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枪声

引子
墨竭县在我们那个偏僻地儿是很出名的。县城小东山上有座别墅，红色楼顶和西方建筑外形看上去很漂亮，别以为这是墨竭的骄傲，这栋废弃了许久的别墅被百姓称为“鬼楼”。
　　夜幕中，废弃的别墅显出隐隐光亮，一个红色圆球瞬间变成了几个，随即又变成十几个，漂浮的灯笼一般四处游荡着。突然，“咔”的一个晴天霹雳直击小东山，瘆人的怪叫与晃动的怪影瞬间消失，许多年来，这诡异的一幕反复上演着，人们传说，是有妖魔鬼怪在遭遇百年小劫或千年大劫，不仅别墅让人恐怖，连名噪一时的风水宝地小东山也一起荒废了。

　　不知何时，墨竭有了用“鬼楼”吓唬孩子的习俗：“再不听话，就把你送鬼楼里去。”“鬼怪要下山抓捣蛋的孩子了。”“再不睡觉，要把鬼招来的。”每每听到这些，孩子会被吓得直往大人的怀里钻，谁不怕鬼？鬼究竟是啥？字典里主要有几种解释：迷信的人说是人死后的灵魂；躲躲闪闪、不光明；不可告人的打算或勾当等等，看了这些解释，不禁对鬼有了新的认识。
　　两年前，平静多年的墨竭又发生大事，公安局在鬼楼抓人时，两名警察遭袭击牺牲。这起蹊跷案子至今未破。每到祭日，我这个老警察总会去祭奠一番，只是每次祭奠后，不明的困倦总让人昏昏沉睡。今天，正睡得昏天黑地时，一阵“铃铃铃”的电话声将我吵醒，迷迷瞪瞪地拿起电话时，里面竟传出一个悠悠的声音：“王老森儿（王师傅），我是林海。”声音不大，却似安静的房内炸响了惊雷，一个激灵，身上蹦满了鸡皮疙瘩。我睡意全消，林海不是死了吗，我才祭奠完他呀？电话里声音又响起来：“谢谢您，王老森儿，还能想着我们，我替王英也谢谢您了，今天带来的水果和点心全都吃了，真好吃，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世上真的有鬼吗？我半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见我没反应，电话里传来“喂、喂”声，我壮起胆子，明知故问：“林海，是缉毒队那个林海吗？”
　　“是啊，是啊，王老森儿，就知道，只有您还能记得我。”电话里说。我略迟疑了一下，问道：“林海不是牺牲了吗，我还亲自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从哪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对方没有任何的情绪上的变化，平静中带有讥讽的语调说道：“从哪里打电话？王老森，您忘了，祭奠烧纸时，里头不是有手机吗？我就知道，这是为了和我联系方便。”这话顿时又让我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凉气，真是无心之举招来祸端。对方见我没接话茬，又用一种调侃的语调接着说道：“王老森儿，我就不能试试，这手机到底好使不好使？其实，您也甭管我是啥了，有些话正想唠唠，不知您是否有胆来？明儿早八点咱们在鬼楼见个面，中不中？”
　　这挑衅的语言，猛然激起了心底的勇气，堂堂的老警察怎能被鬼吓倒？再说，我从来没做过缺德亏心的事，林海即使变成鬼，他也绝不会伤害我的。我考虑都没考虑，点点头，口中应道：“中，明儿八点，准时去。”
　　临了，对方又嘱咐说：“谢谢了，王老森儿，这事我只希望你一人来，别跟别人说，中吗？”我毫不在意地又随口应道“中啊。”
　　放下电话，再也无法入睡，他为啥约我去那人迹罕至的地方，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我不由得琢磨起林海这个人来，脑子里的放映机，不断地把那旧日的画面快速地播放着。

　第一章 夜半枪声
　　一

　　大年之后坚冰消融，只是扫过面颊的风依旧很冷。
　　风忙碌地修剪着柳条，捎带着也把阴沉的雾霾也清扫干净。这夜，通透的太空如大海般幽深宁静，风从遥远的天际吹来，吟唱着最美的音符，跳荡着星星们的欢乐。这天籁之音是如此的美妙，难道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唤？还是太空显现出的最清纯的本真？或许是要涤荡尽历史的久远尘封？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穿透了太空，把玻璃一般的晶莹的夜震的粉碎，纷纷落下的是比玻璃更加脆弱的美梦。第二天，各种传闻犹如破堤的洪水，瞬间便传遍了墨竭县城的大街小巷：“怕是小东山又闹鬼了，要不咋出了这么大动静呢？” “咋，放枪了，要不说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放这么大的炮仗啊？”“咋，抓逃犯哪，还打死了警察？”
　　早晨刚进县局大门，又听到内部人的议论：“听说了吗？昨晚禁毒队行动时出事了，伤了一个民警。” “谁？是林海。”“咋？还死了一个，是市局的？真是出了大事了。”“听说枪法贼准，一枪正打脑门上……”
　　提到林海，我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个瘦高的身影，走起路来总是很轻快的样子，对别人说话也很客气的，我对他不是很熟，只是见过面。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心里一边琢磨：咋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帮毒贩真够猖狂的，到底是抓捕工作没布置好啊，还是出现意外了？
　　县局大楼五楼有档案室，从一线来到档案室算是领导的照顾，在别人眼里这算是一份不错的闲差，边往办公室走，我边想着心事。忽的，局办公室的小刘跑来，他压低着嗓音朝我喊：“老王，局长叫你。”我来不及细想，连忙跟在小刘身后，小跑一样地往局长办公室走。今天可真是怪事连连，不说我这个行将退休的老头子和局长差着级别，再说我们俩之间也没什么私交啊，大清早的，怎么会突然找到我呢？
　　局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的，刚走到门外，我便感觉了一种沉重，这饱和的沉重往外涌溢着，似乎要凝固一切、冻结一切。局长的背头梳理的很整齐，就像身上的制服一样，但表情分外凝重，他坐在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斜对面沙发上坐着三个陌生人，表情同样严肃。轻微的脚步声可能惊动了他们，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转向了我，似乎要寻找需要的东西。作为老警察，见过的场面可谓多矣，可这的场面却是少有，我稳定了一下心情，然后面向局长喊了一声“报告”，报告声犹如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中，顿时在着沉重的室内掀起了波澜。局长连忙朝我挥手：“快，老王，进来，正在等你。”随即，他为我介绍三位陌生人，“这位是省刑侦总队领导，海潮江副总队长，这位是省刑侦总队一支队的副支队长辛思，这位是省刑侦总队一支队的侦查员吴旺。”
　　接着，局长又介绍我，“老王，老刑侦了，有着三十多年办案经验，侦查能力确绝对是一流的，经验也丰富。”
　　与三人分别握了手，局长介绍情况说：“夜儿个（昨天）晚上，禁毒队配合市局禁毒支队工作，在小东山抓捕时出事了，市局的王英副支队长牺牲，缉毒队的侦查员林海受重伤，这起严重事件惊动了省厅，省厅领导要求一定要查明此案。这不，海副总队长亲自带人连夜赶往这里，他们也是刚刚才进的门。”
　　局长转身看着省厅来的三人，又接着说：“我们局里主管刑侦的宋副局长，带着刑警的全部人马出去办案，半夜就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局里再三研究，决定派老王来配合你们侦查此案。”
　　我一听，马上当着局长和另外几个人的面表态：“我一定尽全力，配合省厅领导做好工作。”嘴里说着，心里却在琢磨：照理说，抓捕时死伤人不奇怪啊，调查死伤原因追查责任就行了，为什么要进行侦查，难道牵扯其他刑事问题？
　　这时，副总队长海潮江站起身来，他戴着的黑框近视眼镜很显眼，对我说：“老王，我们对这里的情况不熟，下面的事可就要辛苦你了。”海潮江长着一张微胖的四方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我赶紧回答：“我一定不辜负各位领导信任。”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有点别扭。是啊，现在局里没人了，想起我这个老家伙来帮忙了。当年鼓吹年轻化时，上上下下一窝蜂的年轻化，领导年轻了，老家伙都靠边站了，即使需要丰富经验的岗位，老家伙们也都不被重用了，一帮子生瓜蛋子管理社会治安、搞破案，岂不是越高越乱啊。
　　海副总队长伸过肥大的手，用软软的手指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随后，转过肥胖的身躯，对着辛副支队长用很严肃的口气命令道：“这起案子由你亲自来侦办，每天的侦查情况，包括细节都要定时向我汇报，决不能出现一点差错，现在就让老王带你们到现场看看去。”
　　下楼时，我才细看了一眼这位副支队长，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体型很像篮球运动员，长的高大健壮，很有型的长方大脸略微显黑，浓重的胡须刮得很干净，脸颊上泛着青色，头顶上的长寸头像把刷子，钢丝一样的发丝一根根直立着，走在他身边，自感矮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