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洒长城（75-76）

　　75
　　第二天，尚清华终于沉不住气，开始询问我，关于创业的事情。他提议我们先找一份工作先做着，或者先租一间房子住下来，这样住在宾馆里，有点吃不消，跟我出来这么天了，没有赚到钱，心里恁没底。
　　我没有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我心中自有宏伟蓝图。只是这个蓝图还在勾画，目前去实现还有点困难，等到时机成熟，赚钱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可是眼前，我要做的，是必须确定好一个项目，作好创业前的准备。
　　我的人生将从这里重新开始。表面上的我，是不动声色，平静地询问尚清华，对未来的宏伟理解是什么？
　　理想和现实总是纠结着我们许多人。很多时候，我们不明白现实跟理想之间的距离，而有时候，我们又太明白现实跟理想之间的距离。所以会活得很累，也会觉得活得很轻松。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我们在这两者之间徘徊，只是过程和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我望向窗外，窗外是晴光如波。远处的高楼，在阳光下闪着白的，黄的，紫的光。街道上，仍然是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
　　“清华，你还想学门技术吗？”我问。
　　“学技术？”尚清华点点头，说：“那当然。技术工永远比普工吃香。有门专长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学什么技术？”
　　“这个嘛，嘿嘿，我还真没想过。阿城哥，你帮我想想，你觉得当下学什么技术，工资拿得是最高的？”
　　“什么技术性工作工资可以拿到最高？”这个问题我真没有想过。我想到我的创业计划——建立一流的乡村渡假休闲中心，那需要什么样的技术人才？
　　“阿城哥，我真的想早点工作。”尚清华望着我，有些郑重其事。
　　我默默地注视着尚清华，这个人，表情有些严肃。也许我们是该先工作，可是，我从来没有工作过？怎么工作？做什么工作？
　　我们现在去找工作吧。我说。
　　也许我们是需要一份工作，一份可以充实自己的工作。
　　我望着窗外，阳光正好，有白色的云。几只小鸟落在电线上，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难道我的人生就在这里谱写新曲么？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RM区人才市场。
　　市场里人才攒动，原来没有工作的人这么多。不大一会儿，我和尚清华也加入了求职的队伍中去。
　　仓管员，搬运工，电工，电焊工，车工，洗工，技术员，文员……眼花缭乱的招工启事，看着我心烦意乱。
　　以前做过这类工作吗？
　　有没有等级证书或职称？
　　懂CAD制图么？
　　会电脑做帐吗？
　　……
　　没做过。
　　没有。
　　不懂。
　　不会，不会……
　　我无精打采地走出人市交流市场，坐在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青人走过来，挨着我坐下，问：“老兄，找工作啊？”
　　嗯。
　　找到了吗？
　　还没有。
　　老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上班？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接过一看，上面印着：XXX保险公司宁波分区业务经理肖仁才。
　　XXX保险公司？
　　是啊，XXX保险公司，知道吗？我们公司业务做得很好的，在每个城市里都有分公司，目前宁波这边正差人手，先生如果有兴趣，欢迎加入我们。
　　我摇摇头，将名片还给他。对于这类保险公司，没有兴趣。
　　唉，又失去一个当百万富翁的机会。肖仁才叹息，说，老兄，别小看我们保险行业，这是一个让你迅速发家致富的行业。我们年青人啊，要有闯劲，敢于挑战自己，做保险是最好，强于任何一个职业的。
　　是的，做保险是很好，只可惜的是，爷不是做保险的料，而且我也不想从事这个行业。
　　肖仁才还想说什么，我赶紧制止道，别劝我，我知道你们做保险的，耍嘴皮功夫都很历害，可我劝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仍然笑着，说，呵呵，别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做就不做吧！我今天没什么事情，陪你聊聊天也不行吗？
　　我冷笑道，随你。
　　我抬头望向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
　　许多人影，从我的面前匆匆走过。我想到昨天手机上的那条新闻，关于余叔叔自杀的事情。刚才在人才市场里，也看到他们的公司招收一批业务员，仍让我费解的是，作为彭氏集团下最优秀的一家房产公司，为什么应聘者瘳瘳啊。
　　余叔叔死了，凭着他跟父亲多年的战友关系，我想父亲此时也应该在这座城市吧。余叔叔走了，一定留下一大堆的事情，需要总公司里出面解决，那么这次跟着父亲出行的人会是谁？
　　刘群群？还是财务处总监张伯伯？或者是市场部主任王大哥？
　　我掏出手机，百度了有关金越集团的新闻，可是上面除了昨天那条新闻之外，再也搜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了。
　　我颓废地坐在石阶上，看着阳光一点点地向前移动。
　　
　　76
　　尚清华终于从里面出来了，看他的表情，今天的求职经历很满意。
　　他面对着我坐下，有些兴奋地对我说：“阿城哥，知道吗？今天我问了许多家公司，大家都愿意留下我上班。你说说，我是做仓管员好呢，还是做浴场服务员好，或者是做搬运工？”
　　做仓管员嘛，我电脑基础不好，还要做什么出入帐，麻烦死了。
　　浴场服务员嘛，工作比较简单，就是帮客人递下毛巾，拿个拖鞋什么的。
　　那个搬运工不错，是家电子公司，产品不是很重啊！
　　工资待遇嘛，也都差不多。浴场里包吃宿，仓管员和搬运工嘛，有房补，都不错啊。
　　阿城哥，你帮我拿个主意，做那个工作好？
　　我望着他眉飞色舞，自言自语的样子，这个人难道就这点出息？什么仓管员，搬运工，服务员？怎么都是这类工作呢？
　　怎么，你不高兴啊？他也太后知后觉了吧。尚清华望着我，问：“阿城哥，你找到了什么工作？”
　　我摇摇了头。
　　什么工作？我一份工作都没有找到。不是人家嫌我没经验，没职称，就是嫌我个子矮，力气单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十年前找工作的一幕，没想到过了十年之后，仍然是悲剧的重演啊！
　　这都他妈的什么世界？
　　长得矮是我的错吗？我也想长得高高大大，雄壮魁伟，像甄子丹一样孔武有力，像金贤重一样英气逼人。可是我没有，个子不比武大郎，长相不输罗凤姐，才学嘛，自认为是学富五车，可他们吝啬得连一个搬运工的苦力都不肯给我。
　　做人这样，是不是太失败了？
　　阿城哥，别气馁！俺尚清华是不会丢下朋友不管的。我跟那三家公司说好，如果我去，你可以去。就你阿城哥的聪明才智，什么工作对你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我苦笑，这小子还很懂得安慰人啊。
　　工作，只是为了我的创业积累经验，我从来没有想过帮别人打工。十年前是这样想的，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是这样想的。
　　尚清华亲热地搂着我的肩，笑道：“阿城哥，下午我们去面试吧。我们两个人，就像是移动电话的业务，捆绑在一起。你留，我留，你走，我走。”
　　“别。千万别。”我摇摇头。
　　难道我彭雪城真的是一个毫无用处，堂堂名校出来的高等生，还不如一个刚出校门的愣头小子？
　　这世界是怎么了？
　　怎么了？世人的眼睛太过于短浅！什么人可不貌相？世人有几个不是以貌取人？常常被表面的现象而迷惑着。所以，像尚清华这样的人，即使没有学历，也照样得到别人的青睐啊。
　　长得好，真的是一张特别的通知证。
　　下午的面试，结果可想而知。
　　不问学历，不问能力，只看外表，尚清华的优势自不可言喻。我倒成了一个拖油瓶，那些人事部主任看我的时候，都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
　　在尚清华的坚持下，终于有一家酒店里愿意让我留下来做杂役，工资却比尚清华少200元。我本想拒绝的，但看到尚清华可怜兮兮的眼神，不想拂了他的一片好意。
　　杂役就杂役吧！
　　这只是我暂时的权宜之计。我之所以愿意留下，一是看在尚清华坚持为我努力的份上，更重要的我看重的这家酒店的经营管理模式，如果以后，我也开一家这样的酒店，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面试之后，酒店老板当即跟我们签下劳动合同，并立下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与客人发生争执，无论有理没理，顾客就是上帝，如果违背了这一点，立即走人；
　　第二，不准在酒店里抽烟喝酒，发现一次扣除当月全部奖金。
　　第三，工作时间不准擅离职守，出现一次扣现工资的10%。
　　这三点看似简单，做起来真是相当的困难。特别是第一条，遇到一些刁蛮的顾客，只能挨骂受气。还好的是，我的工作是在后堂，是搬运转运的粗重活，而尚清华就不同了，他在前台服务员，很多次被顾客气得回来哭。
　　而且这家老板特别狡猾，每月里总会借故扣除一些工资，本来当初应聘进来的时候，工资给的很高，可是七扣八扣，每月发到手中的，比一般酒店里的服务员工资还要低。更要命的是，这里的伙食特差。俗话说，开酒店的还怕什么大肚汉，可是这家老板，不仅给我们定下了每天的菜食标准，饭量也是额外控制的。
　　我人比较瘦，饭量一直不大，而尚清华就不同了。他老是嚷着吃不饱啊，想换个工作，可是签了劳动合同，捆在这里，走也走不了。
　　这时，你一定会说，你们为什么不上劳动局里上访呢？唉，没用啊。这老板的后台很硬的，至于如何个硬法，店里的员工也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反正一句话，投诉了没用，告了也是白告。
　　唉，自古说官官相护，还有就是官商勾结。平民老百姓一个，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啊。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总是让人无法预料的。谁会料到，半年之后，这家老板因为经营决策的失误，严重影响到酒店的生存发展。
　　无奈之下，他做出了转让酒店的告示。
　　经过这半年多的摸爬滚打，对于酒店管理这方面，我也有了一些经验。当酒店老板转让告示贴出来的第三天，我出现在老板办公室里。
　　“我想盘下这家酒店的经营权。”坐在老板面前，我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你要买下？”老板当即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他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店内的打工仔，竟然敢向他买下这家酒店。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以金钱至上的社会，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一个月以后，我成了这家酒店的老板。
　　盛夏的傍晚，迎面吹来凉爽的海风。
　　我坐在宽大通亮的办公室里，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窗，望着远处的天空，灿烂的晚霞，映红了西边的整个天空。
　　清华，我们的宏伟蓝图现在开始构画了……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