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与毒贩同行

繁花似锦，草长莺飞，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墙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绿化带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一阵微风吹来，到处便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这一天，位于Y省的某警官学院射击场内正在进行毕业前最后一场技能考核，听说优胜者将有机会进入各市局公安机关，其余的将分别安排到各公安机关下辖的各个派出所。可想而知，如今这最后一场技能考核的竞争是多么激烈了。而从前面的层层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依兰，显然是所有和她在一起训练过的同学都深信不疑的佼佼者。对此，依兰自己也很有信心。尤其射击这块，她以往的训练成绩那可是最出色的。当然了，擒拿格斗她也还可以。这话是在去边防支队探望父亲时他亲口说的。虽然，父亲不轻易夸人。但是那天，当依兰将自己平时训练的录像带送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还是笑着点了头。
　　父亲，作为A市公安边防支队副队长，用他二十多年的坚守和一个又一个成功的抓捕，挽救了无数个频临分裂的家庭。而他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算起来也不下十处。即便这样，父亲依然忠诚的守卫着那一方的安宁，从未退缩。这或许就是依兰之所以选择警校的原因之一。至于第二个原因，大概应该归于曾经当过A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的爷爷。如果不是爷爷的潜移默化，也许依兰不会爱上刑侦，更不会把进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作为唯一的目标。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你还需要好好磨磨！”这句话爷爷说过，爸爸也说过，而依兰自己也做好了应对困难的准备。远处，第一组的比赛已经结束，第二组正在准备。
　　 “依兰，你说我能过吗？”杨娜看着依兰，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你平时成绩不错，肯定没问题。”依兰看着杨娜的眼神里有着鼓励和肯定。
　　 “嗯！”杨娜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了阵阵枪声，这说明第二组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下一组应该到我们了吧？”杨娜悄声问。按照先前抽签，她们是排在了第三组。果然，第二组的几个人刚刚返回，教导员就喊出了她们的名字。加油！依兰在心里对自己说。被叫到名字的杨娜亦举起了拳头：“依兰，加油！”
　　 “加油！”依兰笑着回应道。
　　依兰即将迈步上前之际，口袋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是谁这么不长眼，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依兰眉头一皱地摁下了拒接。可还没等她的手离开拒接键，电话再一次响起。这谁呀？成心害人吗不是！依兰懊恼莫及，无奈地掏出了手机。
　　 “依兰，我是妈妈！你爸爸……他……他……”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可紧接着的一片嘈杂声淹没了母亲的声音。
　　 “妈妈！！”依兰对着话筒大喊。
　　 “依兰，我是王叔叔，你能不能尽快来一趟边防总院，你爸爸他……出事了。”电话里回答的不再是母亲，而是一位男士。
　　爸爸！他？他……依兰来不及细想，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就被教导员在背后叫住了。教导员一脸严肃的询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依兰咬了咬嘴唇，压抑着几乎要滚出眼角的泪告诉教导员，她想回去一趟。
　　 “什么？回去？就现在？！难道有什么事能比这次比赛还重要？再说，比赛就快结束了，这个时候退出，是不是太可惜了点？”教导员露出极其夸张的诧异。
　　一想到这三年的付出会在此刻终止，依兰的心理也确实有些遗憾。但是，要继续比赛的话……
　　滴滴滴……电话又一次响起。不过，却是在教导员的口袋里。
　　 “喂，哪位？”教导员拿起手机走到了一边。依兰抬起了头：没错，射击比赛还在进行，如果她改变主意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依兰，我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要坚强。”教导员回到了正在犹豫不决的依兰身边。
　　 “是爸爸吗？他怎么样了？”依兰紧张了。原来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但现在看来和别的女孩也没什么区别。起码，在这件事上，她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依兰，刚才边防支队来电话说……”教导员神色凝重地看着依兰。
　　 “你爸爸他……牺牲了！”
　　也就是说，她从此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不……不——她不信！不信！昨天，就在昨天，爸爸和她还通过电话，这才过了一夜，一夜而已！怎么就……一串晶莹的水珠自依兰眼眶流出，无声无息滴落在她的胸前。
　　 “依兰，回去吧，我派人送你！”
　　恍惚中的依兰耳边传来教导员的声音，如梦初醒：既然父亲已经牺牲，作为他的女儿，自己只能更坚强，更出色！这样才不会给父亲丢脸，何况她曾经答应过爸爸，绝不叫他失望！所以，她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能！
　　 “你……确定要继续比赛？”教导员带着质疑的眼睛审视着依兰。
　　 “是。我确定！”依兰坚定的眼神，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依兰在最后一轮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刻，回到了比赛现场。“爸爸！！”拿起枪的一瞬间，爸爸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依兰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引得旁边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依兰，如果觉得不行就别勉强，以后还有机会。”一直在旁边观察依兰的教导员走了过来。
　　依兰倔强地摇了摇头——此刻只有拿出好的成绩来告慰爸爸，让爸爸知道自己一直是他最骄傲的好女儿！这样爸爸的心才能真正感到欣慰。
　　 “那准备吧！”教导员看依兰态度坚定，只好提醒着依兰注意心态的调整。教导员的好意提醒，却让依兰耳边响起了爸爸的声音：“做警察，不光要头脑灵活，身手敏捷，心理素质也不容忽视。”——爸爸时常这样徐徐教导着。
　　 “爸爸！女儿不会让你失望的！”依兰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呐喊一声，目光坚定地走向了射击台。此时，靶场四周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全部转向了她。握枪，瞄准、射击……依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出了靶场。
　　教导员用车把依兰送到了医院，在急救室找到了母亲唐娜。边防支队的政委何劲华支和队长王长锁外两位军官正在安慰着泣不成声的母亲。依兰在医院的太平间，一张洁白的床单下看见了爸爸。
　　 “兰兰……你怎么才回来呀？”唐娜看见依兰的刹那间，眼泪如决堤的海。
　　扶着母亲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依兰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淌了下来，但很快又被她用手抹掉了。不是她有多坚强，也不是她冷血，而是她不能！尽管她很想，很想扑到父亲身上大哭一场，然后告诉他，女儿没有给他丢脸。可是，面对即将崩溃的妈妈，作为女儿的依兰只能强忍着。
　　早就听说玉龙有个女儿很出色，没想到果然如此。王长锁和何劲华交换了一下眼神。
　　 “依兰，还是看看你爸爸吧！”唐娜渐渐停止了哭泣。
　　依兰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即使近在咫尺，她还是害怕，害怕白布揭开的一霎间，自己会控制不住，更害怕母亲再受刺激。
　　 “依兰，听你妈的话，看看吧。”一直在旁边没有吭过声的教导员上前揭开了盖在爸爸身上的白布，目光深沉地看着依兰。
　　看见了，也看清了，爸爸的军装上那一片猩红和两个如铜钱般大小的窟窿：那是子弹射进胸膛留下的痕迹。
　　 “爸爸！！！”依兰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而同样没有控制住的还有她的母亲唐娜。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位于边境某小镇不远的一座山林里，秘密潜伏着一支由队长王长锁和副队长李玉龙的带领的年轻边防官兵队伍：半个月前的一天，王长锁接到举报，得知近期会有一批毒品从这座山林里入境的消息后和政委等人进行了周密研究和部署，最后决定了今晚的行动。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划过树梢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为了不被发现，年轻的边防官兵们只能忍受和适应这种连呼吸都得小心的漫长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悉悉索索的动静传进了大家的耳朵。
　　 “行动！”王长锁一句低声命令，队员们如离弦之箭，迅速冲了出去。
　　 “砰！砰！”随着两声枪响，隐藏在密林深处的犯罪分子率先开了枪。不偏不倚，子弹正好击中了冲在前面的副队长李玉龙。
　　 “玉龙！”眼看战友就要倒下，王长锁迅速冲上去抱住了他。
　　 “王支，以后……怕是不能……和你……并肩战斗了……”李玉龙艰难地抬了一下胳膊，脸上挤出了丝丝笑容。
　　 “不会的，玉龙，你要坚持住！”王长锁强忍泪水安慰着被鲜血染红了胸膛的战友，吩咐后面的战士赶快将人送下山。
　　 “不用，还是让他们先对付那些毒贩。”李玉龙摇了摇头。
　　 “不行！你得先去医院。”王长锁看着鲜血越流越多的李玉龙，只能强行地将其抱了起来。
　　就在王长锁抱着李玉龙站起来的瞬间，李玉龙看到一颗子弹正逼近了他俩的后背。
　　 “小心！”李玉龙发出微弱的声音时刻，用尽全身力道将王长锁推倒。而那颗子弹又直直射进了他的胸膛！
　　 “玉龙……玉龙！”王长锁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战友，含泪呼喊着他的名字。
　　 “一定……要……抓住……他们！”李玉龙再一次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给战友们留下最后的声音。
　　站在摆满花圈的礼堂，看着眼前冰冷的尸体和那张熟悉的笑脸，王长锁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那一天的情形：设伏，抓捕、枪战、牺牲，所有的所有。
　　 “妈！妈妈！！！”一阵惊叫声将王长锁从回忆拉回到现实。原来，唐娜又差点晕倒了。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疏忽大意，计划不周，玉龙就不会牺牲。他不牺牲，这母女俩也就不会这样痛苦。还有那两位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之骄傲的儿子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王长锁在深切的谴责着自己。
　　 “我看还是先劝她们回去吧，不然你看这——不行啊。”政委走了过来。
　　王长锁明白，政委这是怕唐娜母女在这儿待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难过。
　　 “弟妹，要不先去休息会儿吧。”王长锁走过去劝着唐娜，唐娜却不愿意离开。
　　 “我想再多陪陪他……你们先走吧。”唐娜的眼睛并不打算从丈夫身上移开。
　　 “弟妹，这样下去怎么行啊？你身体会垮的！”何金华也走了过来。伤心欲绝的唐娜根本听不进俩位的劝告。
　　王长锁无奈地看了看政委，政委朝他点了点头：眼下这情形，除了默默离开去做更重要的事，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弟妹，我们……”王长锁走到唐娜的身后。
　　 “你们忙去吧，我没事的。”唐娜转过身打断了王长锁要说的话。
　　 “追悼会的事，我们恐怕……”王长锁欲言又止的表情极其痛苦。
　　 “我明白，你们不用管这里了。只要你们能抓住那伙毒贩，那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唐娜极力表现出平静。
　　 “一定会的！”王长锁坚定地目光凝视着唐娜，然后和政委一起默默走出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