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良心未泯

　　一个杀人犯亡命逃窜了整整一年，来到苏北农村的一个小镇，这时他已经浑身肮脏，衣衫褴褛。他想家，想老母亲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逃亡的方位离家越来越近了，他已厌倦了逃亡的生涯。
　　路口，有个老汉在卖烤山芋，香味飘来，强烈地刺激着“耗子”的神经，饥饿难耐的“耗子”站在一旁，久久不想离开，烤山芋深深诱惑着他，但是他已用完了身上所有的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乞讨还是抢劫呢？
　　“耗子”慢慢把手伸向身上携带的尖刀，这一刀下去，结果可想而知，那老头非得当场毙命不可，一条人命一个烤山芋，代价太大了。
　　就在这时，一个香喷喷的烤山芋出现在心神不定的“耗子”面前，“耗子”感到有些意外，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原来老汉注意“耗子”已好久，猜测他是想吃烤山芋而没有钱，于是拿起一只烤山芋递给他，说：“你吃吧，不要钱的。”
　　“耗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烤山芋，大口吃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第二天，“耗子”又来到那个路口。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就拿起两个烤山芋塞给他，“耗子”欲言又止。同上次一样，“耗子”吃过烤山芋又匆匆离开。晚上摊主收摊时，发现摊边放着一份不知哪位顾客遗忘的报纸，展开一看，顿时惊呆了。原来上面大篇幅刊登着对“耗子”的通缉令，悬赏两万元给提供线索者，而上面的照片居然酷似刚才他施舍烤山芋的那个人。老汉犹豫了，因为如果报警，也许就意味着那个令人同情的乞丐将会被警察抓去，将会被枪毙，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老汉天性善良，经常施舍给一些穷人，没想到这两天，他竟施舍给了一个杀人凶手！施舍归施舍，但不能善恶不分，于是，他走向了电话亭……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就埋伏在了小摊周围，“耗子”果然又出现了，老汉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次“耗子”的打扮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不过，看上去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没有进入警察的包围圈，只是站在那里仔细扫视着四周。他想干什么？老汉与警察紧张地注视着“耗子”的一举一动。可能发生的一切像电流般在围捕行动负责人的大脑中闪过，街上人来人往，一旦“耗子”发现警察，就会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身上可能有刀，随时可以挟持人质；万一他发现是老汉报的警，一刀捅向老汉……
　　终于，“耗子”有行动了。出人意料的是，他缓缓掏出身上所带的尖刀，扔在了地上，随即举起双手坦然走进了警察的埋伏圈。警察蜂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耗子”制服。
　　已经戴上手铐的“耗子”提出了一个请求：“请等一等，让我和烤山芋老汉说句话。”警察有些迟疑，“耗子”说：“我身上没有任何凶器。”
　　在警察的包围下，“耗子”来到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老汉面前，小声说了一句话：“那张报纸是我放在那里的。”然后，“耗子”挂着满足的微笑走上了警车。老汉连忙找到那份报纸，发现反面还赫然写着几行小字：我已经厌倦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谢谢你的烤山芋，给了我温暖和力量。是你的善良感动了我。举报酬劳两万块钱就算是我的报答……
　　投案自首意味着必须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耗子”如实供述了我们掌握的，同时，还供述了我们不掌握的，使我们得到了许多意外的收获。
　　首先，“耗子”供述了他参与了“2.11”血案，其时间，情节，均与我们掌握的证据一致。同时，还进一步证明了“焦老大”是此案的主谋。
　　当天晚上，他令“泥鳅”和“耗子”到梅香处讨赌债，将秀儿带来了，没想到她身上带有二十万巨款，足以还清赌债了。
　　“焦老大”不喜欢有身孕的女子，“耗子”提出他喜欢秀儿，“焦老大”满足了他的要求，让他带走了秀儿。
　　“耗子”说，有一点，就是“焦老大”没有指使“耗子”杀害秀儿，他认为，没有必要，他也不是逢人就杀，杀人总要有点杀人的动机吧，秀儿没有说什么就将二十万元钱留下来了，也同意是替她的表姐梅香还债，秀儿签字画押了。
　　这么好的事，这么爽的人，凭什么要杀她？
　　“耗子”的口供滴水不漏，天衣无缝，还抓不到他什么破绽。
　　如果“耗子”说的是事实，那么，“焦老大”没有杀秀儿，我最想知道的就是秀儿是不是“耗子”杀害的？
　　“就在我们一伙与刘平一伙火拼的前两天晚上，‘焦老大’叫我和‘泥鳅’一起去到一个叫梅香的那儿，抓一个人回来向她们逼赌债，那一伙人全是女的，我们刚到，见到一个女的出来就抓走了。”“耗子”说。
　　“后来那个女人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没想到那女人身上带有二十万元钱，还赌债差不多了。‘焦老大’让我放了她，我带她走了，没有马上放她。后来，我知道她叫秀儿，是做小保姆的，她说她还有很多钱，因为母亲得了白血病，需要大笔的钱，我逼她，她不肯给，说是留给她娘用的，我说先借，她还是不肯，我说你娘又没有病，先给我娘看病，以后我会还给他，她还是不肯，我一气之下就将她杀了。”
　　杀害秀儿的凶手抓到了，是“耗子”？！
　　我真的不敢相信，猜不透这个“葫芦”里到底闷的是什么“药”。
　　“真是你杀了秀儿？”
　　“是的。”“耗子”供认不讳
　　“你是怎样杀死秀儿的？”我要核对细节。
　　“我将她推下渔塘的，后来她淹死了。”“耗子”说的非常轻松自如，好人好像不是杀人，而是在玩捉迷藏，躲猫猫。
　　“你为什么要将她推入渔塘？”
　　“为了钱。”
　　“为什么要到渔塘那里？”
　　“那里人少好下手，也可以不留痕迹。”“耗子”的回答滴水不漏。
　　还有什么疑问吗？
　　“当时我没有跑，反正没人看见，有了上回的经验，我就不在乎了，做贼也不能心虚。后来，没两天，我们就和刘平一伙在医院干上了，我知道这回祸闯大了，就离开了江城。”
　　“我知道杀人偿命，我欠下了两条人命，只有用我一条命来还了。我非常后悔，这两个人都和我没有深仇大恨。”
　　“耗子”在忏悔。
　　根据目前的证据看，“耗子”主观上有杀人动机，为了钱，两次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从情理还是讲得通的。客观上，他将秀儿推到渔塘里与目击者秦石头所述是一致的，与法医鉴定结论“系溺水死亡”也是相一致的。
　　没有想到“耗子”供述得爽快。
　　最大的感受不是高兴和兴奋,而是如释重负，压力都已经没有了，一下子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发现衣服全都湿透了，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累的。
　　为了平民愤，为了息诉罢访，我破例将老长根带去看一下杀害秀儿的凶手。
　　老长根听说抓到了杀害秀儿的凶手，顿时跳了起来，恨不能将凶手碎尸万段。我再三叮嘱，不要激动，凶手自然会得到法律的追究，血债血偿，再说“耗子”有两条人命，他死定了。
　　没想到，他们两人见面后，现场竟出人意料地平静，相互对视时的表情都露出惊讶。
　　老长根不知所措，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耗子”，“耗子”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半晌不出声。
　　“你们好像认识？”我左右望了一下。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想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耗子”看到眼前的老汉，就是那个不要钱送烤山芋给他的人，是启迪他心里善良的愿望和良知的人，而自己却正是害了他女儿的人。
　　“对不起……”当说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刹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身心俱疲，仿佛自己的身上背负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秀儿死后，老长根所在的建筑队解散了，他除了种田，空闲烤烤山芋，做点小本生意。那个衣衫褴褛、饥饿难耐，在他摊前久久不想离开的人，想吃又没有钱买时，他向那人施舍烤山芋，老长根当然想不到，那个被施舍者心中曾涌动着无限的杀机。
　　老长根更没想到，几个小小的烤山芋竟然会让他翻然悔悟，主动投案，并且还用留下报纸，使他成为提供线索者，让他得到两万元的奖金。这个人，真的是杀害女儿的凶手？
　　老长根见过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后，沉默不语，心情复杂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