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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厢2

作品名称:巫傩王国      作者:黄光耀      发布时间:2014-07-17 11:46:44      字数: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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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多年以后天赐才知道,土司田既霖对他母亲是真心的,只是他母亲不敢轻易地走近土司,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土司的妻妾们。早在土司说梦话的时候,其心思就已经暴露无遗了。所以只要土司从他母亲房间一出来,后面就会传来连绵不断的辱骂声:什么黄老鼠给鸡拜年啦,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什么想要进西厢除非变只狗爬进来啦……梅朵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明知是火坑还想往里跳?就开始躲着土司了。这一躲,反倒使得田既霖更加柔肠百结、寝食难安,居然连政务也不想处理了。梅朵怕的就是背上这样的骂名,这才想到百斯庵找一个清静的去处。然而谁又会想到,这庵却成了她的葬身之地。那时候田既霖就像蚂蝗叮了鹭鸶脚,一叮上就不肯放松了。梅朵就忐忑不安地想:人家可是土司呢,要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就活,你还一点儿不识相,还想惹出多大的祸事来?真要是别人抓了你去,你还不得像砧板上的鱼,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吗?到那时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这么一思量,梅朵也便想开了。所以等土司再来庵里的时候,态度就开始转变。田既霖毕竟是情场老手,这点风情他又岂能不解?当夜便留了下来。
  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似水的月光泻进禅房,泻在檀木床上,留下一片斑斑驳驳的影子,在床榻左左右右浮动,就像一床露珠在荷叶上滚动,不着一点儿痕迹。灯影里,却见梅朵轻盈灵巧地解下衣裳,一道白光忽地闪射而出,顿时刺得土司眼花缭乱。啧啧!这哪是人哪,分明是仙女下凡!因为这透明一般、琥珀一样的女人,就像容美洞里通体晶莹剔透的盲鱼,肌肤比鸡蛋青都还要嫩还要软,牙齿比冰雪都还要洁还要白,五脏六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而这荷莲一般的女人,亭亭玉立在月光里,乳香又幽灵一般弥漫开来……土司的目光就凝固了:天啊,真真是只剩下了一个乳头的丰乳!他的眼神就直了,再不敢多看一眼,只觉这丰乳恰如月光一般,泻下了一地斑驳、一地银白。瞬息之间,这乳汁又忽地变成了殷红的烛泪,在他眼前缓缓地、轻盈地流淌……田既霖望得呆了,就自言自语起来:“你说天赐这孩子,莫非真是白虎附身?怎的就咬了你这么一口?”在那结疤痕的地方,他便伸手探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拧成心结的草莓,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甘甜……他又伏下头去,贪婪地吸吮起来。
  “好痒呢!”梅朵昂着头,一边揉着土司的头发,一边嘀咕着。因为女人的美丽一半在皮肤上,一半在丰乳上。她便用手遮住左乳,说主爷,你吸这只吧!这里痒呢!“天赐这孩子,真是狼口呢。”田既霖吮了一口,啊啊,又是满口的乳香!“他是怕听人皮鼓声,那可是白虎的魂哩!那魂其实早就附在他身上了!”梅朵替儿子辩解,“你想想,用他的皮蒙成的鼓,别人来敲打它,不就是在敲打他的魂么?”
  在武陵山地,土民有“白虎当堂坐,当堂坐的是家神”的说法,所以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土司,也不敢轻易地亵渎祖先和神灵;当梅朵说她儿子是白虎转世的时候,田既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看到这只失去乳头的丰乳,他还是觉得天赐这娃儿有着一种原始的狼性。而具有狼性的明人,一旦获得了天地之灵,不知又将成就怎样一番事业!要是他强大到开始威胁土司的地位又怎么办?京儿不是要与之为敌?他觉得京儿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强大的对手,或者说敌人:一个是他三弟的儿子舜年,另一个是他大哥的儿子天赐。不知这兄弟三人将来又会把容美搞成什么样子?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空穴来风,那时候觊觎土司宝座的依然大有人在!而他最担心的恰是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可是一想到天赐是梅朵的儿子,他就是想恨也恨不起来。谁叫自己对这个女人这么上心的呢?他便轻轻地吟了一句:“玉液琼浆无穷碧,最是伤心子夜时”,聊表无奈而又怅惘的心境。
  吟完,田既霖将梅朵托起,像托一片雨打的荷叶似的轻轻安放在月光床上。月色似乳,濡染着幽深的禅房。他的灵魂便渐渐地飞升起来,向着天庭、向着瑶池飞奔而去……可是,他却没有享受这人间尤物的好命,就在他伏上去的一刹那,下面却像带雨的花蕊被风一吹就过早地凋谢。“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我太性急了吗?”他喃喃自语着。可无论梅朵如何深情地抚摸、如何深情地挑逗,那萎靡的意志就是坚挺不起来,一直弄到鸡叫,也未能如愿以偿。他便隐隐地抽咽起来。梅朵就抱住他的头,安慰主爷,说你是心里想得太多了,今日不行,还有明日呢。他说梅朵,不是我想得太多,是因为你是下凡的仙女,我一个凡夫俗子,真是无福消受!他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或者是报应。“主爷,你就放宽心吧,慢慢来,一定行的!”梅朵直感到他的呜咽濡湿了自己胸乳。她心尖尖都疼起来了。
  其实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见一天两天三天依然如此,土司就完全地失去了信心。“这是为什么?难道真是我触犯了天颜,遭到了天谴吗?”他开始反省。之后他越是心急就越是不能遂愿,这样一来,也便酿下了更为深重的祸根,几乎夜夜梦遗不止。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完全彻底地病倒了。
  
3

  每次,土司从噩梦中惊醒,都是梦遗的时候。事实上自从被梅朵勾去魂魄,一打盹他就会梦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在他眼里,梅朵具有别的女人所无法拥有的东西:她不仅有着透明如琥珀的肌体,还有着一个善解人意的胸怀,如果说男人是水做的泥,一到了她手里,她想把你捏成什么样儿就能捏成什么样儿。可是谁又会想到,正当他欲重振雄风之时,他心仪的女人却被奸佞暗害了!现在他虽然替她报了仇,却再唤不回梅朵的肉身。怅惘之余,他只能与梅朵梦中相会。似乎只有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梦中相会的时候,心灵才会求得一丝安宁、一番清醒。而梦里一番云雨之后,他就像掉进万丈深渊,又开始大呼小叫:
  “梅朵救我!梅朵救我!”
  这天,他又这么喊叫的时候,老梯玛将他推醒。他惊出一身冷汗,久久没有回神。而他眼前浮现的,依然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这是哪里?这是哪里?他边问边伸手去抓梅朵,却发现梅朵正在闪烁的烛光上跳舞。他就去抓那团光焰,一边抓又一边喊:“梅朵!梅朵!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向管家在那团烛光上没有看见梅朵的幻影,不觉一阵哀伤:“主爷,老梯玛来了……你还是让他给你做一堂法事吧。你这病,只怕不能再拖了!”
  “现在是什么时令?”田既霖有气无力地问,并不接向管家话茬。
  “昨天是八月十五,已经开了天门了。”向管家依旧泪眼婆娑。
  “哦,开了天门了!”他自言自语,思绪又开始悠悠地飞走了。
  向管家也就安排了一场法事。一般来说,一堂大的法事要持续三天三夜。这堂法事却只是小规模的还愿活动,仅需掌堂梯玛一人,帮师梯玛一人,陪神一人,香客一人,茶婆婆一人,动乐数人,杂役数人;但程序是一点也不能乱、一步也不能少的。陪神和香客大多由熟谙梯玛法事活动的年长者充任,茶婆婆由福禄双全、子孙满堂的年长妇女充任,帮师梯玛和动乐则由掌堂梯玛的师兄和徒弟充任。只因这堂法事是为土司所做,所以要求自然严之又严,人员是筛了又筛,最后花去不少时间,才把人员全部招集拢来。
  这天,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法事就要开始了。天赐和小宫人侯有之则到调年堂,把神图、凤冠、法衣、八幅罗裙、八宝铜玲、司刀、长刀、牛角、竹卦等法具一一取来;一头牛、一只羊、一只鸡的“三牲”也早已准备好。田甘霖忙里忙外这时都只差忙翻脚板皮。向管家更是脚踩风火轮,几乎无处不到。一时间,整个司城就忙碌起来。申酉时分,当天际落幕之时,老梯玛便头戴凤冠,身着红色法衣,腰系八幅罗裙,手持铜铃、司刀,开始吟诵歌舞起来。于是那雄浑高亢的牛角号声,明快铿锵的铜铃声,司刀摇转的沙沙声,和着粗犷豪放的梯玛神歌,就响彻了整个行署、整个司城。
  冷月初上,华灯点亮,司城凡有头有面的人物这时都来了。为首的是田行夫。其实大家前来的目的:一来看看土司的病情,二来瞧瞧这热闹。如今这年代热闹毕竟不多了,大家朝不保夕,谁还有这等闲暇心情?可这是为土司还愿,来与不来却大不一样了。来了的没有褒奖,不来的则是罪过。该来的得来,不该来的也都得来!
  第一坛是铺坛,铺坛就是造水。老梯玛端着一碗净水,一路念着咒语,一路喷洒着净水,顿时,那净水弥漫开来,老梯玛拿着的告子就打在了桌子上:“弟子手上无诀天诀,脚下无罡天罡,启手成诀,动步成诀,东方青帝龙神降吾圣水,南方赤帝龙神降吾圣水,西方白帝龙神降吾圣水,北方黑帝龙神降吾圣水,中央黄帝龙神降吾圣水,三无将军降吾圣水,四员枷栲降吾圣水……张昭二郎降吾圣水,胜主三郎降吾圣水……”直把上百个神师请毕,这碗洁净无形的圣水才化完。
  霎时,圣水悠悠地弥漫开来,田既霖只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头顶泥丸、太阳、印堂各穴浸润进来,满心只是凉风习习,一如秋日登高,微风拂面,顿时浑身通泰,杂虑一丝无存。
  最关键的一坛是“藏身躲影”。只因这圣水无色透明,所以圣水一到,就能随影见形、随风见影。就这样,透过无形的圣水,便可以辨识灵魂、驱赶妖魔了。这时月影初挂,华堂生辉。老梯玛遂挽诀步罡,喃喃地唱念起来。一连做了两个时辰,便将这圣水洒满了整个屋子。
  这时,天赐跟着师父一招一式地学起来,最辛苦的就是请洛神。请洛神的时候,老梯玛在前引领,时跪时蹲,时站时坐,时跳时唱,他在后面跟随,也是如法炮制。就这样三天三夜下来,他的骨头忙散架了,土司都能够爬起床,他却躺在床上两天两夜才勉强爬起。
  这便是天赐梯玛生涯的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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