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新京风云 第二章（2）

　　美惠子和佟雪娇出了“日满军人会馆”没走多远，就迎面碰到了她们的朋友赵奇峰。
　　“你这是去哪？”美惠子迎上前问道。
　　“我想采访川岛了解‘四合院事件’。他不在，这才来找你。”
　　美惠子迟疑了一会儿：“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干嘛要去捅那个马蜂窝？”
　　“我说嫂夫人，我可是《盛京时报》报舍的记者。维护满洲的稳定，倡导‘五族和谐’可是我的义务，不能看他藤野再滥杀无辜了。”
　　“你可别让人把你当反满抗日分子抓了。”佟雪娇调笑地说。
　　“我看你还是别惹这个麻烦！别说川岛，一村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赵奇峰话锋一转说：“那我和一村给川岛压压惊总可以吧？”
　　“那是你们哥仨的事。”说着美惠子拽着佟雪娇走了。
　　佟雪娇走了几步，回过头：“别忘了，见了川岛和一村带我问好。”
　　“好嘞！”
　　因为是大礼拜，来教堂的人照比平常多了许多。美惠子和佟雪娇随着来做大礼拜的人流双双进了教堂，仍坐在她俩常坐的第一排。
　　按佟雪娇的话说，在近处才能看清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为此，美惠子曾奚落她不知羞光顾看那光着身子的男人。一次佟雪娇问美惠子：“耶稣为什么钉在十字架上？”
　　“据我了解，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为了担众生的罪，舍命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
　　“那为什么星期日放假，又都做大礼拜呢？”
　　“耶稣是星期五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星期日早上就能复活了。所以才做大礼拜。”
　　“早晚祷告是什么意思？”
　　“就是早晚跟上帝说说话。”
　　“说什么话？”
　　“打开心门，做我的主，赦免我的罪。”
　　其实美惠子并不信什么基督教，只是来教堂排遣放松工作上的紧张和烦躁。尤其她厌烦那些来会馆的军官总是谈论杀杀砍砍的武士道精神。来教堂聆听教父教诲多少能放松放松。可时间长了她也就慢慢溶入其中，不来教堂总像缺点什么。美惠子今天来教堂又多了一层意思，那就是替川岛祷告他平安！
　　可对佟雪娇来说多少带有些盲从，或许是出于把善良的美惠子看作是亲姐姐，美惠子去哪里，她就像个甩不掉的尾巴跟去哪里。在美惠子眼里佟雪娇像是个还不谙世事少女，得需有个人照看。
　　佟雪娇年方二十四，长的白净，秀气。尤其在美惠子面前时不时还有些娇滴滴，十足的淑女型，算是招蜂引蝶的坯子。可能是因田芝年的名声太响了，还没哪个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了解佟雪娇的人视其个性张扬，直率。其实从佟雪娇的骨子里透出的是一股股子正气。她为人坦诚，善良，又心细如丝，对周围所出现的事往往有她独到的见解。尤其在‘日满军人会馆’经常接触一些关东军和伪政府高官，她说起话来条条是道。正因为佟雪娇这种双重性格，让美惠子和川岛视为知己。
　　美惠子当然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长佟雪娇一岁。高挑个头，配上一双聪慧的丹凤眼，也十分招一些日本中下级军官的青睐，只是美惠子有个名声赫赫的情报才子川岛，也就没谁去和她动真格的了。
　　“你看人家长得真白，哪像我们这些黄皮肤。”佟雪娇用手捅了捅身旁的美惠子。
　　“别说话，闭上眼祷告。”
　　佟雪娇无奈地闭上双眼，可她还是不时地睁眼去向那个传道员姑娘摆手示意。
　　传道员看佟雪娇颇有些调皮的样子，打心里喜欢她。
　　传道员叫冬妮娅。和佟雪娇同岁，是苏联国籍，俄罗斯血统。她不仅长有羊脂般的肌肤，更是年轻亮丽，光彩照人，是个典型的俄罗斯美女。冬妮娅来教堂有一段时间了，在教堂做传道员工作。出于职业特点，第一眼见到佟雪娇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在冬妮娅的眼里，佟雪娇纯朴，率真，似出水芙蓉。尤其是坐在她身边的日本姑娘，那么随和友善。要不是听她说日本话，还真以为她俩是一双亲姐妹，总是形影不离。接触久了，冬妮娅便喜欢上了这双异国姐妹，或许是出于自身的使命感吧……
　　
　　索菲亚来苏联远东情报局“特情训导大队”参加学习训练并非是组织上的安排。还在苏联驻满洲里“东线情报站”未遭到破坏前，在哈尔滨分站开咖啡店为掩护身份的索菲亚父母，见索菲亚也是个搞情报的坯子，有心培养培养自己的女儿。便凭老同学苏联远东情报局“特情训导大队”队长阿廖沙的关系，非入编让她参加“特情训导大队”学习和训练。说白了也就是个“旁听生”。可索菲亚天资聪慧，意志坚强，虽说是非在编人员，可综合素质，业务成绩不亚于其他任何正式学员。阿廖沙喜在心头，认为将来索菲亚定将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谍报人员。曾考虑请示上级将其纳入正式学员。偏巧这时传来苏联远东“东线情报站”遭到彻底破坏，索菲亚父母双双遇难身亡。极度悲痛的索菲亚要潜回满洲为父母报仇。当时阿廖沙阻止了她。可天性倔强的索菲亚听不得阿廖沙半句说词，执意要潜回满洲。
　　恰巧中共北满省委与共产国际情报组有一未被启用的一处联络站：哈尔滨圣玛利亚教堂相貌酷似索菲亚的传道员冬妮娅不幸遇车祸身亡。于是阿廖沙借机和中共北满省委沟通，安排索菲亚顶替冬妮娅潜回哈尔滨，在教堂做了一个名义上的传道员。偏巧该教堂的神父又是索菲亚的远方叔父。
　　时局骤变，1937年7月7日夜，驻丰台日军诡称一士兵失踪，要求进宛平县城搜查，遭中国驻军拒绝。日军借机炮击宛平县城，攻击卢沟桥，“七?七事变”爆发。中共中央延安总部急电满洲各省委和东北抗日联军各路军，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抗日力量和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反战力量，组织和建立包括不同国籍，不同党派，不同阶层的正义和进步人士投入到反法西斯战斗中去。指示还强调满洲各省委选派一些坚定的，优秀的共产党员加强地下党的工作力量。不失时机，以不同形式发展抗战和反战组织。刺探，获取敌人相关情报，有效地牵制敌人的军事力量。
　　北满省委遵照中共延安总部指示：考虑哈尔滨是国际三大谍报中心，时值“四一五大搜捕”第三国际情报网被彻底摧毁。冬妮娅身份特殊不易留在哈尔滨。也是考虑冬妮娅执意要为父母报仇，积极要求到一线参加战斗的意愿。北满省委通过南满省委派冬妮亚去急需情报人才的伪新京，安排在基督教堂做传道员工作。。
　　伪新京的基督教堂虽说还不是地下党的联络站，但其主教对侵华日军深恶痛绝，同情各抗日组织。曾掩护和营救过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是个值得信任的主教。尤其基督教堂又是集整个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党派，几乎容纳社会各界人士的公开聚会场所。是发现各类进步人士，甚至是发展抗战志士的最佳社会途径。历史上大凡各国相关组织的秘密活动，都不会舍弃教堂这块合法的隐蔽的公开阵地。当然，各国相应敌对派别也恰恰都曾利用教堂各取所需。何况伪新京基督教堂神父又和冬妮娅叔父系读同一神学院。索菲娅顶替冬妮娅来伪新京也就顺理成章了。北满省委当然期待冬妮娅不久将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坚强的反法西斯战士。
　　省委领导安排冬妮娅在教堂主要是锻炼意志，熟悉社会。并未安排具体任务。冬妮娅在教堂充其量也就是个编外“观察员”。
　　行前，北满省委交代冬妮娅，届时南满省委将会有一个代号“雪狐”的人前往和其联系，及交代联络方式和暗号等相关事宜。
　　
　　礼拜结束了。冬妮娅主动跟佟雪娇和美惠子打着招呼。并向她俩介绍自己。佟雪娇听后兴奋地说：“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指着美惠子又说：“她比我大一岁是我的日本姐姐，你我同岁可你生日小是我的苏联妹妹，我好幸运啊！有了俩个外国姐妹。”
　　冬妮娅很热情地上前伸出手对美惠子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美惠子松开了手，哈下腰：“请多关照！”
　　“不客气，希望你们常来。”冬妮娅说。
　　美惠子转过身对佟雪娇说：“我们该走了。”
　　“冬妮娅再见！”说完佟雪娇和美惠子走出了教堂。
　　
　　做礼拜的人渐渐离去；直至剩下冬妮娅和神父。冬妮娅望着仍在静静祷告的神父，消瘦的身体被宽大的黑袍紧紧包裹着，那么虔诚地默默祷告。许久，神父才抬起头，从表情淡漠的脸颊看得出他少许忧虑。
　　“叔父，来这里的教徒怎么不见多呀？”冬妮娅问道。
　　神父转向这个端庄秀丽，但仍未脱去稚气的冬妮娅，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孩子，你还年轻。”说着合上双眼：“上帝啊，宽恕你的孩子们吧！赐给他阳光吧！”神父又睁开双眼，转向冬妮娅：“这哪是一个国家的首府。展现给民众的恰恰是军、警、宪、特的横行，警笛嘶鸣。苦难深重的子民哪还有什么心思过礼拜，修身养性！”
　　冬妮娅理解神父的话。虽说伪新京离哈尔滨算不上很远，可哈尔滨却是号称世界第三大谍报中心。那里的情形与伪新京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军、警、宪、特横行，警笛长鸣，白色恐怖充斥整个城市。去教堂做礼拜的人也是廖若星辰和这里别无二样。要不是父母惨死在特务机关手里，冬妮娅也根本不会踏足这个陌生的又一人间炼狱。她望着神父离去的背影，想起行前叔叔谆谆叮嘱，那些肺腑之言，无时不萦绕在她的耳畔：
　　“主会赐予你阳光的，我的孩子！到了那陌生的地方要处处当心，谨小慎微，不可张扬，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可轻易去结识陌生人。你是女儿身，犹要珍重自己，去那个鬼地方万万不可暴露自己的真实的身份。好在那里还没有人认得你。切记，报仇事小，反战事大。叔叔支持你留在满洲。你生在满洲，长在满洲，我相信你会对养育你的满洲贡献你的力量。你的父母是为抗日捐躯，你能同满洲人民共患难，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我的孩子，在满洲省委没联系你之前，万万不可妄动。”
　　……
　　然而，一直想替父母报仇的冬妮娅，还是没能把握自己的冲动。还在她刚来教堂不久，一天看见特务机关长黑田，在教堂斜对过的街上残杀一双反满抗日夫妻，当时她真想上前杀了黑田。后来听说特务机关长黑田是绞杀前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先锋，便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在哈尔滨也同样是惨死在特务机关长的手里，就激起她无限愤慨，一心想寻机除掉黑田。
　　刚刚平复下来的的冬妮亚闻听特务机关又制造了屠杀四合院三十几口的惨案，义愤填膺，痛恨至极。按耐不住她复仇的心理，于当天夜里换上夜行服，凭着她敏捷的身手和训练有素的功底潜入特务机关去除掉黑田。
　　黑田文职出身，虽剑术不精，可却是个老奸巨猾的特工高手。他机敏过人，经验老道。他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刺客当即一惊，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抽出佩刀应战。冬妮娅手执匕首，迎面向黑田刺去。黑田左挡右闪慌忙应战，虽破绽百出，剑术欠佳，可他持有长器的优势，加之空间狭小，冬妮娅迟迟近不了黑田的身前。冬妮娅也看出黑田的剑术平平，拿他性命并非难事。恰在这时伊田赶来，见黑田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便挥刀挡住冬妮娅刺向黑田的匕首，反手向冬妮娅劈去。冬妮娅见伊田轻易化解她刺向黑田的凌厉攻势，便晓此人剑术了得。她丢下黑田迎战伊田。这时黑田又扑了上来。几个回合下来，冬妮娅见无胜算便加大力度，可叹空间狭小对手又持有长器的优势，很难近前，情形对自己非常不利。正当此时又见两个日本军官前来助战，冬妮娅灵机虚晃一招，乘势将匕首投向黑田，匕首刺到黑田左肩。冬妮娅返身就势一脚踢向伊田，剑术老道的伊田顺势一个后翻。冬妮娅无心恋战，借机起身越过窗子撤出格斗现场。
　　冬妮娅还未站稳，就见两日军官紧随其后挥刀向她劈来。冬妮娅手无利器，只有左闪右避。忽又见伊田从楼内窜到她的背后，冬妮娅腹背受敌陷入重围。
　　情况十分危急。此刻冬妮娅才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陷如此困境。见鬼子军官连连向她劈来寒光闪闪战刀，，只得招架容不得她还手。凭着她机敏灵活的应变速度和训练有素的格斗技法巧妙躲过对手一个个杀招。终因敌众我寡冬妮娅渐感体力不支，便想抽身撤出格斗现场。怎奈除了大楼就是院墙，又被众敌围住，惟一的出口又横着两个挥刀的日军官。冬妮娅只有拼尽浑身解数向两个敌军官逼去。这时传来黑田的喊声：“抓活的!”冬妮娅一听便来了信心。正当这时只见一蒙面人疾风般从墙上落在伊田背后，伊田随即摔倒在地，两个敌军官见状也乱了阵脚。冬妮娅不由分说就势一掌击倒一军官，只听那个蒙面人说：“跟我来。”冬妮娅随那个蒙面人起身双双跃出墙外。那蒙面人拽着冬妮娅借着夜色疾奔而去。
　　跑了一阵，冬妮娅这才问蒙面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救我？”
　　“什么人不重要，快走！”说着蒙面人用手一推冬妮娅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冬妮娅疾步如风回到教堂，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懊悔没能刺杀黑田，还险些送了性命。然而令她欣慰的竟然遇到一个前来救她的大侠，这个人是谁？是怎么知道她去特务机关的？为什么要救自己？
　　……
　　回想起叔叔的叮嘱内心里很是愧疚。许是年轻气盛才如此冲动。可小鬼子继续在杀人，又许久不见中共方面来人联系，自己还真有些急躁。想到别人在抗战的第一线拼搏厮杀，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多少有些失落感。还好自己还是结识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两个人象是主动和自己接触的。一个是自己帮助过的人。作为传道员，接待教徒和来教堂的人也算是份内的事。在新市场新民胡同算卦的代半仙就是主动来的，说是他在算卦，实则是在行医。不时还去接济一些穷人，是个多么善良的老伯，只可怜他的妻子死在日本人的刀下。再有那个朝鲜汉子朴成哲和日本侵略者也结有深仇大恨，不仅新婚的妻子被宪兵糟蹋了，最后连同女儿也葬身火海。还有那个王野平心性耿直的年轻汉子，路见不平从一个日本浪人手中救下被欺辱的母女。结果自己被那个浪人打昏在地奄奄一息，险些丧命。是自己购物途中偶然救下了他……此后他便经常来教堂。
　　王野平是个苦命出身，母亲因病早早去世。爸爸靠拉黄包车维持生计，一次因躲避不及被日本宪兵队的警车撞倒，警车非但没有停下来，反扬长而去。待他赶到时，爸爸已经咽了气，是因失血过多。若当时及时抢救，爸爸根本就死不了，是日本人夺去了爸爸的性命，他憎恨日本人。王野平处理完爸爸的后事，便操起爸爸生前的营生，也拉起了黄包车。
　　冬妮娅每当想起他们，叔叔的叮嘱就萦绕在耳畔，一丝丝不安就会向她袭来。自己是女儿身，又是外籍人。如此这般都说明叔叔的深谋远虑。可总不能墨守成规，封闭自己呀！北满省委的领导就不是让自己去观察社会吗！结识一些朋友，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错吧？对了，还有新结识的那两姐妹。一个是日本姑娘美惠子，一个是中国姑娘佟雪娇，尤她们又双双供职在“日满军人会馆”，那可是获取情报的最佳场所。
　　北满省委不就是让自己利用教堂的合法身份去发现，去挖掘这些进步人士吗？
　　冬妮娅不愧是受过专门训练，又生活在搞地下工作的父母身旁，能洞悉各类人的心理。
　　佟雪娇清纯，正直，少些成熟。可从她那清澈的双眸不时折射出智慧的光芒。倒是美惠子颇显老成些，可美惠子的成熟和稳重大大超出像她这般年龄的女子。或许在她身后隐藏着某种不被人知的背景，不可掉以轻心。叔叔不也曾说过吗会有中共方面的人前来和自己联系，不可盲动。想到此，冬妮娅下意识摇了摇头，静观其变，多观察，少活动。还好，在外交上苏联虽说还没和满洲帝国建交，可终归还是设有领事馆，日方对在伪新京的苏联侨民还不能轻举妄动。在形式上新京毕竟是一个被世界二十几个国家承认的国家首府，尽管是轴心国和被侵略的国家。日本当局集世界舆论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教堂还是一个较安全的公众场所，北满省委把自己安排在这里是有着更深层的考虑，自己的位置就显得十分重要了。想必那个救自己的蒙面人，或许是中共方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