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而立

　　三十以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辈子有太多的未知，有太多的变数。人生路，条条坎坷，成大事，靠步步开拓。奋斗的过程是一条波浪线，不仅需要上升时的勇，也需要到达最高点时的静，更需要下落时的稳。
　　
　　第一章：三十而立
　　
　　2002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没有风的陪伴，在这个静静的夜里悄悄地落下，松软而洁白。
　　第二天清晨，当人们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面对着厚厚的积雪，或惊喜，或烦燥，或不屑一顾，在大自然的变化面前也同样地变化着自己的心情。
　　洁白的雪覆盖了整个大地，暂时地遮掩了路面的不平与肮脏，就像一件华丽的衣服里面，裹着一个充满卑鄙与龌龊的躯壳。
　　我们的故事就从雪后的这个清晨说起，而这一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农历2001年的最后一天。
　　虽然今天是除夕，但大多数人们在这一天还要照常上班，做为丰合电子元件厂企业管理科的副科长杨健平也不例外。
　　杨健平，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一点俗气，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他也曾想过改个好听点的名字，特别是在一次算命时，那个白胡子老头说这个名字会影响他以后的发展，而且是三十岁以后的发展，他改名字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可欲望终归是欲望，改个名字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除了要有耐心和决心，还免不了托熟人找关系，请客送礼也不能少，更重要的是父母强烈反对，他也就只好作罢了。
　　除了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之外，对自己的出生日期也觉得很别扭。他的阴历生日是腊月三十，也就是说，只要一过年他的生日就到了。按照北方人的习惯，每过一个年，年龄都要增加一岁，虽然今年他正好是三十周岁，可到了明天，他的虚岁就已经是三十二了。
　　早上，他的老婆贺思佳做了一碗长寿面，又煮了几个鸡蛋，虽然她也想象其他年轻人一样，好好地给自己的丈夫过一次生日，可这个特殊的日子她都要带着儿子回婆婆家过年，这也是丈夫的要求。
　　杨健平吃过了面条和鸡蛋，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正要准备出门上班，儿子跑过来抱住了他：“爸爸，爸爸，一会别忘了给我买小鞭，别忘了买小鞭！”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都过年了，家里还没买鞭炮呢，连忙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好，爸爸不会忘的，一会儿先跟妈妈到奶奶家去，爸爸下了班就去找你，现在爸爸得走了，要不穿着这身厚衣服在屋里非得把爸爸捂出痱子来！”说完打开房门转身下楼，儿子在身后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他来到小煤棚，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那把大锁，看了一下里面，自行车还在，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栋楼是一幢老式楼房，每一户都配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仓房，刚开始是用来装煤的，后来采取了集中供热，煤棚就变成了杂物间。最近总有一些小偷光顾这里，撬开门锁，偷人们放在里面的自行车，还顺手牵羊地拿走各家各户准备的年货，最有意思的是前几天一户人家在里面放了五六年都没用的铁锹头也被偷走了。
　　雪后的道路异常难行，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机动车也都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前滑行着。快车道上的雪已经被来往的汽车压得结结实实，而慢车道上的雪还显得有些松散，只是被已经骑过去的自行车趟出一条条的沟来。
　　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下，等车的人们排成了长队，一边跺着脚，一边向车来的方向张望着，当公交车进站的时候，人们也顾不得什么秩序，一窝蜂似地向车门处挤去。
　　杨健平认为自己的骑车技术不错，没有选择在慢车道上推着车子走，而是骑在快车道上的边缘，因为那里的雪已经被压实，车子能蹬得起来。虽然偶尔也会有汽车向他鸣笛抗议，可他一点都不理会，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碍他们的事。
　　在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刚亮，杨健平的车轮向前转了还不到一圈，一个人突然从他的左侧冲过来，大腿几乎是贴着他的前车轮跑过去的，大概是想抢在机动车启动之前横穿马路，他本能地捏了一下车闸，车子在惯性的作用下猛然间向地面倒去，他也被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随着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和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健平没顾得上拍打身上的雪，赶忙起身去找自行车，从轿车上下来的人对着他吼道：“你不想活了！”
　　杨健平也不甘示弱：“我不是在躲刚才那个混蛋吗！”
　　“你要是不在机动车道上骑不就没事了吗！”
　　“不在这骑在哪骑，你看看那边，那上面能骑车吗！”
　　“路再不好走，你也不能上快车道啊，幸亏我开得慢，要不你的命早就没了！”
　　杨健平知道这个人说得有道理，没有继续和他争吵，不过还是拿眼睛白了这个人一下，眼前这个人的打扮确实让他感觉有点怪异，心想这个人可真是有个性，看年纪有四十岁左右，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烫得曲曲弯弯的，大冷的天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上穿的皮鞋还是单的，真应了那句话，要风度不要温度。
　　西装男人上车走了，杨健平也推着车子向单位的方向走去，经过一路上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单位。因为他出门的时间比较早，所以还是在规定的到岗时间之前走进了办公室。虽说是正常上班，但并没有什么实际工作，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安排一下节日的值班人员，不过今天增加了一个工作任务——扫雪。这是全市统一安排的，每个单位都要把自己分担区内的积雪清除干净，否则就会通报批评，还要受到经济处罚。
　　杨健平所在的科室一共有四个人，科长正在办退休手续，已经很长时间不上班了，科里的工作都是他在做。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科员，女科员是去年毕业的大学生，叫罗贝娜，活泼开朗，男科员叫雷剑峰，比小罗早来了两年。
　　三个人拿着扫雪工具来到厂里分派给他们的责任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杨哥，得提前祝贺你啊！”小罗说。
　　“祝贺我什么？”
　　“祝贺你高升啊，过了年你可就是咱们科的科长了！”
　　“小丫头别乱说，没有的事！”杨健平嘴上没承认，可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怎么能是乱说呢，你看老科长退休了，这一段工作又都是你做的，没有人比你再熟悉咱们科里的情况了，肯定是你啊！对不雷哥？”
　　雷剑峰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才点了点头说对对对，然后又摇了摇头。
　　“雷哥，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啥意思啊，是不是知道啥内幕消息啊？”
　　“内幕我倒是没有，不过好象听说过了年企业就要改制，要买断，要减人，哎，不知道会改成啥样呢！”
　　“还听说啥，一线工人那边不是已经开始动了吗，都有人下岗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小罗边说边向雷剑峰递了个眼色，然后说：“什么改不改减不减的，怎么减也减不到咱们杨哥身上，怎么改也不能把杨哥的科长给改没了，你说是吧，雷哥？”
　　“是是是！”雷剑峰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卖力地挥起铁锹来。
　　小罗向雷剑峰递眼色的时候，杨健平也看到了，他明白两个人的意思。工厂改制的事情他也知道，只是办公室这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在他的心里，不管怎么改怎么转，企业里都会有他的位置，而且还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位置。
　　到了中午十一点多，工人们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上半天班，拿一天钱，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的。路上的雪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杨健平不需要再为骑车回家犯难。一路上想着刚才小罗和雷剑峰的对话，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爸爸家的门口。他刚要推车进门，猛地想起了儿子早上的话，赶紧掉转方向，为宝贝儿子去买鞭炮。
　　卖鞭炮的临时市场被安排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很多卖家都收摊回家过年了，也有几家正在整理货物准备装车，只有一个摊位还没有行动，看来是不着急走。摊位上的货也不是很多，摊主是一个女孩，个子高高的，头上戴一顶手工编织的白色绒线帽，身上穿一件粉色的羽绒服，脚上是一双红色的雪地鞋，眼睛很大，脸颊被冻得通红，长得非常秀气，杨健平觉得象电视剧《水浒传》里扮演潘金莲的王思懿。
　　他上前拿起一挂鞭问：“这个多少钱？”
　　“40。这鞭炮质量可好了，昨天晚上我们家还放了一挂，特别响，震得我耳朵都快受不了了，卖得也不错，现在就剩下这两挂了！”女孩兴奋地向他做着介绍。
　　“价钱是不是太贵了，你是不是看着没人跟你竞争想宰我一下啊！”
　　“不会的，大哥，这挂鞭昨天还卖50呢，要不是我过完年就不出摊了，我也不会这么便宜就卖了的，你看别人都走了，他们手里的货过完年还可以继续卖，我多呆一会儿，就是为了把剩下的货处理完，要不这样，你把这两挂都拿去，给七十就行，这可是进价，连我的跑腿钱都没加呢！”
　　“好吧，那我就都要了。”杨健平犹豫了一下，又向周围扫了一眼，也确实没有别的摊主了，只能买下来。他又好奇地问了一下，“刚才你说过完年就不卖了，为什么？”
　　“哦，我过完年要去旅游，每年都是这样，一到寒暑假，我就摆个小摊，做点小买卖，然后拿着赚来的钱去玩。”女孩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得意和骄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