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小村——第一章(三)
作品名称:静静的小村 作者:厦屋 发布时间:2014-10-12 11:30:45 字数:5040
当村盖子大能人刘平和把自家冷库的十万斤猕猴桃卖光后,刘平和赔了五六万元的消息像从二屯村的大喇叭广播过一样.一时间,此则消息成了二屯村这几年来发生的一个爆炸性新闻.
其实,二屯村的中心什字,朝朝家商店似乎早已成了该村人的梅地亚中心(即国务院新闻中心发布会场),这里每天传进传出好多消息。有人说,有人听,还有人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各自见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事情,而现在刘平和则成了焦点。而傍晚是最集中的时段,有的饭未熟,有的晚饭已早早吃了,顺便在刘朝朝家商店买东西,听听闲传乱谝.而这里男人最多,各年龄段都有。不知谁把一个歪粗乱伸的大杨树根点着了,拢了一堆火,火不大,灰烬红红。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火旁,小孩小伙子老汉们自然围成了一圈。
“张狂些?张狂些?这次伤了元气,亏大了。”爱看别人笑话的刘二狗蹲在火旁,得意的说。
“把人家毬都咬了。人家这几年确实把钱赚了,又装电话,又建冷库,听说光咱塬下镇信用社,刘平和的一张存单就有八万元,人家就是本事,厉害。”被村人称为聪明人的杨老大插了一句说。
“他本事个屁,把女子教育成啥了?跟了一个和他一样大的男人,给人家当小。丢死人了,羞先人呢。如是我娃,非打死不可。”烂嘴刘二狗争抢着说。
“刘平和这怂东西,很像他地主爷爷了,本事能耐大的很,肚量很大。尽管这次亏了,听说前几天还领着老婆逛了一趟县城,大包小包都提不动了,叫了个出租车才拉回来”,王三老汉拄着拐棍在人群后边说。
“听说还花了五六千元,买了个什么大?”
“大哥大,一种无线电话,贵的很。”一个小伙子说。
“妈呀,厉害,厉害。”杨老大说完就走出了人群,朝大伙儿笑了笑,回家去了。
“有本事,向人家学去,把日子过上,甭再卖闲屄了。”王三老汉没好气的骂了一声。人群中出现了一群轰笑。
“呸,羞先人,还向他学习。”刘二狗对王三老汉的话很是反感,很不服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摇摇头,悻悻地走了,嘴里不知还嘟囔些啥。
随着年关的接近,村子里有些小孩已开始玩鞭炮了。偶尔从村里那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炮声。玩过炮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近几年才有的很小但较为安全的一种炮——擦炮。这种炮就如同火柴棍大小,盒子和火柴盒几乎一样大,全身浅红,引芯处为淡红色,用时,把红色的一端在盒子的侧面上快速一擦,小炮的一端就着了,丝丝做响,喷出火焰,三到四秒钟后炸响。由于比传统的花炮安全,不易炸伤孩子,大人们就经常给孩子们买着玩。
段宏今天上午拿上了县橡胶厂通过县民政局给自已办的一张周水县城镇居民最低生活保证金卡,编号为no183。由于他一家人的户囗均在县城,所以,他到了城关镇镇政府领回了从去年九月办好的低保金,每月45元,共计三个月,135元。这是他九个月来领到的笫一笔单位和政府发的钱.拿着这些钱,他的心稍感温暖多了.他知道,时下,还有人关注着他们一家三囗,社会并没有不管他们,摒弃他们。他骑上车子在县城顺便花了45元买了一袋最便宜的特二粉,又用随身携带的一个塑料桶打了5斤菜油。他立马感到轻松了,今年过年吃的总算解决了,再也不用取存折上那为数不多的钱了。想到这,他心情好多了,踩蹬自行车也有劲儿了。
段宏领到的135元,其实是西京市市政府根据上级有关部门的文件精神,针对近几年市场转轨而出现的大批量职工下岗,政府出台的一项照顾下岗职工配套措施。一是为了保持社会稳定;二是确实解决下岗职工,特别是(女)40(岁),(男)50(岁)人员的困难,真正体现政府对下岗职工的关心和温暖。可段宏年前还有一件棘手的事而未能解决,那就是儿子过年的新衣服还未买.段宏俩囗子为此事很发愁,更为焦躁。儿子十三了,上初中一年级了,懂事了,爱美了,有脸面,注重形象了,衣服不能像上小学时凑合了。段宏俩囗子确实不想让儿子因衣服的事受委曲,但他俩确实没有办法,他俩镇上信用社折子上的那点儿钱是经不起用的。常言到,死水怕勺舀。可儿子都提说几次了,他想告诉儿子家里的窘境,但他又不敢给儿子说,他怕儿子知道后伤心,从而影响到了他的学习。
这个周水县橡胶厂的工程师范难了。多少年来,在县橡胶厂,他不知解决过多少技术难题,即使是一九九二年他们厂为长庆油田开发的一种新产品的难度,也没有当下儿子的衣服恼人。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开始怀疑自已的能力了。直到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不易。此时,他的心情很不好。这天午饭后,段宏的父亲来了。
妻子秀玲赶紧给公公让座,并倒上了一杯浓茶递给了公公,她知道,父亲最爱喝浓酽的茶,“爸,上午饭吃了没?”
公公答道:“吃了,段宏呢?”
“爸,吃了没?”段宏从里屋的房子出来了。
“你们给娃把衣服买了没?”公公问。
“还没,爸。”秀玲说完,泪水在眼眶了转悠,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已,急忙进了里屋轻声哭泣起来。
“你们是不是没钱了?”父亲望着垂头丧气看地面的段宏。
“爸,不是的,今日上午我刚到城关镇民政局领低保回来,有钱呢。”
“啥,低保?广播上最近经常说的。”
“嗯,政府专门为下岗职工有困难的人办的卡。”
“那能领多少?”段宏的父亲说着,从褪了色的蓝中山装上衣囗袋里掏出200元让段宏拿着,去给里屋的秀玲。
秀玲急忙又来到堂屋:“爸,你和我妈一直有病,身体不好,我们都下岗了,彻底没指望了,今年还没给你一分钱呢,又怎能要你的钱呢?”秀玲把两张百圆钞票拿在手里,又递给公公。
“瓜(傻)娃,你们现在有难了,爸怎能不帮?我昨日领了工资,快拿上。”
秀玲看着段宏,这才又拿起了钱。
“明日赶紧把娃引上,到县城买衣服去,给娃穿好,省得有些背后爱笑话人的人笑话咱。”段宏的父亲突然说想起个事,赶紧起身走了。二000年二月十九日上午,农历立春后的第三天早上,段宏从屋里推出他一九八八年五月一日结婚时的见证物,一辆黑色18型上海产凤凰牌轻便绿色自行车。他用一块旧毛巾拭擦着,把车子整体擦了一变,车子立马铮明哇亮。随后,他又把车子平放倒,给前后轮轴、链条中轴、链条等部件用一根小竹棍从一个小瓶内蘸上些机油。少许,又把车子撑起,用左脚猛踩一下自行车的左脚踏,立时,车子后轮铮铮铮铮的飞转了起来。
“车子好着呢,利嗦的很。”他自言自语,又摸了摸前轮胎的气压,“我走了。”他向妻子招呼了一声,跨上车子就准备出村子了。
“早点儿回来。”秀玲望着一溜烟的段宏说。段宏今天要出一趟远门,要到离周水县城近40公里的乾州县一个叫姜村镇的地方去。
姜村镇是一个有着较长历史的专门做橡胶制品的乡镇.早在六十年代未就有人把橡胶制品的生产技术带回了村,镇里七八个村堡都有集体的橡胶企业,成为文革后期国家扶持集体企业,增加集体收入的落实措施。当时,主要生产汽车、拖拉机、水泵等有关农机具上的农机配套相关产品,这些都是当时的国营企业不愿干的产品。一时间,姜村镇的橡胶产品远销西北各地,为各村赚了不少的钱,群众年底的分红比其它没有企业的村堡大队要高许多,省市的报纸将其列为文革成果而整篇报道。这样一来,姜村镇的名字更响了。
自一九七八年以后,这些村办企业纷纷承包给了私人经营,但企业名称未变,仍戴着集体的红帽子。而有些人,已在村办企业学了技术,又有闯市场的胆识和谋略,开始在自已家里搞,购回设备,悄悄干,不声张,更不在工商部门注册登记。一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早在七八年前,段宏曾和西北橡胶厂一个工程师去过那,做过技术指导,对那里的情况熟悉些。所以,他想去看一看,人家怎么个搞法,他想用自已的技术特长从事这一行,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个单位再恢复起来已经很难了。同时,他也明白,橡胶企业的利润是丰厚的。
由于正月七八两天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使得干旱了一冬的关中平原湿润了许多。这几天气候不断升高,雪消融的很快,所以,已很难看到雪的痕迹,只有房顶背阳面阴坡及土坎土坡的阴处,还能找到极少的未消触掉的雪痕。有了雪水的滋润,麦苗儿精神了许多,翠绿了,野草在麦苗儿的缝隙间也慢慢探出了身子,叶子悄悄长大了。七九八九,河边看杨柳,公路边柳树的芽苞胀鼓着,象孕妇的腹,即将生出鹅黄色的嫩叶公路上的人车较少,风还寒寒的,段宏觉得戴着棉手套还有些冷,越问北边走地势越高,过了贞元镇,又是一个又长又大的慢斜坡,自行车慢了下来,他吃力的蹬着,蹬了一半儿,他浑身发热,干脆摘下了囗罩,喘着粗气。呼出的气在寒风中一出囗就散尽了。最后一二十米,他几乎无了力气,他硬坚持着上来了。车子又轻松的撒欢似的向北驶去。他想,今年是龙年,是他的本命年,他三十六岁了,他应该来个大的人生转折,好让自己从失业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他想会的,一定能成的。因为他有技术,再着,他是个男子汉,爷们儿。他用劲踩了一下自行车的踏板,自行车立时像挨了一皮鞭的马似的向北奔去。
在周水县橡胶厂,段宏把自已的青春留在了那里。那里有过他受过的苦,流过的泪,走过的弯弯浅浅的路。但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为了报答原厂,他放弃了从事教育,当老师的机遇,他懂得乌鸦反哺的道理。他认为,那里是他的笫二个故乡,是他永远的牵挂。他用知识改变着厂子,降低成本,采用新材料新工艺,开发新产品,他在技术的海洋遨游着。
由于体制的病垢,大锅饭像一列长长的负载超额的车匹拖住了火车头。一线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二线科室人员聚增。有些贪婪的领导重用自已的亲戚朋友,原材料进入以次充好,把关不严,日鬼弄棒槌,高价买回的是低等的劣质材料,产品质量不稳。在大锅饭这样混乱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交织下,国营企业、集体企业落队了,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无了优势,败了下风。河南蔚氏县橡胶厂生产的“久龙”牌三角带系列产品终于打败了周水县橡胶厂的产品。一个民营,一个国营,从体制上周水县橡胶厂就输了。接着,从管理上、市场运作上更输得一败涂地。“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百年前清朝大思想家严复所著的《天衍论》早就总结出了大自然的生存规律和法则。
段宏早上八点出发,到中午快十一点,才到达了姜村镇。他到了他原来和西北橡胶厂一个工程师曾经技术支援过的那个厂子。接待他的是原来跟他学技术的马姓中年男子,中等个儿,微胖,大眼晴,方脸大背头,头发黑而亮。寒喧几句,段宏方知他现在是这个厂子的厂长了。
“段工,你好。”马厂长握着段宏的手,让段宏坐在黑色的长沙发上。
马厂长用一个白色的一次性杯子放上茶叶,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段工,几年都未见你了,我还说,到你们厂去一下,拜访一下你。你们厂现在怎样?”
“从去年三月份就停了”段宏呡了一囗茶说。
“前段时间听一个客户说了,我还不信,那么好的设备和产品,前些年那么红火,怎一下子就停了?”
“哎,一言难尽,各种影响因素太多,管理费用太大,成本降不下来,一个干活的要养活二至三个闲人,怎能赚钱?”段宏说。
“就是,体制和大锅饭害了企业。”
话说了一会儿,马厂长带着段宏到生产车间看了看。这让段宏吃惊不小。这是一个由十间房组成的车间。顺着窗户边都摆满了机器。其中有七八台设备是最原始简陋而笨重的设备,还是那种用地火加热(像农村土炕加热)的方式。底下的加热板很厚,用铸铁而成,上面用一个锣纹加压,给模具增加压力,底模板用无烟煤加热。而其它设备都是很先进的电加热机械。三十几个妇女在忙碌着。出了车间,已经快十二点了,马厂长直接把段宏带到了镇上的一个川菜馆,点了凉菜热菜,要了啤酒饮料。
席间,段宏问马厂长:“为啥你厂还用老的原始设备?”
“成本低,煤便宜,电贵。再说,新设备一台最小的也要一万五千元。”
“质量能保证?”
“咱现在全部做的是农机产品,要求不严,又好销。再说,用土老设备我们用的时间长了,有经验,很少出次品。”接着马厂长端起大点儿的盛了啤酒的杯子:“干。”
“干,谢谢招待。”段宏仰脖一饮而尽。
“谢啥,我的技术还是从你那儿学的。”
“不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段工,今后有啥事言传,我一定办。”
段宏点点头。
“段工,你干脆到我这里来给我管技术,我要腾出时间闯市场,把市场做大,工资你说。”
“这……”段宏一时语塞。
“你先回去考虑一下,再给我回话,这是我的电话。”随即,马厂长从上衣囗袋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段宏。
“嗯。”段宏点了一下头。
“是这样,段工,我下午还要到咸阳去买原料,你如再没有其它事情,我绕一下路,先把你送回去,把自行车放到车上。”
“行。”不到五十分钟,段宏就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