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孟皇后临严府贺寿 老家人赴外地送信
作品名称:元笛 作者:肖丰硕 发布时间:2014-08-20 21:29:28 字数:7126
再说严府这边,自从玉莲与月娥生病,就把严世成夫妇以及张氏愁坏了。虽然太医每天都来诊治,也吃了无数汤药,但七八天时间过去了,仍未见好。还是不时的咳嗽,须人扶着才能做起来吃点稀饭,也吃不多,人都瘦得不成样子。就这样慢慢将养着,到了十一天头儿上,这才不咳了,人也能起床下地了,饭量也渐渐增大了。又过了三两日,她们就能到户外走动了。直到正月初七这天,她们的身体才算复原。
她们这场病,害得严家老小谁也没过好年,直到看着俩人没事了,大家脸上才有了笑容。正月初十这天是夫人金氏的生日,头着三两天就有人张罗好好庆贺一番,严家夫妇见玉莲月娥的病也好了,心里一高兴,便答应下来。这样,阖府上下为祝寿的事马上忙碌起来。
初十这天,严府门前张灯结彩、乐声悠扬。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以及同朝文武官员都来祝贺,将院里院外吵得沸沸扬扬的。今天夫人金氏刻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了件绣着牡丹图案的大红礼服,满头的珠翠,满脸的粉香,笑得跟吃了蜜一般,连嘴都合不拢了。她一边接受祝贺,一边陪大家聊天,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邻近中午,贺仪结束正要开宴,却见宫里的太监走进来,说孟皇后祝寿来了。这下把众人全惊动了,忙到大门外迎接。只见孟皇后今天穿了身便装,跟着的也是几个贴身的人,并无仪仗和御林军护卫,很随便很随和地来到门前。大家见过礼之后,便回到厅堂上去坐。接着酒宴就开始了,人们都欢欢喜喜地吃喝起来。夫人金氏今天特别高兴,她做梦也没想到娘娘会来,所以席上不停地给她搛菜,热情得不得了。酒宴的场面十分热闹,直到午后未时才结束。
宴后照例是歌舞,在演出的间歇,夫人金氏便把孟皇后让到侧屋去休息,娘儿俩拉起了家常。孟皇后笑道:“今儿,您老这一打扮,显得更年轻了,我要到您这岁数儿,绝没您这样儿……”夫人金氏道:“哪儿啊?不行了,哪儿像你们年轻的,大伙儿都这么说,那是拣好听的哄我呢,这还听不出来?”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孟皇后恭维道:“您哪,可是真年轻啊,真的不是哄您……”夫人金氏道:“岁数在这儿摆在了,再怎么还能咋的,说个啥话儿,闺女们都快出嫁,都快抱外孙的人了,还有啥闹头儿?”说着,又是一阵笑。
见她说这话,孟皇后心头一动,乘机问:“说到抱外孙了,我想打听打听,金莲妹妹可有提亲的?”金氏道:“以前,你姨父曾给她定过一门亲,可不知为啥,对方有两年没信儿了,也不知他们是啥意思……”孟皇后道:“是这样啊,那咱也没找他们问问去?老这么糊涂着也不是办法呀!”“联系过几回了,没联系上,后来就把这事儿撂下了……”夫人金氏叹了口气。
今天,孟皇后来除了祝寿,另一个目的就是打听金莲的事,现在听姨母这么说,便把话题岔开聊起了别的。她在这儿待到歌舞结束便回宫去了。孟皇后走后,庆祝活动仍继续进行,接下来就是成套的戏曲了,一直演到深夜才散。
等送走所有的客人,没事了,严家夫妇这才回后宅休息。他们说了会儿闲话,后来严世成就问:“今儿皇后来,都和你说啥啦?听着说的那么热闹……”“有啥说的,就是家里家外、宫里宫外的事儿呗,还有啥?”严世成摇了摇头,皱紧眉头道:“哪儿那么简单……她这回来,我总感觉好像是有啥事儿……你们说话的时候儿,她也没问过你啥?”“没有啊!啥也没问,我们说的都是些闲话!”“你再想想,她真的啥也没问?”金氏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忽地想起来了,道:“对了,她问过咱金莲有人提亲没有……”“那你咋说的?”“我能咋说,实话实说呗!”说到这儿,两个人都不言语了。
原来十年前严世成在澶州任知州的时候,和那里的州防御使杜文林志同道合成了好朋友。有一回饮宴之时,两个人为了更显亲近便定下了儿女婚姻之事,将金莲许给了杜文林的儿子杜胜杰为妻。几年后,严世成调任礼部任职,杜文林仍原地未动。绍圣四年,严世成调任刑部侍郎,杜文林则派到泉州做知府。但三年前不知犯了何错,竟被贬到河南永城做知县,初时还互通书信,再后来便失去了联系,也不知现在这一家人怎么样了。
沉默了一阵,严世成叹口气道:“杜兄真是背气,咋就贬到永城去了呢,以他的能力才干比我强多了,我都在朝里干了这么多年,他不该比我更有出息?真是苍天无眼哪!”“人的运气各有不同,这岂是按能力本事定的?现实就是如此,说别的啥也没用,只是……只是咱金莲和他家公子的婚事该咋办呢?”金氏发愁道。
严世成皱了皱眉道:“皇后今天来扫听金莲的事,我看决不是问问那么简单,没准儿是受了什么人所托来的,目的就是先探探口风儿,往后还指不定想咋样呢!我看杜兄那边,既是写信联系不上,就不如干脆派人到永城打听打听去,反正孩子们也不小了,也该说说这事儿了!”“那你打算派谁去呢?”金氏问。严世成想了想道:“我看让凡才兄去一趟最合适,他这人老成,办事也可靠……”“这人是行,不过……得让他快去快回!”两个人拿定主意后,便熄灯休息了。
第二天,严世成下朝回家后,立刻把老家人孟凡才找了来。这孟凡才今年七十多岁了,在严家当了五十多年差,现在须发都已花白,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仍像六十岁的人那样健壮,因此他没有被辞退,还在府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此人一向忠心耿耿,做事小心谨慎,深得主人的尊敬和信赖。今天,等孟凡才一到,严世成立刻把事情交代给他,要他尽快去办,末了还写了封信给他带上。这孟凡才也是个急性子,从主人那儿告辞出来,还没到中午就搭上一艘货船奔永城去了。
那永城处于河南的最南端,运河从旁经过,交通十分便利,因此孟凡才没费多大周折就赶到了那里。到了渡口码头之后,当日已晚,便找了间客店住下。第二天天刚亮,他就一路打听着奔县城来了。等进了城,寻到衙门口,刚好遇上里面退堂。他赶紧上前去打听。不成想衙役们说,知县并不姓杜,而是姓陈。再一打听才明白,原来那杜文林两年前就病逝了,至于家属去了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听这话,孟凡才一下傻了眼。他还想仔细问问,可衙役们早不耐烦,全甩手走了。无奈他只好返回渡口。
回到店房后,他不免越想越烦,心说:老爷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办,就是看我多少老成一点,可现在连杜夫人和少爷的面儿都没见着,我怎么回去交差呀?不行,我说啥都要打听清楚了再回去!想到这儿,他就奔掌柜的房间来了。
这掌柜姓孙,有四十几岁年纪,长了个大高个儿,膀大腰圆的;他生了张圆脸,脸上满是坑坑点点的麻子;不过眼睛挺大,无论看到谁都乐呵呵的,不笑不说话。孙掌柜看到孟凡才进屋,马上点头哈腰地让座儿寒暄,人非常随和。孟凡才一边和他聊天,一边有意无意地扫听前任知县杜文林的事。那孙掌柜叹了口气道:“世上都说好人有好报,想那杜老爷,多清廉的官儿,偏偏就这么丧气,刚五十多点儿就死了,像他这样儿的人,不该多活几年,让百姓们也跟着沾点光享点福?可老天就这么不开眼……”说到这儿,唏嘘不已。
孟凡才道:“听说他以前历任高官要职,咋老了老了的、贬到永城这么个小地方来了?”听这话,孙掌柜一脸的愤怒,道:“杜老爷这人绝对是好人,这样的官儿要多点多好……我听说他头调来前,是在泉州当知府,有一年那里地面儿上闹灾荒,百姓们没吃的都急红了眼,就抢了几家大户的屯粮,这么一来,那些有钱的谁干哪?就一起到州里去告,可是那杜老爷不仅未向着那帮人,还没收了他们的余粮,打击了他们投机抬价的恶行,这样儿他就和那些人结了仇怨,后来那帮有钱的老鼓捣着去京城告状,朝廷没办法才把他调这儿来了……”孟凡才问:“杜老爷死了以后,他的家属现在咋样啦?你听说过吗?”
见问这,孙掌柜一脸的无奈,不住地叹气道:“要说那杜老爷,也真够可以的!你说你清官,也不能这么清啊!干了半辈子、一辈子的,就一点儿积蓄也没有?唉,别说了,他还就真的啥也不趁!也有人说他在泉州都捐给老百姓了,也有的说他输了官司,给大户们赔粮钱花光了,说啥的都有,反正听说他死的时候,出完殡就啥都没了,害得老夫人到现在还靠卖绣品过活……”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听到这信息,孟凡才如获至宝,赶紧追问老夫人住哪儿了。可是孙掌柜不住地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于是他当即离开店房,又奔永城县城来了。
永城的历史很悠久,因屡遭水淹而不破得名,取永远为城之意。它的城区面积并不大,就那么五六条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也不好,只有县衙附近热闹些。隔一条街,有间药铺和一家米面铺买卖倒还红火,人来人往不断。他和人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只有集日才有卖绣品的来,至于杜夫人和少爷的住处,人们全都摇头,一问三不知。无奈他只好又返回店里。
集日这天,他一早便进城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像这样的小县城只有集日才热闹,平时是没人无事老往城里跑的。天光大亮以后,果然四乡八邻的农夫们挑着农产品、牵着牛羊牲畜来这里交易,摊贩们也摆起了货品,街市上人来人往的非常嘈杂。孟凡才无暇看热闹,只一心搜寻着卖绣品的人,但把摆摊卖货的都瞧遍了,也没找见。就在他发愁之际,忽见从街对面过来个中年妇女,把蓝布包袱打开,掏出些绣成的门帘枕套等摆在了路边,还不时地东张西望,盼人来买。孟凡才忙走了过去。那妇女看见他,以为是买主,非常高兴。但是,当弄明白是来问事的,便不再理他,还怒气冲天地嚷他站到一边去,别挡着她做生意。
孟凡才无心和她计较,便站到街对过儿去了,远远地望着这边。邻近中午时,又来了两个卖绣品的中年妇女,和先前那个可能认识,只见她们把货摆到一起,一边看摊子,一边唧唧喳喳地聊天,说笑声离着老远就听得到。于是,孟凡才又过去和她们搭话。不成想,这三个非常的刁泼,没容他开口便撵他离开。无奈他只好又站到街对面去。这回,一直等到快散集,也没见其他卖绣品的来。
他失望透了,可又不甘心这么回店,便到旁边的小摊儿上买了碗粥,一边吃一边和老板聊起天来。他自然是三句话不离主题,从旁打听杜夫人和公子的事。这老板道:“你说这个,我们村儿前年倒是去了个租客,就娘儿三个,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母,带着一双儿女,那小伙子好像是个读书的,文质彬彬的,全靠着那母女俩卖个绣品啥的度日,人们都叫那老妇刘妈妈,人挺好的,针线也一流儿,大家都爱买她们绣的东西,她们从不到集上来卖!”他一指街对过儿那三个妇女,“不像她们绣那玩艺儿那么粗笨,人家绣的花儿呀草儿呀的就跟真的似的,大户人家都抢着要呢,那活儿一年到头都干不完……”
听到这儿,孟凡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问:“她家是不是姓杜?她是不是杜夫人?”老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这个没问过,反正都叫她刘妈妈……也许……背不住是,谁知道呢?”“那您是哪个村儿的?”“离这儿十五里,城北侯庄儿的!”“那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见见他们?”“行啊,不过,得等我下了集,收了摊才行……”“那当然,那当然,我……我帮着您看摊儿!”“那倒不必,下了集我领你过去就是了,这又不费啥事!”老板没再说别的,又热情地招呼起别的客人。直到日中以后,他们才收了摊儿,用个独轮车推着往城北走。
两个人一路说着闲话,很快便来到了侯庄村。那老板一指眼前一排破旧的房舍说:“她家就住在道南,挨着井沿儿,一打听刘妈妈谁都知道,你自己找去吧,我回家去了!”说完,推着车独自走了。孟凡才冲他道了声谢,迈步进了村子。走了不远,果见前面有口井,井旁有颗老槐树,树左有一所宅院,门房破旧得几近倒塌,门楣也朽得尽是虫洞,不过春联倒是新帖的,门上还有大红的福字。孟凡才左右张望了几眼,想和人打听打听,这时街上却不见人,于是只好过去敲起门来。
时间不大,听院儿里有脚步声,接着门就开了,出来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脸蛋儿红红的,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整齐的布衣,手里还捏着针线。她见眼前的人面生,就问:“老人家,您找谁呀?”孟凡才一拱手道:“请问,刘妈妈在家吗?”“在啊!您……您是来订绣品的吧?”小姑娘问。“啊!对对对!”孟凡才含糊地答应着,他想先进去看看再说。小姑娘很高兴,道:“你是哪个村儿的?快进来吧,我娘在屋里呢!”说着,把他让进院儿里。
孟凡才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只见眼前是三间很有年头儿的老房舍,那屋椽已腐朽,墙体已开裂,石板已错位,地基已下陷,门窗也被风雨侵蚀得破烂不堪,只是主人精明,有些漏风处用草帘遮挡住了。不过里里外外收拾得却很干净。
他随小姑娘进了屋,见有位五十开外的老妇人正在做针线,她身穿灰色襦衫,腰里系着蓝色围裙,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插着银簪,浑身上下打扮得既朴素又整洁,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很亲切,也很慈祥。此时,她见有人来,停住针线,抬起头笑着问:“老人家,您是哪个村儿的?是订绣品的吗?”
这会儿,孟凡才已认出她是杜夫人,因为早在澶州时杜严两家来往密切,杜夫人常去做客,所以认得她。而杜夫人这时却没认出孟凡才来。“您是杜夫人吗?小人这里给您请安了!”孟凡才深施一礼道。这妇人脸上一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您……您是哪一位?您是怎么认识我的……”孟凡才拱手道:“夫人,您不认识我了?我……我是严府的管事孟凡才呀!您不记得了?我给您和杜老爷还赶过车……”
他这一提醒,这妇人马上认出来了,惊喜道:“您就是那凡才兄吧?您……您是咋找到这儿来的!”说着站起身,搬过一把椅子,“来,老哥哥快坐下说话……”并吩咐女儿,“去,快去倒杯茶来!”孟凡才施礼道:“小人这次到永城来,是给我家老爷送信来了,我打听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书信递了过去。杜夫人请孟凡才坐下,这时小姑娘已端来茶,笑道:“老人家,您一路远道而来,口渴了吧?喝点儿水润润喉吧!”孟凡才拱手道:“多谢小姐!我这会儿还真的渴了呢!”说着端起碗,慢慢喝着茶,和小姑娘拉起话来。
此时,杜夫人已展开书信,见上面写道:
裕之兄台鉴,拜启者:
久未唔见,拳念殊殷。自前年倾得华函,悉兄调任永城,诸事平顺,阖家安好,弟感甚慰。然未几则信停音渺,亦不知何因,深为悬念。每与拙荆言之,总觉不安,曾寄数书亦不见赐复,种种妄猜不一而足,真真百思不解。
弟与兄乃至友也,虽非血亲,却情同手足,何事不能告喻,望兄纵有艰难亦令弟知悉,或有可用之处,定当全力相助!
……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澶州一别,不觉十年。昔同僚供职、闲游饮赋之情景虽历历目前,然宦海流浮、各有职守、终难重聚,天南地北间,惟有鸿雁传书,聊寄相思之意,除此能奈何哉!
……
吾与兄故此耳,然前订之约何时复践,兄思之乎?今弟之妆奁以备,未知兄之靑庐置办否?亦不知亲迎之期,金莲胜杰不小矣,望兄择定后告知……书不尽言,它事不一一赘述,肃此止笔。顺祝兄嫂双安,阖府吉祥!
弟世成敬上
年月日
读完书信,杜夫人心情十分激动,不觉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原来,自从杜文林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澶州到达任上不久,那里就发生了多年不遇的旱灾,之后又是涝灾和风灾,使得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的泉州,到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同时地方上的一些权贵富户不仅不体恤民情,反而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趁机巧取豪夺。为了稳定人心,杜文林一面将实情具本上奏,紧急调运粮食赈灾;一面着手整顿粮价,打击市场投机,拘捕了一批黑心商人,没收了他们部分家财,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才勉强度过了危机。但从那儿以后,豪强们便时时处处与他作对,后来终于通过关系将他调离泉州,贬到了永城做知县。
在永城,他来了不到一年就得了严重的心疼病,死时还在衙门里处理公务,连句话也没留下就撒手去了。实际上,杜文林给儿子定亲根本没跟杜夫人提过,也许是因为当时孩子们都小、离成亲尚远之故,也许是当初酒后和严世成说了个笑话、从没拿这当真,反正没和家里人透露过一句。但是,眼下既然严家一本正经的提这事,她不管怎么都只能认下这门亲,尽管杜老爷已经离世不在了。想到这儿,杜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凡才老哥哥,多谢你跑这么远来送信,还费了那么多周折,真是难为你了……只是我也没啥赏你的,有二两银子你拿去买包茶喝吧!”说着,转身取出些碎银递过来。
孟凡才赶忙双手阻拦,道:“这可使不得,小人跑腿儿是应该的,您……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谢谢夫人了!”说着左躲右闪,死也不肯收。杜夫人见他这样,便把银子权且放在了一边,道:“老哥哥,你太客气了,我们杜家虽然现在落魄了,但礼节还是要讲的……”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以前老爷在的时候,家里的开销还能维持,只是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多少,再加上去泉州任上那么一折腾,有几个钱也带头儿捐给灾民了,到永城后就有些手儿紧,后来老爷又撒手去了,使我们娘儿三个确实苦了些……”她缓了缓道,“不过,胜杰这孩子还算争气,去年又考上了京城的太学,说实在的,往后我和闺女凤儿就指望他了呢!”说到这儿,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孟凡才拱手道:“有杜老爷这样的虎父,杜公子也一定错不了,将来百姓们又有福了,又多了一个好官!”两个人又聊过些闲话,杜夫人想到信上所提之事,不免犯起愁来,道:“我家老爷和严老爷订的这门亲,说实在的我是打心眼儿里愿意,那金莲小时候别提多可爱了,这会儿长大了肯定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只是……只是眼下我们这状况又如何去迎娶呢……不如……不如告诉你家老爷,等个一年半载的、我们凑点儿钱之后再说吧,那时胜杰的学业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或许更好些……”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孟凡才也听明白了她为钱紧发愁,于是劝慰道:“夫人放心吧,既是我家老爷把话说到这儿了,成亲的花销啥的,您就不用管了,只要您择个吉日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们老爷会料理的……”
杜夫人是个要强的人,虽说眼下困苦了点儿,但在儿子的婚事上,仍要办得稍体面些。她踌躇了一会儿,道:“咱们还是依我说得办吧,我们这头儿应有之仪还是要有的,并且一样儿也不能少,只是要等些时日,不行就把老家太原那边的田产房舍啥的卖一卖,给孩子们安个家……”说到这儿,她让闺女凤儿取来笔墨给严世成写了封回信,写完后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见没有差错,取信封装好,交给了孟凡才。这孟凡才揣起书信,也不耽搁,稍坐了片刻,就告辞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