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夏至（六）

　　夏至被分到前排正中间的坐位上，同桌的是一位小男孩儿，这也许就是“军民共建”军队干部子女的“特权”吧。夏至坐在椅子上，滴溜溜转着她那双不大的黑眼珠，看着几十位同龄的小朋友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伙伴。老师拿着花名册挨个点名，每个被叫到名字的同学都站起来答“到”或“有”。当喊到夏至名字时，夏至一下子跳下椅子，嘴张得圆圆的大声答“到”，然后还伸出右手敬了个军礼。同学们“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弄得夏至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有点莫名其妙，最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师一脸的委屈。老师严肃地说：“同学们，不许笑。夏至的爸爸是军队的一位干部，她从小在军营长大，习惯了军人的礼节，这是懂礼貌的表现，大家要向她学习才对。”说完，走下讲台来到夏至跟前：“夏至，以后老师再点名时，只答“到”就行了，不用敬礼了，咱这是学校不是军队，懂了吗？”“懂了，老师。”夏至认真地回答，又伸出手敬了个礼。
　　点完名同学们就算是相互认识了，刚开始时的陌生感慢慢被孩子们天真好玩的自然本性所取代，大家有说有笑，有的还相互打闹起来。老师用一根长长的教鞭“啪啪”地敲了两下黑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被教鞭的声音一吓，同学们都静了下来。“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集体了，大家要相互关心、相互爱护、相互帮助。一会儿咱们要打扫一下室内卫生，好好擦擦自己的桌椅，扫一扫地面，看谁最爱劳动，好不好？”“好！”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
　　第一天上学，接近中午时学校就放学了。看着家长们一个个把小伙伴接出了教室，夏至边和同学摆着手说再见，边焦急地等着盼着妈妈的身影。左等右等同学们都走光了，也没有看到妈妈。夏至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是心思，坐在椅子上撅起了小嘴，似乎眼睛里还含着一点的泪花。老师送走最后一名学生后来到夏至跟前：“怎么了？想妈妈了？”夏至点点头，老师拉起她的手说：“你妈妈要晚一点才能来的，走，跟老师到教研室去，老师陪你等妈妈好不好？”夏至顺从都跟着老师来到了教研室。
　　教研室里有的老师在吃午饭，有的老师在看书写教案，也有的趴在桌子上正在午睡。老师坐下，打开自己的饭盒问夏至：“夏至，饿不？来和老师一起吃饭，吃完饭妈妈就来了。”夏至摇了摇头：“妈妈给我带吃的了，在书包里呢。”说着翻自己的书包，一会儿就掏出了几块饼干和一个苹果。老师说：“好，夏至饿了就吃，吃饱了妈妈就来了，真乖。”夏至“嗯”了一声抓起饼干就吃起来，边吃眼睛边东瞧瞧西望望地乱看。忽然，她的眼光停在了文件柜下面的一堆球上。夏至放下手中的饼干，胆怯地问老师：“老师，我能玩球吗？”老师吃着饭没抬头说：“你吃饱了？吃饱了那就到操场边去玩吧，不许跑远了呀。”夏至跳下椅子，抓起一个排球跑了出去。到了外面一会拍一会踢，十几分钟就弄得满头大汗了，等妈妈的事早忘到脑后了……
　　夏至上学快两个多月了，妈妈没有一天误了女儿的上学时间，每天送完女儿急匆匆往回赶去上班，下了班又急忙奔向学校接孩子，虽然很辛苦但心里却是甜的。深秋的山区凉意来得特别早，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山谷里还出现了淡淡的霜冻，冬天的脚步一天天临近。
　　一天晚上，妈妈和爸爸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夏至寄宿到老师家里，这样既能减轻妈妈的负担，又能让孩子有更多的学习时间，父母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爸爸喊到：“夏至，过来。”夏至不知道何事，蹦着跳着来到爸爸身边，往爸爸腿上一靠，天真地扬起小脸看着爸爸。“爸爸和你商量点事，你看行不行？”爸爸笑容可掬地看着她。夏至可是倍感意外的，从小到大父亲从来就没和自己商量过什么事，都是父母怎么安排自己怎么做，顶多是通过自己的耍赖才能争取一点个人“地位”，这次是咋地了？夏至瞪着圆圆的眼睛瞧着父亲，一脸不解的神情。爸爸把女儿抱到腿上，搂着她的肩说：“夏至，妈妈天天送你上学，还要上班，辛苦不？”夏至点了点头，“爸爸如果让你住在老师家里，你愿意吗？”爸爸说完用询问的眼光瞧着女儿。夏至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那我不是看不到妈妈了吗？”爸爸嘿嘿一笑说：“小傻瓜，哪能看不到呢，周末妈妈就把你接回来，这样妈妈就不用来回跑了，要是遇到狼多吓人呀，你说是不？”这句话一下子起了作用。夏至使劲抓紧爸爸的胳膊：“行！我也很喜欢老师的，象妈妈，那你们可要按时接我呀？”“爸爸保证按时接你，女儿真乖。”爸爸说完，在女儿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下。
　　寄宿的生活让女儿的自理能力有了明显提高。每次接回夏至，父母都感到女儿与上一次的不同。不但能自己整理文具、洗脸、洗祙子之类的小东西，还能帮妈妈做一点扫地、擦玻璃的活，最重要的是女儿的学习成绩提高得飞快，已经成了班里的前几名了。对于老师的关心和照顾，父母也是记在心上，每次都多给老师家送去细粮和豆油，有时还带一些全国粮票和少许的钱。老师无论怎么拒绝不多收，但父母总是千方百计送给老师，也好对女儿放心。老师的格外照顾，让夏至在班里的地位不断提升，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许多时候，老师在批评犯错误的同学时，都拿夏至做榜样。“怎么就不听话？如果能赶上夏至同学的一半，就不错了。”夏至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虚荣心渐渐地强了起来。
　　有一次，学校与部队组织“军民共建”座谈会，邀请部队领导到学校参观。学校组织学生夹道欢迎部队首长，并用热烈的掌声把首长请上主席台就坐，校长和书记在边上陪坐，夏至分明看到爸爸坐在主席台上。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爸爸”，但吵杂的声音中爸爸并没有听到女儿的喊声。夏至拉了拉身边的同学说：“看，那台上左边坐的就是我爸爸，他有枪，可厉害了。”同学瞪着眼睛羡慕地说到：“你爸是大官呀？真牛！”座谈会结束后，爸爸在校长的陪同下专门来看女儿，这让女儿心中的傲气再一次的膨涨，似乎她已经天下无敌了。
　　放寒假了，哥哥来看父母，夏至兴奋地细数着自己的“荣耀”，希望能得到哥哥的表扬。可哥哥看了看她说：“你别仗着爸爸的影响在学校得瑟，小心给爸爸惹祸。”没得到哥哥的表扬，到惹来一通的数落，夏至很是不服气，一天都没和哥哥说话。一天多妹妹都不和自己说话，清晨有点挺不住了。第三天早上，趁爸爸出去锻炼、妈妈生火做饭的机会，哥哥瞪着妹妹说：“夏至，你如何再不和我说话，我就告诉爸爸让你回去陪姥爷，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妹妹害怕了，急忙说：“好好，陪你玩还不行吗？吃完饭，我带你去服务社找妈妈要好吃的去……”
　　夏至已经住在老师家两年多了，如今周末回家也不用妈妈接。见到有部队的车就会嘴甜甜地叫：“叔叔好，能让我搭车回家吗？”开车的战士也在逗夏至：“好哇，但你得叫五遍叔叔，不然就不拉你。”夏至乖乖叫了叔叔。可到了部队一下车，夏至就一噘小嘴说：“我哥哥也快当兵了，你顶多就是个坏哥哥。”说完一溜烟跑回了家。
　　夏至的立事多少让父母省了很多的心，可也没少给爸爸惹祸。一次姥爷病了，妈妈离开家回去照顾姥爷。周末，夏至回到家后爸爸还没下班，无聊的她一个人就在营区内瞎逛。两个战士喊着：“夏至！夏至！小公主，放学了？”夏至一看是爸爸手下的兵，她和这些兵很是熟悉的，跑过去就和小战士玩了起来。一个战士手中拿着个马蹄表问夏至：“小公主，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夏至一歪头：“当然知道，马蹄表呗，我家也有一个，铃一响爸爸就起床了。”两个战士相互挤挤眼睛，露出一丝的诡异的奸笑。那个战士接着问：“那你会调时间吗？”夏至摇了摇头。战士拉过夏至手把手教她如何调时间，如何定闹铃。教完对夏至说：“夏至，你爸上班辛苦不？”夏至还是点点头，那个战士进一步诱导夏至：“那你把闹铃的时间往后调一会儿，爸爸就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不是？”夏至眨了一下眼睛：“对呀，还是叔叔聪明呀，我咋没想到呢。我明天就让爸爸多睡一会儿。”另一个战士把手指放在嘴前作了一个“嘘”的动作：“这事不能让你爸爸知道哇，如果知道了爸爸就不能多休息了。”夏至趴到战士耳边小声说：“我谁也不告诉。”
　　第二天早上，夏至还在被窝里，爸爸从外面气呼呼撞进门来，指着女儿的头说：“你个小淘气，是不是把爸爸的闹铃给动了？瞎得全连战士跟着一快睡懒觉，说！是谁让你干的？”夏至把头埋在被窝，只露出一条小缝看着生气的爸爸，一声也不吱。“你个死孩子，说！是哪个叔叔教你的？”爸爸挥起了巴掌，夏至一闭眼还是一声不坑。爸爸无奈，气得一跺脚：“等你妈回来收拾你。”转身走了出去，“咣当”把房门摔得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