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三十五）

第三十五回

受侮辱烈妇自刎救花仙豪杰拼命

却说三箭姑伍彩萍大叫花神偷把宝珠速速交出，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那马骏等三人一听便知分晓。原来这一老一少正是名闻江湖、专与豪富作梗的花俊卿父子，那一女三男定非善类了。马骏三人相互使个眼色，一齐从山洼处冲出来，相助花老寨主一臂之力。
八男一女打在一起，斗在一团，杀得好不热闹。忽然赵威啊呀一声，手中刀当啷一声落地，原来八太保赵威武艺稍微逊色，被高疤眼一剑削去，剑尖划入赵威右肩至上约一寸之深，凌云见赵威受伤，急忙挺剑护着赵威跳出圈外。高疤眼上前，却被马骏拦住。
七太保马骏虽然年轻，武艺甚是高强。他善使三节棍，只见他棍舞得节节有风，闪展腾挪，灵活胜似猿猴；横扫钩挂，稳重强似熊罴。起初和马骏对阵的是猪肝脸吴炎，吴炎哪是马骏的对手，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架之力，后被马骏一棍扫中手腕，双锏落地，正在惊慌失措之时，马骏双节点穴，左右两节棍，同时击中吴炎太阳穴，吴炎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陆伦见吴炎毙命于马骏棍下，慌了手脚，一不留神，便被花占魁削去天灵盖。当马俊迎战高疤眼时，高疤眼不敢恋战。眼看四人死了一双，对方仅伤一人，他高疤眼和伍彩萍只有俩人，对方还有四个，人数尚处于劣势，何况这四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光棍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高疤眼也不问伍彩萍什么打算，拨剑就溜之大吉。伍彩萍看高疤眼走了，知道留下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当然也是一跑了之。
四人并不追赶。花老寨主连忙向马骏等人道谢救命之恩。花俊卿道：“不知三位壮士尊姓大名，宝居何地，能否教谕？”
马骏等人各道出姓名及师父名讳。
花老寨主听知二位一个是齐思渊之徒，一个是黄飞龙之徒，大喜道：“真乃名师出高徒，两位老英雄名闻遐迩，难怪徒弟又如此高强的武艺。”
马骏道：“老伯父过奖了。小辈不明，花老前辈如何得罪清兵？”
花俊卿把清兵剿寨缘由诉说一番。并道：“老夫久居桃花岭，一生家业毁于一旦，此仇此恨，我是一定要报的。待来日重整山寨时，我一定重谢几位贤侄。”
马骏道：“老伯父不必客气。此仇此恨，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山寨已毁，不知老伯父意欲何往？”
花俊卿道：“我父子俩惟去东北投靠朋友了。三位贤侄，清兵尚未退去，此处不可久留，速速离开此处，沿途多加小心，后会有期，就此告别。”
花俊卿父子告别马骏等人，策马向北驰去。
马骏、凌云、赵威一下子还不能去闽粤，因为他们还要送死去的兄弟返回故里秦岭。
再说涂鸣见山火越烧越旺，赶紧带着喽罗扑火救仓库，可惜火势太猛，扑灭了这边，那边又着了起来，眼看着仓库难保，便打开库门，让喽罗们抢运贵重物品。此时清兵已将花家寨围得水泄不通，有的喽罗想逃命，刚跑出墙外，就被清兵挠钩钩住，活捉的活捉，杀死的杀死，退回寨墙内，也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那喊爹叫娘声，不堪入耳。涂鸣见大势已去，凭着一身功夫，想逃出花家寨。他知道仓库东边有块开阔地，不会有火，便跃上墙头，一看，果然无火，只是清兵团团守住，想冲出包围，只有一拼。与其活活烧死，不如拼他一下，说不定能逃出重围。想到此，便手举大刀，跳了下去。那些清兵见墙上冷不防跳下个人来，便一起围了上来。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挡。涂明挥舞大刀，一路砍杀，竟然冲出重围，他顺山道直奔前岭，赶到潭边时，已是精疲力尽，直觉得头晕目眩，一头栽下深潭。追赶的清兵见他落水，便用挠钩钩了上来，捆绑结实，去邀功请赏。
再说独行侠杨世俊正在前庭与宾客闲聊，炮声一响，花占魁父子在外迎敌，宾客竟各自逃窜，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疾风知劲草，扳荡识忠臣。花家寨遭此厄运，我杨世俊决不能袖手旁观。他想到后院内宅尽是妇道人家，不知性命如何，自己未婚的娇妻现在何处？不管他，救人要紧。于是脱下大氅，紧紧短靠，插好宝刀，理了理镖囊，便去后花园牵那相依为命的宝马。来到后花园，园门上锁。透过门缝看去，烈火正逼向马棚。杨世俊赶忙抽出七星连环宝刀，砍掉铁锁，推门而入，直奔马棚。在这当儿，忽见着了火的马棚中，窜出一匹马来，马尾已经起火，只见这马一声长嘶，跳过假山，扑进荷花池中。
山里人不知道，凡是有名的宝马，是不能拴在槽头的，只能散放。窜出马棚的这匹乌龙驹，自被牵进马棚后，一直拴在槽头，满心不乐意，早想发作，只因肚子饿了，也就屈全着自己。人在人眼下，不能不低头。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一马乎？于是只顾吃料，养精蓄锐。当炮声响起，火烧马棚时，它不得不发威，不发威就成了糊辊头，命都没了。于是，它撞倒马槽，咬断缰绳，冒着大火，冲了出来。它见围墙边无草无树无火，便一路狂奔，飞过假山，瞧见水池，一头钻了进去，池水立刻将马尾上火浸灭。
乌龙驹出了池塘，见一人跃过来，认出是主人杨世俊，犹如久别重逢的只有一样，恢恢乱叫，扑进杨世俊怀中。杨世俊细细看了一下乌龙驹，没有受伤，自然欢喜，抱着马头道：“我的老伙计，大难临头了，今日全靠你我造化了。你暂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可不能走掉。”
乌龙驹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把头点点，恢恢又叫了几声，打着响鼻，似乎催促主人快走。
杨世俊跳进池塘里，将浑身湿透，这才急忙离开宝马，赶到大火熊熊的后宅大院，窜到花翠萍绣楼时，听见几个女子在哭，心里非常焦急，他真担心花翠萍的性命。
原来翠萍见山寨遭炮火轰击，知道大事不好，遂打点细软贵重物件，腰挂龙泉宝剑，准备迎敌，谁知还没出门，一颗炮弹便落在门外，一声巨响将她震昏，大火也封了门。几个小丫头吓得号啕大哭，婉儿连忙扶起姑娘，又一颗炮弹击中绣楼，楼内顿时硝烟弥漫，窒人鼻息。几个丫头手足无措，恰巧杨世俊赶到。杨世俊抱起翠萍，边冲出楼外，边对丫头们喊道：“快跑！”
众丫头刚想出门，只听背后呼隆一声，绣楼塌了。可怜，三个丫头活活埋在楼里烧死了。
杨世俊顾不得许多，背着昏迷的花翠萍，向荷花池奔去，那乌龙驹见主人回来，显得极为兴奋，站在水里长长地嘶叫着。杨世俊将花翠萍放入池塘里，让水湿透衣服和头发，准备带她冲出火海。
翠萍经池水一浸，渐渐苏醒，微睁杏目，满闪秋波，发现自己被杨世俊抱在怀里，很是纳闷。她记得刚才被炮火所困，几个丫头扶着她，现在怎么在他怀里？她挣扎着想起来，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再看看四周，烟雾腾腾，火光冲天，楼台亭阁已经化为灰烬，父母兄嫂也不知去了何处，想到此，悲痛欲绝，禁不住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杨世俊把花翠萍抱上岸，道：“姑娘，且莫痛哭，四处皆是清兵，正在搜山，得想法赶快脱身才是。”
花翠萍道：“你走吧，我得去寻找我的父母兄嫂。”
杨世俊道：“兵荒马乱，我焉能将你丢下？”
花翠萍道：“你不走，碰上清兵会被杀死的。我不能连累你！”
杨世俊道：“要死也死在一块，我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快上马吧。”
杨世俊也不问花翠萍愿不愿意，便将花翠萍抱上了马。避清兵，穿火海，来到后花园的山涧旁，忽听有人喊救命，顺喊声竟找到一个山洞，杨世俊往山洞里一看，只见一个汉子正在非礼一个年轻女子。杨世俊不由得大怒，掏出钢镖，举手一扬，嗖的一声，钢镖便插入那人后脑三寸之深。那人还没捞到嚎叫，就一命呜呼。世俊上前一看，地上躺着的女子乃素珍，被钢镖击毙的却是赫赫有名的一指禅马疤眼。马疤眼被伍彩萍请来后，只想捞那七星宝珠。他仗着一身功夫，没有跟清兵走，也没跟伍彩萍去，而是独身一人闯进后宅大院，等花家人带着包裹逃出时，下手抢窃。他知道，这些带着的包裹里，肯定会有宝贝。他躲在一个山洞里，发现有个女子惶惶而来。但见那女子虽不是沉鱼落雁之貌，却也有几分姿色，淫心顿起，便窜上去，把她抱进山洞，欲行非礼。岂知偷鸡不成，反搭上了性命。
素珍此时又感激又羞愧。感激的是杨世俊救了她，免受禽兽的一场污辱，保住了贞节。羞的是自己这副狼狈相，虽说没受糟蹋，却也受了污辱，不禁泪流满面。翠萍问素珍为何一人到了这里？
素珍道：“因婆母宅院着火，我冒死将婆婆背了出来，婆婆因年老体衰，又没经过如此惊吓，再加上炮轰和火烤，背到后花园时，便没了气息。我用破席将婆婆遮好，刚起身，就见来了一群清兵，我赶紧藏了起来，待他们走后，便想越墙逃走，去寻找你哥他们，谁知碰上这个禽兽。”
素珍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杨世俊劝道：“嫂子，事已如此，不要悲痛，只要能离开险境，一切善后事宜都好解决。快走吧，倘若清兵再来搜索时，想走就来不及了。”
花翠萍也劝素珍想开些，赶紧逃命。于是，三个人一起出了洞口，杨世俊向假山东边打量了一下，道：“那边有块空地，正好让马跑起，你俩人先骑马走吧。”
花翠萍道：“你说过的，要走一块走，要死一块死，你我还是一起走，必要时还能相互照应。”
杨世俊听这话，心里暖呼呼的，别提多舒服。便牵着马走在前面打探，姑嫂二人随后。走不多远，素珍轻轻对翠萍道：“妹子，你且稍候，我办点事就来。”
翠萍信以为真，素珍复回山洞，一等二等不见回来，翠萍发觉不好，急忙赶回山洞，发现素珍躺在地上，身旁放着一把宝剑，那宝剑恰是一指禅马疤眼的，素珍脖子上的鲜血还在津津流着。杨世俊伸手在素珍鼻子跟前试试，哪还有半点气息。翠萍想起平日姑嫂情深似海，如今却阴阳两界，止不住痛哭起来。
杨世俊道：“人死不能复生，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杨世俊将翠萍扶上乌龙驹，然后拍了拍马背，道：“乌龙驹啊乌龙驹，你我能否安然无恙逃离此地，全仗你的能耐了。”
乌龙驹打个响鼻，又嘶叫一声，意思是说，主人，你就看我的吧。
杨世俊紧了紧缰绳，纵身上马，对翠萍嘱咐道：“你把缰绳拉住，另一只手抓住鞍桥上的救命环，准备飞越。”
杨世俊说罢，把脚尖向马肚底一勾，那马便向后倒退几步。杨世俊胯裆一夹，剑背往马臀部一拍，乌龙驹立时马尾巴高耸，四蹄腾空，飞过寨墙，竟踏到一群清兵窝里，马蹄踏得清兵们鬼哭狼嚎，命短的当场便被踩死，乌龙驹前蹄飞起，后蹄紧蹬，奋力从人群头上穿过。待清兵醒转过来时，乌龙驹早已经跑得没影没踪。
花翠萍只觉得两耳旁风呼呼地响，两旁景物迅速后退，吓得她拼命抓着救命环，紧闭双目，任马飞奔。她虽然也常骑马游玩，但毕竟不是逃命，她的马也没有这匹马跑得快，幸好有杨世俊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不至于跌落马下。
这当儿，马到深涧，涧深数丈，两旁悬崖峭壁，莫说过涧，就是站在涧边看一眼，也会胆颤心惊。不过涧又不行，后面有清兵追击，一旦让清兵赶上，只有死路一条。俗话说，老马识途，名驹救主。只见乌龙驹稍微踌躇了一会儿，就地转了个圆圈，运足气力，突然竖起双耳，马尾巴一翘，一声长鸣，四蹄飞起，嗖的一声，直向对岸腾飞而去，刚巧前蹄搭上崖岸，山石被马蹄踏落，乌龙驹不愧是匹宝马，它急收前蹄，后蹄奋力一蹬，跃了上去，杨世俊和花翠萍吓了一身冷汗。
过了深涧，乌龙驹遇山过山，遇水越水，跑了几个时辰，总算脱离了清兵的尾追。这时来到一座高山，乌龙驹又饿又渴，精疲力尽，停下蹄来，杨世俊亦感疲惫，便道：“妹子累坏了吧，快下马歇息一会儿。”
杨世俊先下了马，然后欲扶花翠萍下马，翠萍道：“不用。”说是双脚离镫，丢下马缰，一个“紫燕穿云”离开马背，轻轻飘落地上。杨世俊看她身段如此敏捷，非常佩服。
杨世俊是个细心男子，他见山野无人，便从腰间解下一个油布小包丢给花翠萍，道：“包里是我的夜行靠衣，还有一件绸布大氅，你抓紧到那边林子里换一下衣服，免得着凉。”
花翠萍很是感动，心想，别看他是男子汉，心真细，真会体贴人。看来跟着他不会错。那个负心的齐天凤，给我做这个媒还算是做对了。
花翠萍接过包裹，走进密林中。
等了好久，不见花翠萍出来，杨世俊怕她出事，便咳嗽一声，问道：“衣服换好了吗？”
不见回声，杨世俊又向前边走边问道：“换好衣服了吗？”
仍不见回声。只见离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挂着花翠萍换下的衣服，却不见人影。杨世俊慌了，大声喊道：“翠萍妹妹——”
那翠萍听到喊声，回答道：“世俊哥哥，在这呢！”
杨世俊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姑娘站在山涧边，那姑娘穿着青色紧身衣靠，外罩藕荷色对襟英雄大氅，一头乌发披在肩上，犹如仙女临凡一般。杨世俊上前细看，正是花翠萍。责怪道：“妹子，你在这儿做啥，让我好等，我真以为你又出事了呢。”
花翠萍道：“我看天不早了，想搭个棚，在这过一夜，说不定还能等到我父亲他们或桃花岭的兄弟。”
果然，花翠萍身旁有个用树枝尚未搭好的棚子，杨世俊道：“在这儿过夜好是好，可是，倘若清兵追来怎么办？再说，这荒郊野外，遇到坏人强盗，凭你我的功夫，倒不在乎他们，但是遇到成群结队的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花翠萍道：“走可以，可是，我的家没了，如今去哪里？”
杨世俊道：“妹子如不嫌弃，可暂到我家中屈避一时，待找到花老伯父后，再与他们团聚。”
花翠萍没有别路可走，只好答应。不过，从内心来说，她还是非常高兴的。作为姑娘，表面上她还得装羞。——虽然她一贯大大咧咧惯了。
杨世俊见花翠萍同意，更是喜欢。此次出门，虽说没立什么功业，却见到一个漂亮的妻子，能不高兴吗？
二人骑上乌龙驹，一抖丝缰，向家乡归去。
却说海龙与众英雄破了九连环龙心楼后，虽然高兴，但有不足之处，就是没有找到伍彩萍藏匿的鸦片烟土。再想找肯定不行，打草惊了蛇，他们一定会把烟土转移到别地方了。无奈，只好一路南下，去广东找苏大人替父伸冤。他一路晓行夜宿，餐风宿露，颇感辛苦。天凤不辞而别，他甚是挂念，也不知她如今在何方。原来两人做伴，不感到寂寞，如今一人，很是孤单，尤觉凄凉。这一天日落西山，玉兔东升，来到一个去处，但见：弯曲曲，盘桓峻岭；巍峨峨，险闭峭崖；寒嗖嗖，西风野林；阴沉沉，鹤唳鬼哭。海龙正愁这夜如何挨过，却见转弯处显出一座古庙来，不禁喜出望外。
正是：行丑事，马疤眼阴曹见阎罗；
结连理，独行侠匹马驭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