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酒后吐真言

　　
　　自从恒达公司的何明厚松了口之后，杨健平就一直等着他的消息。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去考察工厂，就说明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快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等到他想要得到的消息，这让他的心里忐忑不安。莫不是这个姓何的反悔了，还是他在恒达公司的位置根本不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重要，要不就是上面没有批准他的建议，而他自己又觉得没有面子，不好意思给杨健平回话？这几天除了日常的一些工作，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思考这个问题。
　　当他把这件事说给张瑞冬说时，张瑞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把杨健平看得心里直发毛，说，“你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年画咋地？”
　　“不是你脸上有年画，而是你脑袋里有年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哥们，你也是个挺聪明的人，这时候怎么就犯糊涂呢！”
　　“我怎么糊涂了？”
　　“人家都说了，可以去考察工厂，那你就得发一个正式的书面邀请才对啊！”
　　“还得发函吗？”
　　“那当然了，这就好比说，我说想到你家去参观一下，你也说行，可几天过去了，你也没说什么时候让我去，怎么去，我就抱着蒙的态度去打听你家在哪，坐哪路公交车去啊？除非是我求你办事，不得不去，可现在不是人家求你，是你在找人家！”|
　　“是这么回事吗？”杨健平半信半疑，“那他们公司怎么没跟我说啊！”
　　“哥们，你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平时你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越来越糊涂了，不信就给你们公司打个电话，问一下你们老总，看我说的对不对！”张瑞冬有点激动地说。
　　听了张瑞冬的话，杨健平才如梦初醒，怎么会把这么简单的事想得那么复杂呢。他把电话打回公司，找到江怡俊，得到了和张瑞冬一样的答案。虽然电话那端的江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但还是没忘了叮嘱杨健平几句，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先把该走的程序走了，如果恒达公司派人参观工厂，由他负责接待，一定会让对方满意。然后又按照公司的惯例，以于总的名义，向恒达公司发出了邀请函。邀请函先发到杨健平的电子邮箱里，由杨健平转发，江怡俊的表态无疑给杨健平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健平赶紧把这封邮件发给了恒达公司的采购工程师何明厚，很快他就收到了何明厚的一封回件，但并没有明确表示去还是不去，只是要求他把这封邮件再发一份给公司负责采购的副总。杨健平明白，何明厚这是在避嫌，免得给公司的其他人留下话柄，当然，这也是恒达公司必走的程序之一，只是他自己没有想到，如果主动给他们公司的副总发出这封邮件，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两封邮件发出去了，可杨健平依然没有感到轻松，什么时候能收到恒达公司的订单才算完成第一个阶段，但这个目标现在看上去还比较遥远，不知道这个东北老乡会带给自己怎样的一个结局。这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态看待这件事的呢，曾经给过自己帮助的电子元件采购主管杨玉莹又会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呢，他不得而知。此时，他就象一个刚刚被关押的囚徒，等待最后的宣判结果。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杨健平终于接到了何明厚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杨健平，公司已经同意他去考察丰合公司的工厂，让杨健平做一下准备，时间定在下周五。杨健平在电话里先是顿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准备”是什么意思，等放下电话后他才明白，这是让他准备好往返的机票以及食宿等事项，因为按照公司邀请函上的约定，这些费用都是由丰合公司来承担的，这也是一个惯例。
　　何明厚把他和公司副总的身份证号码发过来，让杨健平订两张飞往新顺市的机票。杨健平赶忙向江怡俊求援，因为两张机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自己暂时没有垫付的能力。当他把这件事转告给江怡俊时，又被江总批评了一顿，并不是因为他要求公司支付飞机票款，而是说他没动脑子，考察工厂这样的事怎么能让恒达公司的人自己来呢，要是半路有个一差二错原来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不要因小失大，多买一张他杨健平的机票也差不了几个钱。
　　江怡俊要求杨健平跟着恒达公司的考察人员一起回来，一是在路上好好陪客人，另一个目的是公司这边还有其他的事想找他当面谈一下。
　　很快三张飞机票款打到了杨健平的卡上，杨健平也不敢怠慢，直奔机场，在路上，他一边盘算着飞机的起飞和降落时间，一边想着这一路上该跟何明厚以及他们的公司副总说些什么。
　　当杨健平到了机场，准备掏钱买票时，他又接到了何明厚的电话，电话里何明厚说公司的副总临时有事取消了这次行程，听到这个消息，杨健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个计划要泡汤了？但随后何明厚的话又让他的心落了地，何明厚说公司已经把这次考察工厂的事情交给他了，由他全权负责，所以不用买副总的那张票了。同时他又提了另一个要求，不坐飞机，改坐火车的卧铺。原因是他自己不喜欢坐飞机，觉得飞机没有火车安全，原来是要陪同副总，不得不坐。杨健平听了当然满心欢喜，这样可以给公司省下不少钱呢！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怎么失望，何明厚还在电话中一再地向他道歉，杨健平也撒谎说飞机票已经买完了，需要办理退票，让何明厚越发地感到不好意思。
　　虽然火车票也很难买，而且何明厚提出的买票路线是深圳到大连，而不是新顺，这趟线路的票就更难买了，好在现在不是什么外出旺季，杨健平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了两张卧铺票，一上一下。至于为什么何明厚会把终点选在大连，杨健平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这一回他什么也没问，心里暗想，反正我是跟着你走，到地方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你敢在半路上耍花招，也就别怪我了，如果你只是到大连玩一玩，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多花一点路费而已，但要是到跟我们有业务冲突的地方去，我也就不客气了，你就别想继续在恒达公司甚至这个行业做了。
　　星期四的下午，杨健平同贺思佳以及张瑞冬打了招呼，又把未来几天可能遇到的事情向张瑞冬说了一下，本来他是应该向老唐交待的，但杨健平总感觉不太放心，好在张瑞冬已经熟悉他的业务流程，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这天晚上，贺思佳又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如果时间和条件都允许，就把杨歆宇接到深圳来，她实在是太想儿子了。
　　杨健平和何明厚踏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开始了长达近四十个小时的旅程。在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何明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让杨健平觉得有些无聊。他试图以吃饭喝水等一些琐碎事件为由叫起何明厚，然后坐在一起聊一下，以便能够切换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来。但是这些努力在何明厚身上完全徒劳，那个人就象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躺在卧铺上不肯起来，连卫生间也不去，杨健平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憋尿功能。
　　一直等到过了山海关，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要下车时，何明厚才从睡梦中醒来，他从卧铺上坐起来，摸到放在身边的眼镜，用眼镜布仔细地擦了一下，然后把它戴上，又伸了一长长的懒腰，连续打了几个哈欠，自言自语道，“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接着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卷卫生纸，去了卫生间。
　　看到何明厚终于睡醒了，杨健平赶紧把一些吃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他在上车前就准备好的，还有几听啤酒。
　　何明厚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小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对杨健平说，“都准备好了，这么丰盛，我还真饿了。”
　　杨健平打开一听啤酒递了过去，何明厚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抓起一个猪蹄啃了起来。杨健平看着他双手拿着猪蹄的样子直想笑，此时，这个人的形象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大型上市公司的工程师联系起来。
　　杨健平喝了一口啤酒问，“何工，您对我们工厂的考察是怎么样的一个思路，我们也好做一些准备……”他刚说了这句话，就被何明厚用手势把他拦住了，“咱们今天不说这个，换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坐飞机吗？”
　　“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吗？”杨健平说。
　　“这是之一，还有这个跟我老婆有关。我老婆的一个的亲戚，挺近的一个亲戚，在一次坐飞机出差的时候遇上了空难，死得特别惨，连块整骨头都没找到，恰巧她也去跟着处理后事了，从那以后她就患上了飞机恐惧症，不但自己不坐飞机，也不允许她认识的人坐飞机，她跟我说，‘只要你敢坐飞机出门，我就跟你离婚，我可不想和一个主动找死的人过一辈子’，我也说不过她，所以从那以后就是能不坐飞机就尽量不坐飞机，即使坐了也不让她知道。”
　　“那说明嫂子在乎你呗，要不然他怎么不劝别的男人不坐飞机呢！”杨健平回答道。
　　“哎，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吧，能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还能上班挣钱，不用靠你养活，就算不错了，她让你做什么，只要不过分，你听着行了，有时间多哄哄，多说点小话，她们就是再累也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顶多也就是抱怨两句，发两句牢骚，还能怎么样！你把家安顿好了，把女人哄高兴了，外面的事你不就随便了吗！”
　　“随便？什么随便？”杨健平问。
　　“这个还用问，男人，特别是经常往外跑的男人，有几个没跟老婆以外的女人发生点故事的，那只能说明这个男人太没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