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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调年堂

作品名称:巫傩王国      作者:黄光耀      发布时间:2014-07-10 12:08:15      字数: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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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天赐被田舜年用砚盘击中前额,击出天眼,老梯玛其实早知道了。就在这边打架的时候,他在那边已经下山。走进行署,但见天赐满头是血,也不惊讶,只对土司和邓维昌道:“不打紧!不打紧!这是天意!”“挨打了还是天意?”土司觉得真是奇谈怪论。“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主爷就知道了!”老梯玛依旧神秘地说。田既霖心想,既然老梯玛都说是天意,那就是天意吧。
  老梯玛就叫天赐闭上眼睛,他化了一碗净水后,便念起咒语:“天上金鸡叫,地上野鸡啼,一龙下四海,万丈入龙溪,孽龙来作乱,万事化灰尘,碗水化作东洋海,前额化成铜墙壁……圣水一到……”于是手画符为“口”,反复三次,就将一碗清水化成了一碗药水,接着在天赐额洒上一阵,水雾一阵弥漫,伤痕一会儿就结了疤,就仿佛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睛。老梯玛于是收法,问还痛吗?不痛了!天赐点头,又对碧筠傻笑。小碧筠就来摸天赐的额头:“神了神了!真是神了!我也要一个!”惹得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田既霖也笑:“这是天眼,可不是谁想要都能要得了的!”
  老梯玛则说:“主爷,你还是让我把天赐带走吧。他一出世我就知道他命在法门,凡尘养他不好。倘若留在府中,今后又不知会有多少七灾八难,还是佛门净地好,能保他平平安安!”他不好直说自己担忧的原因。
  “这个……”田既霖一阵迟疑。他知道老梯玛向来说一不二,自己即使想阻拦也阻拦不了,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天赐生来就是佛门中人,我也不便强求。但凡我也放下一桩心事!只是外人不知,还以为是我当叔的容不下这侄儿!”
  “这个无妨!”老梯玛说,“有我在的一天,保管没你当叔的事!”
  碧筠不明就里,一听天赐哥要走,就叫嚷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这丫头!”邓维昌苦笑不迭,老梯玛的言外之意他又岂能不知?那是怕天赐遭别人暗算。这可是土司家事,他一个外人又岂好置喙?只得不痛不痒道:“你看这丫头,被我宠坏了!那地方她也想要去!那也是能随便去的么?”
  “哈哈!要是有佛缘,迟早都是要去的,这是天命所归,由不得人。”老梯玛也不避讳,说了一句谶语。
  “那依端公看,这丫头有佛缘否?”邓维昌倒想问个清楚明白。
  “她是大福大贵之命,又哪来的什么佛缘!要是有佛缘,老夫也一并带走了!”说罢,几个哈哈大笑。
  老梯玛就带着天赐出了门。可天赐出了门,依旧一步三回头的,舍不得走。碧筠大哭起来,也喊着要去,竟被她父亲一把死死拽住!田既霖就道:“邓旗鼓,你就送送他们,也可了却碧筠的一番心愿!”
  “主爷说的是!”邓维昌毕恭毕敬地回一声,又佯装生气地骂,“你这丫头,连主爷都拿你没法子!都怪我平时惯坏了你!天晓得你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小碧筠努着嘴,破涕为笑,这就跑出去,拉起天赐的手,一路高喊:“走!看涅壳赖去啰!走!看涅壳赖去啰!”
  涅壳赖即传说中的八部大神。相传是土著民族的八位首领,也就是傩公傩母的后代,个个呼风唤雨,英勇善战,后来被神话成一个人,也即八部大神。据史册记载,八部大神乃土著先人,一个伟大的祖先,一直被后世尊为家神供奉。在梯玛神歌中,摆手舞一开始祭祀的就是这一祖先。事实上,关于八部大神的神话传说,全是梯玛们世代口头传承下来的。因而公元1645年的秋天,文曲星下凡人间,依附在天赐的肉体之中,老梯玛是知道的,但这天机他却不能轻易示人。
  调年堂实际是田氏家庙,多年来一直由老梯玛住持看守,平时也有宫人徒弟前来打扫;但凡田家有什么事,比如敬神、抽签、卜卦或者祛病什么的,都要来家庙敬请老梯玛主持法事。仪式开始之后,一个个都老实跪在祭堂前的蒲草垫子上,向神祈求、祷告。这时候老梯玛就能从缭绕的香烟和闪烁的烛光中,看出他们到底有几分虔诚。
  多年以后,老梯玛又才告诉天赐说,那天田舜年击中他的前额那是天意使然,如若不然,他的天眼就不会过早地打开,他也不会那么过早地看见过去和未来。我们姑且不去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但就田舜年的那一砚盘,最终使得天赐离开了司城,使其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小梯玛,也使得他的人生从此有了一个大大的转机:他将永远也回不到那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土司宝座之上。也就是说,他只能像老梯玛一样孤独地守着调年堂、守着涅壳赖了。
  这自然是田既霖所希望看到的。如此一来,他便不必担心再让位给侄儿了。他的一块心病就此放下。这时目送着一行人走出行署,走向调年堂,他心潮却久久未能平静。
  调年堂离司城不远,出南门,过九龙桥,沿龙溪江行一里半就到了。正是农历八月里的一天,秋虫在旷野里尽情歌唱。一路之上,天赐和小碧筠唧唧喳喳、蹦来蹦去,满眼都是一片金黄的景象,却不知即将别离的滋味。这时沿林荫中的石阶一路而上,上了百余级石阶,便到庙前。古庙坐东朝西,龙溪江宛若玉带飘然而来,又如轻纱飘然而去。庙后就是容米洞。从洞中流出的一条清溪在庙前静静地汇入龙溪江,土碧寨就在洞口的平坝上,时常可见一群姑娘在溪边洗濯。只因土碧寨多美女,容美贵妃就诞生在这里,所以容美也叫容米,又因寨子座落在山之南,所以容美又叫容阳。全因容米洞曾经出过美女的缘故。此时河下轻舟摇荡、渔歌阵阵,林间秋菊馨香、鸟语声声,空山似在云烟之间,令人无不心醉神迷——好一个神仙境地!
  调年堂既是田氏家庙,外姓人自是不能随便出入的,可这次土司却给邓维昌破了个先例,足可见土司对其器重的程度了。邓维昌也不是等闲之辈,深知个中道理。所以土司一发话,他便没再推辞,倒想近距离地看一看,田氏家庙究竟是何等的气派与雄伟!
  拾级而上,但见四周高矮有序的封火墙,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里面的建筑群。牌楼似的庙门有上下两层,下层是两扇木质对开的大门,门上的铁门泡左右各系一碗口粗的圆形铁圈。门两边两米多高的条石上,雕刻着一副“勋猷垂简篇弛封八部,灵爽式斯土血食千秋”的对联。大门上层,一块精雕细刻的石牌镶嵌其上,神龙盘居其间,左右如环双拥,中间可见“八部大王”四个金光闪烁的大字,个个遒劲有力,腾龙欲飞,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感!
  进入大门,就是铺着青石的露天调年坪,这个用青石板铺就的大坪可容纳二三百人同时摆手调年。每年正月里,或者四月八,田家人都要一齐盛装出行,在这里歌舞良久,祈祷五谷丰登,百事顺遂。
  步入正殿,但见八部大王黑须飘髯,神眼熠熠,威严地立于神罗彩纱之中,高三丈有余,且两边各有八尊菩萨相伴,个个威风烁烁、煞气凛然。正殿祭堂上的香坛依旧青烟袅袅,灯火通明,一片肃穆。祭桌上还摆着一口钟罄,青铜底色,香灰蒙尘。天赐和碧筠一见,不知就里,跑过去就猛地敲打了几下,钟罄“当当当”地响起来。老梯玛疾步上前,就给了天赐一个抱擂子,说不守规矩的东西!又讨打了不是?天赐说碧筠也敲了,你老怎么不打?他不服,嘴巴撅得老高。老梯玛说她是客,你是主,是你一点不守规矩,还想抵赖别人?凡是徒弟,他向来一视同仁,绝不偏袒半分。
  碧筠吓得连连伸了几下舌头,就像吐蛇信似的,立即躲在父亲身边。邓维昌也说该打!都该打!碧筠就对天赐做起鬼脸,说你看谁该打!我看今天就是你遭打的天!先前遭打,现在又遭打!活该!天赐却嘿嘿一笑,说不就吃了个抱擂子么?我还想吃一个!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嘴上却不肯饶人。老梯玛便叮嘱一句:“你们去玩吧!可不要再打坏东西,又吃抱擂子!”“好嘞!”天赐爽朗地答应一声,牵着碧筠的手就像获了大赦,兴高采烈地去了。
  庙门口是棵三合围的古槐。此时夕阳西斜,浓荫匝地,一弯月牙斜挂东天,濡染着一地深秋的景色。两个小孩子来到树下,开始玩《鸡婆屙蛋》的游戏。天赐学着鸡婆的样子蹲在地上,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各呆呆——各呆——当,派当,派卜卜——当卜卜,当卜七卜——当,各呆呆——各呆,当卜七卜——当。”惹得碧筠捂着嘴巴一个劲地傻笑,说你要是能下蛋,那你就变成赖鸡婆了!天赐就停下来,说好好好!我不能下蛋,你来下!望着碧筠笑。那我就给你下一窝!碧筠天真无邪,就过来抱蛋。天赐哈哈一声,说不知羞!不知羞!就在脸上一个劲地羞。碧筠就开始追,绕着那棵古槐一阵子乱打。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两个一阵子疯跑,仿佛脚底生风,撩动满地的落叶飞。碧筠见追不上就使诈,靠在树上佯装喘气,说我不追了,累死我了。天赐信以为真,就停下来。碧筠一转身,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就大笑:看你跑得脱了和尚还跑不跑得脱庙!“你使坏!你骗人!”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得不可开交。
  正玩得兴起时,老梯玛和邓维昌出来了,叫他俩别再闹了,说是要拜师。碧筠这才预感到不妙。因为天赐拜了师后,就不能经常下山来陪她玩了。她于是嘴一咧,谁也不去理睬。天赐却懵懵懂懂的,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老梯玛走进庙堂,跪在蒲草团上,然后手握三炷香,跟着师傅开始向八部大神三拜,然后对着田好汉、向老官人三拜;接着又进入田氏家族神龛,对着历代祖先三拜,最后又回到经堂,对着老梯玛三拜,就算拜了师了。
  事实上多年以后天赐才知道,自从自己拜师的那天起,就注定自己与碧筠的人生将以悲剧收场。当碧筠依依不舍地离开调年堂时,他便隐约地感觉到了。那一刻他的魂也丢了,再也找不会来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后,他才如霜打的瓜秧蔫蔫地回到庙里,望着那烛光映照的经堂一直默默不语。自然,老梯玛也看出了他的心事,就说:“睡吧!明日还有早课呢!”
  那个夜晚,星月交辉,天赐第一次睡在家庙里,不想却失眠了。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而失眠。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窗外淡淡的月牙儿出神,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无比牵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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