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署3
作品名称:巫傩王国 作者:黄光耀 发布时间:2014-07-08 17:09:54 字数:3466
4
东厢在东门,是官道的必经之地,也是进入司城的必经之所,位置相当之重要。所以土司让邓维昌来把守,其用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田既霖似乎比别人想得更深一层,这是他牵制属下的“一石三鸟”之计:向管家、邓维昌和田甘霖,既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这样一来,容美似乎再没有了内部的矛盾和重大的隐患。一旦这三足鼎立之势形成,他便可以做个和事佬,就可以高枕无忧,随心所欲地饮酒赋诗、琴瑟和鸣。而这三人之中,如果谁心怀鬼胎而不去联合另外两人,都将孤掌难鸣、难成气候。如此一来,土司也就不怕三弟什么时候反水了。
其实,最令田既霖为之头痛的还是另外两件事:一是处在清军、南明和农民军的夹缝中,老有边关呈文索粮派饷,陈兵借道,让他喘不过气来;二是他思念梅朵成疾,已经病入膏肓,整个司城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田甘霖当然知道土司的担忧。所以上任伊始,审时度势之后,他又开始给文相国频频修书——协商联合南明反清复明之事。然而在联合农民军的问题上,他却不能擅自做主,因为农民军与容美既有刀兵之仇又有掘墓之恨,土司又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为此,他随时随地都在关注农民军的动向,随时随地都准备向土司汇报战争方略。不想这时土司又病倒了。整个行署整天都能听见他破响篙似的咳喘声。
田既霖的病因其实并非因为秋凉,而是因为梅朵。这在司境早已是一个不需公开的秘密:他得的是溺精之疾。先前土司还有政务可以处理,每日花去些时间,可以不去思念梅朵,现在他是空闲在身,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最后土医只好使用下下之策,以毒攻毒。但是御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就前来向田甘霖禀报,毕竟他是土司最为至亲的一母同胞兄弟。然而在这件事上,田甘霖也不敢擅自做主,他生怕发生变故自己担上弑兄夺位的罪名。犹豫再三,最后也只好面呈兄长,看如何处置是好?
田既霖深知自己的病,心想也不妨以毒攻毒试试,于是每日里与少女云雨。开始几日他还有些新鲜,竟把梅朵忘了。仅过了半个月,他又开始生腻,反倒愈加思念起梅朵来。土医无奈,只得言明,说下官实在医术不精,有负主爷重托,还望主爷另请高明!“也难为你们了!”田既霖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眼看土司越来越消瘦,这日,田甘霖只好到沈道士处去寻求丹药。这丹药有固精益神、止梦化虚之功效。只是这丹药有限,炼制不易,仅够服用一两个月。他便命沈道士每日鼎火不熄,赶紧炼丹,以备急用。
这段时日,田甘霖因忙于料理土司的顽疾多次出入寺庙仙槎之处,回过神来才恍然觉得自己已是一年多没有眷顾女人,这心火也就噗噗地燃烧起来。那日他来到百斯庵,本是想从尼姑口里打听打听梅朵与土司之间的事,不承想碰见了小尼姑那闪烁游离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涌动的春水,仿佛春江倒海,使他不觉心神摇荡。
这庵里的老尼姑法名空禅,小尼姑法名万静。但是田甘霖心想:这老尼姑法名空禅,名空而心未必就空,这小尼法名万静,名静而心未必就静。所以他便借打听事情之机,与那小尼眉来眼去了。
小尼万静那时已是二九之女,先前因家道贫寒而入住寺庵,为的是混一口饭吃、讨一身衣穿,现在到了芳心已动时候,又何尝按捺得住青春寂寞?况且挑逗之人还是一位爵爷呢?那小尼也便频抛秋波,竟与田甘霖偷偷地好上了。
一日,田甘霖正与万静云雨,不想被老尼姑撞见。空禅摇头“阿弥陀佛”一声,只好喃喃地走开。而那云雨之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梅朵当年的下榻之所。所以田甘霖时时都在想,梅朵定然是妖女附身,或者是仙女下凡,不然她又怎的会如此摄人心魄呢?随即空禅更是殷勤地对他恭维道:“爵爷好生眼光,看来万静是静不了了,施主还是把她带走了吧!也免得……”
“大师是怕我玷污佛门净地,还是怕我亵渎神灵?”田甘霖直言不讳。
“不敢!不敢!只是……”空禅含糊其辞。她可不想得罪土司家的人。
“只是什么?大师只管说来,别再吞吞吐吐的!”田甘霖不喜欢扭捏作态。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禅讪笑,“爵爷要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也可以长来庵里坐坐!只是万静已经出家,并不安心小寺生活,庵里贫尼一人也忙不过来,如有差池,爵爷得多担待一点才是!”
这有什么好担待的,不就是想让我多多破费么!这个老狐狸!他又岂有不明白之理?于是道:“我知道了,师傅是怕万静跟了我去,不守庵里规矩,日后与师傅顶撞起来,让你不知如何收场!也好,现在我就把话说与她听,叫她日后比先前更为殷勤些便是。香火钱我是每日必备的,大师只管紧紧地看住她,日后我自会重重有赏!”
“罪过罪过!”空禅吃了定心丸,“阿弥陀佛”一声,便微笑着去了。
5
不久以后,土司田既霖就知道三弟与小尼姑偷情的事。他当然也知道那小尼姑长得媚态盈盈的,就像个甜果儿、水泡儿,一捏就能捏出汁水来。但自覃氏死后,三弟家里就再没个上进的主妇,虽然也有几个家奴在服侍,但都不能让三弟称意,他就想让三弟娶了自己的姨妹子向阿娣,再来个“一石二鸟”,亲上加亲,也免得他老是往庵里跑,坏了土司家的名声。只是他摸不透三弟内心的想法,也不知该请谁去说!正踌躇间,三弟进来问候。他便随口说,我给你讨门亲事怎么样?
“一切但凭主爷做主!”他以为主爷为他讨的是万静尼姑,哪知土司又说:“我家姨妹子向阿娣,你看如何?”向阿娣?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经土司这么一说,也便没有犹豫、爽快地应承:“这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与向家往后就是亲上加亲!”
“你同意了?”田既霖深觉奇怪。
“主爷为兄弟着想,兄弟又哪有不同意之理?只怕感激都还来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田既霖没想到三弟竟会满口应承,而且回答得竟是如此爽快,着实令他大吃一惊!心想这小子真是耐不住寂寞了还是另有所图?可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的水,如今就是想收也收不回了,也只好作罢。
田甘霖于是挑选个吉日,用花轿把向阿娣娶了过来。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向阿娣实在是相貌平平,没有多少水色。他虽娶回在家,却晾在了床上。几乎日日都去百斯庵与那小尼厮混。其实他这样做是有用意的:是想让大家看看,他田甘霖也只是一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人。
向阿娣似乎不这样想,她嫁的可是个男人,又不是花瓶,哪有男人十天半月也不动一下的道理?一时想不开,她就跑到百斯庵去闹。这一闹可好,田甘霖索性奏明了土司,把万静也接了出来,让她还俗做了妾了。
行署就热闹起来了。先是舜年和天赐天天打打闹闹,整日里不可开交;继而邓维昌又带来了个小女碧筠过来,几乎天天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出入行署,进入中房。这一来二去,碧筠竟与天赐好上了,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胶似漆。然而这几个小把戏要是一天不闹出个花样或动静来,这天就黑不了。再说田甘霖的两个妾,向阿娣和万静尼姑,也是没一天不说三道四、没一天不指槡骂槐的。整个中房,一时间就像开了个中药铺、大染坊,就总有浓浓的怪味溢出,在屋宇上空久久地升腾弥漫。
幸亏二姨太不久就有了喜,一见油腻的东西就想呕吐。田甘霖就叫下人做些酸的东西来。二姨太从此安静多了。
当大人们安静下来以后,哪知几个小子闹腾开了。这一日,田舜年正在书房读书,天赐和碧筠也摸进书房,跟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朗诵。那时候天赐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可谓一个神童。田舜年自恃聪明更是自命不凡,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如今见堂弟超过了自己,于是顿生嫉妒。这日田舜年便心生一计,假装倒地,然后手舞足蹈、哇哇大叫,紧接着又拾起一砚盘,朝着四处乱扔。正好天赐进来,他没注意,砚盘就朝他飞来,正中他前额,顿时血流如注。天赐倒地,立马捂住额头,一个劲地大叫。碧筠大骇,赶紧扑在天赐身上,也一个劲地大叫:“天赐哥,你怎么啦!天赐哥,你流血啦!”
“我脑壳打开花了!脑髓都冒出来啦!”天赐捂着额头,血从他手指缝里一丝丝溢出来。
这还得了!听见喊声,田甘霖立马飞奔而去。见儿子向他频频使眼色,就知道这狗杂种又惹了天祸。但见邓维昌和土司也赶来,他就说:“唉,这孽子近来神笔附体、总是着魔,都发病好几次了,不想今日竟做出这等天大的事来!”然后揪住舜年的耳朵就不停地大骂:“你怎么一点也不争气,都是你娘先前惯坏了你,叫我好生难管!看我今日不打死你才怪!”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邓维昌赶紧劝:“都是小孩子,闹闹不碍事的,别动不动就打人!等问清楚了再计较不迟!”
田既霖抱起天赐,见伤口并无大碍,叹道:“这可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啊!你是得好好管教管教舜年了,小心别惹出天大的祸来,到时候谁都不好收场!”说完带着天赐就到行署上药去了。
田甘霖吓出了一额头冷汗。他害怕舜年再遭当年的“击鼓”之劫。如若那样,这三房就将永无出头之日。幸亏他灵机一动,总算把这事搪塞过去。待大家走后,他便关起门来,喝令儿子跪下,并且高声大骂:“你个孽障,真是讨死啊!”一巴掌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