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振《洗礼》自查四 心灵历练

　　自查四心灵历练
　　写材料，是苦差事。艰苦的工作可以使你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可以使你心灵得到历练，意志更加坚强，理想更加坚定。
　　行政单位的同志们大或都有些政治抱负。什么局长、市长啦，心中都有这样的一个梦。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再往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时光的打磨，人事的参悟，便会觉得平常了，会觉悟出岗位只是干事的平台。
　　有了平常心，无论你是跑腿的办事员的，还是高位上的官长，在岗履职也都是在上班。上一份班，拿一份工资，干一份事业。
　　淡了权利欲、功名心，人便自然了，便会澹定。浮躁就会下降，正气就会上升，全心全意为人民做事的理念就会萌生，革命理想高于天的激情就能唤回，重新燃烧。
　　（二九）难奈：我心忧伤
　　繁重的工作，使自己在班后就万分疲惫。快乐的是，敲开家门，我对妻儿说：“同志们好”时，儿子会说：“文奇同志辛苦。
　　儿子是理解我的。时常，我在家修改材料时，他总会在旁观看，时不时，还会念上几句。
　　在一次关工委大会上，书记说他也是秘书出身。作秘书时，起草出的材料也是左看右看都觉得好，一个字都舍不得改。拿去让他的领导审阅，经常的结果是材料被改的只剩下三个字。我问过综合科的同事：“你们知道哪三个字吗？”大家都摇头不知。回到家中，我问妻，妻亦摇头。我问儿子。儿子说：“那还不明显，就剩“同志们”三个字了。我摇头苦笑，问儿子：“为什么”。儿子说：“你写的每个材料，开头都是三个字：同志们，这还能改？。
　　那时，我经常加班，一两个月又还要值一次班。妻在学校工作，有晚自习。我父母又都在农村，孩子无人照看。无奈，我只有加班、值班时，将儿子带在身边。
　　那是一次值班，妻如同以往上晚自习。我把儿子带在办公室，我在修改材料，儿子在读他的书。
　　我和了一杯蜂蜜水，儿子喝了一半，我喝了一半。儿子喝完还要喝。
　　我就将茶壶中的水倒入热水壶中加热。
　　给热水壶加完水，茶壶空了。
　　我对儿子说：“你先一个人在办公室，不要乱动，爸爸提一壶水”
　　儿子答应着。
　　我出去提水。当接了水，向办公室走时，在楼道中听见儿子尖利的哭声。
　　我慌了，跑进办公室，儿子疼痛的哭着流泪。
　　原来——
　　塑料瓶子中的蜂蜜只剩下一个底，
　　水开了，儿子拿下热水壶，将开水倒入装有蜂蜜的塑料瓶中，塑料瓶遇到高温，瞬间就缩在一起，儿子去拿，被烧了手，瓶子掉在身上，胸部、腹部被开水烫伤了。
　　我疯了似地抱起儿子，喊呼着通讯员，要通讯员值好班。我抱着儿子跑出市委大院，打了出租，催着司机去孟家烧伤专科。
　　医生剪开儿子的衣服，胸部和腹部起了泡。儿子疼的直哭，喊叫着妈妈。
　　我流出了泪来。
　　医生给儿子撒了黑颜色的药沫。儿子整个身子一片黑。
　　我该如何向妻交待。那时，我们住在市委小院。回到十平方米的房子，让儿子躺在床上，儿子倒不再哭闹，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涟涟。
　　妻晚自习回来，一见到满身黑色的药沫的儿子，失声痛哭，把儿子抱在怀里。
　　我该说什么呢？
　　妻哭泣着说：你干的是什么工作嘛？不行就停了。一份工作干的让一家人都不得安然，你的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我又该说什么呢？
　　妻把岳母叫到城里来照看儿子，妻也请了几天假。
　　可我，第二天，仍得去上班，事情紧，真的难以脱开身。
　　早晨，给儿子打吊针，消炎，以防感染，中午换黑色的药沫。
　　儿子浑身都是黑药，不能穿外衣，只能披一个小被单。儿子很金钢，也很顽皮。我抱着儿子，内心酸涩，儿子却问我：“爸爸，我象不象奥特曼”。
　　我的眼睛湿润了。
　　给儿子换了药，让他躺在床上休息。
　　我说：我得去上班。
　　儿子说：“爸爸你又要去写材料，”
　　我说：“噢。”
　　拉门，转身，我已是眼泪婆娑。
　　咱不是女人，泪水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哎，不说了。
　　过去的光景都是好光景。
　　现在，我仍时常加班。加班时，儿子经常打电话：“爸爸，材料写完了没有”。我说：“同志们都在加班”。儿子便不再打搅。
　　每每放学，儿子见我未回家，就会发信于我：“晚上加班不，回不回？”
　　我会说：“感谢儿子关心，写完材料就回”。
　　（三十）不孝：愧于天地
　　父亲、母亲的工作和农活都很忙，我自小基本随祖父、祖母一起居住。
　　祖父说：人生于世，以孝为天。
　　祖母说：善生万福、厚德载物。
　　读书时，家中没有钟表，常于半夜醒，问祖母：到点了吗？祖母说：娃你睡，婆操心着。我继续睡。一会又醒，问祖母：到点了吗？祖母说：娃睡，月亮刚落。待我再醒，隔墙小窗口已灯火晕黄，祖母劳作在锅台旁，为我做饭。
　　时常受人欺辱，我总是坐在庭房的门槛上，祖母抚我的头，与人打架了？我抬头望着祖母。祖母见我委屈：小朋友都是和你一块玩的，一个村子，一块长大，明，他们会照样叫你玩，和你一块上学。我点头。祖母问我：还生气吗？我说：不生气。
　　冬天，从学校回来，祖母将我的鞋子放在炉火旁的小窑洞里，烤干，第二天穿。晚上，祖母总是怕我冷，让我睡在炕的火热处，还将她的衣物搭在我的被褥上，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
　　读同州师范，祖母送我至村口，在柿子树下目送我走出山村。在外读书五年，柿子树下祖母挥手送我的场景，总在我眼前浮现。
　　我没有尽到孝道，祖母早早离去。
　　祖父是我工作后的牵挂。
　　当时，我蜗居在城市，没有条件接祖父进城。
　　祖父居在农村。
　　时常祖父进城，对我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腐败”。我说：我又没有权，何以腐败？祖父讲：“君子防心”。
　　是啊，没有权时不要腐败，有了权时，更不能腐败。领导干部关键是要有一颗纯净的心灵。
　　我带祖父吃羊肉，吃油条，祖父很满足。
　　祖父特别喜欢抽烟，我为祖父买了一条猴王烟，祖父很高兴，我看到祖父高兴也很高兴。
　　祖父生日，妻为祖父买了鞋、袜、衣服。祖父抱着我的儿子，很幸福。
　　父亲进了城。
　　我想，农村生活条件苦，可不可以把祖父也接进城。
　　我筹划着。
　　祖父已经近九十岁了，时常打电话说他想见我。
　　过年，我跪在祖父膝前，祝祖父健康长寿。
　　清明节，我和妻儿回到农村，给祖母上了坟，给祖父丢了一些零花钱。祖父说：见你们一次就少一次了。我说祖父：你寿命长，明年九十岁，你要活到一百岁。
　　祖父那一段时间，电话非常频繁，还是说他想见我，想见重孙。我也时常回家看望祖父。
　　祖父生日，我们都回了家，为祖父做了长寿面。我端给祖父，祝祖父长寿百岁。祖父看看满堂儿孙，很是高兴。
　　元旦前，又特别的忙。假后，要召开全委会，报告，要点，各类材料很多，我在黑地白日加班。
　　祖父打电话说他想见我，我说忙了这阵，我就回家去看祖父。
　　祖父说：见你一次就少一次。
　　我对祖父说：忙过了这一阵，我想和父亲商量，接你进城住，到时，就能天天相见了。
　　祖父说：特别想见重孙。
　　我说：等这一阵忙完，就带儿子回来看祖父。
　　我仍在加班加点写材料，一个星期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终于将材料忙完之时，我舒了一口气。
　　那一个早晨，母亲打来电话，说祖父去了。
　　那一刻，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我与妻、儿子回到家里。我跪在冬日里瓷硬的地上嚎啕大哭，我不孝啊，没有尽到我的孝心。
　　我原来啊畅想着，把祖父接进城，我扶着九十岁的祖父，早晨吃油条，中午吃糊卜，晚上领祖父逛公园，再把儿子叫上，我们祖孙四世走在街道上，该是多么美好和幸福的事情。
　　“欲养亲时亲不在”。
　　祖父去了，我心中充满的是无尽的悔恨。
　　（三一）苦换：价值原则。
　　在综合科工作，早晨八时来，中午十二时走；下午2时来，下午6时走。白天忙碌，夜里加班，走路急火火，吃饭急火火，工作急火火。这种工作和生活方式，伤害最大的是内脏，最要命的病是胃肠病。
　　时间长的老同志几乎都处于亚健康状态。
　　马奔科长肠胃病最严重的时候，躺在医院的床上几乎要做手术
　　身体是一码事，工作是另一码事
　　自己的病倒不要紧，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要赡养，小的要抚育。马奔科长的父亲住院，做检查。不巧，又有一个书记的紧材料。马奔科长说，他是独苗，他要照看父亲，要给父亲看病。领导说，材料紧的很。马奔科长说，父亲的病也紧得很。领导问，你看你能写不能写？马奔科长流着眼泪写完了那个材料。
　　综合科同志的进步是用苦换来的，是用奉献精神，牺牲精神换来的。
　　马奔科长晋升为副主任。
　　弘善副科长升为科长。
　　弘善副科长是一个极为绵厚孝顺的人。
　　他对母亲很好。
　　那时，他的母亲得了糖尿病，每天要打针。
　　我们加班，尤其是加夜班，弘善副科长总是说，“你们先吃饭，让我回去先给你娘打个针，马上就来”
　　我们都亲切地称弘善副科长的母亲为娘。
　　老人视力失去后，生活便难以自理。我们去弘善副科长的家中，见老人总是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深为弘善副科长的善良孝顺而喟叹。
　　孝顺的人，营造出的环境总是和谐的。
　　我们那时称他为“盎利油”。
　　因为，弘善科长对同志总如春天般的温暖，和风细雨。有的同志迟到，工作出现疲劳，产生埋怨，发了牢骚，热情减退，他总是把你叫到办公室，和你交谈。犹如《大话西游》中的唐僧，一遍一遍给你讲道理，不急躁，不发火，耐心细致，充满真情。真的，有时同志们都觉得他“烦”，但他说了你，你又不好不改，因为他的真、善，让你恨不起他。有时同志们都觉得他“愚”，想笑他，但你绝不可以不听他，因为，他太真诚，太和善。
　　他总是靠着窗子，伏于桌案，偶然看着窗外，搔搔头，眨眨眼，然后有疾笔快书，写一句，读一句，推敲一句，修改一句，头上的发不断的掉，前边便有了一个“足球场”。
　　市委大楼里的同志们都说：看，弘善把苦下了，头发都落成什么样了。
　　兴哥是一个坦诚实在且很善良的人，常年是肠胃不好，总是显的没有精神。对功名很淡，总是说：“咱是农村娃，黑砖头，靠的就是干”
　　兴哥到督查科当科长后，我仍是干自己的工作。材料一个一个的写，班一个一个的加。领导说，材料有进步，工作有潜力。弘善科长说我能在综合科长期工作，我做了综合科的副科长。
　　弘善科长不到一年时间，提拔到部局工作去了。
　　我找了黑眼眉副主任汇报思想，黑眼眉副主任说：想怎么？想当科长？有什么可说的，你们整天泡在苦缸里，不要思考这些问题，好好把材料写，不要分心。
　　秦主任约谈我：“弘善到部门去了，你要继续努力，其它什么都不要考虑，办公室凭实干用人，凭业绩用人，凭品行用人，坚持德才兼备用干部”
　　我尚未开口，领导仍如往日的“古板”，一词一语地教导于我。
　　“你们综合科每一位同步的进步，都是用苦换来了的。工作，靠自己，进步靠组织。只要苦下到了，你自己的政治进步，组织会考虑的”
　　一月后，我担任了综合科的科长。
　　走出市委机关大楼，望一望天空的湛蓝，朵朵白云，我没有一丝的轻松，而是心情更加沉重。
　　综合科担子很重。
　　我感到自己时常胸闷，肠胃时常发胀。但是，面对领导派来的材料，又不由自主地坐在案桌之前，提笔铺纸，凝思书文。
　　（三二）晋升：用事说话
　　主管材料的副主任离职升迁了。
　　主管材料的副主任岗位出现空缺。
　　在基层，每一个领导岗位都显的十分奇缺。这个岗位也是如此。
　　其实，这是一个业务性很强的岗位。
　　这个岗位要为市委出综合文字材料。
　　但是，没有人考虑这些，他们只是盯住副主任“三个字”，想的只是当官。至于，走上这个岗位以后如何干工作，他们是没有考虑的。
　　给书记汇报思想的人很多，拍腔子，表决心的人很多，都希望能上这个岗位。
　　我是综合科长，是写材料的，可是自己上边没有人，也没有谁为自己说话，该如何是好。
　　苏子兄长为我发了一条短信，当今社会新十二大傻：
　　一是默默奉献等提拔
　　二是没有关系想高爬
　　三是身体有病不去查
　　四是经常加班不觉乏
　　五是什么破事都管辖
　　六是能退不退还挣扎
　　七是当众对头特肉麻
　　八是感情靠酒来表达
　　九是不论谁送都敢拿
　　十是包了二奶还要娃
　　十一是高级名表腕上挎
　　十二是摄像机前抽中华。
　　前四条，自己几乎都是有的。看着这条短信，心情真的有几分沮丧。
　　同舟榣书记是刚从市长岗位上晋升的，材料我正好处于适应阶段，应该说是逆风上进。
　　哎，不要把功名看的太重，一如既往，扎实工作吧！
　　书记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机关作风整顿，他口述了想法，逻辑一圈一圈，很复杂。今年以来，抓了几件大事，几件大事中又有几件小事，我听的很仔细，按照书记的意思起草文稿。
　　文稿成形后，拿给书记看。书记说好。
　　我不知什么原因，仍站着仍未动，真想对书记说：“材料岗位出现空缺，能否将我考虑一下。但我不能讲。”
　　书记一笑：“文奇，心中想什么，我知道，主管材料的副主任岗位出现空缺，不要多想，立身晋级，拿材料说话”。
　　人能走到县市委书记岗位，都经历了风雨考验，可谓阅人无数，你一举动，一眨眼，他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拿材料说话，那咱就好好工作，写好材料。
　　机关作风整顿会后，一个下午班末，我正要出市委门，书记叫我名字：“文奇”
　　我站立而住：“同书记”
　　书记：“以后材料，开头不要引用名言，不要引用理论，直接讲。县市一级主要是抓落实。一件事如何抓，抓几条，抓到什么程度，写清楚就行。至于，理论政策，你们要学，时刻用政策分析问题，用理论指导工作。要将理论政策转化为思想，绝不能做满口理论政策的书呆子”
　　我说记住了。
　　如此一来，文章显的很实在，很简洁，很有生气，透出勃勃的生机。
　　年终的全委会，我们按照惯例，总结全年成绩安排明年工作，强调作风建设。
　　书记看了文稿，说：“不错，不过，我想强调几个问题。一是项目建设，二是财政赤字，三是解放思想”。
　　书记从全市的高度进行了分析，道理讲的很清。按照书记的意图，我们理出逻辑，予以文字润色后，交给书记看，书记又说：好。
　　开完全委会，办公室将书记的讲话印发，我送了书记一份。书记对我说，送你三句话：第一句是心无杂念，第二句是好好工作，第三句是材料很好。
　　材料很好，我心中很是激荡。什么好材料吗，就是为领导代言而已。
　　秦主任常讲：综合文字材料是为领导代言，但不为领导立意。
　　说白了，就是要服务好领导，但绝不拿领导的事。
　　我经常听说，许多写材料的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有什么呢？不过是领导手中的笔而已，讲什么，写什么，由心，而不是由笔。
　　外边的传言很多，什么领导昔日的秘书要任副主任，什么组织部基层办的科长要竞争，什么乱七八糟的来路都想吃这块所谓的“唐僧肉”。
　　事实是，我自己没有找任何人，没有花一分钱，常委会研究，组织部任命了我为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
　　
　　我仍干的是写材料的工作。
　　经济形势不景气，秦东市委书记、市长和机关部门的领导来汉城调研，我们给同书记准备了一个材料。
　　汇报中，我发现材料有一个重大的错误，一个数字被错误的放大了十倍。
　　这简直是天大的错误。
　　会后，我连饭都未吃，写了一份书面检查。一上班，我将检查交于书记。书记说：工作辛苦成什么了，还做什么检查，去吧，好好工作。
　　面对如此，我该说什么呢？我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党内同志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