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赵娣回国

　　七、 赵娣回国
　　
　　赵娣在女儿八个月时去了美国，女儿交给妈妈和姐姐带。一年后，丈夫进了美国的公司工作，赵娣回来接女儿。赵娣女儿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有人问她几岁了，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一岁多，两岁不到。外婆和大姨都惊讶，从来没人教过她这样介绍自己的年龄啊？
　　赵娣见着女儿就抱着亲，眼睛红了。女儿却有点害怕地向后躲。小姑娘经常会向外婆要妈妈，因为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现在妈妈来了，女儿却有点不知所措，毕竟小姑娘对自己真实的妈妈并没有印象。外婆和大姨在一旁说：你不是整天要妈妈吗，这就是你妈妈，快叫妈妈，快叫啊。小姑娘怯怯地叫了声妈妈，赵娣的眼泪流下来了。
　　周解放在厂里食堂为小妹洗尘，钱传松也来了。饭后，赵娣邀请大哥去家里坐坐。
　　钱传松在师傅家饭桌旁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来：好久没来师傅家了。
　　冯月娥递上茶来：是啊，传松，你现在是大忙人了。
　　呵呵，现在好多了。
　　赵六说：唔，工作理顺了就不要那么忙了。
　　也不是，形势不同了。这点老四清楚。工厂逐步都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了，经委管的事越来越少，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事。现在这样我看比我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还好点。
　　赵娣说：今天我叫大哥来是要宣布一件事。
　　大家都住了口，看着赵娣。
　　我在美国见着三哥了。
　　啊！大家一起瞪大了眼睛。
　　赵娣从包里拿出一张彩色照片，那是一张赵娣夫妇和李胜利的合影。大家一起围上来。
　　哟，没什么变化哦，好像胖了点。
　　赵娣说：是胖了点，不过还好，像个大老板了，照片上还看不出来。
　　来来，小妹快说说情况。
　　就是半个月前，我要回来，想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在商场看见一个人很像三哥，走到前面一看，果然是他，他也一下就认出我来了。很高兴。然后我就带他回家。在家门口拍了这张照片。
　　说说老三的情况。
　　三哥现在是香港身份，拿香港护照，他在香港办了一家服装进出口公司，到美国是去谈生意的。
　　唔，老三真的当老板了。
　　是的，很有老板气派。他请我们到大饭店吃饭，还买了衣服送我和大姐二姐还有两个嫂子。姐，我下午给你的衣服就是三哥送的。
　　赵婷笑道：他这买衣服成了病了。在中国就倒衣服，到了美国还倒衣服。
　　大家笑。
　　大姐，三哥现在是服装专家了，说起服装流行趋势来头头是道。
　　冯月娥问：胜利成家了吗？
　　成家了，娶了个香港姑娘，还生了双胞胎儿子。
　　呵呵，真不错。
　　钱传松问：小妹，老三现在已经是香港人了，为什么不回来？
　　他是可以回来，但是他听说国内正在清理“三种人”，他文革中参加过造反派，也参加过武斗，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清理对象。
　　钱传松说：嘿！他算什么“三种人”。他参加造反派时还是个小年轻，又不是为首份子。参加武斗他也是小罗罗，他又没有打砸抢。“三种人”是指靠造反起家，造反夺权升了官，追随过林彪、江青反党集团，干过坏事，或者是打砸抢份子。他算哪一条？再说了，清理也是清理现在还在组织里做官的“三种人”，怎么也不会清理香港人的。
　　所以我要叫大哥来，大哥现在是大领导，肯定知道这些政策。
　　老三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
　　他经常给他家里打电话，他父母知道他的情况。
　　唔，好久没去看老三父母了，估计老二也忙得没时间去。老四你去过吗？
　　周解放摇摇头。
　　赵娣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彩色照片，背景和那张合影一样，这张是李胜利的独照。
　　喏，没时间也要去了，这张照片三哥托你们带给他父母。
　　赵婷说：照片给我吧，明天我和你大姐夫去一趟。
　　赵娣把照片给赵婷：我箱子里还有些东西是三哥带给他父母的，明天你们一起带去。
　　钱传松问：老三跟你说他当年是怎么去香港的了吗？
　　说了，我也告诉他大姐和四哥当年去厦门找他的事了。
　　赵婷说：说这干嘛。
　　钱传松说：说说老三去香港的事。
　　三哥说他从阿歪那里走了以后就去了广州，在广州把衣服卖了就去香港了。
　　怎么过去的？
　　当然是偷跑过去的，夜里从一条河里游过去。河这边有解放军站岗，真开枪哦。所以他一直不敢跟家里联系，怕被抓回来坐牢。
　　冯月娥说：菩萨保佑，没有给枪打到。
　　钱传松说：呵呵，打枪也不是真对着人打，吓唬吓唬，胆子小的就吓回来了。只要游过去就不打了，也不能打了，河对面归英国人管。
　　周解放说：大师兄，中英不是谈判香港要回归中国吗？
　　是，1997年回归。回归其实就是英国人撤走，香港还是香港，高度自治，一国两制。
　　冯月娥说：回归了胜利就能回来了。
　　钱传松说：不回归也能回来。拿了香港护照就是香港人，香港人现在来内地的多了。金陵饭店里的客人一半都是香港人。
　　
　　周解放陪爸爸去浴室洗澡。赵婷把明天带给李胜利父母的东西收拾进袋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看李胜利的照片。
　　看了一会，赵婷轻声自言自语：唉——都是命里定的。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第二天，韩大贵夫妇带着儿子女儿回来了。孙大智在食堂设宴为赵娣接风。
　　昨天吃晚饭时，赵娣女儿醒悟过来：这是我的亲妈妈，是我最亲的人，比外婆和大姨还要亲。吃过晚饭，小姑娘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回家，回到家里也寸步不离，妈妈上厕所也要跟着，似乎生怕妈妈又走了。晚上睡觉也抱着妈妈的一支胳膊。一觉醒来，小姑娘又醒悟了一点：妈妈不会再离开我了，她要带我去美国，美国有爸爸，我会永远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用不着每时每刻看着妈妈，小姑娘改成逢人就介绍妈妈：张阿姨，这是我妈妈。胡伯伯，这是我妈妈。小翠姐姐，这是我妈妈……二姨二姨夫不用介绍，表哥表姐是要向他们介绍的。郑家骏来了，小姑娘把妈妈拉到郑家骏面前：六舅舅，这是我妈妈。
　　郑家骏摸摸小姑娘的脸，笑道：嗯，我比你先知道。
　　大家都笑。
　　赵娣拿出一摞书给郑家骏：诺，你那好同学让我带给你的。
　　那是一套丛书，哈佛大学出的写中国历史的书。足足六大本，还全是英文的。
　　郑家骏捧着书笑逐颜开：谢谢！谢谢！
　　谢他还是谢我？
　　都谢都谢。
　　告诉你老郑，主要谢我。这六块大砖头比我给姐姐、嫂子、侄儿侄女们带的那些衣服的总和都重，我从大洋彼岸给你背回来的哦。
　　郑家骏捧着书鞠躬：谢谢小妹。
　　他和你是兄弟，你应该叫我嫂子才对。
　　郑家骏又鞠躬：谢谢嫂子。
　　大家哈哈大笑。郑家骏看着手上的书继续笑逐颜开。
　　赵婷说：你们看六师弟，抱着这些书比抱着媳妇还开心。
　　大家又哈哈大笑。
　　郑家骏笑着说：你们不知道，这套书我们学校图书馆都没有。我估计，在中国历史学界，有这套书的人屈指可数哦。
　　孙大智说：全是外国字，你看得懂吗。
　　英国话我说不了，看英文书还是可以的。我要把这套书翻出来。
　　钱传松说：把这么大一摞书翻成中文？那可要费大功夫罗。
　　大师兄，我这辈子注定要吃这碗饭的。花上半辈子功夫把它翻出来也值啊。
　　家骏啊，你啥时成亲啊？
　　报告师娘，我今年博士毕业就结婚。学校已经决定让我留校任教了。
　　好啊！婚礼我来给你办。
　　陈小燕触了触钱传松：人家有父有母，有你什么事？
　　婚礼我们这些人都去参加，我们这几桌我来负责吗。
　　老郑，你的婚礼我恐怕来不了。我回去让他给你准备礼物吧。
　　不用不用，有这样的书给我寄几本回来也行。
　　哈哈！老六，看来我们给你的礼物也要准备书了。
　　储慧笑道：大师兄，六弟是大博士了，我们找的书他能看上眼？给你们小军估计他也看不上眼。给小美、小红还差不多。
　　钱军已经考上大学，也是考上了名学府的名专业——南京大学中文系。应该说郑家骏居功至首。钱军复习迎考时每天去南大郑家骏的宿舍让郑家骏指导功课。钱军以前叫郑家骏六叔，现在改口叫老师了。
　　陈小燕说：老师多了，都是老师，叫六叔不亲吗？
　　六叔给我们上课，真正是我的老师啊。
　　你不是学中文吗？又不是学历史。
　　郑家骏笑道：中文学生也是要学历史的，历史学生也要学中文。
　　孙大智说：老六啊，下面就是小美和小红了，她们都上高中了，你的任务又来罗。
　　呵呵，两个侄女一个学美术一个学音乐，专业课我辅导不了。文化课我已经跟小军说好了，让小军负责。
　　陈小燕说：小军行吗？
　　艺术类考生文化课考的简单，小军去年刚考过大学，他辅导比我辅导更好。
　　周解放说：还有我和大贵的儿子呢。
　　赵六笑道：这两个小子才上小学，让老六辅导他们不成大炮打蚊子了。
　　大家又笑。
　　韩大贵说：我这小子整天舞枪弄棒的，我看他不是个读书的料。
　　韩大贵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个子比赵婷的儿子高，也壮实。相貌越来越像韩大贵，虽没他爹那么黑，但比赵婷的儿子黑多了。
　　冯月娥说：魏儿不是上学了吗？怎么会整天舞枪弄棒？
　　赵娟笑道：他们学校有个武术队，他刚进学校就被老师选中参加了。男孩子练练武也好，他也能吃得了苦。
　　郑家骏说：我同意二姐的意见。最好别给孩子设计前途，尤其是小时候，除非在道德习惯上有偏差，否则不要纠正他们。让他们按自己的兴趣发展。将来学什么都行，行行出状元吗。师傅小学都没读完，在他的行当里谁敢说他不是状元呢。
　　大家点头，喝酒吃菜。
　　郑家骏问：怎么没见七弟？
　　周解放说：老七现在是大忙人了。当了销售科副科长，整天在外面出差，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他两面。
　　钱传松说：老七也当副科长了？
　　孙大智笑道：张林刚来就要提跃进当副科长，是我压了老七一年。老七这小子还行，学技术快，学销售也快。一年下来就是销售科的顶梁柱了。
　　赵娣笑笑：他啊，学啥都快。
　　孙大智对韩大贵说：大贵，你明天不走吧？
　　明天上午去看看我大姐和大姐夫就回去了。
　　这样，吃过晚饭你就去看你大姐和大姐夫，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来我跟你商量点事，中午我请你们一家和你大姐大姐夫吃午饭，然后你们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