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真假难辨

　　雪梅从小就听人说有钱人都很坏，人越有钱骨子里的坏水就越多，可是雪梅现在一点也看不出刘亚东哪里像个坏人。一个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的人，怎么会是个坏人呢？雪梅的思想很单纯，不可能用复杂的眼光去看待复杂的刘亚东，像她这样没读过多少书的女子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雪梅过惯了贫穷的生活，她从不敢有太高的奢望，在她的内心深处甚至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毫不夸张地说，在已过的十九年里，雪梅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相貌是姣美的，因为她很少照镜子，也从没穿过一件时髦的衣裳，也没买过一件化妆品。她的自卑还因为在“月亮城”的那段经历，还生过一个孩子，不管是自愿还是被逼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学会利用美色，要会利用男人，年青美貌是天然的资源要学会开发利用，不要让资源浪费。”邱经理不失时机地提醒，雪梅心被撩拨得乱了方寸，竟然也渐渐地萌生了某些浪漫的幻想。
　　幻想逐渐变成了现实，在邱经理的精心安排和撮合下，雪梅终于投入了刘亚东的怀抱，成了刘亚东的“小蜜”、“二奶”、“情妇”。总之，后来的二十年雪梅一直也没有离开过刘亚东。在外界看来，雪梅始终是一个单身女人。
　　当然，刘亚东也没亏待她，他也没有将雪梅只当花瓶供着，他精心栽培了一株鲜活的雪梅。从学历培训到实际投资开公司，雪梅不再是一个清纯的小女孩、服务员。二十年后的她，不仅风姿绰约，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她成了一个具有大学学历的省城有名的大公司的董事长。在刘亚东的身边，她还结识了一些高层次的人物。二十年后的刘亚东也成了一名副省级干部，雪梅成了他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雪梅对刘亚东言听计从，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她都竭尽全力去做。
　　这么多年，华雪梅从未要过什么名分，死心塌地跟着他就是最好的例证。华雪梅是知恩图报的人，这二十年跟着刘亚东在官场上混，华雪梅切身地体会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刘亚东利用了华雪梅的美色，同时又圆了对初恋情人雪芬的相思梦。华雪梅利用刘亚东享尽了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二十年来，雪梅思念女儿，常在梦里见到女儿，但没有勇气去找她。今天，当年的恩人长根找上门来了，是他，没错，还有包裹她女儿的那条绣有山梅花的头巾。
　　“我的女儿，她现在还好吗？”雪梅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我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你的，我对不起你，你的女儿在一年多前去世了。”老长根战战兢兢地说。
　　我向她出示证实秀儿死亡的法医鉴定和检察机关权利义务告知书。
　　“她是怎么死的？”雪梅在克制着。
　　“秀儿是被一个叫‘耗子’的人给杀了。”
　　“为什么？”
　　“为了钱。”
　　“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建材生意的，叫江陵，你们认识吗？他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时提到江陵。
　　“我认识他，江陵前不久也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畏罪自杀。”
　　山梅花的头巾从手中滑落,痛苦让她秀美的脸庞扭曲了。
　　秀儿的死讯对华雪梅而言已经是晴天霹雳，生意中的亲密伙伴江陵的死更使她雪上加霜。自己出国半年，没想到会出这么多的事，雪梅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
　　我从雪梅的神情中，感觉到她与江陵中间有着一种神秘的深不可测的关系，也许因为江陵曾经是我的恋人，我的直觉有些太敏感了。
　　阳光像被随手打翻的番茄酱，把空气染得猩红猩红的，还有股酸酸的味道，那猩红和酸味从窗户铺到我的办公桌上。
　　一年来为了查清秀儿之死，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那种酸甜苦辣是别人所体会不到的。这回尘埃落定，罪犯落入法网，那颗悬挂着的心终于回复到原来的位子上，一年多来，整天心惊胆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
　　“谁这么悠然自得？”是吴语。
　　“是吴处长吧？你不高兴？杀害秀儿的凶手已经抓到了，可以结案了。”我开心地笑了。
　　“你不要笑得太灿烂，你真的认为是‘耗子’杀害的秀儿？没有疑问吗？”吴语不紧不慢地问道。
　　“难道你认为有什么问题吗？”
　　“从目前证据来看，此案不能就此定论。”吴语言词间带有几分冷漠。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了这个案子，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挨过多少骂？别人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为什么突然要自我否定？我不能接受。”我大惑不解，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你不要激动，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坐下来分析一下案件的证据。”吴语说话严肃而又坚定，不像是开玩笑的，再说他从来就不和任何人开玩笑。
　　“好吧，听你的。”我终于妥协了，谁叫他是处长，我是副处长。
　　“你先说认定的证据？我再说存在的问题。”吴语一本正经的，没有余地。
　　“好的。”我们各坐一方，开始对弈，对垒，对质，对簿公堂。
　　“从证据上讲，第一，此案是犯罪嫌疑人‘耗子’主动交待的，排除犯罪嫌疑人是在刑讯逼供情况下交待的，此种言词证据应该是真实可靠的，可以采信的。
　　第二秦石头的证言也是可信的，是在庭审中出于想立功的情况下讲出来的，没有诱供的嫌疑，也应该是可信的。第三，法医鉴定结论，证明了秀儿溺水死亡。第四，‘焦老大’等人证实，秀儿是被‘耗子’带走的，也就是说‘耗子’是秀儿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耗子’的供述与秦石头证明的以及法医鉴定的事实是一致的，证据已形成了证据链、证明体系，证明秀儿是‘耗子’所杀害。”我充满信心开始滔滔不绝，俨然像是端坐在法庭上。
　　“整个证据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在刘忠诚家被盗的当天晚上，‘耗子’与‘泥鳅’在‘焦老大’的指使下，去梅香处抓人索要赌债，将秀儿抓来了，并拿走秀儿随身带的二十万元现金。‘耗子’主动要求带走秀儿，想从她身上再榨取点钱，被秀儿拒绝了，因此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秀儿推进渔塘里淹死了。‘耗子’主观上有杀人的故意，客观上又有杀人的行为，并且，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我结束了我的论证，我认为井井有条，无懈可击，因此有点洋洋自得。
　　“不错，真不愧是省级优秀公诉人。”
　　“过奖，过奖。”
　　“下面我问你几个问题。”吴语开始发问了。
　　“说吧。”我底气十足。
　　“按照你刚才讲的，‘耗子’供述和秦石头的证言都是合法取得的，是真实可信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对‘耗子’在市中心一住宅入室，将一女子杀害，这一案件事实证据是否有问题？”
　　“没有。”
　　“‘耗子’是从哪里进入住宅的？”
　　“是从卫生间的气窗里进去的。”
　　“‘耗子’身高多少？”
　　“一米五一。”我非常准确地报出来了。
　　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噢，绕了一个大弯子，我的大处长，你不就是想说秦石头所目击的杀害秀儿的人是一个大高个子，而‘耗子’是一个小矮子么？”终于找到问题的焦点。
　　“就这一点是不一致，也许是天晚秦石头没看清。”我不以为然。
　　“除了这一点还有，秦石头证实，当晚看到的不像是偷鱼，倒像是谈恋爱的，男的扶着女的肩，女的依偎在男的怀里，是一对恋人相互依偎着，后来不知失足还是怎么的女的掉下河了。这说明这俩人是非常熟悉的，而不是为了钱在争执不下，一气之下推到渔塘里的。同时，秦石头所看的男人衣着，气质与‘耗子’都相差很大。”
　　细节，细节，往往细节决定成败！
　　确实如此，我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你能肯定秦石头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耗子’？”
　　“不能肯定。”
　　“那么，除了口供以外，如果秦石头的证言都不能证明，又有什么来证明是‘耗子’杀害了秀儿？”
　　没有想到吴语处长是那样的细致入微，他的分析无可争辩，我服输了。
　　“让秦石头做一下辨认吧。”我提议。
　　“可以。”
　　在辨认室里，五个男人身高从一米五到一米八一字排开，背对着墙，因为当天晚上，秦石头只看到凶手的背面。秦石头坐在玻璃窗的另一面，坚定不移地指着一米八的那个男人，并说“比他还高一点，再健壮点。”
　　我一头雾水，看样子吴语处长的分析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