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吴显威夜袭康天顺 王三春嫁祸沈发堂

　　这天是王三春和吴天花的大喜日子。王莽山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王三春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青布长衫，胸佩大红绸花，显得朝气蓬勃。吴天花头上插满各色花朵，身上穿着大红嫁衣，眼里的杀气荡然无存，第一次显出了姑娘那含羞欲露、柔情似水的神情，就连脸上的麻子也显得稀少而且可爱了。他们按照当地的习俗，一拜了天地，二拜了高堂，然后就夫妻对拜，进入了洞房。
　　从此，王三春就真正加入了土匪的行列。起初，他对干那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勾当还有些手软，时间长了以后，也就渐渐地习惯了。白天，他当武术教头，教土匪们苦练小洪拳；晚上，他就率领土匪们到山下打家劫舍、掳掠过往客商。除此以外，他就陪吴天花练枪、睡觉。他似乎对吴天花的满脸麻子也视而不见了，总是把吴天花摆弄得心满意足、眉开眼笑的。因为他武功好，肯吃苦，不打喽兵，又是首领的女婿，所以他的威望很快就树立起来了。他非常清楚，要找沈发堂报仇，就必须真正掌握这支力量，要真正掌握这支力量，关键还在于吴天花。只要把吴天花拢络好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吴天花在山上跟二当家的一样，吴显威有时候也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一年以后，王三春第一次向吴显威提出了招兵买马、扩大兵员的想法。吴显威见女婿已经入道，和女儿也相亲相爱，加之自己也有把位子交给女婿之心，因此就同意了王三春的意见。
　　也许是应了“扯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的这句古话，也许是山上的生活不错，或许是王三春治匪有方，反正，把扩大兵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竟有不少人投奔到王莽山来。不到两个月，王莽山就增加了一千多人。
　　人是增加了，武器却成了问题。没有武器，人再多也不顶用。王三春为此事差点儿急白了头发。
　　一个月以后，旬阳、安康两县保安大队联合成立了剿匪大队，由国民党安康警备区一师三团二营营长康天顺任剿匪大队队长，带领一千多人马前来剿匪。王三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带了两个随从，亲自下山侦察。这两个随从，一个叫王和，一个叫周鹏，这两人已经跟了吴显威十年之久，不但都有一身硬功和一手好枪法，而且都有一副歹毒、奸诈的心肠。据说王和能一枪打断悬挂在三十米之外的头发，周鹏能一枪打掉在五十米以上空中飞行的燕子尾巴而不伤燕子。所以，这两人都深得王三春的器重。
　　国民党剿匪部队驻扎在距王莽山六十里、距八龙寨四十里的厚生镇。这厚生镇位于汉江支流旬河的中游，水上运输业发达，水陆交通都比较便利，乘船向东走可直达旬阳县城，步行向南走可直达安康东镇，向北走可直达镇安柴坪镇，向西走可直达旬阳、安康、镇安三县的交汇处王莽山，是三县边境的一个大集镇。镇上有烟馆、酒馆、茶馆、赌馆、当铺、医馆，还有做买卖的、耍把戏的、说书的、卖唱的，甚至还有做皮肉生意的窑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达仁河与旬河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所以这里也叫做人合口。可能觉得人合口这三个字有伤风化，后来就改成了仁河口。伪镇政府就座落在两条河的交汇处，有一个五十多人的保安队住扎在这里。这保安队名义上是“保安”，实际上只抓壮丁整治老百姓，对土匪他们根本就视而不见，吴显威和沈继刚两大土匪仍然常常大摇大摆地来镇上抢劫，根本不把保安队放在眼里。原因很简单，一是土匪太强大，区区保安队根本就拿土匪没办法；二是伪镇政府和保安队与土匪早有勾结，土匪每次抢了钱财总要给伪镇政府和保安队分上那么一点儿；三是土匪从来不抢劫伪镇政府和保安队。所以，每次土匪来了，保安队只是花费几颗子弹对着天空放上那么几枪，并不伤土匪一根汗毛。后来看到土匪队伍不断壮大，再加上老百姓怨声载道，两个县的国民党党部迫于无奈，才联合成立了剿匪部队。
　　王三春和王和、周鹏来到厚生镇外，只见镇上果然频添了一些紧张气氛。各大路口、码头都布满了正规军的岗哨，每一个进入集镇的人都要受到严格地盘查。他们三人一身山民打扮，担着一些山货，很坦然地接受检查以后，就混进了集镇。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茶馆里，名为喝茶解渴，实为探听消息。因为茶馆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那些阔少、地痞、流氓、好奇者集聚在一起，口无遮拦，无所不谈。他们刚刚坐下，就听一位侃爷在那里兴致勃勃地说：“康大队长厉害着呢，打过七十二次大仗、三十六次小仗，双手使枪，弹无虚发，要打你左眼绝不打你右眼。我看呐，这次王莽山和八龙寨的土匪是在劫难逃喽。”一个当过兵的年轻人卖弄着说：“你们猜他们有多少挺机枪？多少门小钢炮？嘿！他们来时我数过，整整二十挺机枪、五门小纲炮。……”
　　从茶馆里各种人员的闲谈中，王三春基本上掌握了剿匪部队的情况。剿匪部队大约是一个营的兵力，分为五个连，每个连都配有四挺轻机枪和一门小钢炮，每个士兵都配有一长一短两支枪。剿匪指挥部设在保安队里，部队则住在与保安队有一河之隔的学校里。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王三春已无心喝茶，就领着王和和周鹏离开了茶馆。
　　王三春回山以后，就立即向吴显威作了汇报。吴显威喜上眉稍，立即就喊来秃子进行密谋。
　　第二天一早，秃子就领着两个心腹下了山。这是吴显威对沈继刚用的缓兵之计。因为从王莽山到厚生镇，八龙寨下是必经之路，他怕沈继刚半路劫击。因此派秃子去知会一声，要沈继刚捐弃前嫌，与他携起手来，共同对付剿匪部队。
　　秃子走后，吴显威就立即叫王三春去喊十个小头目前来议事。这十个小头目是王和、周鹏、童永根、何忠信、贺大壮、邓久生、程江洛、林山虎、李成云、王庆苍。他们都是跟随吴显威时间最长的心腹走卒，也是王三春一手提携起来统领王莽山三千多人马的得力干将。他们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功夫。但他们都忠于吴显威和王三春。吴显威和王三春指到哪儿他们就打到哪儿，决不含乎。而且，他们都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都敢拼命。这几天，他们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早就摩拳擦掌了。现在听说吴爷召见，就急忙赶了来。
　　到了议事大厅，也就是王三春初来见到吴显威的地方，只见吴显威、王三春和吴天花都已在大厅里等候多时了。他们一一参见过后就坐了下来。这时，吴显威咳嗽了一声。他们知道，吴爷要讲话了。果然，吴显威说：“各位兄弟，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大事和你们商量。可能这几天你们也知道了一些情况，就是什么康大队长的剿匪部队要来剿灭我们王莽山。大家都知道，我们王莽山横行江湖几十年，谁能动得了我们一根手指头？各位兄弟不用怕，他们来得正好，我们山上正好缺枪缺炮。他们既然送上门儿来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我决定由三春带你们下山作战。你们一定要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奋勇作战，英勇杀敌，切不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谨听大爷吩咐！”十个小头目齐声回答。
　　“好！下面就听三春给你们讲。”吴显威说。
　　王三春虽然当过军人，又有岳父撑腰，但指挥这么大的行动对于他来说，的确还是新姑娘上轿---第一次。但他毕竟是聪敏人，又在匪窝里经过了一年多的摔打，虽然心里有点儿发慌，表面上却镇定异常。他略一定神就抱拳说道：“各位大哥，小弟来此地时间不长，各方面还需要各位大哥多多指教。小弟无能，受命于危难之时，还望弟兄们团结合作，共赴外患。”
　　这小子的几句话还是蛮中听的。
　　王三春环顾了一下众人，接着说：“从兵力上来讲，我们占着绝对的优势。但有两点我们不能马虎，第一点，他们是正规军，训练有素，不但武器装备比我们好，而且懂得大规模作战的技巧。第二点，八龙寨的沈继刚和我们吃的是一路饭，早有吞掉我们之心，如果我们不保存实力和康天顺硬打硬拼，就会给沈继刚以可乘之机。因此，我们必须采取夜战和偷袭的办法与康天顺较量。夜战和偷袭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康天顺奈何不了我们。他们是明目张胆地剿匪，万万也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我们就利用他这一麻痹心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时，我们还可以利用康天顺打垮沈继刚，拔去这个眼中钉。”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吴显威在心里说：“娘的，老夫的眼力不错，这小子果然是一个可造之才！”
　　王三春又环顾了一下众人，才接着说道：“爹、天花、贺大哥、邓大哥、林大哥、李大哥负责守山，我、王大哥、周大哥、童大哥、何大哥、程大哥、王庆苍大哥夜袭剿匪部队。王和大哥带领二十名武功高强的士兵作为先遣队，负责拿掉敌人的岗哨。王庆苍大哥带领二百名士兵埋伏在厚生镇外作为接应并且断后，如遇敌兵追来，就狠揍他一顿立即回山。我、周大哥、童大哥、何大哥、程大哥带领主力直扑敌人军营，以夺取武器弹药为目的，速战速决。大家回去以后要给士兵们讲清楚，如果没有惊动敌人，那么拿到武器以后就迅速撤离；如果惊动了敌人，就猛冲猛打，抢到敌人的武器以后也迅速撤离，千万不可恋战。今天晚上申时吃饭，酉时出发，丑时发起进攻，半个时辰结束战斗，撵在天亮前回到山上。好，各位大哥回去准备吧。”
　　众小头目领命而去。
　　这时，在厚生镇保安队的会议室里，康天顺也在开会。康天顺带的这支队伍并不是他的嫡系部队，而是从各地抽调来的保安队员，若不严格控制，不说剿匪，恐怕自己窝里就会先乱起来。所以康天顺就频频开会，以防不测。参加会的有各连的连长、副连长和所有排长。康天顺在次会议上着重强调了两点，第一点，要抓紧练兵，苦练山地作战的本领；第二点，要加强防卫，严防土匪进行偷袭。当讲到第二点的时候，那些连长和排长们都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咸吃罗卜淡操心。哪个土匪见了剿匪部队不是望风而逃？哪还有胆子进行偷袭？所以，康天顺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有装到心里去。
　　是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极少的几颗星星偶而露出脸来神秘地眨眨眼睛。正是仲春天气，晚风中还挟带着刺骨的寒意。喧闹了一天的厚生镇，子时刚过，就陷入了沉沉的酣睡之中。剿匪部队的士兵们，经过一天艰苦地操练，也带着一身的疲倦进入了梦乡。只有在路口、桥头和驻地的门口站岗的几个哨兵缩着脖子搂着枪在那里晃动。但谁也没有意识到，死神已悄悄地接近了他们。
　　王三春的队伍悄悄地停在了河边，静静地等待着王和的消息。
　　王和与另一个匪徒已经摸上了架在河面的小木桥，其他的先遣队员也接近了各自的目标。王和与另一个匪徒真不愧为惯匪出身，果然功夫了得。他们两人手扳桥沿，在桥底下用双手移动身躯，不一会儿就接近了桥头。在桥头上有一个哨棚，哨棚外有一个哨兵在站岗。只见一条黑影趁哨兵转身之机，刷地一下就上了桥面，直扑那个哨兵。另一条黑影也同时跃上了桥面，一闪身就伏在了哨棚的门边。先上桥的那条黑影一手勒住哨兵的脖子，一手就把一把尖刀插进了哨兵的胸膛。哨兵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枪“当”地一声落在了桥面上。坐在哨棚里正在打盹的那个哨兵听到响声，睁开朦胧的双眼，头刚伸出哨棚外，就“嘎”地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这时，四处都响起了夜猫子的叫声，这是先遣队与大部队的联络暗号。王三春知道已经得手，就立即率领众匪扑向了剿匪部队的住地。
　　剿匪部队的士兵们也真是太麻痹了。匪徒们将他们的武器弹药全部拿走以后他们竟也没有醒来。王三春吩咐匪徒们迅速撤离，他则对那些赤条条的士兵们说：“去告诉你们的大队长康天顺，就说你们的武器弹药被八龙寨沈继刚借去了，有种的话，就叫他上八龙寨来找我们。”他没有去攻打剿匪指挥部，他要留着他们去打沈继刚。
　　撤离半个多时辰之后，身后才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枪声。王三春笑着对王和说：“康天顺真够意思，不但把武器送给我们了，还鸣枪为我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