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千里惊魂川藏线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我到过青藏，滇藏。川藏南线，一直是我想经历体验的一个目的地。得知亚丁机场就要通航，我想，我一定要赶在通航之前去稻城亚丁看看人类这最后一片净土。因为，一旦机场通航后，喧嚣就会接踵而至。再一个，因为航线的开通，我怕我没有勇气车行川藏线了。不走川藏线，就看不到很多旖旎的风光。所以，毅然决然在飞机即将通航的前十天，我登上了去成都的航班，从成都报名参加一个摄影探险团前往稻城亚丁。
　　知道318国道川藏南线崎岖难行，没有想到是如此出乎意料之难，比我想象中要艰难困苦得多，几近绝望。因为许多路段打隧道，以后新线路不再翻越高山，原有的盘山旧路即将要报废，所以没有人再去维修，加之川藏线是四川通往西藏的重要运输线，每天载重车流量大。路面损坏严重，地质结构复杂，塌方、泥石流，再加上恶劣的天气，这就是一条魔鬼之路。
　　在成都，我被告知，该线路为半探险、摄影特种线路，景色美丽、分散；如有身体不适者，为了安全请做好一切准备；由于途中车辆负荷较大，可能会遇到汽车抛锚并影响行程的情况，请作好心理准备；如途中遇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如高原反应、修路、塌方、地震、极端天气、车辆事故阻碍等）组团方有权改变行程，甚至返回。高原天气寒冷，昼夜温差较大，天气变化明显，紫外线强。要求备足防寒衣物、雨具、手电筒、太阳镜、防晒品、护肤品及常用感冒药……
　　我笑笑，心想我几乎走遍全国，到过西藏，上过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心里能承受这些。于是，打开行程表仔细研究起来。
　　第一天：成都——雅安——泸定——康定——新都桥，404公里，车程大约11小时。要穿越国内最长的公路隧道二郎山隧道，跨川西最大最深峡谷大渡河谷，经泸定铁索桥后抵达情歌之城康定，然后翻越康巴第一关，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晚上住新都桥。夜宿新都桥，海拔3450米。
　　第二天：新都桥——雅江——理塘——稻城，353公里，车程大约14小时。需要翻越海拔4412米的高尔寺山经过雅江后再翻越海拔4659米的剪子弯山、海拔4718米的卡子拉山，经世界最高城海拔4100米的理塘县，翻越青藏高原最大的古冰川遗址海拔4500米的兔子山、海子山。
　　第三天：稻城——日瓦——亚丁，110公里，车程大约5小时。翻越海拔4300多米的波瓦山，观海拔6023米的仙乃日神山，感受淳朴的亚丁村藏族家庭生活。
　　第四天：亚丁——日瓦——稻城，110公里，大约5小时。进入亚丁的核心景区，可徒步上山直接抵达冲古寺后徒步三小时左右达到洛绒牛场。上山时可远观海拔5958米的夏诺多吉神山，海拔5958米的央迈勇神山，观赏野生动物、高山花蕊、雪山、森林、冰川、湖泊、河流，体验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天然妙趣。
　　第五天：稻城——理塘——雅江——新都桥，429公里，车程大约14小时。前往桑堆镇拍摄稻城的红草地，翻越古冰川遗迹海子山到达理塘，后经过雅江县、抵达摄影家们最喜爱的地方，海拔3450米的高原宽谷摄影天堂新都桥，在这里可远眺7556米的蜀山之王贡嘎山的主峰。
　　第六天：新都桥—漫游海螺沟。车观冰川河谷风光及原始森林，领略海螺沟神韵。经一、二号营地到三号营地，足踏实地游冰川，观冰川裂缝、冰石蘑菇，观大冰瀑布等冰川奇观，之后沐浴海螺沟天然温泉。磨西镇海拔1600米，离一号营地15公里，一营到的二号营地13公里，二营到三号营地7.5公里，三营到索道站4公里，观景台海拔3400米。
　　第七天：磨西—泸定—雅安。早上磨西出发，穿越全国海拔最高的二朗山隧道，历经阴阳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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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这个行程安排，我有些冒虚汗，350公里要走14个小时？平均每小时20多公里？其中有一天要翻越4座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山？在与旅游公司鉴定合同的时候，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晚上早点休息，贮备体力，明早6点出发。祝一路顺风。”我走出旅游公司大楼的时候，工作人员的祝福让我的小腿好像有点轻轻的痉挛。
　　一大早，车就行驶在成雅高速（成都——雅安），两个多小时，高速走完，瞬间开始爬山。举目远望，四川的山真是不同于一般的山，好像没有缓冲地带就直插云天。心想，在青藏公路上行走，青海就已经是高原了，青海到西藏，是缓缓上升的海拔，而成都平原是盆地，不一会就要攀爬盆沿，海拔急速上升。而且道路崎岖，地质结构又不好。想着，想着，车到了天全县的二郎山隧道。诗人曾经有诗句这样描述，“头上飘过二郎山的云雾，脚下滚着大渡河的白浪。”更有一曲雄浑激越的《歌唱二郎山》流传久远，引起人们无尽的向往和遐思。“二呀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古树、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羊肠小道难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挡……”二郎山早已是印刻在人们心中的天然屏障。如今，二郎山隧道已经将这一屏障穿透，二郎山不再高万丈。
　　远处，二郎山下的山峦烟云袅绕，近处《歌唱二郎山》五线谱石雕就在眼前，我仿佛听到了半个多世纪以前军民共同修建川藏公路的号子声。当年参加修路的第十八军士兵们穿着单薄的棉衣，身上捆绑着绳子吊在半山腰，一个人扶着錾子，一个人挥着铁锤，没有机械设备，都是这些简单的工具。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十八军的官兵们用了4年时间，修通了长达2149公里的川藏公路，4963名战士将年轻的生命献给了川藏线。如今，60多年过去了，千千万万的车与人在这条路上通过，成百上千吨的货物从这条路上源源不断地运进藏区。
　　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
　　理塘、巴塘、芒康、波密……
　　二郎山、折多山、高尔寺山、卡子拉山……
　　雪山、原始森林、草原、冰川、草甸、峡谷……
　　翻过了二郎山，就来到了泸定、康定。然后继续翻越4298米的折多山。“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当地人这样描述这两座高山，可想而知，其艰险程度。我们经过折多山垭口的时候，大雪飘飞，一片雾霭。绵延的山路，来回盘绕就像“多”字一样，拐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弯。一路折腾到新都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六点了，不到400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12个小时。
　　晚上六点的时候，西部的天依然是黄昏时刻。把行李放在宾馆，我就走进一个藏家小村庄拍照，牦牛，藏民居，杨树和山峦一一在我的镜头里尽显风姿。突然，跑过来几个藏族小孩，用我几乎听不懂的汉语对我说，“给我点钱吧，叔叔”。我说，我的钱放在酒店，身上没带。“那我们跟你到酒店去。”一个孩子边说边开始掏我的口袋，“这是什么？”“纸！”我掏出来给他们看。我说，“我给你们照张相，好吗？”他们顽皮地友好地组合在一起让我拍了照片。我快速返回，他们跟了我一段路程，然后渐渐地就不跟了。
　　新都桥停电，一片漆黑。
　　因为停电，自然没有热水，冷水几乎都放不出来。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和蜡烛，帮我度过了高原的第一个夜晚。司机说，“早些休息，今天的路算好的。没有泥泞和沙石，也没有塌方的地方。明天更辛苦，路况不好，要翻越四座大山。要做好更加艰苦的思想准备。明天3点半起床，带上干粮，4点出发。”司机说，因为修路，川藏线多处实行交通管制。之所以要起这么早，是要赶在交通管制之前翻越高尔寺山。
　　早晨3点，我推开窗户，发现外面的山全白了，还在下着大雪。我们的车准时缓缓地向高尔寺山进发了。雪越下越大，从新都桥上山，不到半个小时，车堵住不动了。司机说，可能是山上的雪太大了。昨天酒店人员说，下山的一车人本应该昨晚住在这里，都没有到酒店，肯定是昨天就堵在山上了。“大家注意，如果雪太大，我们要么改道去别的地方，要么返回成都。没有办法。”导游说。车上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着，很是沮丧。车死死地堵着，毫无挪动的迹象。雪依然肆无忌惮地下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机没有信号。“我下车看看，能否掉头，如果能掉头，我们就返回。川藏路上堵车从来没有谱的。”司机下车好一会，冷飕飕地打着寒颤拢着袖子上了车，“堵死了，进退都不能。”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过去了。手机没有信号。天亮了，也晴了。看上去雪并不大，积雪也不厚，而且开始融化。有的旅友下车到前面去了解情况，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人前去观望。一个小伙子回来了，“前面的车司机说，他们昨天下午就堵在这里了。”另一个旅友也回来了，“我向前走了半个小时，堵得看不到头，都是载重车、大型油罐车和私家车。前面有个70吨的油罐车横在路中间，把路堵死了。”
　　“这怎么办？我们走下山？”“大家表决，返回的请举手。改道的请举手。愿意继续等待的请举手。”随行的导游要大家表决下一步怎么办。“只有走回去了，车又动不得，走回新都桥，至少需要4个小时。这是高原，海拔4000米。步行四个小时，不可能。”车里的人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
　　五个小时，六个小时过去了。手机没有信号。我们往山下一看，一队几十辆的军车也被都在我们的后面。这时候，上来一群军人试图到前面解决问题。此刻，所有的希望都指望军人了。军人不一会就回来了，人们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七个小时过去了，上来了一辆挖掘机和工程车。
　　八个小时过去了。突然听到有人说，“有希望了，前面的油罐车被拉到路边了。”不一会，就看到有下行的小车下来，然后载重车一辆接一辆缓缓下山。我们焦急地等待着。
　　九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的车终于开始向山上移动。
　　下午两点，我们被堵九个小时后，终于通过高尔寺山垭口。过高尔寺山垭口后，道路更加艰难，路面出奇的差，时常有塌方的路段，每隔几公里，似乎都能看见挖掘机和推土机在路边停着，随时等待去救援。就这样，一路颠簸，下深谷，翻高山，我们的车哼哧哼哧以每小时不到30公里的速度向前爬行。原计划是下午七点到稻城。这样下去，到稻城要到明天凌晨四五点了。大家要坐24小时的车，都觉得受不了，于是，决定住在理塘。
　　到达理塘，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们已经颠簸了16个小时。大家匆匆吃完饭，很快都呼呼入睡。理塘到稻城，还算顺利，但是一路上，路况惊险不已，因为翻越的是冰川地带，地质结构就是石头和松软的土，随时都会塌方，随时都有危险。过后，想想都有些后怕。以后的两天，都是三四点钟就起床。就在即将到达亚丁景区的时候，在香格里拉镇大约500米的地方塌方，所有的人下车走过塌方的路段，滚石下落的声音就像歌厅里手摇的喝彩棒，哗啦啦响个不停。人过去了，车停留了好长时间等待推土机把塌方的石堆挖掉。就这样，我们经过三天多的时间，路上住了三个夜晚，终于在第四天到达亚丁。
　　因为路上堵车时间太长，我放弃了去海螺沟的计划。返回的时候，一样艰难。遇到一次交通管制，我问交警要多长时间，他举起五个手指。我想，要这么久，50分钟啊。谁知，我们整整等了五个小时。真的要感谢这次管制的五个小时，由于是高原地带，早餐鸡蛋没有煮熟，我闹肚子。因为堵车，让我得以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几次解决。出门一直带上的黄莲素这次终于用上了。谢天谢地，药性还真灵!
　　刚刚通行没走多久，我们的车因为底盘被刮坏，防冻液管道漏水。于是，到了一个叫“骑友之家158”的驿站，大家想了很多办法，如何不让管子漏水，几次都不成。后来还是导游和司机找来废旧内胎用铁丝死死地绑在管道上。行了半个小时，司机下来看看，终于不漏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时，热烈鼓掌。
　　就在返回的途中，手机开始偶尔有信号，我收到凤凰信息传来的两则消息：世界海拔最高的机场四川稻城亚丁机场今日通航；四川今日发生翻车事故，20余人罹难。
　　我在QQ空间发了几个字：向遇难同胞致哀！
　　车依然蹒跚而行，看司机艰苦驾驶，我不禁冷汗不止。不过，以后坐飞机或者走隧道新路，就看不到这样壮美的景观了。今天行车15小时。终于活着抵达新都桥。新都桥去成都的路，相对好多了。在新都桥，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我看到了我拍的在“骑友之家158”驿站的留言墙上，有人写下了许多感慨，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下面这一句。“如果你爱他，带他走川藏线，如果你恨他，带他走川藏线。天堂在川藏线上，阎王爷也在川藏线上。”
　　一路惊魂，一路跋涉，我比飞机先到亚丁。有人说，死在这里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