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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三节、第四节

作品名称:洗脚      作者:中国陶瓷      发布时间:2014-06-25 14:56:40      字数:5374

  三
  到了洗脚城,他的心还在死亡和脸面之间挣扎。
  他怒气冲冲地问那位女士为什么多管闲事要救他。女士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交待一位服务生,让把他关进一间雅间里,从外面锁起来,让他好好反思反思。
  进了雅间,他暂时把死亡和愤怒都忘了,因为女士看他的那一眼,一下子让他忘记了一切,甚至也忘记了自己,因为那双眼睛是那么黑亮,那么勾魂摄魄,从此让自己有了回想,有了惦念,有了欲求,有了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双眼睛的盼望。何况这样的雅间,比他的家布置得还要洁净,还要高雅。室不很大,中间却用古典的花格窗隔开,外室摆着洗脚用的卧榻,两侧放着茶几,几上的花瓶插着鲜艳的康乃馨,后面立着落地灯,灯光乳黄色,淡淡的。对面墙上挂着电视。内室放着双人转角真皮沙发,前面放着仿古而小巧的方形茶几,几上摆着一套高贵的茶具,壶和茶盅都是青花瓷。对面靠墙放着一张床,双人的。屋顶装着两盏灯,一盏日圆型,一盏月牙型,日月偎依,相互辉映,光线也是淡黄色。内外的沙发、床和榻一律淡黄底色,而作为配件的沙发靠、套,被单、被子,褥子、枕头则一律白色,相互映衬,那么雅致。只有窗帘,是淡到悠然隐现的紫色的纱绸,很优雅。
  在此之前,他连歌厅舞厅都没去过,更别说传说中很俗烂的洗脚之地了。以前他总是把这些地方想得很脏很乱,没想到环境如此雅静,让他因新鲜而吃惊,也由此产生了一瞬间的思维空白。等他按照服务生的手势坐到卧榻上,看着服务生打开电视后,意识才回到现实。他很生气地对服务生说,自己既不洗脚,也不想做违法的事,不想呆在这里。服务生训练有素地微笑着,希望他先休息休息,不要为难自己,老板交待的事,自己做不好是要受处罚的。服务生说着退着,话说完已退到门外,轻轻地关上门,随手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锁上。
  自己不是要从彩虹桥上跳下去吗,不是想从淮河到地狱去吗?怎么到了这里?一时间的安静,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彩虹桥上的思想,他觉得这种变化没有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走,而是被别人的意志强奸了。谁?那只能是把自己从栏杆上拉下来,又把自己扯过来摁进车里,然后拉到这里的那个人,那个女人。对,是这个女人强奸了自己的意志。妈的,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改变了人生安排,他禁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让一个女人强奸了,是不是真的太无能了?不,不是,还是自己内心太虚弱,太恐惧死亡了,所以,当有人来救时,正中下怀,自己就坡下驴,保留了自己的狗命。他突然感到非常羞耻,内心大骂自己是上演了一出闹剧的小丑,既而又大骂救自己的女人,太可恶,太混账,为了赚自己一份钱,竟然把自己绑架到这里,不让自己去死,并用那双眼睛,那双让人失魂落魄的眼睛摄走了自己舍生忘死的决心。
  这时候,他认定,这就是那个女人救自己的动机,想了好久,他终于想透了这一点。既然如此,他决定不能以那个女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能让那个女人的阴谋得逞,自己必须要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于是,他去开门,没想到,门真的被服务生从外面给锁上了。他要出去。服务生在门外低声下气地要他不要闹,老板安排的事,哪个服务生也不敢打折扣。不然,很难得到老板的欢心,那样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和收入的。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门,一个要出去,一个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老板命令,门里门外对峙了很久。直到老板客客气气送走一批尊贵的客人,这种状况才得到了改变。
  女老板带着位女服务员来到门前,示意开门。服务生刚打开门,贾金明就要往外逃。但一看到女老板,竟有些畏缩地下意识地退回房中。女老板走进屋,指了指卧榻。他又不知为何非常听话地一屁股坐下去,还在卧榻上颠了颠。不过,他嘴里却不满地要女老板随便,反正自己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女老板则表示不值得要他的命,那么贱,自己都想把它往淮河里扔,谁还稀罕,想要这样的命!女老板告诉他,自己是做生意的,当然讲的是钱,没钱你到我这地儿来干什么!他辩白不是自己来的,是老板你霸王上弓硬请来的!女老板微微一笑,说行啊,既然你说是自己请来的,那就是请来的,而且一请到底。不过,对你,自己可没霸王硬上弓,哼哼,也没掂量掂量身价,值不值得自己硬上弓!她冲女服务员说,蓝小妹,你去调一桶洗脚水来,我给这位先生洗洗脑!他以为老板要泼自己,立刻惶恐得装出十分强大的样子,大声恫吓老板,如果敢浇他,自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女老板看他那样子,咯咯咯地笑起来。这一笑又让他更吃惊。因为他发现,女老板一笑,全身更加妩媚。那柳叶眉更活了,那丹凤眼更闪亮了,那玉琢的鼻子也更精致了,那娇艳的嘴唇也更柔润了,那白皙的脖颈也更柔腻了,那高挑的身材也更苗条了,那细软的腰姿也更灵活了,那裹在淡紫底色深紫碎花丝绒旗袍里的线条也荡漾起来了,活泼泼地诱人。他没有想到,生拉硬拽把自己抢到这里的女老板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尤物,狐狸精!
  洗脚水端来了,女老板轻声说,洗吧。他还想挣扎,抵抗,又有些赌气,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便把脚不由自主地伸向洗脚盆。女老板坐到凳子上,伸出手,不容分说地托起他的脚,脱下他的袜子,才把他的脚放入水中。霎时,一种柔和温润爽滑的感觉一下子从脚上传遍全身,并包围了他的心,让他的心收缩了一下,随即便像花一样,绚烂之极地盛开了。他轻轻地短促地惊叹了一声。
  女老板挥挥手,让蓝小妹关门离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女老板很沉稳地不说话,坐在他对面,微笑着看他,看到他心里直发毛。他便壮起胆子来问女老板,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自己可不是潘安?
  女老板咯咯一笑,说,嘿,没想到,还很看得起自己,敢跟潘安比。然后,女老板话头一转,告诉他,自己这样看他,是在想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他说咱俩根本不认识,何谈记得。那老板说他是贵人多忘事,自己倒还认得他,雎渚县怀璞乡白庙村的贾金明,小金条!他更吃惊,问女老板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女老板说,小时候,你掉水里,还是自己救的你,你却把救命恩人都给忘了!啊——!五岁那年落水的情景便在他的思维中激荡起来,那年夏天,有一条鱼在水边游,游来游去很诱惑他,他以为可以捉住它,晚上可以炖一锅鱼汤喝,便去捞,没想到鱼没捞着,反倒一头扎入水中,他记得是邻居邰爷爷的外孙女救了自己。邰爷爷的外孙女叫甜妮,家在南边大别山里的楚山县。她扎着两条小辫,一年要在邰爷爷家过半年。好像她比自己大三岁吧。自那以后,自己就成了她的跟屁虫,整天甜姐甜姐地叫。甜姐那时则喊他小金条。自己仿佛还跟甜姐玩过过家家,经常讨了甜姐做老婆。甜姐那时候还教过他一首歌,什么“我来做爸爸呀,我来做妈妈。我们一起来呀,来玩过家家……”还有什么“娃娃肚子饿了,我来喂喂他。”现在一经提醒,想起来还有一丝甜。自己六岁那年,邰爷爷老两口相继去世,甜姐没有舅舅没有姨,从此再没有见过面。没想到,没想到……想起五岁时甜姐相救,想起今晚,他想亲切地叫一声甜姐,但嘴还没动,眼泪已经下来了。
  女老板拍拍贾金明的头,笑着说,怎么?想起来了?你个小屁孩儿,还爱哭!都多大了,三十三了吧。他使劲地点头。三十三了,都讨老婆了,真成了男人,做了爸爸,有孩子了,还爱哭!女老板感叹道。没想到这话引发得他更是哽咽失声,眼泪流得更凶。女老板不再劝他,用手给他抹泪。甜姐的手还是那么温柔,抹过左边,又抹右边,左脸右脸都敷满了幼年时一样的温柔。他感动得有些不由自主,紧紧抓住甜姐的手,沙哑地叫一声甜姐。女老板坐到卧榻边,把他搂在怀里,问他怎么了,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让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抽噎很久,他才抑制住,断断续续地跟甜姐讲了因由。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以前他从未在这一天给妻子喻文洁买过东西。下午听电视台里小青年讲得热烈,下班后竟神使鬼差地去给妻子买了十枝玫瑰。本以为妻子会奖励他的,没想到,竟被妻子好一顿数落,说他一个农村上来的人,没学会过日子,却学会了浪费;没学会简朴,却学会了奢侈;甚至说他没学会健康的东西,却跟着别人学会了腐化;还说情人节送花,那就说明想找情人。一听这话,他就火了,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平时妻子倒很好说话的,没想到那天竟然变得不可理喻,开始的话都带有火药味,后来越说越铳,到后来不仅将他的农村老底翻了个遍,还将他的祖宗八代也翻了个遍。两个人就为十枝玫瑰吵得真翻了脸,最后妻子大骂他是个随水下流的土老帽,要他滚。于是他一赌气就滚出了家,滚到了彩虹桥上。
  四
  女老板听完,则笑着告诉他,如果他妻子知道他现在滚进了洗脚城里,还不知道会怎样说他呢!他现在可真是随水下流了。贾金明求甜姐千万别把这事告诉自己的妻子。女老板说以后别叫她甜姐了,那是小名;自己本来叫易欣,开了这洗脚城,取名叫“伊人温馨”,现在年轻的年老的干脆一律都管她叫伊馨姐。
  贾金明喃喃品味“伊人温馨”这个名字,赞赏真是名如其人,和伊馨姐的性情是绝配。伊馨姐坐到对面开始给他洗脚,她的手那么柔软,洗得很细腻,像梦一般在自己的脚上绕。他在心里品味着、享受着,觉得有一种轻柔的舒爽感从脚上一缕一缕地传至心头。伊馨姐的胸脯很丰满,随着洗脚动作,上下一荡一漾的,像春水波浪,引得他想要掉进去淹死。但马上他又冒出亵渎圣灵的罪恶感,她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岂能如此非礼!伊馨姐始终一边低着头给他洗脚,一边有意无意地闲聊,说人哪,得自己救自己。世界是一片海,人心也是一片海,自己如果稍不留心,或者自己看轻自己了,就有可能淹死在世界这片海里,或者淹死在自己的心海里。贾金明却在想,我就像淹死在你那海里。伊馨姐说,小金条你就是傻,好端端地活着多好,不就是跟老婆吵了一架吗,人家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多大点事儿呀,就把自个儿往龙王嘴里送。我说你这样的命一文不值,你还服不服气?人啊,千万别轻贱自己,就是别人轻贱你,把你踩扁了,也要把自己团巴团巴,让自己囫囵着站起来。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留得一口气,才能气死人;留住一条命,才能要人命。你五六岁时硬不起来现在还硬不起来?贾金明嗯嗯着答应。伊馨姐最后这句话,让他涨红了脸,因为这是他们过家家时留下的秘密。伊馨姐洗好了,把他的脚捞上来,擦干一只,没放到凳子上,而是给放到自己的腿上。一阵微麻传到贾金明的身上。伊馨姐捞上另一只,擦干,再放到自己腿上,又一阵微麻传到贾金明的身上。贾金明的脸被麻红了,脚往后缩。伊馨姐说你缩什么,稍微一拉,贾金明的脚就实实在在享受到了伊馨姐胸部那丰满的温柔。
  伊馨姐给他的脚搽油,那种细腻柔滑的感觉更是美不胜收了。贾金明仍在想着小时候和伊馨姐过家家的情景。记得伊馨姐跟他说,小金条,你长大了要娶姐做老婆!他放肆了一下,想假如能和伊馨姐……一句话没想完,心便猛地一抖,连骂自己肮脏。便找个话题跟伊馨姐说话,把自己的思想岔开。他问伊馨姐水里放的是什么,怎么那么美好。伊馨姐说药哇,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好,柔,爽,滑,嫩。又迟迟疑疑地说,很像伊馨姐的性情。伊馨姐说去,姐是你的洗脚水呀!正好伊馨姐给他做脚底按摩,便狠狠地按了一下,疼得他大叫一声。伊馨姐逗他说,以为你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呢,原来还知道疼。于是,伊馨姐跟他介绍脚底区域与人体部位和内脏的对应关系,按摩时,被按摩者不同的感觉反映出对应部位的健康情况,伊馨姐按按脚心,问他有什么感觉,他说是钝痛。伊馨姐说他心肺不坏!后来做全脚按摩,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他便随着按摩的手法的轻重,哼哼唧唧地吟唱。伊馨姐问他怎么啦,他像醉了一样幽幽地叹道,又酸,又麻,又疼,又酥,伊馨姐,舒服呀——!伊馨姐狠狠地剜了一下他的脚心,说叫他想坏。
  全脚按摩做完,伊馨姐又给贾金明做全身按摩。贾金明问伊馨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伊馨姐说正为先生你服务呢,你说能过得怎么样。他说自己是问伊馨姐和姐夫。伊馨姐愣了片刻,告诉他自己的丈夫死了,也没孩子,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他说,姐这么好的人,咋可能没人追?伊馨姐告诉他,自己就是天上那扫帚星,谁敢追自己、要自己。丈夫死后,又认识了个人,不久竟也死了,后来就没人敢追敢要了。他感叹,没有想到伊馨姐命竟也这么苦,但姐也没必要这么悲观!伊馨姐说要论苦,自己要比他苦多了,心里的苦都结成了茧子。她说小金条你是从小学、初中,一路读完大学,受过什么苦。姐是真苦,苦得不能说,只好用它腌心,腌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腌长久了,也就能拿苦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了。所以,姐的苦很少跟别人说,别人不知道姐苦,只看到姐天天光彩照人,笑脸相迎。其实,这就是苦到极致之后的一种境界,苦让你学会如何换回你想得到的一切,你自然而然地就会笑了。
  伊馨姐淡然地说着。没想到,贾金明却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停下手,看着带着一脸陶醉神色睡去的贾金明,弯下腰,嘴唇轻轻碰碰贾金明的嘴唇,笑道,还是姐喜欢的那个小金条,单纯,感性,好冲动。然后给贾金明盖上薄被,唤来蓝小妹,要她一夜不离地伺候着。然后自己哼着《天涯歌女》的曲子离开雅间。
  而此时,睡梦中的贾金明却仿佛听到人世间深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唱着一首悠扬、多情的歌:
  一夜飞梦到身边/碧水桃花泊画船/细雨湿红袖/风剪双飞燕/良辰美景奈何天/出墙的红杏多灿烂。
  一生思念在心田/翠竹小径送红颜/微雨迷远道/笛吹东风寒/莺歌燕舞谁家院/出墙的红杏多娇艳。
  啊/杏花雨飘洒在身边/啊/杏花雨滴落在心田/杏花雨诉说着缠绵/杏花雨飘飞着我的思念/光阴暗/暮云卷/家山近/秦淮远/我的心在风中漫卷/出墙的红杏啊/请你多情地看一看/请你多情地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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