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小灰起床后，就来到花园，今天是约定拿书的日子，她显得很是开心，终于等到了。“你来的可真是早啊。”老头爽朗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哈，你来了，书呢？带来了吗？”小灰喜道。“带来啦，小东西，看你高兴的样子，给你，拿好啦。”“嗯嗯嗯，快给我。”小灰立刻从老头手上夺过书，揣在怀里，满心欢喜。“我先回去了，我会好好看书的。”小灰向老头挥了挥手，离开了花园。“嗯，好好读书吧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花，未来的日子还没有展开，你不应该这样浪费在这医院里，你会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希望这本书能让你更有力量生活。可是我还是担心，你这么小的年纪，能读懂高尔基的童年吗？”老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感叹道。
　　推开房门，看到躺在床上认真看书的小灰，“还在看书啊？你字认全了吗你？”“......”“喂，我这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大婶见自己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就无奈地走了。等到小灰觉得累了，看了一下时间，发现都已经快凌晨了，“哇塞，都这么晚了，大婶也真是的，都不提醒我睡觉。”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大婶来过这里。小灰看着手里的书，虽然才看了一点，但是她觉得这本书写的非常好，她很羡慕这个叫做阿列克谢的孩子的童年，如果她的童年也像他一样，能过得这么多姿多彩该有多好啊，看了他的生活，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过的太无聊了。“如果我是他，那该多好。”
　　小灰自从有了这本书，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医生每次给她看病都会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安份。“你最近怎么这么安份啊小东西，你转性了？”“我就没有安份的时候吗？”“你呀，来到这里这么久，就没少给我添麻烦，突然这么乖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哈哈。”大家都笑起来了。“哼，好啊，那我下次就再接再厉。”小灰也笑道。医生帮小灰看了看，然后笑着说：“你的病越来越好了，你会出院的。”“是吗？总感觉这话你都说了好几百遍了，不，是好几千遍。”“嘿，你这小东西，我是医生，怎么会骗你。”“医生怎么啦，昨天还看到你骗了隔壁的那位大叔，你说他不会死，可是他下午就死掉了不是吗？”“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这是让他有勇气活下去，我这不算是骗人，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以后会明白的，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真话和假话两种，还有一种是好话。”小灰也不再和他争斗，不再讲话。等医生和护士走后，护工大婶坐到小灰身边：“你呀，怎么嘴下不饶人的啊，又惹医生生气了，下次他要是给你吃很苦很难吃的药怎么办？不听话的你。”“医生刚刚说我不久就会出院吗？”“好像是这样。”“那我就不用怕他啦，反正在医院呆不太久，我又何必管他，是吧大婶。”小灰从抽屉里拿出书看起来，也不再看她。“唉，每次都说不过你，真是凶啊你。”大婶无奈地拿起桌上的衣服：“我也不管你了，我去晒衣服，有事到对面二楼找徐大婶，我今天有事情要出去，不回来了今天。”小灰立刻抬起头，看着她：“呃，你今天为什么不回来啦？”“我有事情啊，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事情啊，我是问的这个。”护工低下头，看着小灰：“记住了，以后除非别人想说，最好不要询问别人不想说的事情，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秘密。”“好吧，我不问你了。”“嗯，记住啊，有事情找......”“徐大婶！我知道啦，她是个胖胖的大婶，以前还为了阻止我出去打过我呢。”“她哪有打你，只是把你抱进来了而已，是你故意和医生说假话，让她难堪，逼得她现在只能去对面打扫楼梯了。”“她真的打过我，我都说了，你就是不相信，算了算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位大婶是不会打人的，好啦，我走了。”“嗯嗯，快走。”小灰见大婶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不好意思地想赶走她。看着小灰那被人揭穿了的那种慌乱，忍不住笑出来了。大婶走后，小灰放下书，原来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大婶却一直知道我做的事情，唉，看来下次不能做坏事了。
　　当小灰把书交给老头时，老头惊讶地看着她：“你都看完啦？才一个星期，这么快？”“嗯，我还看了两边呢。”“呵，你全都认识吗？”“字吗？嗯，我都认识。”“你真聪明，很难想象，你还没有上过一天学。”“我的护工，照顾我的医生，还有我的父母，他们都会教我念书识字，所以我已经认识很多的字了。”“哇，你真的很厉害，我真的忍不住要夸奖你了，你绝对是我认识的孩子中，字认的最多的一个，或许你还比那些上过学的人认识的还多。”小灰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她认为这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觉得这书怎么样。”“它和我看的那本《天方夜谭》差好多啊，一点点都不一样。”“那是当然啦，这本书是比你大的孩子看的。”“这本书写的很厉害，一开始，我很羡慕他的童年，他过的多姿多彩，精彩万分，生活地很有意思，我却过的很无聊。但是后来，我却一点也不想变成他那样了，除了经常挨打，还总是被欺负，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爱他，他们总是欺负他，我很好强的，只有我欺负人，没有人欺负我，要是我变成他那样，还不如去死呢。”“呵呵，你全记住啦？”“嗯。”“那你喜欢谁？”“喜欢那个外祖母，我的护工也像那个外祖母，但是我却比他幸运，我很有钱，父母都对我很好，爷爷奶奶也很爱我，医生对我也好，护工大婶总是给我讲笑话，那些人被我欺负了，都不曾吭声，比他幸福得多得多得多得多了。”老头听小灰讲完，笑了起来：“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像他那样，他的童年太让人感伤了，他忍受的痛苦是我所不能忍受的，如果我是他，我想我是不会活下去的。”小灰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换个角度，我们不能不承认，他是厉害的人，他忍受着一切，将他的经历写成了书，供我们参看，他将他的童年和我们一起分享，真的很厉害对吧。”“嗯。我想用心给他点个赞。”“额，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看电视听到的，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看电视的。”“好吧，如果可以，你还是应该看看电视，真的很好看。”小灰看着老头，老头笑了笑：“也许吧。”“对了，今天医生告诉我，我的病好多了，我可能快要出院了。”“真的？”“嗯，医生让我相信他，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很开心。”“嗯，祝贺你。”“谢谢。”小灰对老头投来感谢的目光。
　　过去一个月了，小灰也没有再进行手术，医生给她换了很多药，告诉她，只要吃了这些药，就可以恢复健康，就可以出院了。小灰也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她很听话地把这些药吃了，她很想出院，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太久太久了。
　　终于，经过了三个月的治疗和巩固，医生在给小灰进行了精密地检查后，告诉小灰和她的家人，她可以出院了，只要以后不让情绪过大波动，不要进行激烈运动就可以了。当医生告诉小灰时，小灰不敢相信，询问了医生N遍，才相信了，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还可以到外面的世界活下去，她已经不记得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等到她恢复意识，她已经回到了房间。看着父母家人帮她收拾行李，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出房间。
　　走在医院的长廊，一路都有一些护士和护工来和她打招呼，恭贺她可以出院了，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那么不近人情，那么骄傲无理，她都很有礼貌和她们打招呼。她走到楼下长廊，看到那位教会他倾听的老头房间外，那个房间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所占用了，这就是医院，有人走，就有人留，你出院了，就有人住院了，相当于把房间空出来给别人用而已。她离开房间后，又来到楼上，她来到那个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的房门外，他已经出院了，小灰曾经问过照顾她的护士，他早已经出院了，小灰只是想来和过去告个别而已。“你在干什么？”小灰回头，看到和她打招呼的护士，“没有，只是这里曾经住了一位朋友。”“你说的是那位小男生吧。”“嗯，你认识他？”“是啊，是我每天给他打点滴呢。”“哦。他已经出院了。”“是啊，他已经出院了。”“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知道吗？”护士惊讶地看着她：“什么？你不知道他已经死掉了吗？”“什么？”小灰更加吃惊地看着她：“护士告诉我，他已经出院了。”“他是已经出院了，他的遗体已经被他家人带走了。”小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离开了那个房间。她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她来到医生办公室，她想问问医生。医生看到小灰走进来，连忙让她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给她拿了一瓶牛奶。“你办公室里面怎么会有牛奶，你也喜欢喝牛奶？”“不是，我从来不喝，我都这么胖了，这是给你准备的啦，我知道你喜欢喝，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小灰看着手里的牛奶，真的是自己最爱喝的牛奶。医生微笑着看着她，他还记得她被送进医院治疗的那一天，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灰，那么小，那么瘦弱，那么无力，他虽然是个医生，却也不明白，为何这么小的孩子会得这么奇怪而又严重的病。看着她慢慢恢复健康，他也变得越来越有自信。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喊过一声痛，她也没有在治疗的时候哭泣，她做了超过同龄人该做的事，经历了同龄人不该经历的事情。小灰抬头看着医生：“医生，你还记得李煜吗？”“李煜？楼上那位？”“是的，是你治疗他的吗？”医生站起身，坐在小灰对面，点点头：“是的，是我治疗的，他......”“已经死掉了。”“你已经知道啦？”“嗯，楼上护士告诉我的。”“是的，他已经死去很久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如果告诉你了，你会难过，这样对你的病不好。我告诉你，他出院了，就是要让你有盼头，这样你才会更加有信心活下来，你才会更加听我话。”小灰一言不发地看着医生，医生看到小灰一直这样看着他：“怎么啦？”小灰继续喝牛奶，把牛奶全部喝掉了，站起身来：“这是你说的‘好话’吗？”医生笑着点点头：“你终于明白了。”小灰也看着医生笑了：“谢谢。”“不用。”小灰离开了医生办公室。小灰又来到花园，看到草坪上的水珠，她知道老头已经给花园浇过水了。小灰没有去找他，他觉得自己在医院这么久，只有他教给了自己真实。她虽然到现在也没有决定自己要一生去守候的事情，但是还是很感谢他告诉了自己，一生需要做一件事。
　　小灰再次回到房间里，父母已经收拾好一切，看到小灰进来了，立刻拿起行李：“九月，你去哪里啦，我们可以走了。”母亲拉起小灰的手，小灰抬头看着母亲：“妈妈，我可以去和护工大婶道别吗？她照顾了我这么久。”“当然可以，我很高兴，看到我们的女儿能够这么善良，我很高兴。”母亲满脸都是幸福地看着她的宝贝女儿。“是啊，我们一起去吧，谢谢护工把我们的宝贝女儿教的这么乖，这么善良。”父亲也笑着抚摸着小灰的头。他们一家三口来到护工住的地方，他们进来时，护工正准备吃饭，看到他们进来了，立刻起身。“你们怎么来了？”“我们是来感谢你的。”小灰父亲笑着说。小灰走到护工面前，牵起护工的手：“大婶，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但也许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了，我，很感谢你，真的，还有，谢谢你。”护工看着小灰，眼泪夺眶而出，蹲下身来：“其实，照顾你，我真的很累。”小灰听到大婶说的这句貌似责怪的话，笑着说：“大婶最喜欢说这种反话了，我知道的。”护工也笑了。“好了，我们走吧九月。”母亲微笑着牵起小灰的手，小灰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小灰终于离开了医院，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好像父亲遇到了在医院的熟人，小灰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是那么的小，一直以为这里是她的一片天，却原来只有这么小。小灰在这里和自己保证，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来，这里，自己已经呆了够久了。小灰悄悄地向医院摆摆手，“宝贝，你在和医院说再见吗？”母亲微笑着回头看着小灰，小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母亲笑笑：“我以后都不想再回到这里了，妈妈。”“放心，我们再也不回来这里了。”小灰和母亲相互笑了笑，父亲载着她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她生活的地方，奔向了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