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十）

　　累了一天的四兄弟，连吃饭的劲都快没有了，张嫂还一个劲地催促着：“多吃点，多吃点，干了一天的活了，都半大小伙子了，撑点没关系”。可哥几个怎么想吃都吃不动，就想倒头便睡。突然，不知马路上哪位大嗓门儿喊了一嗓子：“俱乐部演电影喽，看电影去。”哥几个顿时来了精神，筷子碰碗地一通“叮当”响，风一样把饭吃下了肚，撒脚往俱乐部跑去。甭管什么名字的电影，只要有影就看，因为看场电影不是容易的事，而且是《地雷战》，总比看什么现代京剧让人提神。
　　以前镇子里放露天电影时，基本上下午就知道消息了，天没黑就有一些人到场地上去“占座”，挑选最佳的位置欣赏着新黑白片的老电影，两棵树中间拴上银幕，一台单机一支电影就开始了。可自打镇里建成了俱乐部后，开始卖票了，想看电影得花钱，虽然三五毛一张票，可那也是钱呀。于是，就有了蹭电影、扒门缝、趴墙头一系列招术出现了，不就是为了看一眼电影吗。可二娃干了一件蠢事，结果让兄弟们笑话了几乎大半年。
　　有一次在俱乐部看电影，二娃和几个小伙伴尽管是连虎带懵也没有混过把门的关。几个人很是郁闷，在俱乐部外听着里面放着《地道战》片子，传出地雷的爆炸声，心里跟猫抓一样的痒痒，可紧闭的大门却掐断了他们对“打仗”的向往。二娃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听着里面打得这个热闹，两只脚丫子在地下直跺，恨不得把地挖个洞钻进去。突然，只听得“呯”的一声，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大门上，把二娃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叫。他扭头一瞧，原来是一个叫二驴子的伙伴看不到电影，气急败坏地向门上扔了块石头，嘴里还发狠地说：“不让老子看，老子也不让你们看消停。”
　　二娃离开大门，坐在边上的一堆砖头上，看着二驴子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嘿嘿一笑说：“急有个屁用，看不到就听吧，快演完时大门就开了，看个尾巴也行呀。”二驴子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又“砰”地一声扔向大门一块石头：“奶奶的，原来看露天电影还花什么钱呀，现在倒好，盖个破俱乐部开始要钱了，我呸！”“就是倒霉蛋一个，啥也别说了，真来气。”二娃也憋着一股气，顺手捡起个石头扔向大门。
　　要不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二娃就属于那种人家牵驴他拔橛子的主。人家扔完没什么事，可他扔完了，正赶上几个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人过来巡查。二娃他们扭头就跑，可大人门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了，最后几个人被带到了派出所，但还是有一个人漏了网，跑回去通风报信了。
　　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写着什么，根本没抬眼看这帮“混小子”。那个戴袖标的人可真是有点狗仗人势起来，背着手度着步子，摆出一副领导干部的派头，二娃他们知道，这就是一个临时抽调上来帮忙的，也许在原单位就是一个小“白人”，装什么“假警察”。假警察在几个孩子面前晃了两趟后，指着他们训斥道：“啊！你们这帮小子，不学好，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违法乱纪，是扰乱社会治安，是要被劳动教养的，知道吗？”几个小子晃晃头，表示不知道后果如此严重。“说，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我非得找你们领导不可，让老师把你们领回去。”说完，抬手指了指墙上的警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专政机关，派出所，今天就在这关你们一宿，老实交待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假警察装模作样越说越来劲，嘴角上都出现了一堆厚厚的白沬子。那个警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嘴角歪了一下。那意思是小孩子不懂事，至于整得这么大扯吗？假警察看到警察的动作，立刻音高降了下来：“啊！你们的书都怎么念的？把社会主义道德都给丢了，不给父母丢脸？啊！不给学校丢人吗？啊….”他还在“啊啊”地白话着的时候，张嫂和二驴子妈等几个孩子的家长风风火火撞开了派出所的大门，后面还跟着几个孩子，二娃分明看到了大娃和三娃。
　　张嫂一进门，就一个劲儿地向警察陪着不是：“哎呀，警察同志，你看这孩子小不懂事，是我们没教育好，你好好批评教育，好好帮我们管教他们。”然后，张嫂转身几个小子，恶狠狠地说：“你们几个死小子，净给警察叔叔添乱，不学好。”那个假警察还想说什么，真警察看来了家长，站起身来：“各位家长，孩子这样可真得教育呀，扔石头砸大门多危险的事呀，这是没出什么后果，如果真砸伤了人，那可真要负法律责任了。带回去好好教育呀，下次可不能这么干了。”几位家长千恩万谢领着自己的孩子出了派出所，边走还边装着打孩子的样子：“死崽子，竟给家里惹祸，再惹祸死了算了……”
　　假警察看着就这样把孩子放了，心有不甘地对真警察说：“就这么放了？”“不放你还管孩子们一顿饭吃？”真警察的一句话，噎得假警察一愣神，咽了一口唾沫。
　　回到家，三娃看着二娃：“哥，咋还进去了呢？看来人你不快点跑，真是的，笨。”大娃关切地拍了二娃两下说：“二弟，你平时多老实呀，咋能干出这事呢？进派出所这多难听呀。哥听说进了派出所就叫有什么科了，不好，不好。”张嫂掐了一把二娃的屁股：“死小子，这祸惹得小哇？再祸事不管你了，进监狱才好呢。”张大哥只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二娃知道，父亲最喜欢自己了，是没舍得打自己，可心里一定在狠狠地在责怪自己。
　　事情慢慢平息了，过了许久二娃才放下这个具有“前科”意思的事。慢慢地孩子的天性又显露出来了。二娃经常有着自己的想法，也总是琢磨着去尝试自己的想法。二娃喜欢动手做东西玩，三娃喜欢摆弄乐器，哥俩就偷着实现心中不成熟的梦。
　　一天，放学后，二娃找来了木板、铁皮、铁盒子等材料，连锯带钉做了一艘小船。小心翼翼地把铁盒子装上水，密封好，再引出一条管子到船尾，他要做一艘“喷气”气动船。三娃则坐在柴禾堆上吹着不知在哪淘来的一支竹笛子。边看着二哥的制作，边用脚踩着身边放着的一只旧篮球，打着节拍。万事俱备只差火源了，二娃趁母亲不备，偷来了家里的蜡烛，压碎和着一些旧棉絮混在一起点燃了。烧了半天不见蒸气冒出，二娃左看右瞧，在琢磨着咋回事时，三娃说：“二哥，火不急呀，水没烧开吧？再多加点蜡烛试试。”二娃又悄悄偷了一些继续他的试验。一来二去，几根蜡烛都被二娃给“祸害”了。
　　水终于开了，蒸气从小管中喷了出来，小船在水中真的一点点前进了。二娃高兴地拍手道：“成功了，成功了，军舰。”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接着耳边是张嫂的怒吼：“你个败家子，白瞎我那几根蜡烛了，停电了用什么照亮？点你呀？”三娃见势不妙，拎着笛子从母亲身边溜了出去，跑上大路又开始“吱吱呀呀”吹了起来。张嫂转头冲着大道喊着：“吹，吹，能吹出大米呀？越大越不省心，这帮死崽子……”
　　虽然挨了母亲的训，可二娃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没过几天，又用父亲攒下来的木料学做着小书柜、小盒子，还找来父亲用过的耳机，架起了天线收听广播节目，那劲头仿佛就是一个未来的科学家。大哥有时候会劝着二娃：“二弟，没事多看看书吧，大哥没学好，咱家就指望你了，给哥争口气，让哥有一个有出息的弟弟，那哥脸上多有光呀。”大哥的话，深深刺痛了二娃。是呀，大哥这样辛苦挣钱，不仅是为了这个家，更是为了身下这几个弟弟，大哥从来都没为自己想过，他在以弟弟出息为荣呢。二娃用力点点头：“大哥，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从此以后，二娃真的话少了，也不想着做这做哪了，一心放在了学习上。初二了眼瞧着就要上高中了，张大哥指望着二娃能考出去，能有出息。于是，在他临退休前，动用了自己的老关系，把二娃送到了县城的中学。也送出了自己的期待，这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走后门”。二娃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知道机会不容易，所以倍加珍惜，星期天都把自己闷在屋里写着算着。仿佛从他写算的笔尖和纸张中，看到未来是一片灿烂的光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