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小村——第一章(六)
作品名称:静静的小村 作者:厦屋 发布时间:2014-11-06 10:55:16 字数:4317
在家家户户的猕猴桃都经过梳花授粉之后,能人杨老大杨坤家果园里的杏、李、桃都已经坐果了,青青如黃豆样的小果毛茸茸地,像从棉絮里洗过一样。杨坤站在暖阳阳的太阳下抽着了一支烟,烟雾刚出口,就随着风儿散了,没有个影。果园南头有几只锦鸡呱呱着,在树下争抢着吃虫子逗玩。
近几片果园共计有五亩地,是杨坤五年前在全村人几乎青一色栽植猕猴桃时他栽的三种果树,桃、李、杏。他当时怕以后猕猴桃产量过大而难销。他又想到了“八九年的辣子,九0年的蒜,九一年的西瓜烂河滩”。改革开放尽管已经二十多年了,可农村的种植权都在农民自己手中,只要不种大烟,政府是不会干涉和引导的。但这几年出现了一种怪象,凡是政府号召和引导的种植产业,往往都会出问题,农产品卖不出去。原因往往是县乡有关领导急功近利,违背市场规律,好心办坏事,办傻事。做为农民,谁越积极,越跟的紧,按杨坤他父亲的话说:“着活。”即挨错越大。
他杨坤不想跟着挨错,所以,当初镇里准备全镇范围内发展猕猴桃时,驻村干部挨家挨戸做动员时,他借故躲了,只是见谁都堆个笑脸,清瘦的脸上邹纹很多,从囗袋里掏出烟给人家抽,不说栽,也不说不栽,“响屁不放一个”把驻村干部没急死,但也没办法。其实,他谎称上县医院看病,骑上他那辆老式二八型飞鸽脾旧自行车,去了几十里以外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过几天的考察,他选择了“金太阳”杏、“黑宝石”李子和“沙红”晚熟桃。而为何选择三个不同果树栽种时,他怕太单一,怕一但岀问题全军覆没,颗粒无收。常言道“狡兔三窟”求生存。
为此,乡村干部很为恼火,但都认为他不但个子高,有能耐,再加上见人不笑不说话,不好言传,都只能无耐的摇摇头。其实,二屯村,也只有刘平和、杨坤和段宏(双职工)没种猕猴桃。
杨坤已经卖了两年果子了,每年收入都在一万八千元左右。而种五亩猕猴桃,最多收入在一万三千左右,而且他的园子并未达到盛果期。为此,他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超过了大多数人的预见,但他还是为大多数人耽心,他认为政府这样做,像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无计划,不实际,无规律,非要把周水县整出个全国有名的猕猴桃大县,一旦出现了问题,非闹岀个大乱子不可,到时恐怕是很难收拾旳。
刘平合的三间两层半楼房竣工后,只剩下内部粉白就好了。听工匠说,新房太潮涅,等过个夏季后,墙体就干了,捈白效果最好。所以,他没有入住到新房里边.
这几天,他也没啥事,再加上天气不冷不热,盖新房给他带来的欢乐和欣慰低消了去年年底卖猕猴桃给他带来的不悦和打击。这天午饭后,他困了,想睡一下,他把小收音机打开,调放到戏曲频道,正好是青年旦角演员李淑芳的戏曲专场。《河湾洗衣》、《十五贯》和《我爹爹贪财把我卖》,最后是《十五贯》的《藏舟》中田玉川[花音二倒板]
耳听的谯楼上起了更点,
田玉川在小舟好不为难
恨只恨卢世宽行事太短
害的我伤日命闯下祸端,
若不是渔家女聪明有胆,
险些儿落虎口性命难全,
月光下把渔女偷眼观看,
呀,这样人真叫我替她心酸,
她那里哭啼啼泪湿粉面,
渔家女遭灾难实实可怜,
为救我她不怕官兵凶险,
讲出话就如同钢刀一般,
渔家女她能有如此肝胆,
真可算难得的女中英贤,
我为她抱不平身遭大难,
她为我顾不得男女避嫌,
我二人真乃是共同患难,
到不如结亲眷相好百年。
患难中又不好话讲当面,
但愿她报父仇明我屈冤,
闷悠悠坐船仓左盘右算,
痴呆呆对流水思后想前。
听着听着,他睡着了,打起了轻酣。
他特别爱听李淑芳的戏,因为她是肖派(肖若兰)的传承弟子,唱腔的韵味如出一辙,但其中又有她自身的特点,细腻,纤弱,婉约,柔美。刘平和去年曾到县剧院看了一次李淑芳的戏曲专场。他看后觉得很过瘾,回味无穷,那三十元门票化得值。过后,他买了一个DVD碟机,搜寻到了几乎李淑芳的所有碟片,但他有所不知,他买的碟,盗版碟几乎占了多一半。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
“刘哥,我是兴平桑镇的。”
“噢!”
原来,刘平和又要办一件他从未办过的事,他要收购一批蒜苔存在自家的冷库,在现在蒜苔旺季过后,再高价卖出,赚个差价,如果好的话,一斤要赚一块多钱。
他从各个方面了解了存放蒜苔的行情,尽管也有风险,但他想试一试,以提高冷库的利用率。
今年,邻县兴平、眉坞两个辣蒜基地的蒜苔获得了大丰收,品质较往年都好。但由于去年蒜苔蒜头都卖到了每斤八毛多,一下子刺激了农民的种植积极性,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与此同时,其它周边县乡纷纷模仿,以求好的效益,一些乡村干部也闻风而动,动员群众,争相种植。但谁能想到,十年前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了,种稙大蒜的人又跳进了火坑。历史有时惊人的相似。
刘平和化八毛钱只收购了一天,第二天就成了七毛,笫三天六毛,但卖蒜苔的人确越来越多,竟排起了长队,有的人到天黒都没卖出去。抱怨的骂娘的哎声叹气声啥话都有,有的人干脆说明天找村上乡上辩理,不行就到县政府去告,这简直是日弄人呢,把农民的事不当事。
第七天,一斤蒜苔卖到三毛钱。
“完了,今年完了,亏大了。”人们几乎都在重复同一个内容。
与此同时,报纸、广播、电视以及网络媒体纷纷介入报道此事。听说有些县上的领导跑到外省上门推销,城里有些超市为了配合政府有关部门直接将蒜苔卖到三毛钱,并大肆炒做扩大其超市的影响力。S市市政府竟然公开召号全市市民一人买五斤蒜苔。主管农业的王市长在自家厨房炒蒜苔的画面在市电视台一套节目的黄金时段滚动播放。
一时间,一根细细的蒜苔不知牵动?多少人的神经,但受损失最大的当属蒜农。
这一切都被刘平和看在眼力。往年一斤收购价八毛,卖价二块八至三块,而今年收购价才三毛,冷库费五毛,他一斤只要卖个二元就发了。他很激动,真是苍天有眼,又给了他刘平和一次机遇。他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想,他要抓住机遇,大干一次。他准备给兴平县的那个菜贩子打电话,让他再收购五万斤,可他的库容为十万斤,他想,凡事不能过头,就像吃饭,六七分饱是最好的,有利于身体,他要把步子走稳走妥当些。
杨老大杨坤比刘平和小一岁,今年四十四岁。他俩是从光屁股时一块儿长大的,尽管刘平和是地主的孙子,而杨坤确是贫农的儿子,但历史的岁月造成的人为痕迹和隔阂在他俩之间早已没有产生什么约束力了。他们自小从玩尿泥人直到小学中学,一直是好朋友。后来,刘平和因家里穷没有上高中,而杨坤刚坚持上完了高中。
杨坤兄弟三个,他有两个弟弟,杨明杨福。由于他是老大,再加上父母都过七旬,身体又差,特别是母亲瘫痪五六年来,一直离不开土炕。所以,他跟着父母过,而给老二老三娶妻后分开另过。他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樑柱,家里的大小事都必须由他扛着,更何况,父母都年岁大了,不能主事了。同时,他感谢他的妻子翠花,尽管她没有多少文化,字识不了几升,但她贤惠达理,对父母孝孙,而且和两个弟媳和邻里的关系都处得很好,这些事,都使得杨坤很受感动,经常在他人面前夸奖妻子。
杨坤的儿子杨浩今年十八岁,在县城的重点中学上高三,准备今年的高考。女儿杨静十五岁,在塬下镇初级中学上初三。今年,杨坤的亠双儿女都将要面临他们各自人生路上的重大转折。
随着近几天气温的升高,油菜花只剩下顶部很短的一段很浅的花了,杆底部的籽荚已经粗壮了,显岀了籽粒微凸的形状,鸡肠子草和芨芨菜、米蒿蒿草都结出了籽荚,有的荚已经开烈了,黑红色的碎小籽都能看到。
杨坤家的杏已经成了青果,翠绿色上面旳茸毛已快褪完了,有些枝条因结果太多都弯垂了下去,偶尔地上有落下的遭虫蛀的果子,由于有酸味诱得贪婪的蚂蚁成群结队在上面啃食或几个一块儿搬运果子的碎屑。
今年的杏果长势较好。一方面,他去年冬天就在地里施了二大农用车鸡粪,另外,再加上去冬至今雨雪下的较匀,地里墑饱,保证了树的生长需求。他在清明节前十天又仔细的梳了一次果,使果树的各个枝条都能有效均匀的供给水分养分,又能较好的进行光合作用。他今年只喷了一次药,而未使用毒性大的农药,他怕农药残留。他不愿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农药残留在果子里,祸害别人,将心比,都一理。他的整个做务过程都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专家们提供的作务流程进行的。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骑自行车在公路上跌了一跤,而且右腿骨折了。
他的父亲前天下午就住进了周水县人民医院的骨科病房。据县人民医院一个外号叫“苗一刀”的姓苗的大夫说,必须尽快做手术,不然,老人将瘫在炕上,而且有因病造成感染致死的可能,如果不手术,老人最多可活一至二年。而做了手术,病人百天后可以逐渐恢复行走。可由于老人都七十多了,依县医院的条件肯定做不成手朮,只能在S市红十字会医院或省人民医院做手术,费用得一万三千多元。
听着这个数字,杨坤呆了。他知道,这一万三千多元对他意味着什么。老二老三兄弟的日子都过的不怎么样,孩子又小。而他这几年尽管桃李杏都卖了钱,但钱都化在父母的看病上和儿女的上学上。他真是猫吃浆糊--老在嘴上搲食。如果父母身体好,不用看病买药,他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恓惶的。而一双儿女学习成绩又好,他做为父母没有理由不供给他们上学,他不愿自己的儿女老像他一样终年累死累活的在地里刨食。
可当下这么多的钱怎来?他把自己的亲戚乡邻像过电影一样重新筛选了一遍,他发现,没有几个有钱的,大部分人的光景还不如他。而村子里的人,和他关系好的光景都不怎样?算来算去,只有依靠刘平和了。
他下了住院部的大楼,来到南边的空地上,他取出了那盒窄板金丝猴香烟抽了起来,由于他用力较猛,他被呛了一囗,猛烈的咳嗽起来,他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好了。头顶上星繁一天,一弓弯月悄悄地爬上了树梢,风像棉花团子一样暖暖地抚人的脸,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噪声。县城在静谧处显示着动的迹象。
他站起来又接上了一根烟,他不能找刘平和,因为,听村子的人说,去年冬天刘平和的冷库亏了近六万元。接着,人家春天又刚盖了新房,安了太阳能和卫星锅,前十天又收了五万斤蒜苔,个个都是花钱的事。这时,如再问人家借钱,不是明摆着要难为人家?尽管自已和刘平和自小一块儿长,红白喜事及帮忙啥的,打交道到不少,但双方一直在金钱上没有往来。
“不能向人家平和哥借钱。”他否定了自己头脑中尽有的一点儿打算。可一时,他又拿不出好的办法。他在院里转来转去,一盒烟都吸完了。
“能否向镇信用社贷款?”他突然眼前一亮,右手在自己的右腿上拍了一下。他知道,镇信用社的主任是他的一个熟人,双方以前打过交道,那个人很实在,对人又很热心。
“行,明天上镇信用社去一趟。”主意拿定,他又重新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