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十三）

　　
　　二娃当兵两年后八月的一天，四弟又接到了二哥的来信，他先拆开看了起来。没等看完，撒腿就往家跑，边跑边喊：“考上了，考上了，妈妈，我哥考上军校了。”家里也知道今年二娃要考军校了，因为在三个月前，二娃写信让家里寄去了复习资料。张嫂一把抢过信来，颤抖着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手中的信纸都发出了“哗哗”的响声。突然，张嫂一扬头说了一句：“妈就不信吗，一筐木头怎么也能砍出个桟来吧，我儿没给妈丢脸，是妈的好儿子，好儿子……”
　　邻居们听到这个喜讯都纷纷前来祝贺。婶子说：“我就看着二娃行，坐着生的，能当官，看多准呀。嘿嘿，老嫂子，你就等着享福吧。”那一天，张嫂做了好几个菜，一家子大吃了一顿。饭后，张嫂提起笔来，认认真真地在给二娃写着回信。因为激动，这次的信字迹有些歪歪扭扭的，还多了不少的繁体字。可二娃喜欢看妈妈的信，更喜欢猜那些看不清的字是啥意思。
　　二娃考上军校转过年的一天，家里收到了一封三娃的来信。“妈，我也想要像二哥一样考军校……”读着三娃的来信，张嫂的脸上没有表情。大哥高兴地说：“妈，这事得支持呀，像二弟一样多好成了一名军官，那咱家就有陆军，还有空军，将来四娃当个海军，咱家陆海空全了，哈哈。”大哥激动得根本没看母亲的表情。像真事儿一样，还在眉飞色舞地描绘着蓝图。“老大，你满嘴跑啥火车？老三再考军校，再像你二弟一样离开娘钻山沟子好哇？你们都不要娘了，都翅膀更了，都要飞了是不是？”张嫂生气地把信往桌子上一拍，吓了大娃一跳。大娃呆滞的眼光看着妈妈：“得得，算我没说，这事你做主，听你的。”三娃在妈妈扯后腿下，放弃了人生转折的机会，乖乖地期待着退伍的那一天……
　　又是一个春节来临了。曾经的冬天是最令孩子们兴奋的，因为离过年越来越近了，马上就有好吃的了。可如今孩子渐渐大了，心里可想的不只是吃的了，还有比吃得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春节是二娃入伍四年头后第一次回家探亲，也是上军校后第一次回家过春节。得知二哥要回家过年，三娃在部队急得团团转，天天磨着领导给假。眼看着春节就到，把领导磨得实在没招了，偷偷给了几天假。三娃听说给了几天假，连谢领导的话都没有，就象被狼撵了似的，硬是站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回了家。四娃已读完了初中，再也不想读了就进了一家工厂当了合同工，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春节单位放假，也一个劲往家钻。
　　四兄弟有几年没见面了，今日相见还真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大哥用拳头打了一下二娃：“哎呀，老二，你这身体咋还那么瘦呢？和当兵前身体差不多呀，咋地了？吃的不好吗？”二娃兴奋地说：“大哥，你可别看表面呀，在部队天天练，绝对有长劲，只是不在表面上。大哥，你脑门上的皱纹也长了呀，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家里的活太累了？我们回来帮你干了。”“辛苦什么呀，我一天天就知道干活，啥事也不想，嘿嘿。”大哥毫不掩饰自己对当前工作、生活的满足。三娃抱起大哥往空中一抛：“大哥，看我体格如何？”大哥哎呀呀直叫：“放下放下，大哥恐高，脚一离地就迷糊。”三娃放在大哥，大哥有点晕晕忽忽站不稳，揉着眼睛接着刚才的话说：“三娃，你原来身体就好，到部队又吃胖了，我可整不过你，现在呀，我也就能对付着收拾一下你二哥了，其他的人我服了。”
　　哥四个身高一个比一个高，张嫂说这叫节节高升，只是二娃有些瘦，所以大哥敢和二娃叫号。四娃说：“大哥，我看你收拾我二哥也够呛，别看他瘦，人家可是军校练出来的，我看不是白给的。”大娃一瞧自己的“老大”地位要完全丧失了，一下子来了虎劲，冲着二娃喊：“老二，敢和我掰腕子不？”二娃看着大哥认真的样子，笑着说：“大哥，咋不扛激呢？四娃明显是在挑拔咱俩关系呢，他的老毛病没改呀，哈哈。”大哥心眼实，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坚持说：“老二，你怕了吧？我天天干活，就不信整不过你。”三娃鼓励道：“来，比一下比一下，我当裁判，看你俩谁能整过谁。”三娃话音未落，大娃已经撸胳膊挽袖子往桌上一趴，支起了右手臂。二娃看大哥真要比试，也就不客气了，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预备——开始！”三娃一声令下，两人较起了劲。
　　大娃咬牙瞪眼，嘴咧到了一边，脸红到脖子根使尽了全力。二娃表情淡定，但暗暗运着气，两人开始了僵持。渐渐的就看到两人捏在一起的手开始抖动起来，下面的桌子也发出了“咯吱吱、哗啦啦”的响声。三娃和四娃瞪着眼睛咬着牙，看样子比他俩都累。突然，二娃一咬牙猛一用力，一个扣腕“咔”一下把大哥的手臂压倒在桌面上。大娃像泄了气的皮球，喘着粗气趴在桌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叨咕着：“完…完了，我谁也整不过了。”一脸沮丧失落的表情。二娃的手被大哥捏出了深深的红印，摇晃着已经发酸的手臂，心里也替大哥有些失落，更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大哥掰倒，让大哥没了面子。
　　张嫂端着一盆冻梨、冻柿子进来了。看着哥几个有说有笑开心的样子，高兴地说：“好哇，哥四个好几年不见了，好好说会儿话，但别误了吃呀。”四娃说：“妈，我大哥现在谁也整不过了，我们都比他有劲，嘿嘿，我大哥完了。”张嫂笑呵呵地说：“嗯，你们都出息了，比你大哥强了，妈高兴呀。但无论你们再厉害，都不许欺负你大哥，听到没有？他可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呀，谁要敢熊你大哥，看我怎么收拾他！”张嫂这么一说，大娃倒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红着脸低下了头。“妈，怎么会呢？我大哥在我们心中那是有地位的呀，过去为了我们没少吃苦头，更没少背黑锅，我们做的好多坏事都是大哥给扛的，是不是大哥？我最敬佩大哥了，敢作敢当。”二娃的这番话说得大哥脸更红了。
　　忽然，四娃说：“二哥，三哥，你们不知道吧？大哥单位同事给大哥介绍个对象，俩人处得还不错呢。”“真的？大哥咋还保密呢？”二娃一个高跳到大哥面前。大哥斜眼睛瞪了四娃一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就你嘴欠？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二两香油。”四娃嘿嘿一笑：“大哥，这句话可是咱爸说你的呀，别往我身上整，处就处呗，又不是什么坏事。”三娃急着问：“大哥，讲讲呗，嫂子什么样？”大娃通红的脸泛起了亮光：“啥嫂子嫂子的，八字没...没一撇呢，她人不错……”
　　又是一个春秋冬夏的交替，二娃军校毕业成了一名军官，三娃退伍后分配到市里的一家电子厂。四个娃终于在张大哥、张嫂含辛茹苦的拉扯下成人了。大娃也结了婚，看着孩子们安稳了，老两口心里高兴、踏实了。
　　一天，二娃出差路过家，顺便瞧瞧父母，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父母了。一进家门，本希望能看到母亲的惊喜和热情，没想到母亲沉着脸冷冰冰地说道：“哼！翅膀硬了？高飞了？还能想起我这个妈呀？”边说边奔向厨房给二娃整好吃的。二娃陪着笑脸跟到厨房说：“妈，我不是工作忙吗，你也知道部队这事就是身不由已的呀，没办法，等我有时间好好陪你老人家。”“知道知道，部队有纪律，你是国家的人，可你也要常写信呀。老二，你现在手可是懒了呀，不象刚当兵时写的勤了呢。”张嫂以身明大义的口吻说，但二娃听得出还是在埋怨他。“你一整就是一年半载的不回家，妈算白养你了。”张嫂还是一个劲地唠叨，可二娃却听出妈妈那脆弱的担心和牵挂。
　　“妈，我爸呢？”二娃自打进了家门，就没看到父亲。“哎呀，你爸可有事做了，可能是在岗时没当上官，没过着官瘾吧。这不，镇里面成立个什么‘老龄工作委员会’吗，你爸被‘提升’到那里当破官去了。”张嫂带着一种讥笑的语气。二娃高兴地说：“妈，我爸真能混呀，咋混到那里去了呢？”“你爸呀也算命不错，其实不是你爸的命好，应该说是上面的政策好，原来你爸是退休，可按新政策说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都算离休，这不，你爸就靠上了吗，这回可真成老干部了。”张嫂笑容满面，看得出她是替老伴高兴。“是呀，那我得祝贺一下我爸去。”说完，二娃把碗筷一推，直奔镇政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