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族的出路 ⑩

　　数月后的广州。
　　黄瑶璐带着舒华、舒玉一双儿女来到穗城。她是得知了舒同和吴翠情投意合准备大婚的消息，专程由姑苏赶来主持长子婚礼的。比黄瑶璐稍早些时候，吴翠的父亲吴启华也专程从英国回到姑苏，然后和吴翠的母亲马玉秀一起到广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吴启华是个新派人物，十分推崇当年李鸿章的洋务运动。满清皇帝被推翻后，吴启华出国留在英国经商，得知女儿找了个新派人物，如今又是广州的革命领袖做女婿很是高兴，专程回国参加婚礼。
　　如今身为广州民众自卫队总队长的君舒同要大婚了，这在广州市民心中也是一件大喜事。自从君舒同在大水灾和大火灾中，组织市民自救，拿出自己的家产来资助受灾的民众等义举，在百姓中广为流传之后，君舒同已经成为广州百姓心中的大救星。紧接着在反对二十一条的声浪中，君舒同领导的广州民众自卫队异军突起，解决地阻止了日军企图派遣军队入驻穗城的野心。君舒同俨然已经成为广州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如今闻听君舒同要结婚了，人人奔走相告，各个笑逐颜开。
　　
　　君舒同和吴翠举办婚礼那天，整个广州城几乎倾城而出，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尤其是曾经在大水灾和十三行大火中受到过他恩惠的灾民们，更是怀着感恩戴德的心，准备了一份份表达祝福的礼物，三五成群涌向白云山。今天的婚礼将在白云山顶的天主教堂举行。白云山山脚下的君府“白云人家”，也是披红挂彩一片喜气。今天的“白云人家”，对所有人敞开大门，君府全家要和广州市民共度良宵。
　　广州军政府道台府的要员振威大将军龙济光，广州巡按使李国筠，广州商会会长曹齐生，甚至连一部分外国驻穗的领事馆领事，也都携带夫人赶来参加婚礼。
　　白云山天主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一座尖塔高耸入云，西端门的两侧另有一对稍低于主塔的高塔作为设计陪衬。整座教堂的结构体系都是用巨大石块构成骨架券和飞扶壁。四根巨大的大理石柱构成一个矩形平面，然后再顶部构成双圆心骨架尖券，屋面石板架在券上，形成拱顶。整座教堂显得庄严、肃穆、气势恢宏。教堂的主教是个德国人，安德列斯主教将为君舒同和吴翠主持婚礼。
　　一阵辉煌的号角响起，在费利克斯·门德尔松优美的《婚礼进行曲》的热烈而隆重的旋律里，君舒同身穿白色燕尾服，戴着一只黑色的领结，出现在用鲜花搭起的彩色拱门下面。脚下是一条红丝绒的地毯，在地毯的另一头，新娘的父亲搀着身穿白色婚礼服的新娘吴翠。君舒同踏着《婚礼进行曲》第二主题柔美的旋律，缓缓朝着新娘走去。所有观礼的人们都沉浸在乐曲情意甜蜜幸福的氛围里。
　　
　　就在君舒同刚刚走到红地毯中间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枪响，君舒同的胸口涌出了殷虹的鲜血，宛如一朵绽放的唐棣花，殷虹的血迅速在那件白色的燕尾服胸前蔓延开去。君舒同睁大眼睛看着咫尺之遥的新娘吴翠，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口，一只左手指着吴翠，身子慢慢地朝前倒下去。君舒同附身倒在红丝绒地毯上，胸口的热血还在继续流淌着，顺着红地毯朝前面流去。
　　吴翠一声惨叫“舒同！”然后挣脱父亲的手，提着白色婚纱长长的拖地裙摆，朝倒在血泊里的君舒同扑过去。
　　黄瑶璐耳听一声枪响后，眼睁睁看着长子中弹倒地，人朝后一仰，倒在舒华怀里。
　　站在另一边的舒玉大声叫着“大哥大哥”，也朝君舒同扑过去。
　　舒华抱着昏迷的母亲叫着：“母亲、母亲。”
　　枪响的时候，在教堂附近担任警卫的林志泰，已经带人朝着子弹射出的方位追过去。
　　教堂里一片混乱，很多市民也跟在林志泰后面去追赶凶犯。广州巡按使李国筠立刻下令广州全城戒严缉拿杀人犯。龙济光也下令在广州四门外增设哨卡，严防杀害君舒同的凶手逃出广州城。
　　
　　吴翠抱起奄奄一息的君舒同，他的鲜血把两个人的结婚礼服，染出了朵朵、片片盛放的红梅。舒玉跪在哥哥的面前，满脸泪花，凄切地声声呼唤着：“大哥、大哥”
　　吴翠把君舒同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眼泪流淌在舒同的面颊上。她用力摇动着君舒同的身体，不停地呼唤着：“舒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在吴翠和妹妹舒玉的声声呼唤中，舒同慢慢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吴翠，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欧洲读书了。记住，不要为我守节，我们是中国新的一代。你转告达宽兄，广州的革命以后拜托给他了。”然后又对舒玉说：“小妹，大哥很遗憾，不能带你一起为中国未来斗争了。”
　　君舒同气喘吁吁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些话以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吴翠和舒玉一起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刚刚苏醒的回忆录再一次昏厥过去……
　　白云山教堂一片哭声。
　　
　　林志泰没有追到凶手，却在凶手潜伏的射击地点，捡到了一枚日本狙击步枪的子弹壳。显然，君舒同就是被这枚子弹击中的。
　　林志泰把这枚子弹交给了秦达宽。
　　秦达宽一看就说：“不用说了，一定是日本人干的。通知民众自卫队，封锁天龙会和日本领事馆。另外告诉阿强，立刻组织市民示威游行，声讨伤害君舒同的凶手，要求他们交出凶手。”
　　
　　买凶杀人事件，把原本高涨的反日情绪再度推向高潮，广州民众不需要组织，已经自发组织起来包围了日本领事馆、天龙会，以及日侨密集区。还不仅如此，所有在日本人工厂、商店、商行，包括在日本领事馆和日侨家中工作的中国人，全体实施了大罢工，各商铺、米行等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商家，一律停止了像日本人提供任何商品。广州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电话机也同意切断了对日本人的供水供电，以及电话联系。
　　尽管日本领事馆和天龙会开始的态度十分嚣张，天龙会的成员，甚至公然手持枪械在门口与围困的民众对持。但是面对民心汹汹如此万众一心的民众，他们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民众最前面，还有民众自卫队和工人纠察队，全副武装的戒备？普通日侨和商家很快就支持不下去了，他们在得到围困民众允许后，离开自己的家和商铺，参加了对日本领事馆和天龙会的围困。
　　日本领事馆被迫电告北京的袁世凯政府和日本东京，要求北洋政府立即干预广州事件。却不料袁世凯借口二十一条并不适宜在中国其他省份使用，建议日本政府直接与广州方面接洽。日本政府本想利用停泊在广州附近，秋津丸两舰武力恐吓一下，广州军政府却已经命令大龙号和青州号，提前以战斗姿态，在黄埔港外严阵以待。就连岸上的炮台，已经将炮筒伸出来。
　　日本岛内已经出现了对此次广州事件强烈的反对声音，各国舆论也纷纷谴责此次暴行，并要求日方交出凶手。日本政府迫于国际国内舆论上的强大压力，终于电令广州领事馆交出凶手。
　　天龙会不得不同意，将开枪杀害君舒同的日本武士芥川仁和，交给广州巡抚李国筠处置。
　　
　　芥川仁和被押到了君舒同的灵前执行枪决。
　　行刑那天广州市民欢声雷动，每个人都在家里搭起灵台，祭奠君舒同的英灵。
　　白云山下的君府“白云人家”，从里之外白绫高挂一片肃穆。巨大的灵棚里每天络绎不绝，从高官显贵到贩夫走卒，几乎每一个广州人都来给他们心中的英雄送行。
　　
　　君舒同落葬之后。君府开始和吴家商量吴翠的去留。
　　吴启华的意思是，让吴翠直接随他去英国留学，或者随母亲会姑苏去，离开这个伤心之地。黄瑶璐对此倒也没有异议，毕竟婚礼没有举行完毕，君舒同便饮弹而亡。
　　谁也没有料到吴翠告诉大家，她要留在广州，去替丈夫君舒同，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她还告诉众人，自己已经怀了君舒同的孩子，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继承父业。这个突如其来的的变化，让黄瑶璐也为难起来。倒是吴启华很是开明，他建议黄瑶璐不如尊重吴翠自己的选择。
　　黄瑶璐却又担心起吴翠单身一人留在广州无人照顾，很想自己留下，却又不能丢开姑苏的家业。正在为难之时，舒玉表示她要留在广州投身革命，继承大哥的遗愿。
　　这样一来黄瑶璐反而更加担心起来。两个女孩子留在广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