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回不去的往事

　　陈枭楠的酒店如期开业了，盛况空前。可是他却不知道在一个小乡村有一个小生命也诞生了，那个小生命是他血脉的延续。
　　祈颜这个他生命中出现的女子，一直让他心痛的女人，突然就从他的视线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她的父母也让她带走了，留下的只是那间房子和别的主人，这无疑对他又是一个打击。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打动不了她的心。她的心，是铁石心肠的吗？说不难过、说忘掉那都是骗自己的鬼话，可是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办法让自己的心理处于平衡状态吗？如果他的心态总是在感情的漩涡里颠沛流离，他怕有一天他坚持不住疯掉。
　　可是他是一个男人，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沉沦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他还有一份责任，对父母对员工；而且他也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他不需要别人对他的施舍。就把他与她之间那段美好的往事尘封起来吧，卧室里她的照片依然悬挂着，只不过上面盖上了一层薄纱。那是他掩盖自己心情的一种方式，他需要遗忘，可是好象他的这个功能早已没有了。记住一个人用一秒时间，忘记一个人却要用一生的时间，这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而她呢，将那些浅浅的疼痛埋藏起来，一心一意的照顾那个白嫩嫩的小东西，他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活着的动力。有了这个小家伙，她的脸上绽开了从未有过的笑容，从那个不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面对这个小生命的时候，她的口吻几近温柔，她的内心无比柔软。而她也满足了妈妈的愿望在她的有生之年抱上了外孙，这个粉嫩嫩的小东西，给这个家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有了新的生命，那些老的生命却要枯萎。妈妈的病最近有些不好，香菊自己是有感觉的，现在她觉得什么遗憾都没有了，这样平静地去另一个世界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只需要平静的接受，别的什么不需要做。其实再有什么样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只是这样的挨着时光，自己和黑子晃晃悠悠地在时光的跑道上走着，慢慢地她就会把时光与黑子都甩在她的身后，化做一道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来自上海的中药还源源不断地寄在乡下，妈妈也不说什么，药还接着吃。其实到这一步了她都不想再吃下去了，但那是儿女的一片心。只要她这边的药还吃着，给远在上海的祈凡传递的一个信息，就是她还好好的活着。这离得远天远地的，好象那药是唯一反馈她病情的信鸽。祈颜去县里取药的时候，妈妈可以帮她搭照一下孩子。这个孩子才是他们家新的希望，这个小生命，太多的人在里面倾注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祈颜收拾了下去县里给妈妈取药，她虽然从那里辞职了，但是那些药还依然得寄在那里，要是等邮递员挨家挨户地送到家，时间就太长了，所以她委托她的老师帮忙收起来，然后给她打电话，她再来县城里取。这次来取药，她的外语老师说有国外投资商准备在她们县里投资开工厂。武老师觉得对她来说也是个机会，县里象她这样的人才并不多见，而且她外语那么好，外商一定需要一个翻译什么的。她也没往心里去，她觉得这些东西跟她相距甚远，她现在的主要是任务是带孩子和照顾爸爸妈妈，好象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去考虑这份工作。但是武老师说了，如果有可能还是会推荐她的。她谢过了老师，取上药回家了。
　　她现在的工作就是带孩子，然后给妈妈熬药。熬中药的时候，总是得在跟前的，她怕煎糊了，那样会吃坏了妈妈。
　　“祈颜，这药啊都熬了有一年了吧？”
　　“是吧，我记不得了。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守着您，让我天天熬药也行。”
　　“可是，我要说我吃得烦了不想吃了呢？”
　　“为什么？妈妈。”祈颜有些吃惊，她一直觉得妈妈有了这个药可以维持生命是一种幸运，可是妈妈突然这么说，她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妈，您哪儿不舒服？”她焦急地问妈妈。
　　“没有。妈妈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不用吃药就好了。”
　　“嗯。妈妈会的，只要你坚持住，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妈妈笑笑，知道是女儿在宽慰她，也不想拆穿这美丽的谎言。这过一年，就是在熬。可是她也有个心愿，就是希望看到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可是看女儿的样子是要一个人守着孩子过一辈子了。
　　“最近没联系枭楠吗？
　　“没有。”
　　“我可怜的小外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可怜的孩子。唉！妈妈能跟你一起面对，但是孩子长大后能面对他没有父亲的现实吗？是不是妈妈的要求太多了，有了这个又要那个。可是妈妈只想你有一个完整的家，也给俊哲一个父亲。那样就是妈妈有一天死了，也可以瞑目了。”香菊愁了这个愁那个。
　　“我知道，妈妈，我会给俊哲一个完整的家的。”
　　“好，唉！”香菊知道这是祈颜宽慰她的话，她很想问问陈枭楠的情况，可是家里只有祈颜有手机，但她还不会用。祈凡呢每次打电话也只打在了祈颜的手机上，她只是拿着电话问问祈凡的情况，关于枭楠她没提及，怕祈颜她不高兴。不过那次她都说了跟枭楠分手了，那这孩子怎么办呢？也许是她闹着要回乡下，把事情搞得复杂化了，如果他们一直在上海，可能事情的发展就不是这样了。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妈妈我知道您想什么？不过我不怪您，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一点，您也一样。只是女儿不争气搞成现在这种状态，对不起了妈妈。”
　　“妈妈能有什么，妈妈老了。倒是俊哲还小，我们对不起的只有他。”
　　“我明天去给俊哲找个爸爸回来。”
　　“明天？上哪儿？上海？”
　　“为什么非得去上海才能找个爸爸，如果我想，从哪儿也可以找个爸爸给他。”
　　“可那不是俊哲的亲生父亲，还是跟没有一样。”
　　“那您想让我怎么办？”
　　“不想怎么样，你高兴就好，妈妈就是觉得俊哲可怜。”香菊不再说话了，她怕说错了话引起祈颜反感，母女间现在因为她的病好不容易变得很和谐了。也可能经历了一些事，祈颜的性情变化很大，至少说什么不跟她喊了。 这或许也是一个成长吧，不过她现在成长为一个母亲了，那这孩子总得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吧。可能这一系列的变故都要怪她，要是她不生病、不闹着要回乡下，就不会有这么多节外生枝。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回都回来了，孩子也生出来了，咋跟枭楠联系一下呢？祈凡的电话是多少她也不知道，而且那手机电话号码老长的一溜她都不会打。
　　妈妈想什么祈颜很清楚，可是她都跟陈枭楠说了分手，难道还要出尔反尔？因为孩子再去找他，好象是讹人似的。赖着非要嫁给人家，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其实现在的生活她觉得挺好，守着父母守着孩子，就在这样的小村子里慢慢度过余生，与世无争一辈子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活着，也未尝不可。将来把孩子养大，培养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仅此而已。
　　所以，对于妈妈说俊哲没有父亲，她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如果真想有一个依靠，她可以去下嫁任何一个男人，但是她不想，她就想一个人带这个孩子，并不需要外人来帮她带孩子，单亲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的心理足够健康，只要她能给予他应有的爱，他一样会成长为优秀的孩子的。她想的很简单也很美好，其实她并不能理解家庭这个词的意义，家里少了谁那都不是完整的一个家，家里有父有母才是完整的家，缺一不可。尤其俊哲是个男孩子，更需要父爱。
　　外资企业终于开始招工了，高中老师给祈颜打电话，希望她也来应试。不好拒绝老师的好意，她欣然前往。一路过关斩将，她应聘到了行政部。不过，祈颜也听说了这个公司的正总是外国人，执行副总据说是个华人。但这公司依然需要招收一些懂外语、懂贸易的人员，貌似这个专业正跟她的专业对口。应聘的结果她早就猜到了，因为在这种小县城里，不会有那样高学历的人愿意留在这里，人们都奔向外面的花花世界去了，也包括之前的她。但是，现在她回来了，赶上这么个机会。其实他们只是在这里招收工人，她是被破格录在了行政部，因为她的简历，也因为她的专业，还有她过硬的外语和姣好的面容，这些对于一个应聘者来说都是优势。
　　其实在这个小地方招聘，总公司方还真没报多大的希望，可是却在这里淘上了一块玉，这是始料不及的，不过也是令人惊喜的。祈颜被顺利录取了，让她一周后来报到。或许这个消息该叫好消息，可是对于祈颜来说好象并不令人欣喜。她的孩子谁来带呢？还有妈妈还需要照顾，这些内在的原因让她没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只能还跟原来一样，把一些需要翻译的东西带回家处理，关于去这个公司上班的事情就此搁浅了。
　　她被录取，武老师早就知道一定是这样，只不过这公司里的人没想到她没有如期来报到。看她的简历好象也写的很简单，到底她有什么样的背景也不清楚，不过那天她的表现确实不错，这也大大超出了之前来这边招工时的想象力。这公司的业务上马后，副总发现了祈颜的简历一阵惊喜。
　　“喂，行政部吗？找一下夏祈颜，到我办公室来。”
　　“夏祈颜？这人没来报到。”
　　“哦？为什么？”
　　“这个，不清楚。”
　　“有她联系方式吗？”
　　“有个电话，但具体的不太清楚，不过好象她在这边有个朋友在县一中当老师。”
　　“哦，好。我去问问。”
　　“怎么副总对她有兴趣？”
　　“是因为她的专业和外语水平，让我有些好奇。如果这样的人才到了我们公司，那是不可多得的。”
　　“是，那还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
　　放下电话，他若有所思。夏祈颜。祈颜，这个名字真的在他心里很久了。现在想起来还依然留有余温，或许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可是他依然对她记忆犹新。那年那月那天，好象就在眼前。
　　信步走在小县城的街边，不由得就走到了县一中的校园，有些鬼使神差，或者冥冥中吧，既然来了就进去问问。
　　“请问武老师在吗？”
　　“你找她？”
　　“不是，我是找她打听一个人。”
　　“谁啊？”
　　“夏祈颜，您知道吗？”
　　“你说夏家的那闺女啊。”
　　“是。”
　　“她就是每周都会来这里给她妈妈取药，这孩子真懂事，现在就守着她妈妈和继父生活在小山村里。诶，你不知道吧？她还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呢，那可是武老师的得意门生，武老师说起她来简直就是眉飞色舞的。不过，好象她母亲生病了，在大上海看了后，回来保守治疗，应该算起来有一年了。”
　　“哦，什么病？”
　　“好象是胰腺癌。”
　　“哦。那还治疗的效果挺好。”
　　“也不行，好象近几个月也不太好。”
　　“哦。您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您是？”
　　“我是她同学，就是想看看她，没别的意思。”
　　“她家在哪个村子，我记不起来了，要么等武老师来了你问问她。”
　　“哦，好。那去哪里能找到她？”
　　“她该来了，可是今天好象有什么事，来得晚了点儿。”
　　“哦，那我等她一会儿您看行吗？”
　　“行，行，你就凑合坐在这儿等吧。”
　　“好。”
　　这个学校，是座很老的学校了，看校舍其实都该再翻新一下了，祈颜就是从这所学校出来的，莫名的他对这所学校就产生了点点好感。或许就象人们说的，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一座城。他这次是闹着来这边供职的，本来在姨妈总公司有一份更好的工作。听说要来这么小县城投资，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来了，说不清什么道理，就是想来看看。姨妈拗不过他，讲好了条件，只是派他来锻炼一年，然后就再把他抽调回去。但是他没想到，她真的在她的故乡。一直以为她扎根在大上海，没想到这次来还真的来得巧。
　　“看见没？武老师来了。”
　　“哦，好。”远远看一个人走来了，穿着朴素。
　　他迎了上去：“您好，武老师。”
　　“你好。你是？”武老师显然对他这贸然有举动有些吃惊。
　　“哦，您看我吓着您了吧？我是夏祈颜的同学，我想看看她怎么联系她？”
　　“哦？你是她同学？”
　　“大学的。”
　　“哦，我说嘛，你要是高中同学，我就该认识你。你是在这个合资公司工作的？”
　　“您怎么知道？”
　　“我们这小县城穿成你这样的人很少，也就是最近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些这样的人，应该都是你们的人。”
　　“哦，呵呵……”
　　“你要去她家里？那还有好几里路呢，怕你不好找，反正她今天要来取药，你想见她就等会儿吧。要不，你来我办公室坐会儿？”
　　“不了，还是不打扰您了，我就在传达室等她。”
　　“应该快来了，家里事儿多，照顾着老的还弄个孩子。”
　　“孩子？她结婚了？”
　　“可能吧，但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好象跟上海那男人分开了。她也没细说，应该是这样，她为了妈妈的病带着孩子回来的。”
　　“您的意思是她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
　　“具体还真不太清楚，反正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你先坐在这儿等她，我去教室。”武老师匆匆走了。
　　“哦，好。”祈颜她结婚了？看这架势好象是结了又离了的样子，不然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了乡下。这是哪个家伙丢弃了她，让她有了孩子就象皮球一样踢开了她。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在乡下，过着清苦的生活。他心中有种渴望想快点见到她，问问她的情况，看看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再向她打听那个负心汉是谁。打听这个干嘛呢，难道自己要去惩治他吗？他笑了下。如果真是这样，祈颜她也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大爷，我来取药。”随着一个女声，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是她，窈窕的女儿家，好象比上学时要稍显丰满，但依然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动人的身影。甜甜的声音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愁苦。可是，她却并没有认出他来。当然了，这不怪她，那么多年他们没有联系，她认不出他来不奇怪。
　　“夏祈颜。”他开口喊她。
　　“你是？”祈颜上下打量着他。
　　“不认识了吗？”他的声音温和而磁性。
　　“程晓东。”祈颜喊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一直让她魂牵梦绕好多年的名字，这一次的出现却让人感到那么的意外。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看到了他。他还是那样，年轻儒雅、文质彬彬。只是身形比那时魁梧了一些，脸上也不再是小男孩儿的青涩，而是凝重了很多。
　　“你好吗？”
　　“还好，你呢？”
　　“也还好。”
　　“你来这儿是旅游？好象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可玩的。”
　　“不是，我在这儿工作。”
　　“哦？”
　　“就是那个合资公司。”
　　“哦。”
　　“那是我姨妈开的分公司，我在这儿做执行副总。姨妈的意思是让在底下锻炼一下，没想到碰到了你。”
　　“你是专程来这个公司的吧？”
　　“呃，你怎么知道？”
　　“这次来没带家眷？”
　　“你是指老婆孩子？”
　　“那还能指谁？”
　　“没有，我还没结婚呢。”
　　“咦？还在挑啊，这么大了该成家了。”祈颜没想到他依然还是单身。
　　“你知道为什么？”程晓东说完这话再不说了。祈颜有些难过，他回来了，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夏祈颜了，她能带给他什么？
　　“晓东，赶紧找个好姑娘吧。别等我，我不值得你等。而且我现在也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们再在一起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还是希望你找一个纯洁美丽的好姑娘，象你这么优秀的人，应该得到更好的爱情。而我却不再是那个夏祈颜，给不了你什么。”
　　“那孩子的父亲呢？怎么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乡下住？你们之间……”他说了一半停着不说了。
　　“我知道你要问的，我现在这样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想陪我妈妈走过最后的日子，有这么多人陪着她，她就不会再害怕了。”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我想没有必要，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妈妈那是怎么回事？怎么没留在大城市看病，跑在了乡下缺医少药的？”
　　“妈妈非要闹着回来，我知道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不想客死他乡吧。”
　　“哦。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打电话给我。”他把他的名片递给她。
　　“好的。”
　　他们再见时，其实还是有很多尴尬成份的。程晓东很想了解，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触到她的痛处。而她却回避着不愿意深谈，或许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的秘密。就象上学时，她的心里就储存了很多。而他一直没有深入地打听过，这次依然。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他选择尊重不再问。如果需要，她会打电话招呼他。不打，那么就是她不需要他知道，那他也就没必要追着赶着问她什么事。
　　好象经历了那么多年，他们关系又停留在了初见的那一年。那一年的事，在时光的洗礼中轮回着。可今天，青春不在，往事也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