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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伪道入境(十二)

作品名称:白虎      作者:黄光耀      发布时间:2014-07-10 11:44:55      字数:4797

16.野种

  路边上长草,山坡上长草。这是很自然的事,只要有根,有种子,有阳光、空气和水,草就会疯长出来。
  向大恒的身上也长草,但那草是长在大脑里的,那叫记忆的草。
  那草照样有名字,一种叫淫羊藿,一种叫天女闹红。其实这两种草一样又不一样。一样是因为它们都可做壮阳药,不一样是因为天女闹红结的是果实。只是这药草一般人不认识,向大恒是从汉人的书上看到的。因为毕兹卡人没有书,他们什么东西都是记在脑子里的,那些药呀草呀什么的,都储存在梯玛们的记忆里,不是徒弟是不会晓得的。但那些药草本地都有,向大恒能找到,但他从不对人说。
  事实上那汉人的书是他阿巴向国泰从藏书洞二酉山搞来的。搞来的时候向大恒还没有出生哩,他还是个未知数。
  自然那时候向国泰还很年轻。大儿子出世满周岁时,他让儿子抓阄,可那儿不抓脂粉不抓糖果,只抓书。向国泰高兴坏了,他想自己祖上当过巫师赶过尸,那名声不好;后来不赶尸了又开始贩盐,当起了盐贩子,走南闯北,少不了受人闲气;向家作古正经都还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哩,要是儿子这一辈出一个,至少也可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于是等儿子发蒙的时候,向国泰便请了位私塾先生。那先生姓朱名忠义,是朱家峒人。朱先生的书教得好,只是带来的书太少了。向国泰一高兴,就去了二酉山。他知道那洞里藏书多。
  二酉山离里溪不近也不远。但走山路太累了,他怕脚打起燎泡,就骑了一匹白马。他先是来到了三河镇,然后下马坐船,然后出里溪,溯沅江。二酉山就在沅江的尽头,酉水的出口。
  但是坐船去二酉山,得经过桃源。桃源出美女,多青楼,三河镇的艳行不能比,恰好比小巫见大巫。向国泰就上了岸,想做一番实地考察。这下不得了了,他上了青楼,不期遇见了一个女人殷桃,他的腿就打闪了。他心想,天下竟有这等女子,那个笑甜呀,甜得简直能迷死人哩。啧啧。向国泰就走不动了。他跟殷桃温存了一夜,去了忘魂乡,都不想再回去了。他想屋里那个黄脸婆,又哪里晓得这个?要情趣没情趣,要温柔没温柔。不说床上功夫,单说那竹枝词,小曲儿,就让人乐不思蜀哩。
  但是一想到儿子,向国泰还是去了二酉山。
  叩开了山门,向国泰得到了两麻袋书。其中有线装书,还有竹简。可竹简太重了,他只拿了一袋子线装书,就这些也够儿子读上一辈子、背上一辈子了。
  他回返。但他又想起了殷桃,于是又来到了桃源。一到码头,一上岸,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桃源的青楼起火了,众女子作鸟兽散,竟不知去向!向国泰只得呆望着那一河岸的废墟,一声浩叹,心想福浅缘薄!也罢!就只好打道回府,继续上溯去了。
  来到三河镇,向国泰又上了岸。这时候他又想起了青楼,想起了殷桃。他想三河镇的青楼自然跟桃源的没法比,可只因很久没跟女人温存了,心想有总比没有的好。他这就上了樱花阁。可是一进去,他忽觉这里要比往日热闹多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哦,原来是桃源那些风尘女子,五里一徘徊,大都飞到三河镇来了。说是桃源那把火,是几个土匪与当地豪强争风吃醋而放的,为的是把那里的好女子都虏来,出入青楼方便!至于这说法是真是假,可信度如何,他不得而知。然而桃源的青楼着火是事实,三河镇的樱花阁比先前热闹了也是事实。不妨上楼一看。
  这一看,向国泰就傻眼了。殷桃在里面。
  自然他也就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了,那时候殷桃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晃荡,总是挥之不去。他当她是个仙女呢。可是他来迟了,有人点名在先。但他自恃身价不菲、武功高强,就与那人斗起狠来,先是比瞪眼,然后比银子,最后比武功。前两项他都落了下风,自愧不如,最后就只好比武了。只因在里溪,向国泰是打擂第一高手,那人又岂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拧,就像拧小鸡一样从地面提了起来。那脚则在空中扑腾。他一把扔过去,那人立马跌了个狗抢屎,还磕掉了一颗大门牙。掉门牙爬起来,捂着嘴,这就一口血地大骂着去了。
  殷桃又归属向国泰了。心想这是何等的缘分啊,又岂能错过呢?悄悄地,他便把随身携带的春药——天女闹红,服了。他想与殷桃再销魂一次,也免得劳燕分飞,到时候愁肠难消。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娶殷桃的,就更别屑说与其私奔了!
  那是三月天,正值樱花盛开的时候。河对岸的一排排樱花,正在放肆地怒放,想来也是为了这春宵一刻吧?于是,在樱花缤纷的飞絮中,向国泰与殷桃便如飞花落水,星星点灯,云雨荡漾,起伏有致,泛荡起无穷无尽的欲望……如此翻腾鼓捣了一夜,人的精液耗尽了,哪还有不虚脱之理呢?
  花在飘飞,灯花在笑。向国泰枕着殷桃,于是再次酣然入梦。梦中依旧是樱花缤纷如雨,一支长笛如箫,正随着一支“长亭外,古道边”的古韵,如痴如醉,如沐天籁,简直快活似神仙了。
  然而一觉醒来,意犹未尽。因为他想不到这殷桃,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手上怕飞了,真真地让人舍不得呀!
  这时候,本该起程了,分手了,他只需跨上大白马,一天的脚程就可以到家了,可他却舍不得这殷桃,舍不得这樱花,舍不得这曲子。于是乎,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又耽误了一夜,温存了一夜,缱绻了一夜。他依旧枕着这殷桃,望着这樱花,沐着这曲子,极尽温柔和幻想了……
  但是好景不长。似乎还在梦乡,殷桃就惊叫起来了。向国泰睁眼一望,但见眼前伫立的正是那个被他打落了大门牙的家伙,那家伙正嘻嘻着望着他,一副得胜者的模样!那时候他已被五花大绑起来了。
  “大哥!”殷桃话音未落,忽地挨了一记耳光,一嘴的鲜血!
  “你有种的就冲老子来!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向国泰挣扎着,大骂。
  掉门牙又是一记耳光扇过来:“你个狗日的东西,鸭子死在了田埂上,嘴壳子还硬!”
  “啊呸!”向国泰一口的鲜血。他觉得自己太麻痹大意了,心想要是早一天走,又何至于有今日之辱呢?
  可是掉门牙依旧不解恨似的,辱骂着他:“哼,老子要慢慢地折磨死你!老子要让你生不如死!”骂完,他便吩咐手下,将向国泰拖往里溪,要沉他的潭了!
  河边上,樱花飘飞,一瓣一瓣的,划着优美的弧线,在水面上起伏、跌荡……而那一层层、一丝丝的梦幻,就像音符荡向了岸边。殷桃也被押来了,她说:“向大哥,是殷桃连累了你,你要是觉得寂寞、孤单,我愿陪着你去!即便到了阴间,我俩也好有个伴!我为你唱曲,你为我吹箫,你讲好也不好?”向国泰却回过头来,厉声道:“不!殷桃,你只要记住今天就是了,只要每年的忌日,你能替大哥烧点纸、上炷香就成!要是有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说罢,他昂然地抬起高傲的头来。他手上已被吊上了一个大石块。他被拖上了船去,“嗵——”地一声,又被扔进了水去……河面上,立即鼓冒起了一串串长长的气泡!殷桃一声大叫,便晕死过去了!
  但是殷桃没有死成,她又被抬进樱花阁了。夜深了,灯光还在闪烁。那是灯花在爆,那是灯花在笑。朦胧中,殷桃慢慢地睁开眼来。但见黑暗中那个朦胧的身影,正是那个匪首掉门牙。掉门牙正傻傻地望着她笑呢:“哈哈,你醒了,我的个小乖乖!”
  “啊呸!”殷桃在心里“呸”了一声。她又想起了向国泰,于是又扑向了窗边。一片黑暗。那个时候,似乎只有夜色,正随樱花在飞……
  夜已深了,掉门牙想宽衣上床,于是一边钻被窝一边说:“哼,他竟敢跟老子抢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子就是要抢!看你又敢咬老子的鸡巴不?”
  话音未落,向国泰就破窗而入了。他满身的樱花。其实他在这窗下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一直都盼着殷桃早点醒过来。这时候他见殷桃醒过来了,也便开始动手了。他想带殷桃走——私奔!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向国泰是怎么从水下逃出来的?但是里溪人知道,因为向国泰会一种奇特的武功——缩骨功。只要一缩骨,那绳子就滑开了,绳子一滑开,他的手就伸出来了,他的手一伸出来,那绳子自然就解开了。然后他便悄悄地潜到对岸的樱花树下,躲了起来。天一刹黑,他就摸到殷桃的窗下,等待着她的醒来。
  “鬼!鬼!鬼!”冷不丁见到一团黑影,掉门牙还以为自己撞见鬼了呢,他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滚下床来。
  “你睁开你娘的狗眼看看,你看老子到底是鬼还是人!”说完,向国泰一掌下去,啪地一声,掉门牙就见阎王去了。
  他这就抱起殷桃,一步飞出了窗外。他握着一根套在河对岸樱花树上的绳子,像荡秋千似的,一荡就荡过河去了。
  他这就带着殷桃,骑上高头大白马,一溜烟,回到了向家峒。从此他再也没有出过里溪,去过三河镇了。他想自己该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自己已经没有再出远门的必要了。于是他开始隐居。其实他也晓得,自己一出门就会惹祸,心想不出门也好!还不如与殷桃厮守一辈子,好好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哩!
  但是向国泰六根不净,他即使不出门也会惹祸的。
  那时候家里的大老婆见了殷桃,就开始跟他怄气了。大老婆心想,你要是娶个良家闺女也罢了,偏偏娶的竟是个妓女!这还得了?难道自己竟连一个妓女也不如吗?气一怄,不想没有伤及别人,反倒把自己给伤了——她怄坏了,就像一朵过早被摧残的花,过早地枯萎了。之后,她见那妓女生了个闺女还不上算,接着又生了个带把的儿子,这气就怄得更大了,还咯出了血来哩!因为她担心,这小子日后会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前程,所以她就破口大骂了,骂那小子是野钟!杂种!那时候即便她怄得了病,怄得下不了地,可她依旧还在骂!甚至在她快要落气的时候,也还在骂!最终她闭上了眼睛,再也骂不了了,她也就不再骂了。
  事实上,向大恒就是在这骂声中渐渐长大的。
  但一开始,向大恒并不知道大娘为何要骂自己是野种?是杂种?那时候他尚不知自己的阿涅(母亲)是汉人,他身上还有着一半的汉人血统。据说当年,他阿巴下常德的时候,是在桃源遇上他阿涅的。桃源出美女,他阿巴就将他阿涅带回家来了。可是,当他听说阿涅是个风尘女子、青楼出身的时候,他就哑然了。于是他去问阿巴,他想搞个究竟、搞个明白。“不可胡说!”他阿巴说,“你阿涅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是个大家闺秀,怎的会是妓女呢?”
  对于这一切,向大恒依然不相信,他颇感怀疑,因为从小他就未见过什么外公外婆,什么姨娘舅爷,甚至连阿涅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因此他觉得,阿巴年轻的时候一定很风流,说不定还是一个风流情种呢!不然无缘无故地,别人又怎的会说他阿涅是个妓女呢?不然无缘无故地,他大娘又怎的会骂他是个野种呢?种种迹象表明,他阿巴骗了他。向大恒这样想。所以等他渐渐地长大以后,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阿涅果真是一青楼女子!天老爷啊!
  可那毕竟是老辈人之间的事了,他一个做晚辈的,又怎好去管那些闲事呢?自然也管不了。然而让向大恒依然想不通的是,过去,土司王不是享有初夜权吗?过去,人们似乎只对初夜权感兴趣,只对开苞感兴趣,又何尝听说谁对妓女感兴趣了?那毕竟都是文人骚客们的风流韵事,抑或民间野史。所以思来想去,他对阿巴的行为很是不解,以至于很是反感,都几成陌路之人。
  那一天,当他手拿淫羊藿,正愁眉不展地坐在野地里时,他阿巴望见了,他阿巴就给他讲起了那个讳莫如深的故事。他阿巴说,那是因为自己误食了一种药草——天女闹红,因为那东西跟淫羊藿有着同样的奇效,可以使人高度地亢奋,他因此丧失理智,这才干出那等荒唐事来。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也属情有可原。最后他阿巴说,那东西人是不能轻易吃的,要是吃多了,就会像动物一样的发情,发疯,甚至欲火难捱,不知分寸。所以后来,向家也才有了他这个“野种”!向大恒心想,野种就野种吧,反正我大娘已经死了,我是不是野种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够好好地活着,这就够了。
  当然这种事,他自然也不会随便对人说的,更何况还是对杨再复这样一个自己不知深浅、不明来路的外地人呢?他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然而因为内心的屈辱与羞耻,致使他过去远离亲人,几乎封闭心灵,与世隔绝。现在想起来,就算自己不是大娘所生,自己不照样有爹有娘么?我怎么就成了野种了?
  向大恒想不明白。一直都想不明白。但他想着想着就长大了,长大了他就不再去想了。要不是今天又遇上了这个“汉人”,让他想起了阿涅,他早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哼,现在他想,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向家二公子哩!到时候等老子哪天当上了向家峒族长,老子倒要让你们看看,看哪个还敢说老子是野种不?到那时,哼!一切都得老子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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