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貌合神离

　　“为什么不按规定办？”我不能理解，依法办案，有什么不对？
　　“规定？规定还不是人定的。幼稚！”朱菲菲伸出玉藕般的手臂比划着。
　　“道理其实很简单，你可以想象一下，将一只蜜蜂扔进一个加了盖的瓶子里，这只蜜蜂从早到晚都在飞呀飞，努力奋斗，然而它能飞得出去吗？不能！它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如果有个人轻轻将瓶盖揭开一条缝隙，结果又会如何呢？毫无疑问，这只蜜蜂就飞出去了！这说明了什么呢？个人奋斗固然重要，但机遇同样重要呀，二者缺一不可！这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如若有个人帮帮你，拉你一把，相信对你的事业，对你的未来，对你的人生，是大有帮助的！”
　　多么通俗易懂深入浅出的人生大哲理呀！
　　朱菲菲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过去的事不谈了，就拿眼前讲吧，机会又来了，蔡局长带话了，案件就此罢了，不要往深处追查，志刚当处长可以考虑，否则就没戏了。”
　　朱菲菲浅呷了一口茶，语音低柔却颇有犀利之气，“我的大妹子，爱一个人要舍得放弃，要权衡利弊，放手吧，你会得到很多。紧追不放，你又得到了什么？有必要吗？”她的入木三分和沉稳老练确实让我自叹不如。
　　“我不想在家谈案件，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为了解决你与志刚感情上的事。”
　　“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我与志刚之间的爱超过你们之间的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结在一起。我看得出是她的亮丽、她的气质、她的决心让志刚动了真情。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再计较，我希望以后不要错下去了，志刚不可能放弃这个家，因为他知道，只有我才能善待他的母亲，抚养我们的儿子长大成人。”我坚持捍卫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朱菲菲微微一笑，那种笑意充满了傲气，让人有炫目之感：“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再说你也有属于你的家，还有你也深爱着你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我苦苦相劝。
　　一股哀伤在朱菲菲的眼中一闪而过，“我那个家吗？无所谓，有和无，都不那么重要。”她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带三分玩味，三分无奈，三分放纵和一分不经意。
　　这是一场情敌之间的交谈，一切在平和、自制、气定神闲、淡定从容中进行。
　　结束了，彼此脸上都挂着疏离而礼貌的微笑。
　　笑容是留给别人看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朱菲菲前脚走，志刚后脚就进了家门。
　　“有人来过吗？”志刚劈头就问。
　　“有一个女的，是走错门了，又走了。”看着丈夫额角的汗珠，我平静地说。
　　也许，是朱菲菲身上特殊的香水味，让志刚嗅到了什么，他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来，我们喝酒。”志刚从包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酒菜，放了一桌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干什么？告别宴？
　　“嘭”的一声，当他的杯子和我的杯子撞击在一起时，我的心猛地“荡”了一下。
　　他一口饮尽，举止豪迈，眼神却掺着一丝压抑的苦涩。他好像有心事，否则怎会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
　　我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着他挺直脊背，连喝三大杯的豪迈姿态。
　　“唉——”第三次放下空杯时，他开始有点晕眩，深深地一叹，这一声叹息，意味却深。
　　“看来你心情不好？工作压力太大？还是其他原因？”我手中的杯子依然停在半空中，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我有什么工作压力？小兵癞子一个，又不像你，检察官，处长，多伟大啊，多神气，多风光。”他嘲弄道。
　　“志刚，这么多年来，我工作上很努力，家里的事有时顾及不上，但我有什么对不起这个家的？你说啊？”我没理他的嘲弄，而是开辟了新的话题。
　　“不要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我不是被告人，我是你丈夫。”
　　“好啊，丈夫！你有脸说，你尽到了什么做丈夫的责任？”
　　“我有什么没尽的？”
　　“你不要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和朱菲菲已经谈过了。”
　　“你找她谈过了？”我的直率令他惊愕。顿时，徐志刚的眼中掠过冷冽的神色：“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哐——”他随手将酒杯摔在地上：“你有什么权利找她谈？”
　　“哐——”又是一声，我也将手中悬在半空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法律给我的权利，一夫一妻制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的自制和克制已经到达极限，实在忍无可忍。我在强烈的精神打击之下，原始的本能已被激发出来。
　　“我是检察官，但检察官也是人啊！”我瞪大了眼睛望着曾经山盟海誓过的男人，望着认定跟他过一辈子的男人。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我是一个正直的女人。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更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爱人的事。对吗？你说话啊！”
　　面对这样一个残忍地背叛我和孩子，而且不知悔改的人，我有理由发作。可我努力说服自己，彻底摒弃以前，忘掉过去。
　　我想用一颗真诚、善良、宽容的心来感化他、善待他，这样共同走出感情危机。
　　“我们分手吧！”志刚竟说出了这句绝情的话。
　　我好像乘坐过山车，自天而降，本来就胆战心惊，突然停电定在半空，猝不及防，一时反应不过来，更是惊慌失措，怔怔地问：“分手什么意思？”
　　“就是离婚！”尘缘如潮水般退却，我的灵魂在逃离中搁浅。
　　“离婚？”听了这话，我脸色铁青，先是微笑，然后是大笑，最后不由得狂笑起来，他终于想好了放弃这个家，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重剑无锋啊！看样子丈夫与她早就貌合神离了。
　　原来今天真是鸿门宴啊！
　　看到父母吵架，儿子牛牛吓坏了。牛牛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的手说:“爸爸、妈妈，为了我，你们不要吵架了！我爱你们两个啊！”
　　“爸爸，给你巧克力。”
　　“妈妈，我唱歌给你听，‘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听着这首感伤的歌曲，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不同意离婚！”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话，她在挽救一个家，为了老人和孩子。
　　作为女人，我和丈夫现在正处在分手的边缘，尽管如此，我觉得自己仍然爱他。
　　苏方圆在做最后的挣扎，前提是他认错悔改。
　　“志刚，你在干什么？”婆婆跌跌撞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妈，你坐下。”
　　老太太发火了：“你这个不孝儿子，我不呆，我不傻，你那个狐狸精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她有什么好？哪一点能与我们方圆比？我们方圆对我好，我是一个农村来的，不识字，没有钱，人家是干部子女，不嫌弃我，发病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你都嫌臭。你良心都到哪去啦？叫狗吃了？”没想到经常发病就痴呆的婆婆今天会如此清醒。
　　这番话语，让我百感交集：“妈，不要这样说，对老人好是应该的。”
　　“志刚啊，你糊涂啊，那个小妖精是花瓶，不是过日子的人，当初我不让你和那个小妖精好，是对的，现在我还是不让。方圆，你放心，那个女妖我替你看住。”
　　“不是我主动找朱菲菲的，是她的丈夫找到检察院来的。”出于稳定婚姻和家庭的愿望，我极力挽救着濒临破碎的家庭，向志刚倒出事情的原委。
　　“你体验过别人的丈夫下跪，求你的爱人不再和自己的爱人有不正当关系的感受吗？”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珠像清漆一样透亮，好像弹得出声响。那里面不单有泪水，还有屈辱和坚忍。
　　志刚听了目瞪口呆。
　　“这个软包蛋，竟然做出这等事。”
　　“人心比自心，如果说你的老婆与别人有不正当关系，你会怎么想？”
　　“我用刀捅了他，我的老婆不能让别人碰。”
　　“那么，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去玩别人老婆吗？”
　　“倒也是这么个理。”志刚抓耳挠腮，理屈词穷了。
　　理想中的伴侣应该是：事业上相互支持的同志，生活上相互体贴的伴侣，心灵上相互慰藉的情人。我这一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志刚，你错了就给方圆赔不是。”老太太在一边提醒道。
　　“我知道我错了……请原谅……”他终于道歉了，并伴以苦涩的笑容。
　　我什么也听不见，还是呆立在那里，我被伤得太深了。
　　志刚处于妻子与情人如何选择的困惑之中，他仿佛知道了自己的最后选择，他不可以失去母亲，不可以失去儿子，不能把这一切加给无辜的儿子。
　　我追求的爱情，是灵魂上的沟通和碰撞，他是真心的，还是迫不得已？或者只出于责任？今后将会怎样？不得而知。
　　面对丈夫的悔过，我无可奈何，我深爱着他，可以原谅他犯过的所有的错，只要今后不再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