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苍生堡内
作品名称:江湖行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4-10-15 11:23:52 字数:16547
半个多月之后,苏剑被带入了苍生堡。
苍生堡位居何处,什么样子,苏剑没能看清,因为,他是夜间来到的。当时,他只朦胧看见一座巍峨的城堡,雄伟的围墙,看见一道又高又大的铁门和门前森严的城堡。进堡后,也只感到内里房屋很多,楼舍俨然。引起他注意的,也只是堡中深处,一幢楼阁。那楼阁虽离很远,但屹立群舍之中,显得异常高大威严,夜间远远望去,给人以神秘之感。
苏剑自被艾天明控制之时起,就突然全身内力皆无,身上不疼不痒,什么感觉也没能有,就是聚不起内力,各方面和没练过武的人无异。艾天明对他略有歉意地说:“苏公子,实在抱歉,你现在为仁义会所欺,受惑太深。艾某不得不用独门手法将你的武力封住,防你意气用事,出了意外,待你一切想通之日,艾某自会给你解开。便请公子放心,艾某虽封住公子武功,但,与你身体无损,也不影响日后练功。”
说的好听,这明明是害怕苏剑逃走才用的无耻手段。
可是,这时,苏剑一切都已无可奈何。
在两个仆人模样的汉子陪同下,不知穿过几栋楼舍,不知绕过几道回廊,不知迈过几道门坎,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夜色之中。灯火照耀,可见是一幢清雅的小院。一栋粉墙正房,他们就停在这幢房子的门口。两个仆人恭恭敬敬地请苏剑入内。到这种田地,苏剑只得随遇而安,步入室内。但见一个寝房,不大,但也绝不狭窄:一张雕花床,厚厚的床垫,洁净得一尘不染的被褥、纱帐。墙虽石壁,但上刻着“君子八爱”、“岁寒三友”、“竹林七贤”等图物,显得朴素古雅,气韵庄重。室内还有荼几、书案、桌椅等一应家具。
倒是一个很舒适的所在。
进得室内,一个仆人拍拍手掌,高声道:“快为苏公子更衣。”
一阵劲劲的脚步声,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走进来,双手捧着衣物,低眉垂首,轻轻道:“请苏公子沐浴更衣。”
苏剑随丫鬟走入另一房间,玉制的浴盆早已备好温水,旁边放着一应用具。他也不客气,奔波多日,身上早已肮脏不堪,正想好好洗上一洗,关上浴室门后,跳入浴盆就洗将起来,洗好后,穿上新衣,只觉十分合身,又觉腹中饥饿,回到居室,却见一碗白饭,四碟小菜和一碗鱼汤已经在等着他,室内没有别人,他一改平时文雅,风卷残云般一会儿就吃个饱。两个丫鬟就像在旁边守着一般,他刚一撂下筷,她们就推门进来,递上面巾擦脸,然后是收拾碗筷,最后是请他安眠,恭身而去。
苏剑解衣上床。此时,他反倒内心平静了。反正,事已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躺在舒适的被褥里,多日的疲惫一起袭来,他很快进入沉沉的梦乡。他做了个怪梦,他又梦见了母亲。母亲双眼在望着他,那慈祥的目光照进他的心底,热流在他心里又复苏了。他想喊娘可喊不出来,忽然,娘的面容变了,变成了巧姑的面容。她也含着泪在望着自己,嘴里不停地说,“剑儿,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亲娘……”他想摇头,却摇不动,身子想起来,也起不来。这时,巧姑又叫起他剑哥来。只见他双目含泪,轻轻地叫道“剑哥,剑哥……”他感到奇怪,巧姑怎么会叫自己哥哥……咦,这不是小凤的声音吗?不知为何,他忽然悲从中来,猛地叫出声来:“小凤,小凤……”眼泪也不可抑制地流出来。
“剑哥……”
苏剑醍来了,泪水还在,抽泣不止,可他分明感到自己被人紧紧地搂着,一只柔软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泪不断地滴在自己的脸上。他强挣扎要起来,惊慌地道:“谁?谁……快点灯……”
他伸出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剑哥,是我,我是小凤……”
果然是她。苏剑只觉悲从中来:“小凤,真是你,你来干什么?你忘了巧姑的话了,忘了咱俩的誓言了?咱俩不能再见面了……”
小凤的泪水汨汨地流在他的脸上,抽泣着回答:“不,剑哥,咱们没见面,没有灯,咱们谁也瞧不见谁,咱们这不是见面……”
也许,小凤解释的有理。是的,此刻他俩虽然面面相对,却因室内无光,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能感到彼此的存在。这时,他忘了自己的处境,心里想着小凤,小凤,她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又闻到了她的气味,又感到了她发丝在柔柔地划着自己的脸,也划着自己的心。他不由也渐渐搂紧了她,轻轻叫一声“小凤”,泪水也流了出来。感情一旦迸发,就不可抑止,两人久久地流泪,抽泣,泪水淋湿了枕头,被巾。
“剑哥,你……你想死我了……”小凤低低道:“为追你,我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啊。这回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我……再也不让你走了……”
好像一瓢凉水淋来,苏剑猛然回到了现实,想到了当前的处境。也不由想到了父母之仇,想到了仁义会为自己死去的那些兄弟……他的感情迅速冷下来。小凤也感到他的身体逐渐变硬,手臂也松开了自己。她玲珑剔透,一下猜透了苏剑的心,急忙搂着苏剑的脖子,用祈求的语气道:“剑哥,你别发愁,有我哪,听见了吗?我不要你发愁,我要你高兴……你听见了没有,有我呢,我一定尽力帮你……”
帮我?苏剑苦笑了。心中说,我要报仇,向你爹报仇,向整个苍生教报仇,你能帮我吗?
小凤还在闹着:“剑哥,你听见没有,别愁,啥事我都帮你,真的,骗你是小狗,只要你高兴,让我干啥都行。快,你笑一下,你笑啊……”她说着把小手伸到他的被子里。“我咯吱你……快笑,笑……”
苏剑真的笑了,被她咯吱笑了。但,笑,也是苦笑。艾小凤一听到他的笑声也就满足了。她趴在苏剑的胸前,喃喃道:“剑哥,我知道你早晚要离开我们苍生教,离开我,可你多呆些日子,行吗……”
苏剑没有回答,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别说艾小凤不想让自己走,即使真的帮自己走,恐怕也难以如愿。这可怎么办哪?愁绪,陡然漫上了他的心头。而艾小凤在对他说了一番话之后,宣泄了心中之情,却不知不觉伏在他的胸脯上睡着了。苏剑见她如此模样,又从愁绪中醒来,听着她细细的鼾声,他的心头升起难以抑制的柔情,可他还是努力将这种感情压了下去。他推推她:
“小凤,醒醒,你快回去睡吧……对了,你是怎么来的,你爹爹让吗?”
小凤打了个哈欠直起身说:“爹爹不在屋,去和他的属下人商议大事去了。除了他,堡中人谁敢管我?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说着伸个懒腰,又说:“剑哥,我真想还像咱俩在悦来额栈那样……”
苏剑内心也油然一动,可嘴里却说:“小凤,快走吧,我也困了,要睡觉了。”
艾小凤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临走嘴里还说“明日我还来。”
艾小凤离去,苏剑却久久不能入睡。万般愁思,涌上心头,无法排遣,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
翌日,直到日近中午,苏剑才起床。
一袭他喜欢的水蓝色长衫,取代了他那又脏又破的旧装,他穿到身上觉得就像照着自己的身材制的一样,十分合体。当他洗梳完毕,两个丫鬟见到他时,他发现她们都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瞅着他,直到把他看脸红了,二人才恍然醒来,移开目光,脸腮也羞得通红,可仍不时偷偷地瞥他一眼。
这时,昨晚那两个浅黄衣服的中年仆人走进来。
“教主请苏公子赴宴。”
苏剑也不推辞,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就是龙潭虎穴,也要探个明白,今日我就见识见识苍生教的妖魔鬼怪的嘴脸。
在男仆的带领下,他来到一个去处,正是他昨夜注意过那幢高大的楼房。但见此楼气派非凡,楼外还有一道高高的花墙。门楼宏伟宽敞,结构严谨,不知是什么奇石拼砌,显得高贵典雅。大门朝外的门额之上雕刻着四个大字“天赐纯暇”。苏剑知道这是取自《诗经》中的“天赐公纯暇”句意,系天降大福之意。门朝外一面还浮雕着各种鲜花。门楼朝外的中坊,刻有阳文楷书“聿修厥德”四个大字。往里走,三根望柱分别圆雕“福、禄、寿”雕像。越往里走越是富丽堂皇,各种精美的雕刻也越是多而精致,观不胜观,就是脚下玉石之路也雕满精美的种种图像。人一进院,有一种铺天盖地的雕饰和鎏金飞彩之感,形成一种特异的氛围。
苏剑知道自己深入了苍生教的重地。
再往前行,是一座极其豪华的大厅。一踏进去,只觉满目辉煌,大厅四壁,一根根石柱,皆雕金镶玉,又见长长一溜古香古色的桌子已经摆好。三十几个人在桌子两边端坐,尽头正面坐着一个金衫人,正是艾天明。苏剑一踏进门,就听有人用内力悠长的嗓音呼道:
“苏公子到——”
除了正中而坐的艾天明,满屋子人尽皆站起,目光全落到苏剑的身上。苏剑哼子一声鼻子扫了众人一眼,随着仆人恭恭敬敬的导引,走到上首,坐在艾天明的身旁。等他落了座,众人才端端正正坐好。苏剑目光扫去,只见这三十多人,年龄不一,但个个目光炯炯,威风凛凛,显然都是教中高手。使他不解的是,这些人皆穿黄衫,但深浅不同,坐的次序也有别。艾天明长袍虽也是黄的,但,好似金丝织就,闪着灼灼金光,耀人眼目,他和苏剑坐在桌子的横头,左右靠他们最近的是,吴双吴对,皆着深黄色长衫,衫上镶着金色花纹。他们是护法身份;再往下依次是尉迟云飞、侯海、刘金龙、潘辉四个护教(另一个护教熊彪已死)分坐两旁,他们身着正黄色长衫,只袖口、领口处绣着金丝;再往下则有八人穿着杏黄色的长衫,正是八虎卫;接着往下的是浅黄、土黄、灰黄衣衫了。看来,这黄色的不同是苍生教地位不同的标志。
见众人坐好,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啪啪”拍了两下手掌,一排美貌少女手托方盘,鱼贯而入。于是,一盘盘山珍海味摆放到桌子上,美酒的异香也在厅中弥漫起来。
艾天明端然稳坐,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今日是我苍生教大喜之日,苏公子历尽坎坷,万里奔波,终于脱出仁义会之手,投身我苍生教门下。此乃我苍生教之福,武林之福。为表我教对苏公子的诚意,请诸位满饮一杯!”
“请——”
众人齐诺,全然立起,高举酒杯,眼望苏剑。苏剑却面含冷笑,嘴唇颤抖,端坐不动。众人顿觉尴尬。
艾天明转过脸来:“苏公子,请!”苏剑抬起眼睛,目光与艾天明的目光相遇,他看到的是一双苍老的,深沉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张虽呈老态,却十分坚毅的脸膛。尽管对方微笑着在敬酒,他仍然透过他的笑脸,看到了他那狡猾、残忍的真容。他想起了爹爹临死前的交待:“孩子,江湖诡诈,人心难测,万万要处处小心哪……”是的,这半年多的经历,已经证实了爹爹的话。而今,这一切罪恶之根、自己最大的仇人,就在面前,他却装做没事人一样,要举杯庆祝自己“投入”他们苍生教。哼,做梦去吧!他想着,手颤抖着拿起酒杯。众人一见,顿时欢呼大起:“请,苏公子请……”艾天明也现出由衷的笑容。然而……
苏剑手臂一挥,“啪”的一声,酒杯摔在玉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大厅里的空气一下凝住了,有人怒哼了一声,似要爆发,可又咽了回去。
艾天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被苏剑看见了,他心里十分解恨,十分痛快。是的,就是要让他痛苦。血海深仇,铭刻在心,还想用花言巧语来哄我,让我为你们张目,休想!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朗声道:
“苍生众贼,你们听着,我苏剑虽年少,却是中原大侠苏浩然的儿子。你们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威压武林同道,又杀害我爹爹。哼,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堂堂男儿,岂能认贼作父,与你们为伍?要杀要剐凭你们,叫我为虎作伥,痴心妄想!”
“胡说八道!”一个声音再也忍不住了,“我们苍生教乃武林盟主,普济众生,誰不敬仰?你却敢恶语中伤,狂妄至极,要不看你是苏大侠的儿子,我要你血溅当场!”
“云龙住口!”
艾天明一声怒喝,叱骂之人嘎然而止。苏剑注目看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虎生生的年轻人。他身穿中黄色衣衫,正是八虎卫之一。苏剑认出,他就是那个在辽东见过的少年。当时,他曾躲在草洞中抓小凤的手,与小凤纠缠,对了,他是艾小凤的表哥,叫杨云龙。
艾天明喝住贸然发话的杨云龙后,眼望厅内众人,缓缓道:“听苏公子所言,对我教误会深矣。众口铄金,流言致命啊,为此,本教不能缄言任之。”他又转向苏剑:“苏公子,你骂本教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威压武林同道,杀害令尊,可是亲眼所见?”
“这……”苏剑倒一时答不上来了。因为,爹爹被害是他亲眼所见,而别的只是听说和一路上的感受。但,这一切就足够了。他略一迟疑,便抗声道:“古人云: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们苍生教臭名远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从长白山来,不是你们一路上施尽诡计,加害于我吗?这都是我亲眼所见。还有……”他目光在人群中找到潘辉,戟指骂道:“潘贼,你为何不开言?难道不是你乔装改扮,暗下毒手,害死我爹爹吗?我……我要杀了你……”
苏剑说着又怒火上升,就要跳出去抓潘辉,却被艾天明轻轻一指,又坐回椅子上。艾天明沉沉问道:“苏公子,你真是亲眼看见潘护教杀了令尊?”
“一点不假!”苏剑咬牙切齿道:“扒了他的皮我也认得他骨头!”
艾天明道:“苏公子莫下断言,难道就不能是别人易容装扮成潘护教,嫁祸于我教吗?”
苏剑冷笑道:“是有人要嫁祸给别人,这人就是潘护教,他还戴了一张假脸,可万没想到让人扯掉,露出了真面目。我看个清清楚楚。”
一片哑然。好一会儿,艾天明才叹口气道:“听苏公子所言,一切是真的。苏公子绝非虚言之人,潘护教,我原来也不相信你干出这种事,可现在你有何话说?”
潘辉惊起,黄面孔也变红了。“教主,属下是见到过苏大侠,也见过苏公子,但,属下绝没杀害苏大侠。”
“你撒谎!”苏剑大声道:“我亲眼看见,是你害死的我爹爹,那天,你还和两个人想偷偷把我带走,逼我爹爹跟你们走。你敢不承认吗?”
艾天明脸色一变:“潘护教,真有此事?”
“这……”潘辉站起来,“回教主话,那是……那是刘猛和秦铁擅作主张所为,不是属下之意……”
艾天明冷然道:“那,刘猛和秦铁在哪里?”
潘辉回答道:“他二人已在辽东战死。教主,属下确实未害苏大侠,教主你还不相信属下吗?我跟你多年了呀……”
“那么,苏大侠又是谁害的呢?”艾天明似乎信了潘辉的话,沉沉问:“我曾对你们下过死命,苏大侠只可服其心,要以我教之大义感召之,绝不可妄用欺诈之术和铁血之策。此案如果不是潘护教所为,又是你们中哪一个干的?”
他的目光依次从厅内人脸上巡视而过,苏剑便一个个细细察看。可众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异常,他们都坦然地迎着艾天明和自己的目光,只有那虎生生的少年恼怒地瞪了自己一眼。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艾天明收回目光后,又用那沉沉的语调道:“不论是你们中谁干的,我早晚会查出来,以正教规。”他再次将目光转向苏剑:“苏公子,江湖诡谲,武林多诈,无论令尊是否我教所害,本教主都决心将此查明以澄江湖迷雾。可艾某必须言明,本教主绝未下令派人暗算苏大侠,这点还请苏公子务必相信。”
苏剑冷哼一声,扭过脸去,不再理睬这个大奸。只听艾天明继续道:“天下事,知人最难,被人知尤难。想我艾天明创立苍生教一心造福武林,普济苍生,不想却被宵小恶语中伤,致使江湖为之蒙蔽。当然,艾某也不能说本教之徒全系良家子弟,也确有一些不肖之徒,暗中干些害民勾当。可这绝非本教宗旨。还望苏公子体谅!”
“哼!”苏剑仇恨地说:“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这就是你们苍生教的宗旨。”他一字一句地说:“说得多好听,造福武林,普济苍生。你们就是这样普济苍生的吗?瞧你们穿的、吃的,再看这大厅,这大楼,这整个苍生堡,都是哪来的?你们不种田、不做生意,哪来的钱享用?还不是百姓的血汗?你们就是这样普济苍生的吗?”
“小娃住口!”吴双突然历声一叫打断了苏剑的话。他睁着一双鹰似的老眼跳起来道:“你个小娃不识好歹,给你好吃好喝你不领情,反倒胡言乱语,你懂什么?这武林就是要有强有弱,武功深的就要欺压功浅的,谁让你浅来着?难道还要反过来,让没有本事的欺压有本事的吗?比如小娃你,要不是教主说你有用要留着,我一掌就拍死你,难道老夫还要听你的吗?什么普济苍生,只不过是骗人罢了。他娘的这天下人谁不是为自己打算,谁不想吃香的喝竦的?他艾教主要不给俺吃好喝好的,不给俺银子,俺能给苍生教效力吗?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还不乖乖听艾教主的话,加入我苍生教,打败仁义会,一统武林,同享荣华富贵,一起吃好的喝好的……”
“吴护法……”艾天明面现尴尬,急忙拦话:“吴护教请勿扯得太远。”他急对苏剑道:“苏公子,吴护法的话虽有不当之处,但,武林纷争,历来确是如此。恃强凌弱之事确也常有发生。我教之宗旨就是统一武林,息止纷争,天下武林是一家,免去铁血争斗,这岂不是件好事吗?”
苏剑又是一冷冷一笑:“一统武林之后,你苍生教主一定是武林之主了!是吗?”
“你——”
又是杨云龙猛地跳出座位,手指苏剑道:“姓苏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苏大侠的儿了吗?难道我苍生教怕你不成?我……”他冲艾天明一拱手。“舅舅,孩儿不能容忍他胡言乱语侮辱于你……”
“退下!”
艾天明一挥大袖,杨云龙只好愤愤离席而去。
“苏公子,”艾天明沉着脸望着外甥的背景,话却是对苏剑而言:“看来,你对本教成见甚深,一时难消。本教主不得不告诉你,你年纪尚轻,有些事不能深明,因此,只能将你暂留本教,以待时日,待你深明大义之后,才能……才能……”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苏剑接过来道:“只有投靠你们,才能给我自由,是吧!”他大声道:“我也把话说清:想让我投卖身靠你们苍生教认贼作父,休想,除非你们杀了我,否则,我与你们苍生教不共戴天!”
大厅一片沉寂。艾天明的脸上几乎生出水来。最后,他终于现出一丝冷笑:“苏公子,你想清楚,你的武功,已被我全部封住,不是我本人,谁也解不开。苍生堡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你要想逃走,是万万不成的。”
苏剑冷笑不止,他想起荆轲刺秦的故事。不由说道:“这不是图穷匕首见哪!”
艾天明甩袖退席。
一场接风宴席就这样散了。
苏剑在两个脸色阴沉的仆人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丫鬟似乎知道他没吃饭,他回屋不大会儿,就煮了几个荷包蛋端上来。
可苏剑不想吃,也吃不下。宴席上他虽倔强不屈,可真一想到困居此处,不知何时恢复自由之身,回到仁义会,为父报仇,心中彷徨、焦急、烦恼各种情感纷至沓来,仰于床上,心绪坏极了。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喝叫:“姓苏的,你乃我苍生教的俘虏,逞何威风?你给我出来。小爷非教训你不可!”
又听两个男仆的声音:“杨虎卫,万万不可,苏公子乃本教贵客,岂能……”
“躲开!”正是杨云龙的声音:“什么贵客,不识抬举,竟放肆侮辱我舅父,我岂能容他……躲开!”
就听“哎哟”两声,有人摔倒在地,显然是那两个男仆被打倒了。就听脚步声向屋子奔过来。苏剑不由怒火涌上心头,从床上跳起,拔步推门而出,正与杨云龙撞个满怀。两人对面,怒目喷火。脸如寒霜,对视片刻,苏剑冷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苍生教主之甥,八大虎卫之一的杨公子、杨虎卫,今日闯上门来,吵骂不休,有何见教?”
“你……”杨云龙手按腰中刀柄,怒道:“姓苏的,我来是告诉你,我们苍生教不是任人辱骂的,苍生教主更不是任人辱骂的,我要你今后少狂,不然,小爷就教你知道怎么守苍生教的规矩。”
“哼。”苏剑激火道:“苍生教的规矩是什么?是称霸,是欺压他人?是好话说尽,坏是做绝?是逼人入教,不然就不放人?呸,我也告诉你,士可杀不可侮,我苏剑生是仁义会的人,死是仁义会的鬼,今生今世与苍生教誓不两立。我不但骂你们,有朝一日,我定然叫你们苍生教土崩瓦解,亲手砍下艾天明和尔等的狗头,以谢天下武林!”
“你……”杨云龙腰中金刀霍然出鞘,苏剑昂颈冷笑:“好哇,杨虎卫,请下刀哪,我苏剑要皱一下眉头妄为是中原大侠苏浩然的儿子!”
“你……”杨云龙的脸涨得通红,握刀的手抖了一会儿,金刀又“刷”地插回鞘内,然而怒气难忍,虎臂一抡,“啪”的一声,打了苏剑一个耳光。苏剑武功被封,要是往常,这一掌完全可用正字掌中的“横刀立马”招式轻轻挡住,可现在身不由已,被打个正着,脸颊顿时火辣辣地肿起。身子也踉跄摔向一旁,要不是杨云龙未使出全力,他不知要吃多大苦头。这一掌,打得他头晕眼花,但也点燃了他的满腔恨火。他迷迷糊糊地爬起,对准杨云龙冲去。“你打我……你打我……我和你拼了……”他挥臂去打杨云龙,可哪里是人家的对手,轻轻一扭他的胳膊,往前一送,他又摔倒在地,头破血流。两个丫鬟见状,惊叫着跑过来,一个去扶苏剑,一个向院外跑去。两个男仆上前拉扯杨云龙,却又假惺惺的干咋呼不使真力,显然是对苏剑有气,故意让杨云龙惩罚他。苏剑气得发疯,他推开了丫鬟,又像头疯牛一样爬起,对准杨云龙猛撞过去,杨云龙冷笑一声,动也不动,只听“咚”的一声,正撞在他的腹部。苏剑只觉头中铁锤一般,眼前一黑,倒退几步,闷叫一声,竟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有人凄叫一声,闯进院来。是一个黄纱蒙面的女子。她如飞一般扑到苏剑跟前看了一眼,叫声“剑哥”,泪珠洒落,又突然拔出佩剑,返身飞扑杨云龙,狂风骤雨般招招攻向要害。杨云龙一时手忙脚乱,几招后,难以招架,只好拔出金刀架搁,边过招儿,边大叫:
“你……你是小凤?你……你怎么了?你这是……“
小凤却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猛攻。原来,她是听了一个丫鬟送的信,急急赶来的。眼见苏剑昏倒于地,心痛以极哪还听得进杨云龙的呼叫,剑招一招狠似一招,边杀还边骂:“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杨云龙大惊,他一时闹不清楚小凤为何如此,也只好使出真实本领招架。其实,他功力要比小凤高得多,只不过他不敢使出,怕伤了她而已。但小凤却不管不顾,看家的本领全部使出,好像和他八辈深仇一般,不杀不足以泄愤似的。杨云龙只好边退边急叫:
“小凤,你怎么了,你怎么反向着这小子,……向着外人……”
艾小凤听得越发恼怒,剑势益猛,边攻边哭叫道:“你胡说,谁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你才是外人”,一句话把杨云说得乱了性,原来,他爹娘早亡,被舅舅收养长大,其关系同父子无异,又与小凤青梅竹马,心中早萌情草,只是见小凤蒙昧娇憨,尚未解风情,才未开口示意,不过,心中早将她视为自己终生之侣。没想到小凤忽然说出“你才是外人”的话来,又见她如此护着苏剑,一瞬间又想起她在辽东与苏剑的缠绵,不由伤心已极,格开小凤一剑后,手中金刀突然往地上一扔,脖子一挺:“小凤,我是外人,给你杀吧!”
小凤没防他会这样,攻出的剑收也收不及了,好歹让她手指偏了偏,还是将杨云龙的左臂拉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出来。一见血,小凤也愣住了。杨云龙愤懑伤感酸楚齐集心头:“小凤,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我……”小凤愣了一会儿,也觉自己过份,扭头瞧苏剑头破血流的样子,火又上来,大嚷道:“谁让你不挡了,谁让你把刀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说着长剑入鞘,向苏剑奔过去,先用一块黑纱罩住他的面部,又抱起他大呼:“剑哥,剑哥,你醒醒……”分明带出了哭声。
杨云龙一见此情此景,心中的伤痛比臂伤痛上万倍。他不明白应该属于自己的小凤为何性情大变,为何对这个小子情有独钟。他只觉伤在臂上,痛在心头,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抱着别人流泪,他神情黯然地站在当场,一动不动,任臂上鲜血流淌。
艾小凤的眼中心中此时却只有苏剑,别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呼唤几声苏剑仍未醒来,又慌又急又气,“霍”地站起来,又拔出长剑,走近两个男仆:
“你俩可知罪吗?”
“我们……我们……”两个男仆慌了,一边退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奴仆……这个……”
“这个什么?”小凤向前逼近道:“凭你们俩的功力,难道阻拦不住他吗?分明是有意怂恿,造成事端……”
“奴仆不敢,奴仆不敢……”
“不敢?哼,既然你们无力阻拦,留着手臂干什么?我……”
小凤竟然挥剑要砍二人手臂,恰在此时,苏剑哼了一声,小凤听见,心中一喜,又返身奔去,抱起苏剑的头:“剑哥,剑哥……”
苏剑慢慢睁开眼睛,望望小凤,又望望两个男仆道:“不要怪……他们……”原来,他早已醒来,只因自己狼狈不堪,羞见小凤,才闭目不语,及听到小凤要砍二仆手臂,心中大急,才发出一声呻吟,吸引小凤过来。
两个男仆,得以保住胳膊,自然喜不自胜,慌忙给小凤和苏剑跪下:“谢小姐开恩,谢苏公子大德……”
小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苏公子抱回房去。”
两个男仆和两个丫鬟都奔上来效力,连搀带扶地将苏公子送回房间。
院中只剩下杨云龙一个人。他的臂伤已经不疼,可心中痛苦却不减,呆呆地瞧了苏剑房间一会儿,叹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院外走去。
这时,艾小凤从室内奔出,有点歉意地叫了声:“表哥!”
杨云龙停了一下,又向外走去。
艾小凤追上来:“表哥,你的伤口……”
杨云龙头也不回地沉沉道:“你还是去照顾你的苏公子吧!”说毕,快步向外走去。
小凤愣了一会儿,又急忙奔回苏剑的房间。苏剑见艾小凤黄纱蒙面,又觉自己面孔也被布蒙着,甚感不解:“小凤,这……”
小凤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眼睛一闪,“咯咯”笑了起来。“剑哥。你忘了咱们的誓言?”
苏剑恍然大悟,明白了她这是为了不负对巧姑立的誓言:双方不再见面。他不觉好笑: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可细细一想,这样做也确有道理:二人确实没有见面,互相见到的只是额头,是眼睛。他又油然回忆起在天山逼她发誓时,她开始非常痛苦,可到后来又泰然了的表现,看来,她心中是早有主意了。他不由苦笑一声。艾小凤则得意地“咯咯”笑个不停。很为自己的这个妙法而得意。
傍晚,苏剑正在床上休息。此时,他的头伤已包扎好,面伤也已结痂,但心情却难以平静,想着自己身陷敌手,不知何时才能脱身,甚为烦恼。这时,又听院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听有人长声传呼:“教主到——”
门开处,金影一闪,苍生教主在四名虎卫的簇拥下,进入房间。杨云龙也在其中,两个男仆随在身后。苏剑有气,假做小睡,闭目不起。
他听到有人轻轻挪过从椅,在自己床头坐下,伸手轻轻碰碰自己的头伤,温声道:
“苏公子……”
是艾天明的声音。苏剑仍装睡不醒。又听一人上前一步:“苏公子,云龙多有得罪,还望海涵,现特来向公子致歉。”
苏剑没想到杨云龙能屈身前来道歉,心中有所触动,可想到艾天明在跟前,仍不睁眼。
几人在床头处默然片刻,又听艾天明压着喉咙道:“你们两个该死的奴才,让你们好好照顾苏公子,你们就这么照顾吗?一定是你们有意唆使,才使苏公了受此皮肉之苦,我岂能容忍?拉下去,砍左臂!”
“教主……”
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跪倒。接着又有人拖动的声音。苏剑再闭不住眼睛,在床上一翻身而起。“等一等!”
两名虎卫正在往外拖二男仆,苏剑将其呼住后,怒视艾天明:“请问艾教主,他二人犯了什么罪,要施如此重罚?”
艾天明冷冷道:“他们的职责是照顾公子,却未能阻止他人伤害公子,自是失职,砍掉左臂是罪有应得。”
苏剑大声道:“不行!”
艾天明道:“我想公子不会不知道,老夫才是苍生教主。”
苏剑怒道:“教主又如何?仅区区小事,就砍掉人臂,由此足见苍生教冷酷无情,还装什么武林正道?呸,你们重刑滥罚,有违天意,必遭天谴!”
“苏公子,名门大派,若法纪不严,如何统率?本教主言出必行。拖出去——”
两名黄衣虎卫又开始往外拖两名男仆。苏剑大急:“艾天明,你若一意孤行,我……”他忽生急智。“你若砍去二人手臂,我从今日起不进饮食,宁愿饿死!”
“你……”艾天明陡然变色,急忙止住黄衣卫,变缓口气对苏剑:“苏公子,你这是何必,为两个下人动此大气,太不值得,公子,这是苍生教内部之事,你还是不要过问吧!”
苏剑哼了一声鼻子,扬声招唤两个丫鬟:“春风,秋雨,今天晚上不要给我送饭了!”
艾天明大急:“苏公子。你……你何必……”他恼恨地“哼”了声,对二男仆怒骂道:“该死的东西,下次再发生如此之事,一定不能轻饶!”
二男仆一听,知道手臂保住了,顿时膝行苏剑跟前,叩头有声。“多谢苏公子,多谢苏公子……”
艾天明骂道:“还啰嗦什么,快滚出去吧!”
二男仆出去之后,艾天明对苏剑冷笑道:“想不到苏公子小小年纪,已会用权谋,佩服,佩服!”
苏剑一怔。“艾教主,在下如何施展权谋?”
艾天明道:“公子为何还要假惺惺呢?从今以后,这两个奴才能不对你感恩戴德吗?恐怕,他们现在已经有一半是你的人了!”
苏剑一听心中又奇又惊又觉得可怕。什么?这就是武林中人吗?这就是一教之主吗?他忙大声道:“艾教主,在下绝无他意,只是……在下伤其臂折之痛,才以绝食相挟,还望教主见谅!”
艾天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剑一眼,沉声道:“人说大智若愚,大忠若奸,本教主今日知之。苏公子如你将来有成,定是江湖领袖人物!”
他转脸对杨云龙道:“云龙,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只会杀杀打打算什么?大英雄就当如此啊!”
说罢,飘身而去。四虎卫随其后。杨云龙看了一眼苏剑也随后而去。
苏剑听着几个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是又气又笑,又觉不可思议。自己本是发自内心救人,并无它意,却引出艾天明如此联想,成了什么大智大奸人物。由此他联想到艾天明本人,联想到苍生教,再联想到爹爹被害以来的种种遭遇,忽然觉得身上发冷。
“一定要格外小心。”苏剑暗暗告诫自己,在这群妖魔鬼怪之中生活,万不能粗心大意。无论他们出什么阴谋诡计,自己也绝不能与他们为伍。
可是,苍生教不是好对付的。
两个月来,苏剑不胜其烦。他的房间成了客厅,每天说客盈门。来的都是苍生教的头面人物,二护法四护教不说,什么八护卫、七巡者、十三太保纷纷来与他攀交情,而说来说去,是让他投顺苍生教,加入他们一伙。但,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任你口若悬河,妙语生花,苏剑不为所动。
说客们的手法各不相同。有的让苏剑感到可笑,有的让他恶心,连二护法四护教所谓苍生教的顶头人物,在他眼中也成了小丑。
吴双吴对兄妹二人是利诱。那天,这双兄妹进屋不大一会儿,就切入正题:
“小娃,十万两怎么样?”吴双深陷的眼睛闪着黄光。他伸着两只鹰爪一样的手掌,十根枯枝般的手指伸开道:“听清了吗?十万两。俺兄妹跟艾教主说了,他答应,只要你投顺苍生教,给你十万两黄金,是金子,黄澄澄的金子,听清了吗?你说是吗?妹妹。”
他后面的半截话是给吴对说的。吴对赶忙接过来,闪着贪婪的目光望着苏剑道:“十万两黄金可是能堆满这一屋子啊。都是你的,想买啥就买啥。想漂亮女孩,把金子一亮,不争着抢着往你怀里钻啊。一夜一个、不,一夜二个、三个,只要你愿意。几个都行……瞧你这张俊脸,多招人喜欢。咳,我年轻那时咋没碰上你……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年轻时可迷住不少男孩子呢……就是现在这样儿,你出十万两,我也会投怀送抱的呀!”她说着还抛了个媚眼,差点让苏剑呕吐出来。
吴对说着,一只手去摸苏剑的脸颊,另一只手又往他身上划拉。把苏剑气得脸通红,躲也躲不开。还是吴双将她拦住,继续道:
“真的,苏公子你想想,只要你投顺了苍生教,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一辈子也花不完。十万两,黄澄澄的十万两啊。俺兄妹投奔他艾天明,他才给俺五万两啊……”他把底都说了出来了。
苏剑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无耻之徒,我苏剑岂是见利忘义之辈,小爷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投顺苍生教!”
“……可……可那是十万两啊……”
“滚——”
兄妹俩只得讪讪退出,边走还边摇头叹息:“咳,十万两还不干,太财迷了,要不,跟艾教主说,再添点?”
“对,”吴对又回过身来:“苏公子,十五万两怎么样?”
……
就这样子,他们足足来了七次,磨了七天七夜,金子长到了八十万两。才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最后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离去,认为大约二百万两才能差不多。
苏剑对这兄妹二人真是哭笑不得。事后,他从小凤口中得知,这兄妹幼时家贫,吴双曾喜欢一个女孩儿,可是因为家穷,拿不出彩礼,姑娘让别人娶走了,他心肝俱碎,从那以后,发誓要发大财,特别视钱如命,后来练成一身武功,谁给钱就帮谁杀人;吴对少时也曾喜欢上一个读书郎,但人家和别的女孩结了婚,她成了碎心人。又因她相貌丑陋,无人娶她,嫁不出去,遂对男孩子特别感兴趣。这兄妹久而久之,在这方面都有点精神不正常,一个喜好钱财,一个喜欢英俊男子。
苏剑想起他们同日月双刀拼杀前的那段对话,就问小凤是怎么回事。小凤说:“江风和乔凤曾是我们苍生教的人,爹爹特别器重他二人,可不想吴双相中了乔凤,吴对看中了江风,这二人又不拘礼节,明目张胆地要和人家好。人家已成夫妻,岂能遂他们的心愿,这两人又都想歪了心思。吴双以为杀了江风,乔凤就会跟着他;吴对觉得杀了乔凤就能与江风结婚,不约而同动了手,结果,人家日月双刀联手,把他们战败,一怒离开苍生堡,投了仁义会。八成,这兄妹到现在还没死心。就因为这事,爹爹大为恼怒,说损失了左膀右臂,只是这吴氏兄妹的武功也太高,用人之际,不能深究。”
苏剑听罢,深觉这兄妹不可理喻,同时又觉得这二人也有点可怜。
好容易把吴氏兄妹打发了,侯海又同尉迟云飞一起来了。这两人是又一路招法。
“苏公子,闲着没事挺闷气吧。”潇洒的尉迟云飞摇着扇子笑嘻嘻坐下道:“谁都从年轻时过来的,像你这年岁,正是习文练武的好时候,真要长此下去,不是荒废了你这好材料了吗?”
“是啊,”侯海道:“凭你这资质,要是遇上明师调教,不出十年,就是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那时,哪个不服,哪个不敬?!”
“侯护教,你的功夫就不赖,露一手给苏公子瞧瞧,呆着闷气,开开眼,开开心!”
侯海尖声笑了。“苏公子,你可别笑在下卖弄啊,咱们是玩一玩。你上眼……”
苏剑听说他要亮功夫,不由也生出好奇心,定睛瞧他要耍什么花样。却见侯海上身一件件脱下衣服,露出黄瘦的赤膊,又见他全身又枯又瘦,全是骨头。然而,却又见他站成个骑马蹲裆势,身子一抖,随之大臂上出现一个肉球,肉球越来越大,在胳膊上一点点游走,从臂到胸部、腹部,又见尉迟云飞突然拔出一把短刀,猛地向肉球刺去。苏剑不由惊叫起来,可是,却听“铮”的一声,犹如切割金铁一般,刀尖崩断,而侯海的肌肤上只有一处白点。苏剑拿过刀一看,确是一把锐利的短刀,纯钢打就,锋利异常。
侯海和尉迟云飞一阵哈哈大笑,然后,侯海道:“尉迟护教,你也露一手让苏公子见识见识吧!”
尉迟云飞脸上堆满笑纹。“我这两下子能入苏公子的法眼吗?”
他站起来,四下洒觅一下,眼睛落到茶几上,就见他突然跳起,向茶几上落去,可是,双脚却未踏茶几,而是踩到两个茶杯沿上。这茶杯仅有指甲薄厚,是景德镇的磁器,如何能架得住他的身体?然而却见他立在杯沿,打起了一套虎虎生风的五祖拳,还不时的单足或双足跳起,但落下时竟是不离茶杯。当一套五祖拳打完时,双足一起上跳三尺多高,脚未落下,苏剑已为茶杯将碎尖叫起来。然而茶杯未碎,却不见了,消失在他的双足下了。苏剑惊得站起来,以为茶杯被踩碎,可尉迟云飞哈哈一笑落地,却见茶杯已被踏入茶几之内,与几面齐平,刀削一般。尉迟云飞又向茶几底部用掌一掂,两个茶杯“嗖”地蹿出二尺多高,被他接住交到苏剑手中:“哈哈,苏公子见笑了!”
苏剑瞪大双眼,只见茶杯完好如初,而且细细端详,确是自己平日喝茶所用之具,可这是怎么回事呢?再看茶几,两个茶杯凹陷印迹宛然在目。他不由对二人的武功深为敬佩,觉得与巧姑在石壁上拍出的掌印、明空和尚酒珠点穴各有千秋。
侯海尖笑一声:“苏公子,看清了吧,这是真功夫,你不想学吗?”
尉迟云飞接口道:“习武之人,哪个不梦想练成一身绝技,威震武林,出人头地?苏公子,就凭你的资质,真要有明人调教,不出三年五载,我二人肯定甘败下风啊!”
这二人还真说动了苏剑。小时候,他就非常爱听武林掌故,对那些武功高超、行侠仗义之人佩服不得了,读《史记》时,亦对专诸、王僚等人心仪之。常常缠着爹爹教自己武功,只因爹爹厌倦江湖,除了教一些轻功、内功之外,不让他习过多的武术,他才一直未能大成。待父母遇难之后,他步入江湖,更无一日不梦想速成武功,闯荡江湖,报仇雪恨,这半年多,他虽已修习了很深的武功,但自知比这二人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不由闪出佩服之光。
尉迟云飞和侯海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互相使个眼色。侯海继续道:“要想练绝世武功,除了自身的资质好之外,最重要的是有高人明师。俗话说:明师出高徒。苏公子,你说俺俩为啥投入苍生教?说真的,当初我二人各自称霸一方,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角色,那时逍遥自在,多么快活?咳,说起来,还不是为的学艾教主两手功夫?”
“是啊。”尉迟云飞也道:“当初,我们未遇艾教主之前,自觉天下第一了。不想,我使出看家本领,与艾教主只对了七招,就败下阵来,我这才知道遇了高人了。投入苍生教后,艾教主只轻轻点拨我几次,我的功夫就长了一大截子。”
“我也是这样啊,”侯海说:“我自觉内力不凡,可跟艾教主一过手才知是关圣人面前耍大刀。二话不说,我跪下就拜师。教主却嫌我资质不好,没收我这徒弟,只答应常指点于我,这我就受益匪浅啊。现在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苏公子你和我们就不同了,”尉迟云飞道:“艾教主说了,你的资质是上上乘,千里挑一,万里选一,百年不遇。要是他调教三五年,保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武林第一人!”
“是啊,苏公子,这机会千载难逢啊,是武林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呀。只要你归顺苍生教,将来,整个武林就是你的了……”
苏剑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绕来绕去,还是让自己投苍生教,他暗中好笑,真难为他们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
可他们白费唾沫了。七天过去,一无所获,二人只好连连摇头离去,边走边互相道:“傻瓜,傻瓜,天下第一个大傻瓜……”
这天,苏剑房间又来了一个人,一个面色阴沉、一只胳膊的瘦长老者,他进屋后二话没说,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苏公子,你看清楚!”就猛地向自己左肩刺去,血一下就浸透了衣衫,把苏剑吓得大叫起来,忙上前阻拦。
这人是刘金龙。他的一只左臂在辽东一战中被日月双刀劈掉了。
苏剑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他阴沉着脸也不回答,挣脱手腕,又照自己腿上狠狠一刀,血又从腿上流出来。苏剑益慌,他自幼见不得残忍事,看见别人痛苦比自己受苦还痛苦,见此情景,哪里受得了,先是喊叫,喝止,见无效果,又哀求其快快住手。
刘金龙停住手:“只要公子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就住手。”
“什么事?”
“你答应我才说是什么事。”
“这……”苏剑刚想答应,可心里划了个混,终于改了口:“你先说是什么事。”
“不,你先答应!”
苏剑本能地感到这其中有名堂。他知道,武林人讲究一诺千金,自己真要贸然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后悔就晚了。因此,他执意要刘金龙说出是什么事,并说只要自己能办到的就一定答应。刘金龙却非要他先答应才说。于是,功力全封住的苏剑左拦右挡也无济于事,刘金龙往自己身上扎了三十多刀,每扎一刀还说一句:“这刀是因苏公子不答应才扎的,这血是因为苏公子才流的。最后,血流满地,脸色苍白的昏倒在地,直到两个男仆把他架出去时,他才回头勉强吐出一句:
“我要……苏公子答应……投入我……苍生教!”
好险,苏剑暗暗庆幸。
这天,一个最不该来的人也来了。这人一进屋,苏剑就一改秉性常态,疯了似的冲上去又打又踢。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先是拳打脚踢,但因内力被封,只把对方打个鼻血长流,脸腮红肿,并不解恨。后来又将茶壶、茶杯、茶盘乃至板凳等向其人砸去。但,其人一动不动,任凭他尽情发泄仇恨,直到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最后,直累得苏剑抬不起拳脚他才说:
“我潘辉虽未杀苏大侠,可到底难脱干系,教主已经降罪与我,说我如不将功抵罪,说服苏公子归顺我教,就杀我和女儿小凰。所以我想还不如让公子打死了好,也算替你爹爹报了仇……”
苏剑已全身脱力,颤抖不停,嗓音也颤抖着骂:“你滚,你滚,我早晚要杀了你……”
潘辉却不走。“如果公子能归顺苍生教,潘某这就死在你面前。”
他说着掏出一把解腕尖刀,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苏剑喃喃咒骂:“苍生狗贼,任你们诡计百出,也休想让我委身事贼!”
潘辉也只得悻悻而去。走到门口,还回头说:“苏公子,你再好好想想,苍生教乃名门正派,比仁义会要强上百倍……我绝不诓你,我真的没杀苏大侠,你还是归顺苍生教吧。
潘辉离去,苏剑算了一算,苍生教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过了。大约,往后能安静点了吧。不想,当晚他吃过晚饭,刚点蜡烛,外面进来一个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是个女子,一袭黄衫,苹果脸,俏鼻子,双眉如星,极为美丽动人。他一见,慌忙找面纱蒙面,口中道:“小凤,你今天怎么未蒙面又白日来了?“
却见少女深鞠一躬道:“小女潘小凰拜见苏公子。”
潘小凰?
苏剑大为惊讶,停止蒙面,再次打量来人,见他与小凤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但细细观察,才发觉在气质上有些不同。这个小女没有小凤那种娇憨之态,却多了几分成熟。不由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小女又鞠一躬道:“我乃苍生教右护教潘辉之女潘小凰,此来特代爹爹向公子请罪。”
一听潘辉之女,苏剑顿时面现怒色,“哼”了一声,不再答言。潘小凰却躬身施礼道:“苏公子息怒,小凰此来,是想告诉公子,苏大侠绝非我爹爹所害。”
苏剑一听这话,更为反感,怒声道:“姑娘如为此事而来,那就请回吧。我已听够了。告诉你,我爹爹被谁害的我最清楚,那一切是我亲眼所见。你们这样做,无非是做贼心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潘小凤闻言,叹了口气道:“可我深知爹爹为人,他平日对苏大侠甚为佩服,常称其为江湖第一侠,怎能去害他呢。爹爹自从长白山回来后,终日长嘘短叹,自云无法洗净满身污浊……苏公子,请你相信,我爹爹绝不会杀害你爹爹的……”
“够了!”苏剑气得叫起来:“哼”,是你爹爹让你来的吧。你一个女孩子知道什么?我从长白山到此,经历多少阴谋诡计?我算看透你们苍生教了。他停了停,“潘姑娘,你好自为之吧,不知哪天,我也将被阴谋所害呢!”
潘小凤听得脸色霎白,再不开言,面含悲色,悄然而退。
二更后,小凤又来。苏剑向她说起潘小凰之事,小凤一听笑了:“我知道了,是我让她来的,要不,她也进不来这个小院啊。怎么样,我们俩长得很像吗?是不是差不多?告诉你吧,我俩是最好的朋友。我叫小凤,她叫小凰,爹爹总说她比我懂事。她也和我一样,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今天来,也一定是为了他爹爹的事……”
这一切,使苏剑进一步感到苍生教的可怕。他意识到,他们是利用自己的性格弱点,也许是所有人性格中的弱点,来动摇自己,他觉得,若不是父母深仇难忘,他几乎被动摇了。
两个多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在这两个月中,除了无穷无尽花样百出的“劝说”外,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