沈畅一看：“洞庭湖，八百里，波滔滔，浪滚滚，仙人自哪里来？”
　　这可犯难了，思前想後，半天没有结果。这天下午第一节课，语文老师正讲《捕蛇者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兴致正浓时，只听得沈畅拍案而起：“有了！巫山峡，十二峰，云霭霭，雾蒙蒙，老子从天上降！”
　　整个教室突然响起了哄堂大笑！把个语文老师弄得哭笑不得！事後，红叶和沈畅便成了知名人物。红叶说，现在每每想起此事，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大笑！这真是，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啊！
　　看著这位大笑的女孩，圣杰也笑了。她单纯、开朗的笑声让他把那沈重的心情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了，我也曾写过几首诗词，能请教你吗？”红叶微笑著试探地问。
　　“不敢，不过我倒乐意做你忠实的读者。什麽时候能拜读你的大作呢？”青年看著对方的眼睛，显得很诚恳。
　　红叶开心地笑了笑，说：“你太谦虚了，还望多多指点呢。”
　　“你别说我班门弄斧就行。”青年故意说道，随即将目光下意识地从红叶那里离开。
　　“说哪里话，今天认识你看来是缘分。”
　　青年很诧异，目光游离於琳琅的货架，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你这麽小，还相信缘分？”
　　“当然！”
　　“那什麽是缘分？”
　　“茫茫人海，能相识便是缘，你说呢？”红叶脸上透著一股天真，“这一个缘字，又分良缘和孽缘。包括友缘、情缘和婚缘等等。”
　　“好一个‘缘’字了得，看来你研究颇深嘛！”青年看著红叶，赞叹道。
　　红叶又笑了笑说：“哪里，平常闲著没事，常看一些古诗词，自己也学写几句。如果我们真有缘，下次我一定请教你。”接著，好象想起什麽,又问，“聊了半天，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我叫圣杰，无名小草。你这麽年小，懂如此多，很想知道你的芳名。”
　　“我叫红叶，很普通的名字。”
　　“红叶？漫山红叶，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充满诗情画意。多好的名字，真是名如其人，难怪与诗词这麽投缘。”圣杰说。
　　红叶一听，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自己人生十八年来，还很少有人这麽夸奖过她。於是半开玩笑半风趣地说：“你真会说话，嘴好甜，经常吃糖吧？”
　　圣杰这时才注意到，笑起来的红叶，非常的漂亮！细长的眉毛下，两只略上翘的丹凤眼，晶莹明亮，眼神里充满了智慧和天真。形如瓜子的脸上，略带几丝浅晕，白里透红，加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把她衬托得雅致而又迷人。一头齐腰的的秀发，乌黑闪亮，言谈间不经意的一摔头，长发划一个弧形，飘到脑後。把圣杰的目光吸引过去，啊，多美啊！
　　“问你呢，怎麽了？”见圣杰有些走神，红叶问道。这，打断了他的神思！
　　“没什麽，你的名字、学识和你的言谈举止，很不一般。今天认识你真高兴，我们很谈得来，看来我们真还有点缘分。”
　　圣杰不经意间朝外望了望，只见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远处的房屋、山岗已呈灰蒙蒙的轮廓，几只灰色的肥鸭，“嘎嘎嘎”地叫著、一摇一摆地往农舍的院子走去，不知谁家的屋顶上，已经升起了嫋嫋炊烟！於是说道：“哦，对不起，红叶，我得走了！”
　　红叶问：“你家远吗？”
　　“不远，二十分锺路程。”
　　“要不是天黑了，真想和你多聊会儿。好吧，你走快点，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红叶的笑语里，充满了大方和天真！
　　圣杰道别出门！走出一段坡路，他回头望了望，只见红叶手握书卷，还在望著自己。圣杰向红叶挥挥手，才继续走上坡。
　　红叶一直看到圣杰的背影慢慢远去，最後，从视野中消失。她倚门伫立，很久，很久！不知是否因为突然感到有些失落而激发了她的灵感，只听她喃喃自语：
　　昨夜一宿红楼梦，
　　今日宝玉从天来！
　　
　　各位读者，这圣杰究竟何许人也？欲知後事，待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