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贼岛怪枭
作品名称:江湖行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4-10-03 10:39:08 字数:16204
吃饱了肚子该睡觉了。
可是,崆峒双骂挑了好几个屋子也没相中,不是这个脏就是那个小。在他们俩面前,三鲨的脾气格外好,咋骂也不吱声。
可一个海盗窝哪有好住处?苏剑、明空、巧姑都说随便有个地方住一宵就行了,崆峒双骂却就是不依,最后见实在没什么好地方,就指着李海龙道:“奶奶个熊,你们鲨岛这么个破地方,还非要苏公子到这儿来干啥?连个地方住都没能有?”
“这……嘿嘿……这个,俺这岛上最好的房子就是俺住的屋子了,苏公子不嫌弃,就住在俺的房间如何?”
“你的房间?”崆峒双骂道:“你他娘的咋不早说,对,就住你的屋子!”
“这……”李海龙为难道:“在下房间虽在岛上稍好一点,可真要说起来,也实在不雅得很……”
“少他娘的客气,今晚就住你的屋子,对了,床不够用,把你们四鲨的床铺都搬来。不过,你们那猫尿狗骚的破行李可没人要,要换新的。差一点爹就拧下你们的脖子!”
三鲨一听好歹能将人安顿下来,都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一会儿,一切按要求弄好。这是挺大的一幢房子,里外屋,看上去还算干净。巧姑住外间,明空和尚与苏剑住里间。崆峒双骂则不睡觉,领着自己带来的弟兄要守在屋外值夜。他们大骂渤海四鲨不是正经东西,专门干阴损小人的勾当,需要提防着点。
安顿妥当,已值三更。苏剑就睡在大白鲨李海龙的床上,明空则住在刚刚搬进来靠窗的那张床上。
一天半宿的颠簸,太累太困了,有这些高手在身旁,苏剑感到放心,很快沉沉睡去,是啊,明空和尚、巧姑都是当世高手,二人内外紧守在他身边,外面又有绝非寻常之辈的崆峒双骂守望,在这区区小岛上,能出什么意外呢?
然而,久走江湖的明空和尚却深知,今夜这鲨鱼岛绝对是个险地。尽管李海龙的表演挺是那么回事,尽管到现在什么也没能发生,可他知这一夜不会平安度过。只是他天性无拘无束,好奇心重,又仗着本身能为高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此行有险,也要来探一探,看看到底会出什么奇事。见苏剑睡得很沉,他哪敢大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床铺,唯恐出了意外。他合衣而卧,口鼻中鼾声大作,表面上已入梦乡,其实他的每个汗毛孔都在张着,警惕地等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这夜半孤岛如真有事情发生,那一定是特别的凶险,特别的奇诡,特别的不可预测。也正因此,一定也特别有趣。
事情果然发生了。约一个时辰后,他隐隐听到远处有极轻的脚步声。尽管极轻极轻,他还是捕捉到了。这也只有他这样功力的人才能听到。而且,他能断定,这脚步声绝不是崆峒双骂和他们的手下发出的。
巧姑在明空听到脚步后,她也听到了,连忙用传音入密之法告诉明空。明空亦用同样的办法回答巧姑,说自己听见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才听房上石书生传音入密报告,“远处有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什么,千万要照顾好苏公子!”他们在外面,却发现晚了,这就看出功力深浅之差距了。
明空听完石书生的话,下意识地向苏剑的床上望了一眼,心中一跳,刚才苏剑还露头睡觉,此刻怎么头蒙上了?他急忙跳下床,掀开被子,顿时五雷轰顶。
被里是两个枕头。
苏剑失踪了。就在明空和尚这样当世少有的武林高手面前失踪了。
窗子没能开,要是开,怎么也要有点动静,绝瞒不过明空和尚啊,再说,外面还有崆峒双骂在守望。他们怎么也会发现啊……
床下也没有。
那么,人哪里去了呢?
外面,双骂又用传音入密传话来:“奶奶个孙子,那俩黑影忽然没了!”
明空暗骂自己:奶奶,老江湖要栽到这鲨鱼岛上了。看来,刚才那是调虎离山之计呀。人家是有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呀!
苏剑忽觉一股煞气袭来,身子不由一抖,睁开眼睛,却发现黑黑的屋子里,自己的床边立着两个人。再仔细一看,模模糊糊见是明空和巧姑站在身边。他刚要出声,明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口唇对着他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别出声,出事了,快穿衣裳,咱们悄悄走。”
苏剑睡意全无,“刷”地爬起来,很快穿好衣服鞋子,跟着明空和巧姑悄然向外奔去。门外站着两个黑影,正是崆峒双骂。四人将苏剑夹在中间,在海岛上小心穿行。
这时,东方已是鱼肚白色,苏剑边走边纳闷:凭明空大师和巧姑的本领,还有崆峒双骂,谁敢轻易来惹事呀,能有什么危险呢?来了什么厉害的对头呢?他想问问,却见明空和巧姑疾步走在前面,一副紧张的样子,无声地带着他转来转去,出了海盗寨子向岛的最高处走去,那是他们来时蹬岛的地方。这时,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头。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头,就仔细打量着明空和尚和巧姑,觉得二人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味,令人不安。巧姑还不时回头瞧自己一眼,现出一种贪婪之相。而明空大师也没能有带着酒葫芦,这可是他须臾不离的啊……他正在诧异,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苏公子,你此刻落入苍生教之手,你身边之人都是假扮的,明空大师他们正在找你,你快叫喊,让他们知道你在何处。”
苏剑吓一跳,四下看去,天已蒙蒙亮,没有人。这时,那焦急的声音又响起:“我说的话别人听不见,你快呼叫明空大师。”
苏剑明白了,这又是传音入密。可这人是谁呢?他忽然想起在千山与巧姑过招时,就是这个声音指点的自己,才赢了巧姑,看来,这人是向着自己的,是信得着的,而自己身边的四人都是冒牌货无疑,是易容来欺骗自己的。可他们是怎么潜入自己睡觉的房间而不被明空大师和巧姑他们发现的呢?没时间细想了,他猛然高叫起来“我在这儿——”随即手足齐动,一个转身,正字掌法中的“横空出世”,正中“崆峒双骂”中穿白衣者的右臂,对方“哎呀”一声,退出几步,霎时,一招千山剑法中的“山崩地裂”上掌下足击向前面的假明空。然而,这可是个罕见的高手,他不但未刺中人家,却被拿住手腕,又被点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也喊不出。那假巧姑也上来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他就觉着自己两脚悬空,如风般被架着向前飞去。他深感这二人功力通神,因为,他自习了正字剑和千山剑法,又掌握了点穴手法,通常武士已非他对手,在船上已是小试锋芒,可此刻却仍像三岁儿童一样被人掌握在手中任其摆布,不由急怒羞愧难当。
然而,明空和尚和巧姑也不是庸手,就在四个假货稍稍迟疑之际,二人已如风般追赶上来。假双骂赶忙回身阻拦,却被明空,巧姑将身一纵,从头顶掠过,还捎带踢了他们一脚,紧追前面两高一矮三个人不放。因前面两个假货带着苏剑,跑得稍慢,被越追越近。两人便停住脚步,猛然回身,假明空将手掌捏于苏剑颈上大喝:“你们再往前赶,我就掐死他!”
巧姑一惊,止住脚步。明空却哈哈一笑道:“你掐吧,掐吧,这一来,你们苍生教的名声就更完了,江湖上就更无法立足了。老衲相信,你们的教主艾天明绝不会让开你们这么做的!”
几句话果然将对方制住,假明空与假巧姑对望一眼,忽然镇静下来,把苏剑往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放,脸上含着歉意对苏剑说:“苏公子,委屈你在这儿等一等!”然后转向明空和巧姑。
假明空道:“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我等本想人不知鬼不觉救走苏公子,谁知你们警觉很早,又苦追不舍,看来,只有将你们放倒,我们才能安然脱身了。”
明空又冷笑两声道:“阿弥陀佛,但愿二位施主的手段和口气一样。”
“臭和尚,你到底有多大本事,让你见识见识我兄妹的手段!”
假明空说着,突然飞起,衣袍在空中猎猎飞舞,好似一只出林怒鹰,真明空一见,亦怒吼一声,飞起空中相迎,二人空中相遇,只听“啪啪啪”对了三掌,又同时落地。顿时,一真一假两个和尚打在一处,一时难分难解也难分真假;真假巧姑也二话不说,战到一处,真伪难分。而假双骂和赶来的真双骂也打成混沌一片。
这时,天色已经渐明,苏剑被制住穴道,瘫软在石上,厮杀的情景都看在眼中。几十个回合过去,真假明空他已经看出,因为其中一个身背酒葫芦,一个没有,而背葫芦的显然是真的。两人皆以掌对掌,都没使兵刃。几十回合过去,苏剑看出,那假的绝对是个高手,竟与明空打个势均力敌;两个巧姑他也分出了真伪,假的身材略瘦一些,与真的一时半会儿,也难分高下。两对崆峒双骂打的同样难分难解,却有点分不清谁真谁假。苏剑看得暗暗惊心,这鲨鱼岛哪儿来的这几个高手呢?明空、巧姑的武功已深不可测,竟然不能取胜,对手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是谁呢?
真假双骂那边。一边厮杀一边骂声不绝:“X你们八辈祖宗的,你们是哪来的鬼怪,竟敢冒充你爹爹,老子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然面,四人打成一团,不知骂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的,因此,也就不知谁真谁假。
但,一百多个回合过去,苏剑发现,崆峒双骂那两对中的一对渐渐落了下风,掌法散乱,虽依然狂打不已,可已逞强弩之末之势。苏剑是又高兴又但心:高兴的是,希望占上风的是真双骂,然而又担心不支二人是他们。
事实没能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因为天色愈明,他已看清,是处于下风的双骂口中骂个不停:“龟儿子,爪子挺硬啊,爹爹和你们拼了!”说着又拼命抢攻,但,一会功夫,败象益显。
苏剑心急如焚,可又不能动弹,眼见那甄君子骂声已变调:“你爹爹把这条命送给你了!”双掌已毫无章法,对方则一招“泰山压顶”向他额头上拍去,眼见大祸临头。苏剑不忍目睹甄君子头裂身死的惨景,正想闭上眼睛,却见怪事发生,那假甄君子的掌竟在要击中对手之时,突然一偏,恶狠狠向身边的一个石书生击去。这个石书生占尽上风,不想一掌袭来,慌忙迎击,“啪”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各退两步。接掌的石书生就大叫起来:“是我,你咋乱打……”显然,这也是个假货。
打人的“假君子”见状愕然一怔:“我……没打你呀,你接我一掌干什么?”
“你搞什么名堂?”“假书生”一边对敌一边骂咧咧道:“我要不接这一掌早让你拍死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真双骂已喘过气来,突然发力,向一对假货脸上抓去,两张假面扯下,露出两副真容,都是四十多岁的汉子,面目狰狞。四人又打在一处,但刚才几个回合,两汉子中的一个又给了同伙一个耳光。被打的汉子气得又叫起来:
“咋的,你他妈的为啥又打我……“
“谁打你了,我打的是他。”
“打他咋打到我脸上来了,牙都让你打掉一个……”
这么一来,两个家伙心虚害怕起来,手脚也乱了,崆峒双骂占了上风。
苏剑心中明白,这是暗中有高人相助。而这高人一定是给自己传音入密那个人。可他到底是谁呢?
这时,东方已出现红色,打斗现场的草木已经看得清楚。苏剑把注意力又放到明空和巧姑这边来,不看则已,一看心下大惊,因为,这半天过去,明空和巧姑不但未占上风,反而处于守势。特别是巧姑,已不得不用剑对敌,千山剑法的精妙之处尽情地发挥出来,可对手仍赤手空拳,毫无怯意。可以想见,对方要使兵刃相迎,强弱就会很快分出。
明空和尚的日子也不轻松,但见他已不再用掌,而是一双脚交替飞起,如车轮般盘旋不停,神出鬼没,可对方也是以脚相迎,双方的脚在空中不时相撞,竟发出金铁之声。明空又不时喷出酒珠攻向对方,却又见对方大袖轻挥,从容化解。
看来,这二人与明空、巧姑相比,只强不弱。
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苏剑正在担心,只听整个鲨鱼岛上杀声大起,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鲨鱼岛上的人与崆峒岛来的人也都倦入了厮杀。
只有苏剑一人倚坐石上观战,可他比实战的人还要着急。
这时,又听明空的对手厉叫一声:“李海龙,你们为何还不动手,快将苏公子带到船上去!”
苏剑一惊,听到脚步声远远奔来,斜眼望去,见三个人从崖顶向自己跑来,正是渤海三鲨。然而不知为何,在跑到离自己不远处时,那黄鲨、黑鲨却摔了个大跟头,竟然“咕碌碌”滚到一边的石沟里去了。白鲨停下脚步望去,只听他惊惶叫道:
“二弟三弟,你们怎么了?摔坏了吗?说话呀……”
他还要呼叫,那边下命令的人已不耐烦。“你穷叫什么,还不快办正事!”
白鲨只好舍弃掉下山沟的兄弟,奔向苏剑身边。对苏剑阴阴一笑:“对不起了苏公子,咱渤海帮还是得听苍生教的,人家那是名门正派,仁义会算什么东西。苏公子,跟在下走吧。”说着,伸出双臂来抱苏剑。苏剑想要挣扎可无能为力。
然而此时怪事又生。
白鲨李海龙将苏剑抱在怀中刚想直起腰来,忽然身子一震,眼睛猛地睁大,嘴一张,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可他没有出声,慢慢又将苏剑放下,然后一蹦一跳地奔真假明空而去。苏剑随之望去,见明空大师已处劣势,对方再加上这个帮手,他非遭不测不可。
假明空见白鲨赶来,不喜反怒道:“李海龙,你要干什么?我不用你相助,快办你的事去!”
可事情大出意外,那白鲨对指令置之不理,冲到二人跟前,又突然一掌向假明空打去。假明空一惊:“李海龙,你要背叛吗……”话没能叫完,李海龙又一掌到。假明空大怒,先闪开明空的一记凌空脚,侧身一掌击中李海龙的前心。然而,李海龙只退了两步,又蹦上去进攻。
这时,苏剑已看得清清楚楚,那李海龙的背后隐着一人,因衣衫与李海龙一样,也是白的,所以躲在后面,又步法精妙,不易被前面的人发现。李海龙的掌都是他抓着手臂打出的。
苏剑见此情此景,心中大喜,他已猜到,此人一定就是刚才使崆峒双骂互击之人,也是传音入密呼叫自己之人。有此强助,还怕何人?可此人又是谁?苏剑是又佩服又感到神秘,再联想到千山绝顶那传音入秘之人对自己的帮助,八成也是此人,越觉此人神秘莫测。
而此时,假明空已慌了手脚,真明空却揉身而上,一把撕下其假面头套。
于是,一个满头杂乱白发,高颧深目的老者现出真容。
明空后退一步,冷哼一声:“阿弥陀佛,贫僧还道是谁,手段如此高明,原来是苍生教的两位护法,‘阴阳双鬼’”
假明空一声怪笑。“明空和尚,你们仁义会就靠这种手段取胜吗?暗伏高手,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明空冷笑道:“莫非苍生教的手段就光明正大吗?设下陷阱,诱人入套,又装神弄鬼,竟扮成我等模样,欺骗少年人,真是无耻之尤,还有何言?”
假明空又怪笑一声:“咱们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过,论起来,还是你们仁义会略胜一筹,自己偷偷害死苏大侠,又嫁祸于我们苍生教。可我们苍生教岂能容你们胡作非为?我教一定要尽心竭力,为苏大侠报仇,救出苏公子!”
苏剑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可穴道被制,说不出话来。这时,只见李海龙身后之人叫了一声:“吴护溘接招儿!”将李海龙高高抛起砸去。假明空大手急迎,“砰”的一声,将李海龙击出五丈开外,落地寂然无声。苏剑这才看出,他可能早已毙命在那神秘人物手中了。
神秘的白衣人扔出李海龙后,又飞身扑向假巧姑。这时,巧姑已有些支撑不住,恰好大援及时赶至。二人合力,只几合就打得假巧姑摇摇晃晃,连连后退。巧姑趁隙将其面罩扯下,又现出一个满头乱发深目高颧的老者,模样和假明空差不多,只是身材稍矮些,头发更长一些。仔细一看,才分出这是个老妪。
两个白发老者已知难以取胜,一声唿啸:“来日方长,咱们去也。”如飞一般向海边逝去。明空和那神秘人也不追赶,巧姑追了两步,见二人轻功甚佳,也停下脚步。
那边,两个崆峒双骂一见慌了手脚,也想脱身而逃,可真崆峒双骂岂能放过他们,甄君子抖起神威,一掌击在对手头顶,顿时万朵梨花开,红的白的四处迸散。可那对手也真是凶悍,头脑开花,两臂还仍然呼呼抡动了几下,才慢慢倒地;另一个汉子转身要逃,被石书生一声“我操过你娘”,一掌击中后心。身子飞向空中,一口血箭喷射而出,然而,他落地后踉跄一下,仍转身欲战,可摇摆几下身子,终于还是摔倒不起。
崆峒双骂和巧姑即向山寨中冲去,这时,鲨鱼岛变成了杀人的岛,三个高手再加上二十几个崆峒的虎狼之士,将众海盗杀得无处可逃,倾刻间死亡无数。又过一会儿,寨内大火熊熊燃起。渤海帮从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这边。那白衣人走向苏剑,身未临近,手在五尺外一抬,苏剑只觉身了一松,穴道骤解,站了起来。恰在此时,红日已从海上跳出,万道金光激射,与岛上的大火相映,火天一色,甚为壮观,苏剑把敬仰的目光注向白衣人,却心忽悠了一下,血往上涌,口中不由吐出:“你……是你……”但见这人身材中等,面色白净,两道浓眉,一双深邃的眼睛。脸膛一半被阳光与火光映成红色,另一半却在阴影之中,显得轮廓分明,如同石刻一般,也使他显得更加神秘。苏剑几乎叫出声来,因为,杀害爹爹的那人,就是这么一副面孔。可他马上想起,那是潘辉戴着这个人的假面。于是,他释然了,也立刻知道了此人是谁。
这时,明空和尚上前来。苏剑却见他不但未露感激之色,反而面现不快。白衣人忙向他深施一礼:“拜见中使者明空大师!”
明空觉声道:“你怎么来了?”
白衣人谦恭地道:“会主派大师出发后,又派我随后赶来,昨夜到的鲨鱼岛,正赶上他们行使奸计,我一时摸不清他们来路,就没能贸然现身,仅在暗中监视,全靠中使者武功心智,才获此战全胜,保得苏公子安然无恙啊!”
明空道:“你不用捧我,这一战,还是你的功劳,你救了我,我会记在心上,回去后,我会向会主讲清楚。”他又转向苏剑。“苏公子,你还不拜谢你的救命恩人,这位就是我们仁义会的大功臣,仁义五高手中武功最高的南使者林中虎!”
林中虎?苏剑尽管已经猜到了几分,可骤然听到这个名子,仍然一阵惊喜,不由脱口而出:“林中猛虎最英雄……”
此言一下又勾起明空和尚的话。“是啊,我仁义会高手中,你林三叔是最英雄的人物。你看连你这初入江湖的少年都知道他的名字。”
苏剑注意力都在林中虎的身上,没能理会明空的话。只见林中虎身材并不高大,反倒略显单薄,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特别深幽,透出一种机警和深沉。林中虎察觉到苏剑在注视自己,却只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能说。明空见此,似心有不忿,仰起酒葫芦,又猛灌了一大口。
苏剑看出,明空和尚与林三叔似乎有些不睦,为解除这尴尬气氛,他有意转移话题问道:“明空大师,林三叔,刚才那人是谁呀,武功如此高强,林三叔若再晚来一步,恐怕就……”
他说了一半就觉不妥,果然,明空又气哼哼地把话接了过来:“是啊,你林三叔若不来,咱们非完不可,要不,怎么林中猛虎最英雄呢?你林三叔就有这个本领,不到火候不露面,要露面就立大功,你以后可要学着点,打仗,不光要能打,还要会打才是啊!”
苏剑不想自己的话惹起明空大师的更大不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中虎赶忙在旁将话接过:“对了,苏公子,这两个人你可要记住。他们是兄妹,男的叫吴双,女的叫吴对,二人是苍生教的护法,其武功也和他们的名字差不多,无双无对。他们不但武功高,而且,性情乖戾,素有恶名,你今后对此二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今日也多亏是明空大师能与他战个势均力敌,要是我,一个对一个,恐怕早已败北。”
明空这才好像缓过点颜色来,在旁哼一声,不再开口。
苏剑也松了口气,他又问明空道:“大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明明是和你同住一室,却怎么忽然跑到他们身边去了?”
这句话,一下又将明空问得尴尬起来。“这……这……这些奸诈之徒,原来,你睡的床下有机关,他们先在外面搞鬼,将我心神分向室外,然后启动机关,将你的床沉入地底,又将一个早准备好的床铺送回室内。这种事,谁能想到,除非像你林三叔这种本领的人,经常搞一些别人猜不透的名堂,我一个出家人,佛祖也没留下这样的经啊!”
一席话,弄得大伙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时,岛上已经平静下来,巧姑、崆峒双骂带着七八个满身是血的弟子奔来。林中虎恭敬地向明空大师一礼:
“大师,这里事情已了,咱们离岛吧,会主正在总会等着见苏公子呢!”
明空哼了一声,转身向海边崖上走去,余人跟随在后。
可是,到了海边一看,所有船只皆无,顿时大吃一惊。鲨鱼岛离岸还有十多里路,没船怎么走?
一个半月后,有四个骑马之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山东与河南、河北交界的张鲁一带。四人中三个男子汉,另一个是女的。三个男的中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和尚,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看上去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
这时,已是三月时光,这里虽非江浙一带,可也比塞北苦寒之地大不相同,走上一段路程,总能遇上几个行人。
这四人就是苏剑、巧姑和明空和尚及林中虎。那日他们虽灭了鲨鱼岛海盗,却船只皆无,被困岛上七天,最后还是林中虎想出办法,从烧毁的海盗寨中,找了一些勉强能用的木枓,用手中兵刃做工具,好歹做成一只能坐人的小船,由崆峒双骂的人先驾船回鲨鱼岛,取回一条像样的船,才将一干人送到岸上,这样一来,就耽搁了十来天时间。上岸后,按林中虎的意思,他们应乔装而行,可明空和尚不依,非和林中虎拗着劲行事,说什么要光明正大,看谁敢来捋林中虎的虎须。在会内,论位置他在林中虎之上,只好听他的。他们就只好这么光明正大地向仁义会总舵黄土岭行进。
四人离开鲨鱼岛后,崆峒双骂要带人亲自护送,可明空、林中虎和巧姑都觉得人多目标大反倒无益,就劝他们留下了,仅他们三人保着苏剑赶路。
说来奇怪,苍生教的人似乎都消失了。一个月来。他们再未遇到什么阻拦,倒有几伙江湖各派的人物挽他们小住,要见识见识苏剑,讯问苏大侠被害真相,听了苏剑的讲述,无不愤恨,纷纷痛骂苍生教歹毒。很多门派还要派出好手相送。被他们婉言谢绝。
因此,苏大侠被害真相和苏剑现身江湖之事,很快就传得纷纷扬扬,而苍生教反而偃旗息鼓了。难道,他们是屡遭失败知难而退了吗?
明空因此对苏剑道:“苏公子,这一个来月平安无事,该感谢你林三叔啊。你瞧,自他一露面后,苍生教的人无影无踪,咱们一路风顺,哪像大和尚我,刚露面一天就差点翻了船!”
林中虎充耳未闻,顾左右而言他:
“瞧,这路上一拨拨行人真多啊!”
相比之下,连苏剑都觉得明空大师有点小孩子气了。他感到可笑,又有点为林三叔抱不平。
路上行人是不少,而且好像越来越多,约半里路的前面,有一伙好像赶集的庄户人,后面半里外,又过来几个商不商农不农的汉子,不一会儿,又超过去两辆马车,上边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还有明晃晃的刀叉剑棍之类的东西,是一伙跑江湖的艺人。苏剑向车上望去,看见车上挺英武的一对男女还盯了自己一眼。
四人正策马不紧不慢而行,后面一阵马蹄疾响,两个快骑如飞般从他们身边掠过,卷起的尘沙都迸到四人身上,巧姑恼怒地要追赶,被林中虎劝住。只见两骑汉子跑出好远,仍回头观望,目射虎狼之光。
林中虎脸色一整,“我去看看。”说着也不等别人答应,就拍马而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远方,久久不归。
这回,明空没能再说不满的话,而是望着前面,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巧姑在旁道:“这位林南使可真不是个平常人物啊!”
明空悻悻道:“那是当然,要不,怎么林中猛虎最英雄呢?哼,真要凭真实手段,洒家自信也不会输给他,可人家能干还会干,在这上头,咱家就甘拜下风。”
苏剑不明白明空大师说话的意思,只是越发觉他像个小孩子。
这一路上,苏剑的武功又有进步,不但正字掌、千山剑法练得更为精熟,明空和尚还传了他仁义会十三腿,使他更有所获。可他有一点遗憾:几次要学林中虎的武功,都被明空和尚阻拦,说林中虎的武功不正,学不好会走火入魔,少学为妙。林中虎也似乎缺乏热心,对苏剑的所求也总是敷衍,说自己的功夫不行,让他多学明空大师的功夫。这使他很失望。
路途曲折,走了一段,折向左边一片洼地,右面一座高高的沙坨。这路,正是一条干涸的河道。
前面一声响箭“嘀溜溜”响起,一阵马蹄,一阵人嚷,二十米之处,突然从沙坨后闪出一群人来,个个刀枪在手,拦住去路,正是那些赶集的、不商不农的汉子们。领头的是个山猴般的人物,正是侯海,还有一个中等身材,四十多岁的黄面汉子。苏剑一看就怒火中烧,正是他杀父仇人潘辉。
明空和尚手一伸,三人坐骑停下。明空一声佛号,“二位这么快就从辽东赶来了!”
侯海恨恨道:“你不要占了便宜又卖乖,你们以为一个声东击西之计就能大功告成了吗?哼,这不,今儿个到底落到我们手里!”
“阿弥陀佛,侯施主何必把话说得太早,”明空笑嘻嘻道:“和尚我今儿个看你有点奇怪,早听说熊不离猴,猴不离熊,今儿个咋就你一只猴了?”
“秃驴,我操你们仁义会八辈祖宗。”侯海不由大骂起来:“你们施诡计埋伏,我一定替熊刘二位护教报仇!”
原来,辽东那场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仁字四刀只剩下蒋豪一人,义字十三枪仅剩两杆,罗子瑞后背中了刘金龙一掌,辽东六畜仅剩下两头。而苍生教的八名弟子命丧当场,熊彪还让江乔风的双刀砍成两段,刘金龙也伤了一只胳膊。当他们发现上当之后,慌忙改路,也从海上日夜兼程,终于抢到前面,与苍生教其他人马会合,在此设下伏兵。那熊彪素与侯海交好,形影不离,现骤然失去,哪能不又痛又恨。
明空却高兴得“呵呵”大笑:“阿弥陀佛,侯护教休要悲伤,休要恼怒,人死乃天定,你我能奈其何?熊护教脱去臭皮囊,是赴极乐世界而去,你我该为他庆贺才是,待贫僧为他念上十二遍《金钢经》,然后再超度侯施主与他一同前往。”说着,真的双手合十,拉出了念经的架式。
侯海咬牙切齿道:“那好,就让我先超度你吧!”说着要迈步上前,却被潘辉拦住。他不理明空,却对苏剑抱拳道:“苏公子别来无恙,潘辉这厢有礼了。对苏大侠遇难一事,潘某同苍生教同仁无不痛心疾首,这其中必有奸谋,还望苏公子早早觉醒,勿为仁义会所惑……”
“住口——”苏剑眼睛一直在盯着潘辉,要不是明空阻拦,早已冲上前去,此时,见他又冲自己花言巧语,再也忍不住,趁明空和巧姑不注意,双脚一磕马肚,拔出长剑,飞一般向潘辉冲去,明空发现已来不及。巧姑大叫一声:“剑儿……”。随后追赶,明空无奈,也紧跟在后。但,此时苏剑已离潘辉不足三丈,他报仇心切,从马上平飞而起,一招千山剑法中的“风起云涌”,千朵剑莲花开,直取潘辉。潘辉见苏剑剑术如斯,吃了一惊,手中虎头金刀一招“秋水横波”来格,但苏剑一招接一招,千山剑法连绵不断,狂攻不止,潘辉似抵不住,转身逆风而走,侯海和其他苍生教众也不知为何随后而逃。苏剑也没细想其中之秘,迎着狂风随后紧追。明空和巧姑赶来,却已拉下一大截子。就在此时,突然平地冒出十几条大汉,个个手持铁锨,二话不说,扬起满天黄沙,风助沙威,劈头盖脸向明空和巧姑砸来,此时此境,任凭明空有通天的本领也难施展,被沙迷得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只觉昏天黑地。正在着急,猛听前面有人发喊,声音悠长:“明空大师,快向这边冲——”正是林中虎的声音。二人一听,闭上眼睛,手脚开路,施开绝顶轻功,就如怒鹰般向前飞去,这时,风沙渐小,前面响起格斗之声。明空、巧姑睁开眼睛,却见十几个手操铁锨的汉子已倒地上气绝身亡。可却不见林中虎的踪影,而苍生教众也已跑散,苏剑更不知哪儿去了,巧姑不由悲声大叫:“剑儿剑儿,你在哪儿,快回来……”可哪里有回声?明空也是捶胸顿足:“全怪我,全怪我呀……”
二人无计可施,只听后面一阵骚乱,回头一看,一群人奔过来,皆手持兵刃,有男还有女,有卖艺的,有赶路的。他们奔到明空面前,停住脚,齐施礼日:“仁德播四海!”明空还礼道:“义气贯九洲。”为首一精壮汉子道:“河南分会许为民带属下参见中使明空大师!”
明空见到自己人,又喜又气:“阿弥陀佛,你们怎么此时才赶来,苏公子已然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许为民道:“我等接到会主之令,就尾随大师身后,暗中护卫,不想刚才也中了苍生教的埋伏,他们扬起满天黄沙,使属下无法突出,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还望大师恕罪!”
巧姑在旁道:“说那些客气话干啥?咱们快想办法,去寻找他们吧……”
这时,沙砣另一面忽然响起布谷鸟的叫声,许为民等精神一振,“明空大师,这是自己人在传讯,咱们过去看看……”
一群人转过沙砣,只见两个仁义会的兄弟正在焦急等待,见众人来到,手指远方:“快,有一辆黑篷马车往那边去了……”
众人望去,果见远处有一辆黑篷马车在飞奔,左右还有几个骑马的汉子紧紧护卫。明空一见,大呼一声:“快追,苏公子一定在车上……”
苏剑眨眼间已追出五里多路,那潘辉跑跑停停,与他接战几合之后,再转身逃跑,跑出一段回身再战,还一个劲地劝说苏剑跟他上苍生教。他越这样,苏剑越怒,理智尽失,待他意识到远离明空和巧姑,身陷险境时,已为时过晚。他停住脚步,潘辉也回身站住了。
他戟指大骂:“潘辉,杀父之仇,我早晚必报,有朝一日,将你剥皮剁骨,碎尸万段!”
骂完转身要走,可迈出一步就站住了,前面两丈外有人挡住归来路,一袭白衫,面貌英俊,人近中年,此人他未见过。可人家自我介绍:“苍生教中护教尉迟云飞。”苏剑急往左转,是一个满头杂乱白发的半老汉子,往右转,又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这二人他在鲨鱼岛见过,正是什么“阴阳双怪”。这三人皆满身黄沙,显然是刚从沙中钻出来的。苏剑陷入苍生教四大高手的合围中,哪里可逃。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中计,可一切为时已晚。他也知道,苍生教是有备而来,自己今日是绝难脱身。他虽然深悔莽撞,落入陷阱,可他绝不屈服,心一横,决心以死相拼。
他环顾四人,冷笑一声,“好,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那吴双一听,仰天怪笑起来:“小娃,你的胆气可真招人喜欢,真对俺的脾气,可你说,俺四个老家伙能四个打你一个吗?”
俊面汉子尉迟飞云道:“苏公子,还是跟我们回苍生教吧!”
“休想!”苏剑怒道:“让我去你们苍生教,除非把我的尸首带去!”
潘辉在身后叹口气道:“苏公子你何必呢?你想一想,今天你还能逃得出去吗?快跟我们去吧,到时,一切都会说清楚……”
他的话没说完,苏剑却已突然发动,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身形未转,闪电般向后倒射潘辉,利剑从腋下穿出,直指潘辉心窝,这闻所未闻的打法,令潘辉这样的高手也不由一懔,一个铁板桥功夫,勉强闪过一剑,然后又一个后翻立起,正扑苏剑跟前,双臂一拢就要抱住苏剑。他本以为苏剑长剑刺出,已无法收回伤人,却不知苏剑长剑一转,从不可能的角度向他心窝再次扎来。任凭他躲闪得快,左臂还是中了一剑,“哎呀”一声放开苏剑跳向一旁,苏剑还待继续进攻,被尉迟飞云从后边一掌拍来,他回身迎敌已然不及,又是千山剑法中的一个奇招“奇峰入云”长剑竟从裆下向上向后刺出,好在尉迟云飞见机得快,飘身闪开才未受伤。吴双吴对一见大怒,怪叫一声,从两面双双扑上,人未到掌风已及身,苏剑穴道凌空被点,身子一软,长剑落地,不能动弹。这时。一辆紫篷马车在几名大汉的簇拥下如飞一般赶来。
当苏剑被放进紫篷马车内时,顿觉生不如死。从长白山到此,历经半年之久,跋涉八千多里路,历尽坎坷,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眼见就要到达仁义会了,最后却到底落入苍生教手中……仇恨、绝望一时攫住了他的身心。
车声辚辚马蹄疾。只听几个苍生教的高手一边纵马疾驶,一边豪笑不止。
“教主真是神机妙算,竟能巧用风沙,夺回苏公子。这,仁义会可抓瞎了!”
“仁义会万里奔波,没能想到却是为咱苍生教做嫁衣裳了,哈哈哈哈……”
“这是天意,他们机关算尽,终未能逃出我教的手心。辽东一战,他们用了声东击西偷梁换柱之计,这回,咱们给他个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八成,那个明空秃驴这功夫还在追那辆黑篷马车呢!哈哈哈哈……”
苏剑听得明白,苍生教他们一定是用一辆黑篷马车引走了仁义会的人。看来,自己已身陷绝境,不会再有谁来救自己了。
明空、巧姑带着许为民和他的二十几名属下狂追前面的黑篷马车不舍,因为鲁西地势低平,除了偶尔几座沙丘和土坝之外,无山林遮挡,因此,前面的目标一直没能跑丢,追出三十多里,黑篷马车就在眼前。巧姑难捺心头焦急,厉叫一声,身如飞鹞,从马上向前面的马车射去,两条大汉在马上用大砍刀来阻拦,被她双掌向刀背上一击,双刀飞落尘埃,自己却落在车上。这时,明空等也冲上前来,其他的苍生教众见势不妙,一声呼哨,四散逃去。明空一见,一声“阿弥陀佛”顿时没了精神头,对巧姑道:
“道友,咱们上当了,车是空的。”
可是,明空还真说错了,巧姑两臂暗运内力,猛然一分“咔嚓“一声,车裂开,车内之人赫然入目。
车里不但有人,而且是一男一女,还是两个青年,正面对面侧卧车中,含情脉脉地互相凝望。却是任忠平和清云。巧姑一见,心头起火,“啪”打了清云一耳光:“不要脸的东西,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上这里来了!”
二人谁也不出声。巧姑还要打,被明空一声佛号劝住:“道友休急,他们是为人制住了穴道!”说着手向任忠平一拂。“起来吧。”巧姑一见也急忙为清云解开穴道。
可是,两个年轻人脸色通红,却仍不起来。巧姑正要发怒,明空道:“他们一定是被制时间太长,血脉不畅,咱们快为他们推宫过血。”
好一会儿,任忠平和清云才恢复正常,两人呑呑吐吐,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讲了事情经过。原来,那晚他二人露宿山林,情草浓生,后林玉莲和艾小凤又赶来。艾小凤口口声声向三人要苏剑,一阵乱吵,与心绪极坏的林玉莲拼杀起来,没想尉迟云飞、侯海等人闻声赶来,任忠平、林玉莲、清云虽拼力死战,可怎是他们的对手。清云首先被捉,任忠平上前解救不成,自己也身陷敌手,只有林玉莲一人逃走。他二人被捉后,让苍生教赴辽东的一伙人挟持着日夜兼程进关来到山东,今日才去掉绑绳,却点了穴道,又被几个苍生教徒摆成脸对脸的姿势,塞进这辆车里。然后,他们就听车身不停地行驶,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远远又听见厮杀声、喊声、风声、沙声……后来,又觉得车被人驾着猛跑,最后被自己人所救……这些日子里,他们虽身陷囹圄,可二人相交益深,两心相通,衷肠暗结,不知是喜是忧,特别是今日被苍生教摆弄着相对而卧,面庞相距不过五寸,呼吸相闻,心内实是翻江倒海,大有长久如此,永不归乡之想。
可是,好梦恶梦一起做完。当他们藏头露尾地把话讲完之后,清云又挨了巧姑一耳光。“贱人,事全坏在你身上,一旦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你是问!”
清云不敢回嘴,但心里实是不明:事情怎么坏到自己身上?她斜瞥了一眼任忠平,恰发现他也在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中忽的一热一甜。
这时,太阳已栽西,风沙渐止。巧姑悲愤难抑,仰天大呼:
“剑儿,你在哪儿——”
苏剑在车内,不能动,不能语,也不知身在何方。
他只觉风沙越来越小,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了。
忽听潘辉“咦”了一声,然后是一声低低的惊呼:“不好,有人!”
车停下来。只听潘辉好像跳下了马,扬声前方道:“何方高人,请现身吧。苍生教吴护法和尉迟、侯海、潘辉三护教在此!”
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潘护教,咱二人真是有缘,从长白山到辽东,从辽东又到这张鲁,咱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这回,总该有个说法了吧!”
苏剑一听这个声音,喜得心狂跳不已,正是罗叔叔,他顿时觉得黑乎乎的车内已经一片光明。
只听潘辉道:“罗北使,潘某思量,此战不决,胜负已分了吧!”
罗子瑞朗笑道:“怎么?潘护教以为,苏公子落到你们手中就稳操胜券了吗?”
车左边一个尖历的嗓音叫起来:“咋的,就凭你姓罗的带这几头烂蒜,还想把苏公子抢去?好吧,我先审量审量你的正字武学是正还是歪!”
又听尉迟云飞大声道:“吴护法,杀鸡焉用宰牛刀?待尉迟云飞先领教他正字掌的高招儿。”说完,只听一阵空风响,继而,就听格斗之声传来。又听罗叔叔边打边朗声道:
“尉迟护教果然名不虚传,轻功果然高妙,令罗某大开眼界!”
又听尉迟云飞:“罗北使的正字掌也不是浪得虚名,在下得好好领教领教!”
二人格斗之声更烈。苏剑又听车旁潘辉低声道:“二位护法,看他二人相斗,尉迟护教虽稍占上风,但,不过千招恐怕难分出胜负。我等送苏公子回归总教事大,不能等待,还是速战速决上路吧!”
只听吴对道:“也好,什么江湖臭规矩,我吴对从不听那些,你们守好车中的小崽子,等待俺去打发了这个什么正字掌姓罗的。”言毕,只听衣带掠空之声响起,想必是上前助阵。苏剑不由暗暗替罗叔叔担心。
然而,却听吴对掠空之声忽然骤止,“啊”的一声惊叫落回原地,脚步沉重,好像受伤了。接着是一声惊问:“你……是你们俩……”显然受到高手阻截,而且是两个人。
苏剑闻听心中不由大喜:这二人是谁?竟能在空中将吴对眨眼间击落?这吴对的手段他已见过,巧姑那么高的武功,还几乎不是对手,那这二人是谁?
却听侯海凄历的叫声传入:“好哇,江风乔凤,我侯某找你们不到,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儿个,我要替熊老弟报仇了……”
江风乔凤?苏剑一听其名,心中更为欣喜,仁义会五高手,他已见过三人,只有这二人尚未谋面,可其名早已深刻心中。他知道,他们是一对夫妻,日月双刀联手所向无敌。此时现身于此,定能救自己脱出魔掌。正在盼望,却听那个吴对悲声叫将起来:“江郎,是你……你真忍心杀我?江郎,多年未见,你好吗?你可想死我了……”
又听吴双也叫起来:“凤妹,你好吗?快跟我走吧。我……这回有钱了,有很多很多钱,咱俩……成婚吧……”
苏剑心中大奇,怎么回事?江四叔和乔五姑还和这两个怪物有什么牵连不成?正在疑惑,却听江风恨声道:“吴对,你休要不知羞耻,事隔多年,你竟然仍纠缠不休,无耻之极。我江风堂堂五尺男儿,岂能与你这狗男女苟且……”又听乔凤也怒道:“吴双,你这疯子,你就是搬来金山,我也不会看上一眼……”
可那吴氏兄妹却仍在胡言乱语。又听江风声音转为豪壮:“苍生狗贼,没人再和你们胡搅,今日我日月双刀就要与你们决一死战!”
又听乔凤清越的声音传来:“你们一起上吧,来一个我们是日月双刀,来十我们是双刀日月,你们苍生教有多少高手,都一齐上吧!”
苏剑听得心中狂喜不止,此刻,他虽看不见二人,可日月双刀的英姿却仿佛就在眼前,就好像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英姿讽爽的侠士,手持一金一银一长一短两把闪亮的利刃立在大路上。
这时,又听侯海历叫一声:“两位护法,你们还做什么好梦,还不快动手……”说着冲上前去,前面响起拼杀之声。又听潘辉大声道:“二位护法,你们快上啊,不然就晚了,快助侯护教……”
就听吴双道:“好,我杀了江风,乔凤就是我的了。”人冲了上去。吴对也说:“我杀了乔凤,江郎一定会娶我为妻!”也冲了上去。前面之声更烈,潘辉也没了动静,显然是被这场厮杀吸引。
就在这当儿,苏剑听到身下的车板有不易察觉的轻微响动,他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不大一会儿,又觉车板轻动,自己的身子无声地向车板底下滑去,落入一个人的怀中。接着,身上被制住的穴道解开,他扭头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林中虎。
林中虎拉了一下苏剑的手,暗示他不要出声,俩人伏在车下的沙土上,蚂蚁般一点点向后移动,一寸、二寸……一尺、二尺……终于爬离篷车十步开外,苏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潘辉已完全被对面的厮杀所吸引,因为对面一金一银两道刀光大炽,已将二吴和侯海罩住。苏剑虽看不太清,可也对日月双刀的武功大为敬服,再看一眼身边的林中虎,亦十分敬仰。
十步开外,林中虎扶着苏剑无声地站起,架着他的一支胳膊,施开绝顶轻功,飞一般向远方遁去。
奔出五里开外,前面一排树木,有一黑一白两匹马拴在那里,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林中虎脚步放慢,向马匹走去。可是,当他伸手去解马缰时,却不知为何离马缰半尺之余,就伸不出去了。只听有人道:
“且慢!”
苏剑和林中虎都吃了一惊,眼前无声地出现一个人,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没听见任何动静,没有任何感觉,人就出现了。是苏剑一人尚可,可林中虎是何等样人,竟然也没发觉。对方的功力可想而知了。
来人高身宽肩,一身华贵的黄色长衫,上缀上百个金环,光芒四射,一张清瘦的面容,不怒自威。接着,一阵轻轻响动,八个面色阴沉的短衫黄衣人从一棵棵树后闪了出来。只见金衫人五指张开迎着林中虎去抓马缰的右手。林中虎脸色极为凝重,手上青筋暴起,向前伸了伸,就像碰到什么看不见的障碍似的,终于又缩回来。
金衣人道:“林南使果然神通广大,可是,苏公子必须归我苍生教,林南使回禀皮会主,就说我艾天明多谢人仁义会将苏公子送到这里。”
艾天明?
苏剑的心狂跳起来。天哪,他是艾天明,苍生教的教主……
苏剑意识到,又一场恶战即将发生。他想,林三叔虽然武功深不可测,可对方是苍生教主,其必有过人之处,何况,还有八名虎狼之士相助。已方难占上风,他心中顿生决死之志: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落在苍生教手中了。然而,他向林中虎望去,却见他兀立当场,慢慢将手又伸出去解马缰,而艾天明亦将一只掌伸出。二人隔着三尺连换了几种手法,最后,林中虎终于叹口气收回手来。淡淡一笑:
“原来是艾教主在此,好,林某告辞了,一定将教主之言告之我皮会主。”
说罢,林中虎竟然抱拳一礼,解下一根马缰。翻身上马要行。
苏剑急得大叫:“林三叔,我……”
话音未落,林中虎突然从马上如苍鹰一般扑下,直取艾天明。然而艾天明兀立不动,只是双掌迎在胸前,也未闻撞击之声,林中虎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返回马背。但,苏剑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间,他的脸色变通得苍白无比。
林中虎望了苏剑一眼,用不大的声音道:“苏公子,你……多保重吧。”又向艾天明一礼:“林某感谢艾教主手下留情。”言毕,拍马离去。
苏剑急得要追,可艾表明只用左手往他肩头一搭,他就动不得,眼见林中虎越走越远,消失在远方。
艾天明望着林中虎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此人与我对了一掌,竟能全身而退,确实不负林中猛虎之名,而知不可为而不为,其心智又确为常人难及。”他转过身,沉脸对属下道:“此人深不可测,今后,尔等若与他相遇,万万要小心从事。”
八名黄衣护卫异口同声道:
“属下牢记教主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