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迷失在世界之巅的祈祷声中
作品名称:天上青藏 作者:恋海如歌 发布时间:2014-08-27 14:50:54 字数:4989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色的大地是我用身体量过来的,
白色的云彩是我用手指数过来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样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读经书一样掀过……
这是在藏区流行的一首民谣,描述了长途跋涉,一步一叩首的那些朝圣者。他们磕的是三步一个等身长头,合掌于胸前,举至鼻尖、额头,前扑,五体投地,三步一个等身长头。每天上路只准念经,不能讲话,遇到非讲话不可时,先念经以求宽恕。途中遇河要目测河距,涉水过去后补磕。在雪深过膝的雪山实在无法磕头,就拿绳子丈量,到拉萨后每人补磕了成千上万个头。
在雪域高原一步一步地以磕头等身的苦行方式去朝圣,这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民族都是没有的。而这些朝圣者则认为,唯有以这种方式朝圣佛祖,祈祷佛法永存,才能表达最虔诚、最深切的情感和愿望,如果谁死在朝圣路上被认为是三生有幸。
这就是西藏!
关于西藏,作家毕淑敏这样说,“我在西藏十年时间,似乎什么也不曾做。只是面对冰山发呆。觉得那十年的缺氧,已把我的脑仁蚀坏了,不宜深究。直到某天,藏区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问我,那些年,你看的都是什么山呢?我说,很多山。喜马拉雅山吧、冈仁波齐山吧、喀喇昆仑山吧。阿里高原是这些山脉交汇之处,山冠都是冰雪,彼此相连,绵延不绝,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座山。长者沉思道,你可明白这是一个修行?你用十年的时间,面对冰雪,经历了别样的修炼。一般所说是面壁,你是面冰。你要难一些,所幸已安然完成。”
这是“一个有宗教色彩的解释”。
“冰碎了,入土了,化为水,遇到热,变成汽,碰了山,凝为雨,落下来,复为冰雪又冰雪……完成了一次生命轮回外带免费旅行,一切回到原初”。“我不喜欢任何关于征服高山的言论,以为那是人的菲薄和短视。真正的高山是不可能被征服的,它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宽容地接纳了登山者,让你在它头顶歇息片刻,给你一窥真颜的恩赐。如同一只鸟在树梢啼叫,它敢说自己把大树征服了吗?山的存在,让我们永葆谦逊和恭敬的姿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必须仰视。”
……
这就是西藏!
踏入西藏这片神秘的土地,我第一次觐见雪域高原,它就张开幻觉一样迷人的双臂拥抱着我,让我神情痴迷,沉沉地跌入了天堂般的梦境里。
西藏回来已有数日,不时翻看在西藏拍的照片,我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去过西藏,对于我来说,西藏是遥远和陌生的,那种“神秘和宁静”是我在心里给那片雪域圣地注入的特殊符号。在西藏的一周,我一直在寻觅属于这片古老而神奇土地的异样风骨,寻找它令人心动和神往的真谛,寻找它千年以来的古朴与圣洁。穿过茫茫雪域,在鹰笛的蜂鸣中,走过牦牛身边,人们走进了西藏。这里的天空和太阳,这里的草原和牧场,被所有去过西藏的人们仰望并且传诵。在世界之巅的祈祷声里,我想我只能感叹人们向往天堂的愿望是何其的强烈。
很久很久我都走不出《拉萨小时光》里的那种境地,“清晨,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竟有些困惑:这是什么时间?我在什么地方?拉萨。我在拉萨!一个人!这答案让人兴奋。那么,今天该做些什么?一阵茫然今天要做什么?原本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在拉萨,在旅行和生活之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做!”
……
想起西藏,我就会想到那些让人心颤的诗句。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犷而忧伤
回声的千结百绕\\而守候的是\\执着
一如月光下的高原\\一抹淡淡痴痴的笑
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
谁是那轻轻颤动的百合\\在你的清辉下亘古不变
谁有那灼灼热烈的双眸\\在你的颔首中攀援而上
遥远的忧伤\\穿过千山万水
纵使高原上的风\\吹不散\\执着的背影
纵使清晨前的霜\\融不化\\心头的温热
你静守在月下\\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一个迷雾重重的人物,他当时身为西藏政治、宗教领袖,身份地位独特,但他显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得道高僧,而是敢于打破传统、反抗现实、追求自由的另类精灵。因为他的诗和他传奇的人生经历,使他走进了普通百姓的心,他之所以被世人珍爱,不是缘于他的六世达赖之尊位,更主要是因为他身上洋溢着“人性”中那种浪漫而忧伤的情怀。他的诗句让仓央嘉措谜团的光环历经数百年而依然熠熠闪烁,憧憬着普通人渴求的人生愿景,寄托朴素纯洁的人间情感。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我用雅鲁藏布江\\滔滔不绝地思念着她
我用圣山的祥云\\默默地证悟佛法
如果从一个地方出发\\能同时到达两个相反的地方
我将骑着梦中那忧伤的豹子
冬天去人间大爱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凉
子非在《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我比现在年轻很多年的时候,我想去西藏写一本书,在纳木错神湖旁的小木屋里,焚起藏香,窗外是岗次仁布大雪山,就这样静静地写。我写那样一个男人,仓央嘉措。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他离开,已有三百年。这个梦想,一直持续了好多年,却始终没有实现。那时候,我还年轻,心中有着许多不切实际的抱负,仿佛天空中漂浮的风筝,一根细弱的绳牵着遥远的梦想。那一年,在一条长长的古老的河流边,我遇到了一个老人。老人有白白的胡子,白白的眉毛,手中摇动了一个转经筒,站在远处,一直默默地看着我。我久久看着那条长河,流水的苍茫和辽远,水聚水散,花开花落,似乎大有禅意。”
想起西藏,我就会想起这片雪域高原流传着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很久以前,天灾人祸遍及整个藏区,妖魔鬼怪横行无忌,黎民百姓遭受祸殃。在天界的神佛们为了普渡众生,拯救苦难中的黎民百姓,派一位神子到雪域之邦做君王。这位大王开始施展天威,东讨西伐,降伏了入侵的北方妖魔,战胜了一个个小国首领,统一了整个青藏高原。在降伏了人间的妖魔鬼怪之后,大王功德圆满,与母亲郭母、王妃珠牡等一同返回天界……一部伟大的英雄史诗传唱在千万年的高原之上。
这就是格萨尔,西藏的大王。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在藏区,无论走到哪里,你都会在山口、湖边、寺院看到那奇特的玛尼石堆。那些刻在青、白、红各色石头或石板上的单色的或彩色的经字,散发着一种圣洁肃穆的神秘气氛。玛尼石堆,是藏区自然和人文结合的产物,是宗教的衍化、精神的雕塑。通过石头的语言,人能够和周围的山水交谈,从而将外在的景象化为内在的心境。藏区把经文或“唵嘛呢叭咪哞”六字真言刻在石头上,山的石头就成了神灵的一部分。藏族人在六字真言的诵声中降生、成长直至离世,那些沉默的石头意味着一种沧桑,流露出一种的坚强,它们是一堆不动的经文,更是刻在石头上的追求、理想和希望。
“路在山梁陡峭的崖间蜿蜒起伏,一直通向鹰头峰的峰顶,像是通向人间天堂。隔着鹰头峰,我看不见任何人类生存的痕迹,也听不见任何人类的声音,但我能感觉到人类的气息。我完全相信,鹰头峰的后面就是人间仙境,就是生活着一批与众不同的门巴族和珞巴族人的地方。我的一切千辛万苦,不就是要走进这仙境中,融进这门巴族和珞巴族人的群体中吗?当远天太阳把鹰头峰烤得灼热发烫时,我一拐一跛地登上了鹰头峰之巅。睁大着眼睛四处眺望——墨脱呢?”王强在《一个人的墨脱》中这样眺望墨脱。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那些悬挂在山顶、山口、江畔、河边、道旁、寺庙以及居民屋顶等各处的五彩经幡。这些经幡像彩旗迎风招展,飘扬出一片神秘的诗意,不停地向上苍传达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经幡在阳光下与蓝天齐飞共舞,使高原增加了几许美丽和神圣。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高原苍鹰。会像一道灰黑色的灵性之光,在不经意间飘然而至。它们在那片充满神性、充满原始意味的土地上翱翔,在无以言传的愉悦和忧郁中肃穆地搏击双翅,俯瞰这片苍茫的大地,将自己融入碧蓝如洗的万里长空。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严酷的高原环境下,藏族人民繁衍且生生不息。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千年的习俗和信仰依然主宰着人们的生活。这是一片新兴的土地:时代风气渐浸,人们直面变革,不惧挑战。这是一片希望的土地:人们辛勤劳作,积德行善,为了美好的未来……我悄悄地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月朗星稀,沐浴在月光下的宗山城堡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在枝叶茂密的树隙中,似近忽远,摇曳不定。”这是孙书云在《西藏一年》中感叹在西藏的日子。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那首仿佛在远方唱响的歌——《青藏高原》。“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那高亢而震撼人心的旋律,总能吧人们的心瞬间带到了神秘而遥远的青藏高原。雪山、草地、天池、经幡、藏羚羊、喇嘛庙、酥油灯、尼玛堆……远方的山川挂满了雪,远方的尼玛堆挂满了经幡,远方的喇嘛庙都是祈祷的转经筒。“我看见一座座山川相连,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蓝天白云下,那湖千年不变的倒影,千年不变的期盼,千年不变的诵经声,是古老高原深沉而绵长的天之韵律,飘荡在远方。
远方有多远?脚无法丈量出的时空,因为歌声,心最先到达了。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那些走着磕长头的信徒。他们生命的本质,那样的坚韧,宽悯,深不可测。
没有信仰的生命只是躯壳。信仰支撑着的生命!
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书》中说,“西藏传统中最慈悲,及其对人类精神最崇高的贡献,就是它对菩萨理想的了解和反覆实践。所谓菩萨,就是承担一切众生苦难的人,他踏上解脱之旅,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帮助其他众生,他在证得解脱之后,并不就此融入绝对的境界或逃避娑婆世界的痛苦,反而选择一再地回到世间,奉献他的智慧和慈悲,来服务世界。”
想起西藏,就会想起这里的草原,离天那么近,云朵真的如同课本里讲的那样,是棉花状的,松软厚重,但轻飘飘地就能被风吹着浮动。阳光会在此时透过云的缝隙窥探这片草原的美丽。这里的天,这里的云,这片湖,都已经容不下我们太过世俗的身体,太过复杂的灵魂了。还是回吧。
我还会来西藏。还会来的。
“每一个还没有去过西藏的人,都深信有一天会踏上那片土地。每一个离开西藏的人,都深信自己还会回去,因为将魂留在了那里。一个丢了魂的人,即使还能够貌似正常地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心其实已经空了。如同一段老树,树冠树皮都还完好,到了春天,枝头依然还会绽出新绿。没有人看得见,粗大的树桩底下,有一个被时光掏得越来越大的空洞。风钻进来,雨落进来,蛇和老鼠们跑进来。只是阳光再也照不进来。”这是姚敏在《不负如来不负卿》里几句关于西藏的心理路程的描绘,也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心中。
……
飞机在云中穿梭。鸟瞰舷窗下的雪域高原,西藏的一幅幅画面把我的心绪堵得严严实实。
寺院肃穆,山高云低,一湖湖蔚蓝点缀着苍鹰的导航线。
大地的笑容在雪域之上隐藏了几多缱绻的往日,几许变幻的沧桑。风拂过草原,青稞在远方寂静而自由地摇曳呼吸。远离尘世,远离前世今生的悲欢离合。只有转经筒还在不知疲惫地转动,一如今生的奔波。是否能如同佛的旨意,一如当初,轮回到起始。
许多久远的传说浸泡在酥油茶的浓香中,前方是一个云蒸霞蔚的遥想。那些晶莹闪光的雪峰,堆积了千年的岑寂,目光也抵达不到你的高度。大风翻阅着青藏高原上那雪白的经卷,旷远,多像一本巨大的天书,神秘的天堂。
在大地之巅,在大河之源,在离天最近群星闪烁的夜空下,在玛吉阿米临街的窗前,我打开了思绪轻盈的翅膀,让文字铺就一条遥远的心路。远远的,耳畔传来了皈依喇嘛那低沉的长号声……
此刻,我翻开了向伟成的《藏地大穿越》,他的前言《在路上》中这样解读了自己的穿越之旅,“感谢那虚妄的梦想,否则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行走于这片土地,那么,我将永远不能这样大尺度、零距离地见证她的神奇与美,永远不能体会当生命赤裸裸暴露于原始、野性、残酷的荒野时所展示的韧性与力量,我也将永远不会明白灵魂起舞是怎样的一种境界。不知从何时开始,心灵蒙上了岁月的灰尘,精神也因所谓的生活而蒙羞,再也看不到自己,灵魂蜷缩在角落里像栓着锁链的狗。不知在那些既已逝去永无回程的岁月中自己是否真实地存在过,自己的生命是否也曾闪耀过光芒?”
……
想起西藏,我一次又一次迷失在那世界之巅的祈祷声里。
后记:写完这篇随笔,我读到了米兰·昆德拉又一句诠释人生真谛的箴言:
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平凡”一时间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们却在不经意间遗漏了另外一种恐惧——没有期待、无需付出的平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与精神。
——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