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到家里
作品名称:黄黄的苦菜花 作者:鸭梨 发布时间:2014-08-29 21:53:30 字数:4400
唉!
岁月沧桑
日月轮回
当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的面对一页页似有却无的空白时,最好紧闭上嘴什么也别说,因为熟悉的旋律下面听者可能还是我们自己。
细细的回忆当时在威海和他刚刚认识的那段日子,在看看他日记里那些真实的无法再真实的故事,自己就忍不住的要流出眼泪,那眼泪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往外流,真的。
记得很清。
关于他的家,阿傻曾不止一次的给我讲过,当时身在威海虽没能有机会去他的家里玩,但从他每次说话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我就不难的看出,他的那个家是怎样的一种窘迫与困苦。
在阿傻另一本日记清楚的记着,他从石岛回家后生命垂危的老父亲就亲自告诉了他,在他离家的这半年里,家中发生了塌天的大事。
王家楼村。远远的站在高处望去,不大的小村庄土的没法再土的老土屋和脚下的黄土地混成一种颜色,街道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干草堆,偶尔从那家跑出个小孩来,那本是无限童真童趣的小脸蛋,却都被那干渴的积极渴望的眼神所代替。一进村子的东头便是一个老一辈留下来的荷花池塘,绕过池塘的西边是一条不宽的小路紧紧地贴在池塘的嘴唇边上,阿傻的家也就在这小路的紧西边上,不大的院子没有院墙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冬天的村子显得很冷落。
阿傻的父亲重重的躺在炕里,透过那不是很透明的窗玻璃双眼眨也舍不得眨一下强打精神地望着窗外。
哥哥、姐姐还有嫂子不时的从屋里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尽的伤愁,老人已经不行了。可在外漂泊的小孩子还没有音讯,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伤心、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爹!小君下午就会回来了,这半年他一直在威海打工,没受着罪混的挺好的,你就放心吧!不一会就到家了,他现在在城里我大哥哪呢。”
生就老实的二哥把头贴近了父亲的脸,轻轻的说着。
“好啊!我就知道那不会有事的。”
父亲并没有回过眼神可说话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无限的欣慰。
“嫂子。”
“回来了,快上屋里去吧,不吃不喝的一直等着你。”
正要出屋的二嫂子在外屋看着刚刚回家的阿傻,语言哽咽的说着。
“小!回来了吗?”
半年了整整半年,自己离家半年杳无音讯的孩子终于回来了,老父亲把脸转过来声音是那么微弱。
“嗯!”
阿傻硬生生的咽着那要流出来的泪水,像小时候的孩童似得爬上了暖乎乎的土炕。
骨瘦如柴的父亲身子挺挺的躺在炕上,身盖着厚厚的旧棉被,蜡黄的脸上眼窝深陷再也找不到了当年那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影子。看到儿子终于会家了,他显出十分的安心,眼睛无力的望着自己的乖儿子,又是苦命的乖儿子,嘴角微微的动了动,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出了刚才的那句话。
其实,何止是那一句,在一个父亲的心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年后千里归家,他,一个曾经刚强而又无比疼爱自己儿子的父亲,临终前得有多少话想说呀。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体里再也拿不出半点力气来说话。屋里所有的人都哽咽了话语,空气变得铅块一样的沉重。
“小!你饿了不?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紧挨着父亲的被子旁边静静的坐着慈祥的老母亲,她老眼昏花满满的都是泪,可怜天下父母心,人世间这最伟大的爱呀!一时间都盈满了整个小屋子。
“娘!我不饿.”
阿傻满眼泪水的望着躺在被窝里的父亲,几乎是哭的声音回答着母亲的话。
“娘你不用管了,我那边刚做好饭,等会叫他一块过去吃。”
二嫂子站在炕外边轻声的说。
“小,你去跟你嫂子他们一块吃饭吧,我没事,去吧,啊!”
“不、不去,我不饿。”
阿傻的声音那样坚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吃完饭回来,还能不能再听见父亲的声音。所以,任凭嫂子怎样劝说,他只是静静的守在父亲身旁默不作声。
当初的离家换来此时的情景,阿傻的心里像是被刀片划过一样的痛。
他悔恨自己当初不该那样就走了,他悔恨自己为何不早早的给家里打个电话,他悔恨这一切苦难的事为啥都一一让自己趟上了。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打开了灯,火炉里的火徐徐的燃着,所有的人都不肯离去。就是这时候,从窗外不远的传来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曲:
“一棵呀小白杨
长在哨所旁……”
冬日乡村的夜不知是谁家飘起了这首歌。
“是李建,他明天结婚,花钱顾得人在唱戏、唱歌就在这湾边上搭的戏台子。”
嫂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很低。
父亲还是听到了。
“小!扶我起来。”
此时父亲双手使劲的按住炕面身子吃力的向上挣扎着,想坐起来身来。阿傻赶忙伸手去扶,站在炕下的二哥健壮,他急忙脱了鞋子上炕,双手紧抱着父亲的上身一下就将其坐了起来。
“小!你扶不了我我死沉,你走的这半年都是你两个哥扶我翻身。”
“嗯。”
阿傻又哽咽起来。这还是自己的父亲吗?还是生自己养自己的父亲吗?当年他那英雄似的身影再也一去不复,只剩下眼前的一架“皮包骨”阿傻再也忍不住,泪水哗的一下流了出来。父亲没有看到自己孩子的这一切伤心,他正把身子紧趴在窗台上凝神的听着那首歌。身后的嫂子、哥哥、三叔、姐姐、还有一边的老母亲看到这一切,都再也止不住自己心里的伤痛,阿傻清楚的听见他(她)们那断断续续轻轻的哽咽声。人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老人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凭空飞来的横祸无情的打碎了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面对村里人那不切实际的闲言碎语,一家人谁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
本是很开心的歌曲,在那时听起来却让人听的心都隐隐的疼。
“小白杨”
阿傻的父亲很喜欢那首歌,阿傻更喜欢,当初他在读初中的时候担任班里的文艺委员,每次在上晚自习前都要领着全班同学唱这首歌,就是因为它的韵律美好学、好听啊,文艺老师才会把这首歌交给同学们,而自己也才会领着同学们每每晚自习前一块把它唱出来,至于父亲,那完全就是因为他自己生前就是“出差”的(就是以卖艺为生的艺人),当时他们的那个档子里有个年轻的男孩就会唱这首歌,他们在一起出差的时间长了慢慢的他的父亲也就学会了,虽然唱的音律并不是那么准,但他还是喜欢忙与不忙的就哼哼几句,当时阿傻在家里一听到自己的父亲又唱起这歌,就忍不住笑的好开心的对父亲说:“爹!好歌都让您给唱成戏了。”
可父亲依然还是那样用满是吕剧的声调唱着:
“好一棵小白杨长在柳树旁……”
那时的日子虽然苦但满地遍野都是开心,那时是他自己去给人家唱戏为了挣钱,说句白话就是去给人家结婚的人家去助兴,可现在呢? 现在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并且人家孩子的父亲并没有自己能干、刚强,可人家孩子结婚了,人家当父亲的脸上在村人面前多光彩呀?再看看自己呢?而自己的孩子呢?他却遭此横祸,当他结婚的时候还还会有人来自己的门前唱歌祝福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吗?如果有那自己还能听的到吗?村里人都在不断的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说三道四:“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让自己的孩子落得这么一个名声,真是个好精明的当爹的啊!哼哼!”这明明就是嘲讽,面对这些突入袭来让人伤痛至极的嘲讽,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把那苦酒往肚子里咽,只能带着那一生的怨恨悄悄走开,只能这样才能给孩子更多的空间让他自己去闯去干,也好让在死后多年的自己得到那些最好的安慰,一切也只能这样,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供给自己吗?那歌声依然在屋外的黑夜里悠悠的飘着,阿傻清楚的看见,不知何时父亲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屋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干净的窗玻璃上又折射回来,映的屋里亮堂堂的也暖乎乎的,父亲那张枯黄的脸上那颗颗透明的泪珠是怨恨、是无奈滴滴重地有声的落在窗台上。
父亲哭了。平生来阿傻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那心酸又透明的眼泪中隐隐带着血的痕迹。
窗外别人家的歌声飞着,自己家里的泪水流着。这好像是老天爷故作惊异给人间开了一个破天荒的大玩笑。这样的一个家庭,谁来帮一把?阿傻蹲坐在炕上像一个泥雕的的塑像,双目空空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满脑子除了心痛之外再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父亲。那个自己从十七岁就开始顶家立业刚强一生的父亲,再苦难的日子里他都没有低过头,就连那挨饿的岁月里他更是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今天,他是为了谁?是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子?还是为自己眼下这个瘦弱的家庭?满屋的人谁也不会明白,但只有阿傻知道,知道那眼泪中的故事和人是谁。因为他终生也忘不了自己临行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父亲拖着病重的婶子对自己说了那么多,那一句句舍不得的话里面有现在的自己,更有那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父亲和母亲那过去很远很远数都数不清的真实故事。
人都说真实的故事会感动人,如果阿傻的故事会,那他父亲的过去又算不算呢?
当初哪个满是苦难岁月的年代呀!
阿傻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二,大哥在东北远离家乡常年的不曾回家一次,其他的兄弟又小,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人人都挣工分的年代,又是挨饿的年代都让阿傻的父亲那代人给赶上了,当时阿傻的奶奶是个女强人家中的一切大小事物都由她艺人主持,可要外出做事就只有阿傻的父亲一人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岁,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十岁多雨的年纪,十七岁人生最光彩的时刻连清风、白云见了都满心羡慕。可就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里会有几个人去留意这个?所有的人们每天都早出晚归,去生产队生做活挣工分,家里的大人孩子都要靠着这工分活着。所以在那时的人们的心里,“青春”这个有声无形的东西,真的就成了一条小河,从这头到那头只管匆匆的流着,连回头的时间和机会也没有,有也不给。
我比阿傻还要小十几岁,在自己的心里根本不懂的这工分是一种什么东西。自己的父亲也从不给我讲起那些。在阿傻的日记中看到这一段时,我的心里还生疑虑,我不知到那一个工分等于多少钱,更不知道那个年代的人们一年到头下来会挣到多少工分,那工分在那时对人们真的很重要吗?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正是挨饿的年月,人们三天两头都吃不上以顿饱饭,尤其是到年底就连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新衣服都舍不得,青壮年看上去就像老头一样。都是因为挨饿,为此,有一些聪明人也就在那时都纷纷选择了出外谋生:有的下了东关、有的去了江南、有的则因家中事物离不开走不得,就只能四处奔走的去做生意以此来养家糊口,而阿傻的父亲就是最后哪一种。
也许大家还记得,我在本文的开头就讲过阿傻在威海与我认识时他就不止一次的给我将起关于他父亲那过去的故事,我记得很清里边好像就有这样一段:那一年阿傻的叔叔也就是他父亲的弟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此刻便有媒人亲自上门给他在邻村“大寨村”说了个对象,双方约定好好后件了个面,彼此都很满意,最后便由双方的父母出面把那婚事给定了下来,然而那时那女方却提出了个条件,要等男方的房子盖好后女儿方可过门。
盖房子?在那时的农村,爹娘要为自己的孩子盖房子那可是件要命的大事,它需要花掉自己一生的积蓄,可就是那样房子该盖还的盖呀,不盖房子自己的孩子可能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再说也不能让人家刚过门的新媳妇睡在凉地里呀,然而,那时阿傻的爷爷老实的要命,根本就没啥能力。那时他的爷爷在德州庆云县的一个辫子厂里上班干活,当他知道家里要盖房子开心得要命,可他又实在拿不出啥来为儿子解忧,就只能省吃俭用。一碗腌萝卜他能为此吃一个月。
阿傻当时给我说,他的父亲经常对他说起那时的那事:
那时的人和事应该很感人!
现在的人和事应该很动人!
那时的人和事确实很感人!
现在的人和事确实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