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篇

　　又是吃晚饭的时间，小灰刚刚摆好碗筷，大婶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保安大叔。“你说吧，你到底怎样才会放弃。”大婶把包放下，就气冲冲地看着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但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你这样做让我觉得很辛苦很累。”“你不用这么辛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嫌弃你是离婚的，我告诉你，我没有嫌弃你，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但我不想和你过日子。”“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保安难受地看着她，“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大婶没有说话，背过身去，看着小灰，淡淡地说道：“我不是讨厌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答应的。”“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啊？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样对我公平吗？”“你要知道理由是不是，好，我告诉你。”“大婶！”小灰赶紧阻止。“算了，不瞒了，我既然做得出来，就没什么丢人的。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和我的前夫离婚，是因为，我出轨了，我做了别人的小三，我破坏了两个家庭，我不是个好女人，这样的我，你还想和我过下半辈子？”保安愣住了，他想了千万种拒绝他的理由，就是没有想到这种。小灰看着他惊愕的样子，明白了当初自己听到了这件事，可能也是这种表情，果然是让人很不舒服。“怎么样？还想要和我在一起吗？还喜欢我吗？”保安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就这样愣在那里，看着大婶。“够了，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就是这种女人，你可以走了。”保安一言不发地打开门出去了。“大婶......”小灰看着大婶的背影，那么的寂寞，那么的凄凉，还那么的悲伤。
　　谁也没有提过保安大叔，仿佛他再次消失了一样，但是，小灰也会偶尔从大婶的眼里看到某种失落，大婶也会在有人敲门时，第一时间去开门，但总是失望而归，小灰知道，大婶也是在想着保安大叔。“大婶，其实，你可以不需要告诉他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到最后，总有一天还是会知道，但是，最后一天知道和第一天知道是不一样的，虽然都会受伤害，还是先知道肯定不会是最受伤的那个。”“可是，你现在不是很难受吗？我知道，其实，你也是挺喜欢保安大叔的。”“说不喜欢是骗人的，难得遇到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放弃了真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知道，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下半辈子一定会很幸福，但是，我不可以这么自私，我不能让他糊涂一辈子。”“可是，如果可以，这样隐瞒过一辈子，不是也挺好的吗？”“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懂，没有什么会比欺骗更难以原谅。”大婶说完，就回房间去了。小灰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她怎么会不明白，欺骗是最难以原谅的事情，她就是因为明白，才会离家出走。
　　猥琐男最近回老家了，好像是父亲病重了，他和小灰她们告别了。猥琐男回家了，饭没人做了，大婶又很忙，补习的孩子越来越多，这也显示，成绩差的孩子越来越多，小灰只能叫外卖。“大婶，出来吃晚饭吧。”小灰把碗筷摆好，大婶还是没有出来，小灰生气地走到大婶房门：“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里面没声音，小灰打开房门，看到大婶躺在地上，小灰吓住了，立刻跑到大婶身边，她摇了摇大婶，发现她一动也不动，她战战兢兢地探视了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知道她没死，就松了口气，但她立刻跑到客厅，拿起手机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把大婶送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急性肠胃炎，但她晕倒，是因为贫血。小灰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医生给大婶做了手术，大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小灰看着大婶明显瘦削的脸，知道她最近的心事，心里有了一丝不忍。她回家拿点衣服，经过小区门口，看到了保安大叔，保安看着小灰，就一言不发地往保安室走去。小灰也没有叫住他，好吧，那就不要见了。小灰匆匆忙忙地从家里拿了衣服就走了，经过小区门口，被人拉住了，小灰看着保安。“你这么急干嘛？出什么事情了？”“没什么。”“肯定有什么。”小灰本来不想告诉他的，但是想到病床上的大婶，还是没忍住：“大婶她住院了。”“为什么？她怎么啦？”“急性肠胃炎，开刀了，现在在医院休养。”保安不说话，小灰看到他并不是那么急的想要去看大婶，就有些恼火地甩开他的手：“你不去那我去了，真没见过你这种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想和她过日子。她是犯过错，但谁没有犯过错，你没有吗？”“她犯的错是一般的错吗？她犯的错误和弄坏东西可不一样。”“那又怎样，她犯的错误还没有到坐牢的地步呢，警察都会让坐牢的囚犯劳改呢。”“她这种行为和坐牢的人有什么区别。”“你瞎说什么！一个在牢房外面，一个在牢房里面，一个有自由，一个没有自由，一个努力的生活，一个努力的期待着生活，这能一样吗？”“我就是不能原谅她这种小三行为！”“是，她是小三，但你知道吗？她没有勉强那个男人和他的老婆孩子离婚，她也没有在事情被揭发后死皮赖脸地求着那个男人，她对自己的过错毫无怨言，她忍受着那个男人妻子的辱骂，她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她没有任何的反驳，一个女人被骂成那样，所做的事情还人尽皆知，但她还是毫无怨言，努力地过着新生活，换成你，你会这么容易重新开始吗？她身处其中，却还是努力着，而你，连接受都接受不了，你还谈什么不能原谅？我告诉你，你的这种行为，我才是不能原谅。懒得和你说。”小灰说完就跑了。小灰走到大婶的病房，突然看到保安大叔就坐在病床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我开车来到。”小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原谅她的吗？”“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不原谅。”小灰白了她一眼，把衣服放到床头，坐在隔壁床上，看着细心照顾大婶的保安：“我说你们这些大叔大婶的，怎么这么麻烦，既然想和对方过日子，那就不要管那么多嘛，弄成这样累不累啊。”“你说得对，是很累，等她醒了，我就会和她说，我不会介意了。”小灰点点头。这时，大婶睁开眼睛，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保安大叔。“你......你怎么？”“不要说了，我们已经说了够多了，我现在只想照顾你。”大叔笑着看着她。大婶愣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一切尽在不言中，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小灰默默地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们私人空间。小灰独自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她想到房间里的两人，就忍不住笑起来，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帮助了他们找到自己的幸福。
　　夜晚的医院是如此的安静，偌大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连护士都没有见到。小灰对医院的的印象可是非常深的，这里是她住了八年的地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小灰走到她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她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她尝试地敲了下门，“进来。”从里面传来声音，小灰打开门，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医生。“你有事情吗？”“呃，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找谁？”“我找缪医生。”“你是她什么人？”“没有，我就是他治好的一个病人，只是想来谢谢他。”“哦，那真不巧，他已经去世了。”“什么？”小灰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医生他......“是的，他就在上个月去世了，真的很不巧。”小灰努力让自己平静，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能记住医生，没想到8年前的那一别，竟然是永别！她难以相信，那个救了她性命的医生，那个天使，竟然就这么死了？“他患了癌症，不到半个小时，就死了。”“不可能，他不是医生吗？”“他是医生，但他也是人。”小灰把门带上，她还是无法相信，医生他死了！小灰慢慢地在走廊里走着，似乎又回到了8年前，那个医生不仅仅教了她做人的道理，也给了她生命，他是那么的善良，他笑起来那么的干净，他就这样说死就死啦？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小灰边走边哭，她就沿着走廊，一直这么来回地走着，哭着，回忆着，就像当年医生在这条走廊上走着一样......
　　大婶从医院回来后，保安大叔天天到家里来探望她，两人有说有笑，恨不得就让保安大叔住在这里。小灰每次都被他们吵到，工作都不能专心，但是，她没有和以前那样责怪他们，他们这么的幸福，就让他们幸福吧，一定要幸福。小灰也笑了！果然，等大婶病好后，两人就准备结婚了！当大婶和小灰说了之后，小灰只是点了点头。“额，你是这种反应？你不觉得惊讶？”“这有什么惊讶的啊，你们又不是什么明星，我管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真是的。”“好啦好啦，你什么时候结婚？”“呵呵，我们就打算登记就好了，我是个二婚，没必要闹得这么大，反正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你们父母都同意啦？”“嗯，都同意了，他们也认为我们很配。”“是啊，就是你们一直端着，不，就是你一直端着，不是你，你们早就结婚了。”“呵呵，我哪知道他就是我一直等的人嘛。”“好啦好啦，看你幸福的，仪态尽失啦你。”“有吗？哈哈。”大婶甜蜜地笑着，小灰也笑了，“大婶，祝你幸福。”“谢谢。”大婶和大叔的婚礼，就是在酒店里请客吃饭搞定的，小灰本来想打电话告诉猥琐男的，但是一想到他父亲的病，就觉得不要打扰他了，所以就没有告诉他。现在想想，大婶的二婚还真是迅速啊，从见面到结婚，一共只有8个月，但这8个月还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是看到他们这么的幸福，小灰相信了，这个世界上，幸福与时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只要你遇到了对的人，哪怕只享受了最后一分钟的幸福，也足够了！大婶和大叔结婚后，就搬出去了。“大婶，你不要哭了，我又不是死了！”“我担心你啊。”“担心我什么？我生活不能自理？”“是啊，你看你，什么都不会，我走了，你吃什么啊？没人照顾你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你还这么小。”“谁说我什么都不会的啊？你别哭了啊，看你，多难看。”“我担心你啊。”小灰不说话，看着她哭。大叔走过来，安慰大婶：“你也可以让九月去我们家啊，你煮饭给她吃不就可以了，我们住的不远。”“就是，我又不是住在巴西。”小灰也安慰。大婶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又笑了起来。小灰无奈地摇摇头。
　　送走大婶，小灰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家里变得异常冷清，以为自己会无所谓，但是已经习惯了有大婶的生活，突然的一个人，反而让她不习惯了。现在想想，她和大婶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了，在这一年里，小灰也由以前的冷漠变得有人情味了，大婶也逐渐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还寻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们虽然不是亲人，却像家人一样住在一起。小灰习惯了大婶的关爱，她会在自己想喝牛奶的时候，准时地递上一杯，也会在自己熬夜的时候，准备夜宵，也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帮助自己关电脑，并为自己披上被子，也会......只有一年，却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小灰鼻子一酸，哭了出来，难道这就是家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说走就走了，心里真的不好受。小灰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已经离家一年多了，她的家人应该更难过，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寄托，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无法想像现在的家变成什么样子。当初离开家的她，是满怀着对爷爷奶奶的怨恨和对父母的自责，现在的她，却是满满的对他们的思念。一直想找的亲情，到底是什么？离开了家，还能找到亲情吗？突然，门打开了，小灰立刻起身，猥琐男走进来了，满脸的悲伤。他看到沙发上的小灰：“你没在工作啊？”“嗯，大婶结婚了。”猥琐男愣了一下：“哦，我待会儿打电话恭喜她，是和保安吗？”“嗯。”“好。”“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他去世了。”小灰并没有太惊讶，这一切已经在预料之中了。“嗯，你节哀吧。”“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自己的父母陪不了自己到最后的，这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刚懂得他的心意，他就走了。”猥琐男哀伤的说道，“所以说，我很恨我自己，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明白呢，为什么我要这么计较，孩子和父母家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有限，所以要更加珍惜才对，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斗气上呢，他们是家人啊！”小灰不说话，是啊，好也是家人，不好也是家人，人一生下来，什么都没有确定，除了家人。“我决定离开北京回老家。”“回家？”“是的，我还有点积蓄，我准备回去开个店，赚点小钱，给我姐结婚备着，我家还有几只羊，我也要好好照顾它们，我和我姐不在他身边，它们就是我爸的寄托。我爸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等待了一辈子，我得回去，我得给他守着，这样等我某天见到我爸，我才不会惭愧。”小灰点点头，“嗯，回去吧。”猥琐男也走了，一瞬间，这个家，真的空了！小灰一直想着猥琐男走之前说的话，是啊，人一生这么短暂，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是所剩无几了，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呢？小灰想到这里，就决定回家！回到那个一直牵绊着她的家人身边！
　　当小灰拖着行李回到家门口时，她没有立刻进去，虽然只有一年多，但是她真的害怕了，她不敢进去，她不敢想象家人再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是激动，是兴奋，还是责怪，是打骂。是什么都好，小灰是真的想回家了。她走进家门，那条路，是那么的熟悉，她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遍，也是自己离开家时走的路，离开时走的很匆忙，现在回来了，走的却很漫长。花园里已经只剩下杂草了，以前的花都不见了。绕过花园，小灰终于走到门前，门并没有上锁，她轻轻推开门，里面一片寂静，小灰拖着行李进来了。“九月！九月，九月你回来了！”李婶从厨房里端着茶出来了，看到了站在客厅的小灰。还没等小灰反应过来，李婶就把茶放到茶几上，跑到楼梯大喊：“九月回来了，先生，太太，老夫人，老老爷，九月回来了！”话音刚落，楼上的房门立刻打开，爸爸和妈妈站在楼梯口：“九月！”楼下的房间也打开了，爷爷和奶奶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九月！你回来了啦！”爷爷和奶奶走到九月身前，老泪纵横，一下子抱住她：“你去哪里啦？你到底去哪里啦？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我们多难过啊。”小灰眼泪也掉下来了。妈妈和爸爸也来到客厅，看到久违的女儿，两人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小灰和他们一起哭着，千言万语此刻就只是汇成了一条河。过了很久，他们才冷静下来，“你高了，也瘦了，这一年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没有，我只是长大了。”“是啊，你长大了，你翅膀硬了，你不要我们了是不是，我们白养你了，你这个白眼狼。”妈妈哭着说。“妈妈，九月回来就好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爸爸对妈妈说道。“对不起，我离开，是因为......”“不用说了，爷爷知道，爷爷知道你是因为怪我和你奶奶，我们都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妈妈，我们谁都对不起。”爷爷阻止小灰讲下去。小灰看着明显老去的爷爷和奶奶，一年的时光，两位老人身上的那种严肃已经完全褪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离开。小灰哭着说：“对不起，当初是我没有想开，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不用说对不起，回来了就好了，就好了。”奶奶抹着眼泪，“你走之后，你妈妈就病了一场，你爸爸天天出去找你，每次都失望而归，我和你爷爷都不出去，天天呆在家里，我们就想，你虽然离家出走了，但可能也有想我们的时候，你想我们的时候可能会从我们家门口经过，我们就天天在等待着那一秒。李婶也是，她也想你，她不肯关门，你离开的时候没有带钥匙，她担心你晚上回来了不能进来。”小灰更是泣不成声，她更是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此刻的小灰，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这么怀疑爷爷奶奶，他们是这么的爱自己！自己之所以没有体会到被爱，是因为，爷爷奶奶的爱不只是给了她一个人，而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他们给自己的爱是全部的，相比较，就会觉得爷爷奶奶不爱自己，幸亏自己了解得还不太晚，希望自己能够弥补过去一年多的感情空白。这一刻，小灰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