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之坟

前 言
人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
本书中的男女，是徘徊在坟墓内外的死魂灵。
曾经的真爱，皆已化作翩翩的紫蝴蝶，在烟雨中年的苍茫暮色里滴血断魂，欲哭无泪。　　
末了，他们还要化作殉情的白蛾子，在烟飞灰灭的墓碑前流连忘返。　　
本书，就是为了祭奠并永远告别那些撕心裂肺的婚姻碎片，那些不堪回首的爱的伤痛。

人到中年，蓦然驻足发现在流逝的青春岁月里，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无法丢掉的忧伤、深深的孤独与无奈，无法圆满的遗憾。
于是在匆匆走过的时光中，总想抓住点什么。然而在这人生苦旅中，我们仅是旋转的陀螺，在飞逝的时光机器里疲惫得迷失了方向，满载负荷的心灵之舟，充斥着孤独、寂寞，真想找一个停泊的海港。在幻觉的眩晕里，看见款款而来的一抹色彩，于是执着的想抓住他。认为是风雨后的彩虹；是生命中最靓丽的朝阳；是青葱岁月最后的灿烂……
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去拥抱、去聆听。无奈拥抱切肤之痛、刻骨的爱怨纠结；聆听到原本木讷、迷惘的心碎裂，散成粉末，在风中呻吟……

（一） 往事嘘唏

张子昊靠在办公室里那把破藤椅上。头尽力地往后仰，伸展着整个身体，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字，摆在办公室的中央。这间办公室位于学校最偏僻的一栋办公楼顶层的角落。平常没人会光顾，也没人愿意到这破地方，楼又高，且很旧，距离教室也很远。喜欢清静的他，主动请缨愿意到这间老鼠都不光顾的办公室，乐得逍遥自在。所以张子昊也享受到了校长待遇，自己一间办公室。因此张子昊从来就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上课累了，回来往那破藤椅上一趟，摆成“大”字，然后掏出“红塔山”衔在嘴上，点着。深深的吸上一口，就似亲吻小情人般的投入，深情、甜蜜。然后缓缓吐出烟圈，眯着眼看着那一圈一圈的烟雾慢慢在空中消散，满足的笑了。然后用脚的大拇指，熟练的按开电脑的开关。缓缓地直起身体，看着正在逐渐亮开的屏幕。
“子昊，又开始玩高雅了啊？什么时候帮哥哥写一首情诗，我也拿去显摆显摆，勾引一个女朋友回来啊！你看哥哥我，就生活在这个凄风苦雨中，苦啊！”
“啧啧，叫什么苦啊老兄！前晚我不是看见你带回一个漂亮的妞吗？怎么？是“快餐”啊？也不怕不消化，拉肚子。看以后还怎去吃哦？”
说完揶揄地坏笑，看着在门前摆着pose的于博文。于博文右手放在门框上，左手叉着腰，右脚弯曲小腿靠在左腿上。低着头，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脸，一幅忧郁王子的模样。白色的衬衫，戴着一条宝蓝色的领带，黑色的西裤，皮鞋波亮。
“这副模样？又要出去啊！哪家小妹又要遭殃了吧！你那破窝收拾好了吗？别带新人回来还有旧人的气味哦！”
“哟哟又在寒碜哥哥了吧！哥哥离婚了住在这个狗窝，不仅不同情，还这样说哥哥，真是才子只懂怜香惜玉，不懂得珍惜兄弟之情哦。你看这栋楼除了我这个孤寡老人，就只有你这个落魄才子，其他就是那些死气沉沉的书，呆若木鸡的器材。都不赋予一点同情心，还嗤笑哥哥我。悲哀啊！”
于博文说完慢慢地走进子昊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不大，物件也很陈旧，但是被子昊布置得还算典雅。墙上一幅徐悲鸿的八骏图，淡蓝色的窗帘，一张老古式的办工桌上摆着一盆兰草，长得郁郁苍苍。那一堆堆的作业本整齐地在左上方建造着高楼。一个青花瓷的笔筒，里面有硬笔和软笔。桌子右侧摆放着一部“联想”的台式电脑，给这个办公室增添了一点贵气。
于博文轻轻拿起笔筒里的狼嚎毛笔，悬空挥毫着。他是物理老师，可练得一手好书法。在全市都是很有名气的。在房间里晒满了自己的作品。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痛楚，不是因为这个破书法，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不由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老兄，怎么感慨了！”张子昊一改嬉笑认真地看着于博文。那张白皙，清瘦的脸上布满真挚的神情。深邃的眼眸放射着温暖。
于博文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于是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别！别！别！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搞得我好像一个需要同情的闺中怨妇似的。得了，我还是出去找我的妹妹去吧！不影响你这个才子吟诗作赋了。”
说完哼着“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走出了办公室，噔噔噔的下楼了。张子昊在于博文的歌声中，听出了无法掩饰的苍凉。
他知道，在于博文这嬉笑怒骂不羁的背后，掩藏着一个多么忧伤的灵魂。
于博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子昊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轻拥美人，改写命运。徒留清泪，长叹遗憾。涟漪啊！始终只能微微的荡漾，而后消失无踪。”
张子昊是在感叹于博文和涟漪。涟漪全名李涟漪，是五年前，高三五班的学生。高挑而清瘦的个子，长长的头发飘逸而忧郁。经常抱着一大沓书，匆匆行走在走廊上。见到老师总是怯生生的叫一声：“老师好！”她没有父亲，只有一个脾气及其古怪的母亲。她是高二的时候才来到这个学校的。所有人只知道，她的母亲是校长的同学，因此转学到了这所高中。她很孤僻，没有朋友，几乎看不见她和谁在一起聊天欢笑。但是她特别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只有在奋笔疾书时你能看见她脸上有一丝难得的微笑。
正好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委派于博文老师开办一个书法兴趣班。于是李涟漪自然就成了于博文老师的学生。
于博文每天上课时，总能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看见一个孤独的女孩。清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迷蒙的眼神早已失去少女的天真烂漫，只有看不见底的空洞。平时头发总是披散着，很多时候还遮住了脸，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经常穿一条宽大的白裙子，裹着瘦弱的身体，走路无声无息，整个人就似悬空漂浮一般，让人不自觉地会想到聂小倩。在写字时，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束着头发。这时候整个脸才露出来。这是一张长得姣好的脸。大大的眼睛，弯弯的柳叶眉，眉宇间有着黛玉般的轻愁，小巧的嘴唇红而润泽，高高的鼻梁很有清冷的个性。当完成一幅作品后，脸上荡漾起纯净的笑容。纯得如那山涧的溪流，缓缓的渗入肺腑，让看者会一下陷进去。没有人会想象得到，这么一个清冷的女孩会有这样美丽的笑容。
由于涟漪的特别，又很孤僻清冷，于老师很关注她，希望她能在书法中找到快乐。经常指点她把握“颜体”、“柳体”的特点，怎样才能把字写好，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涟漪感觉温暖。
从此以后，于博文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总感觉一双专注的眼睛，一直跟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底。而这投射的眼神来自教室后面的角落。偶尔也能感觉这个眼光执着而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一次于博文在检查学生作业时，无意发现涟漪的字是这个班写得最好的一个。临摹的颜体居然有七分的神似，显得方严正大，朴拙雄浑，很有磅礴的气势，和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她临摹地是一手棱角分明，骨力刚劲、疏朗开阔、清秀方整的柳体，与她的性格还有些相称。可竟然没想到，她居然也如自己对颜体情有独钟。瞬间让于博文对涟漪有了耳目一新的看法。而这两体书法于博文最为得意的也是颜体。于是以后更加关注涟漪。把她培养成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参加各级书法比赛。获得了几次大奖。涟漪的性格开始开朗了，开始有了笑容，偶尔还和同学在一起聊天了。于老师由衷的高兴。在心里暗自得意，很有成就感。
慢慢地于博文发现，涟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特别，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变化。以前总叫自己于老师，近来没听见她叫老师了，而是很亲昵的交流，语言温柔得体，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这些细微的变化让于博文很不安，但是想想她毕竟是孩子，因为接触多了，把自己当做了亲人，这样实属正常。他就这样安慰自己。
于博文有时也会想，这么一个我见犹怜、柔柔弱弱、清冷的女子，竟能写出如此的字来，那种大气磅礴的气势是怎样驾驭的呢？这真是一个谜。可一想到最近她那明显的变化，就不敢往下想了。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女儿和老婆。老婆是一个美丽贤惠的女人。也是若城市一院妇产科的总护士长。女儿乖巧可人，一想到她们，于博文从心里到脸上都在笑。
由于下午局领导来检查，书法室变成了展馆，没有上书法课，于是改为晚上七点。看看表已经六点五十了。于博文收回了浮想，拿起教具，匆忙的赶到了教室。
涟漪今天很特别，穿了一套很时尚的淡紫色裙子。头发柔柔的披在脑后，一脸的忧郁、惨然。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见于博文来后，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又黯淡下去。于博文感觉涟漪身上有特别的事情发生。要开始讲课了，也就温和地注视了涟漪一下，开始教学。整堂课涟漪听得很认真，这节课是讲书法理论，和书法大家的经历。于博文风趣诙谐的语言，幽默灵动的举止吸引了所有的学生，看着于博文的眼神就似看一个大明星那般虔诚，感觉于老师周身都闪着耀眼的光芒，不知不觉已经九点。
突然下起了雨，簌簌地打在窗外的藤萝上，顺着藤萝滴落地上，瞬间钻进土里。于老师的课也结束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只有涟漪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窗外。
“涟漪，天已经晚了，又下雨了，快回家吧！妈妈会担心你的。”
“我没有伞，我也不想回去，我只想在教室里多呆一会。”
“我把伞借给你吧！快回家！”于博文催促着涟漪。
涟漪转过头来，满眼是泪。一张秀美的脸庞尽是凄楚，就如早晨的梨花挂满晶莹的朝露。于博文慌了神。
“涟漪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说完掏出兜里的纸巾递给涟漪。
“老师，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好！我听你讲。”
“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也如我这般大，爱上了她的英语老师。她千方百计地追求她的老师。可老师一直拒绝她。于是她就在自己20岁生日的晚上，用酒灌醉了她的老师，后来和她的老师……”
于博文听到这里，手心里冒着汗。心想，她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心扑通、扑通地跳过不停。
涟漪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老师你怎么了？为何不安？还听故事吗？”
“好，我听！”于博文擦着头上的汗。
涟漪接着说：“就那晚，那个女孩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孩。而那个老师事后羞愧难当，无法面对学生，更没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在不知道这女孩怀有身孕的情况下，出了国。老师，你想知道那生下的女孩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呢？”
“那女孩叫涟漪，也就是我。”
于博文张大了嘴，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结果。涟漪又继续着她的讲述。
“你知道吗？那男人走后，外公外婆忍受不了世人的白眼，把我和妈妈送到了外地。从此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在我童年时，经常有小伙伴叫我野种！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那时我多么渴望能有一个爱我和妈妈的爸爸。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妈妈的脾气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暴躁，我是在妈妈的泪水和责骂声中长大的。后来外公外婆老了，需要人照顾，我和妈妈才回到了若城。前不久，那个男人得病回国探亲，得知妈妈给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于是找到了妈妈，要想接女儿出国，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陪陪他，并且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留给她。”
于博文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还好并非说我，心才安静下来。接着听涟漪又说：“老师，明天我就走了，永远也不回来了。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你！我以前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不会有人重视我。而在你这里，我得到了关注，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父爱，也感受到了兄长之爱。我只感觉浓浓的情感包围着自己。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离开了这份关怀，我又会变回过去那个不快活的我。可我明天必须走，所以今晚我能叫你一声哥哥吗？你能抱抱我吗？让这个拥抱留伴随我以后的行程，永远温暖着我，让我不孤单。让我永远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个既像父亲，又像兄长的人，真正地关心过我，给了我这段快乐的时光。”
于博文想想，她明天就要走了。她把我当成父亲、哥哥，拥抱一下，也不过分。于是点了点头，把涟漪拥在怀里。涟漪紧紧地抱着博文抽泣，博文轻轻地拍打着涟漪的脊背，希望她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正在这时，不知道谁在窗外大叫：“快来人！快来人！于博文猥亵女生了。”
瞬间来了很多的学生和老师。
这件事瞬间成了市里的爆炸新闻。于博文成了若城的过街老鼠，街头巷尾的谈资，几乎被唾沫湮没了。家长们发出强烈的声讨，要严惩这种师德败坏的衣冠禽兽。但最终在涟漪的强烈申辩下，没有对于博文进行处分。可是闹得妇孺皆知，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妻子经受不住社会压力和他离了婚。
于是于博文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张子昊还在陷入对这段往事的回忆中，桌上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