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青海湖，湛蓝的缘分时空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因此青海湖不远，湖畔一捆捆蜂箱，使我显得凄凄迷人，青草开满鲜花；青海湖上，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因此，天堂的马匹不远……”
　　那一年，我读着海子的诗，行走在青海湖上。
　　那一年，我从青海湖回来，割舍不了那片湛蓝的天空，那野绿色的草原，牛羊遍地。
　　那一年，我总想写点什么，却总是对着一汪蔚蓝的水域和那些或远或近的传说，发呆。
　　那一年，我对青海湖说，我，一定还会回来。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转山转水，走到哪是哪，越远越好，越高越好。
　　我，终于又一次来了……
　　“这骄傲的酒杯，为谁举起，荒凉的高原……我看见你从太阳中飞来！”诗人依然在我心中高高地漾起他的诗句，如同那湖边绵延起伏的山峦，洁白得让人心颤，仿佛那草原上驰骋的骏马，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伴随着沐浴蓝天的雄鹰，身姿矫健，振翅远翔。
　　天远吹来的长风，浩荡地掠过万里黄沙掠过苍茫的雪山，拂过放牧人粗糙的额头，叮当着悠远的驼铃声。我知道，七月不远，青海湖不远。就在这不远的七月，我的思念就这样聚焦在蓝色之上，时光之上，凝聚不散的膜拜在这里又一次相遇你的桀骜，你那缱绻的往事让我疯疯癫癫地游荡在这蓝天白云下的崇山峻岭之中。
　　青海湖，我真的又来了。
　　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激情飞扬的文字一定要穿越历史的天空，在这片苍茫中与你清纯的蔚蓝相拥。你是远古童话里仙子的眼泪，还未曾等待我的到来就在这里让生命与灵魂交叠，让我一见倾心地熟悉你，甚至你的心跳。你头枕着悠悠白云，坦然中可曾知道那蓝天之下有一份我久远的等待和守望。卓玛拉在你的草原，是你草原上美丽的姑娘，她濡湿的发稍，把滴答的雨水拧在小羊站立的地方，让人们走过这里的帐房，恨不得变成小羊。
　　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驻足远望，天空把自己洗刷得那样明净，献给你白色的云朵；大地把自己梳妆得如此瑰丽，为你送上那么大的一片大草原。你在大自然的天籁中倾听远逝的鸟鸣，摩挲鱼翔浅底的灵动与韵味。轻盈的鸥翅，缓缓走过的羊群，时而还有踏风走来的马蹄声和歌声，“青青的山，蓝蓝的海，高天上流云映花开……在那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青色的海洋拥有七彩的光芒。”这些，统统摄入我的诗行。
　　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触摸着你一棱又一棱涌过来的细浪，没有大海的喧嚣，却有着亘古洪荒的寂静，像是回到远古，让我一言不发而泪流满面！黄土高原从东而来的风与青藏高原从西而来的云在你的湖面上纠结着，那粼粼波光是被风揉碎的一代又一代转山转水的人疲惫的足迹吗？是谁把他们收集在这里，熠熠闪光？
　　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要一个人，摘一茎你湖边金黄或者浅紫的花，独自面对你无垠的碧波，品尝你的海拔与深浅，与你一起邂逅夜色的深情。你湛蓝的深邃是否让我一伸开双臂就可以得到一个温柔完整的夜，一个醉心的拥抱？让我也扯一缕草原的清风，喝一口青稞酒或者酥油茶，枕一帘塞外风情，安然入梦。
　　这一次，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要歇息于你的滩头，让你湖畔上那些如流浪汉乱糟糟的头发一样疯长的房子不再长高，不再滋生乱象。此刻，我不禁垂首沉默，为人类的卑微和内心纷扰的欲望打扰你久远的静谧而感到羞愧。让我无法在阳光下行走。那么就让山顶上飘扬的五彩经幡和高原琼浆的青稞酒，在凉风漫过的黑夜草原，洗礼我们“沉重的肉身和不净的灵魂”。你是否会为一个个病入膏肓的行者做一次心灵上的抚摸，在死亡的黎明捕捉白天的星光。我挥一挥手，那遥远的高原上飘来的歌谣一定是你为我在歌唱。
　　……
　　青海湖，我真的又来了。
　　与你重逢，我想起了一位我的安徽老乡。他怀揣鸿鹄之梦，在星光下日夜兼程，蓬乱蒙尘的额发很长很长，但双眸中跳动的火焰在遥远的德令哈闪光，照亮着整个柴达木，照亮崎岖不平的坦途，用潦草的笔迹写下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挂着微笑把自己疲惫的身躯丢弃在山海关。但是他留下的那些关于远方，关于草原，关于青海湖的诗篇却被人久久传诵，纵情吟哦：“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青海湖。这骄傲的酒杯，为谁举起，荒凉的高原……我看见你从太阳中飞来！”抒情的德令哈之夜，划过海子荒凉的心城。青海湖静卧在高原，像诗人平躺的身子。以水为诗度过一生的诗人，梦幻着青海湖，他的诗魂依然在湖边点燃晨曦，擦亮晚霞。
　　与你重逢，我不能不怀念那位大胡子音乐家，还有那首动人的歌谣。70多年前，你来到湖边。那段时光，一片碧草如茵的大草原鲜花盛开，百鸟飞翔，浮云般的羊群，棕黑相间的牦牛，星星点点地徜徉在青草和野花丛中。牧民，骑着骏马悠然地在草原上缓缓而来。远处，山峦起伏，偶有雄鹰飞过的身影，蒙古包莲花般的散落在白云深处。这就是金银滩草原，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于是，无垠的戈壁、高耸的雪山、辽阔的草原、湛蓝的湖水、成群的牛羊、孤独的牧人，激发了你想做一只小羊永远停留在草原上。《在那遥远的地方》，让这里从此走向了世界。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都希望被那草原上的姑娘细细的皮鞭抽打在身上。甚至想抛弃财产跟她去放羊。东方神律在这里诞生，飘向地球每一个角落。
　　青海湖，行者为你骄傲。大胡子王洛宾，如今你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否也在弹唱，继续你的大漠歌魂。“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与你重逢，那位诗圣苍凉的笔调在我心中抽泣着。诗人笔下的青海湖，灰尘弥漫，车马人流，令人目眩；哭声遍野冲云天。“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纵使是在大唐盛世，华夏盛气最凌之时，也还是被吐蕃不断进逼侵占，连属国吐谷浑被吞并都无力反抗，薛仁贵、高仙芝、郭子仪一一兵败。兵车隆隆，战马嘶鸣，一队队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换上了戎装，佩上了弓箭，在官吏的押送下，正开往前线。征夫的爷娘妻子乱纷纷地在队伍中寻找、呼喊自己的亲人，扯着亲人的衣衫，捶胸顿足，边叮咛边呼号。车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荒冷阴森……青海湖畔，这是怎样的一段历史？风吹弯了天空，渗出的一滴滴露珠会经历冰冷的风霜，痛苦地殒落到湖水之中，在漫无边际的飘渺中呻吟着。今人是否还记起？
　　与你重逢，我仿佛看见那位公主使者以及她浩浩荡荡的队伍，依然在这湖边的山峦中绵延。故事走入心中，多了几分柔情的感动。500驮五谷种籽、1000驮锄犁、数百名最好的工匠，就这样跟在你的后面。你辞别了父母，辞别了长安，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来到荒漠高原上。亲人的离别，你的思念疯长。母亲说，送你一面镜子，若怀念亲人，可从宝镜里看到母亲。于是站在湖边的那个山头，你回望长安，取出“日月宝镜”。然而，美丽的公主看到的却是今日自己满脸憔悴的愁容。于是，宝镜被摔在地。没想到，宝镜一落地，立刻化成一座高山。这座山，就在你的湖边耸立了1000多年，迎送着春来冬去。
　　那些美丽的传说翻过昆仑，穿越唐古拉，带着久远的呼唤，留下千年的祈盼，像一首首无言的歌在一座座山川间……青海湖，你可曾记得，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永久的梦幻依然不能改变昔日的庄严。
　　与你重逢，我不禁要问，仓央嘉措，你到底在哪里？300多年前的那年那月那一天，你被押到此，从此消失在湖边。你可以潇洒的说，“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但是，你的玛吉阿米呢？你知道吗？她就在你的身后，与神山圣湖同风同雨。黄昏的牦牛和那些野花日夜陪伴着她，每一天，他们仿佛都在追问，仓央嘉措，你到底在哪里？年年岁岁，这样的追问一直回荡在卓玛的帐篷，随湖边的飞鸟，无痕。你真的就那样走入湖中，不再眷顾你的理塘？你的布达拉？你的玛吉阿米？还有你的那些诗行？他们已经成为20多种文字飞跃在世界的许多角落，你知道吗？你真的就像仙人一样走出湖边，去了阿拉善？还是又回了理塘，去了印度?
　　那一年，我从青海湖回来，你的故事一直是我徘徊在这高原冰冷的湖水里的梦，在雨中淋湿，和牛羊一起奔跑，那个瘦小的玛吉阿米随着你的身影，在高原的阳光里，在这蓝色的梦中驰骋。今天，终于又站在你们的湖边，我还是不禁要对着湖水喊，“仓央嘉措，你到底在哪里？”
　　……
　　我面对一汪湛蓝而深邃的水域，看着这些高傲漠然的牛羊，青海湖在这高原上已经静静地躺了几百万年，她微笑着看沧海枯盈，桑田变幻，带着她的故事和传说在这里历经一年又一年。此刻，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齐豫的那首《一面湖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田的一面湖水”……
　　终于，我要踏上归途。当我携带着沉重的步履再次上路，回头敬望你时，你的蓝天，你的白云，你的草原，你的牛羊，你的往事和美丽的传说，让我，一个桀骜坚强男人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看到了吗？青海湖，我那一汪湛蓝的缘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