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六 章：路 向 何 方

　　
　　第十五章：路向何方
　　十二月的广州，这几天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来自北方的寒流开着队伍似的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在城市的上空久久地盘旋。
　　因为天气寒冷，再加上无事可做，周紫云早上就懒得起床，一直缩在被窝里，连早餐也懒得吃，直到看到阳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上反射进室内，这才懒懒得从被窝里伸出手拿出放在床头里边的手机，开机一看：哎呀，十一点了，中午了呀，急忙穿衣起床，梳洗完毕后，就开始弄起了午餐。
　　吃过午饭后，周紫云决定趁着天气晴好，去一趟光亚公司。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要打一次湖南头张光亚的电话，催问他有没有拿到钱还她的那十万元本金？湖南头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周紫云还是不放心，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公司跑一趟，当面锣对面鼓的，湖南头就没有办法敷衍她。
　　在临出门以前，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决定先打电话通知张光亚一声，她要去公司找他，希望他不要走开，先在公司等她一下。但是奇怪的是，这几天一直拨打得很顺利的张光亚的手机，这次却告诉她无法接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来不及多想，加紧了去公司的步伐。
　　乘着电梯直到八楼，在光亚公司所在的803号房门口敲了半天，才出现一张睡眼惺忪的年轻女孩的脸，隔着防盗门上的空格看了看周紫云，惊讶地问：请问，你找谁？
　　哦，你好，我是来找张光亚张总的。周紫云还以为人家是公司新来的员工呢，所以会不认识她。
　　对不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张总。对方很客气地说。
　　啊，你这里不是光亚展览装饰有限公司吗？周紫云一时之间有些搞糊涂了，还以为是自己敲错了门呢？她退后两步，又查看了一下门头上的房号，是803房，没错啊。
　　什么光亚公司？这里是我家好不好，我们前两天才搬进来的。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周紫云却是满脸的不相信：什么？你的家？那光亚公司哪里去了？
　　我们哪里知道啊？也许是搬走了！总之我们搬进来之前这里是空的。女孩再次解释说。
　　那我能进来看看吗？周紫云还是不相信，因为光亚公司的招牌是制作在里面前台后面的那个屏风上的，所以她还是不死心，想进去确认一下。
　　这是我家啊，我凭什么让你进来啊？人家女孩不乐意了。
　　小姐，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周紫云着了急，连忙跟防盗门里面的女孩解释：我呢，原来是光亚公司的员工，上个月辞职没做了，老板欠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没给，我今天是来讨薪的，没想到公司会不在这儿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防盗门打开，我只站在门口瞄一眼，确认一下就行，保证不会进到你的家里去，你就算帮个忙吧，多谢你啦！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骗你干什么哟！那女孩虽然有些不耐烦，还是被周紫云恳切的话语打动了，很不情愿地打开了防盗门，没好气地说：看吧，看吧。
　　周紫云跨前一步，走进门里，站在那里向里面张望：不光原来放在大厅里的那张做前台用的半圆形小柜台不见了，还有前台后面那个刻着光亚公司招牌的屏风也不见了，大厅里作为业务员办公区里的那些办公用品，电脑啊，电脑桌啊统统都不见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家居景象：电视机，沙发，茶几等一应家居用品整齐地排列在大厅里。只是几天没来，她曾经那么熟悉和热爱的光亚公司就在她眼前消失了，她一时真难以相信眼前的现实。
　　周紫云沮丧地从803号房里退了出来，没有急着去进电梯，而是在楼道里就打开了手袋，拿出手机，查找同光亚公司有联系的人，她想问一问光亚公司是不是真的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最后，她找到了老唐的手机号码，急忙拨打了起来：
　　喂，老唐啊，我是周紫云啊，我在南天商业城我们公司原来的办公地点啊，人家说光亚公司已经搬走了，你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吗？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张光亚啊？
　　哦，是小周啊。什么光亚公司啊？倒闭啦！员工连工资都没拿到，大家把办公设备都卖了后就作鸟兽散啦！你还问张光亚啊，那小子欠了好几家工厂的债务，现在人家要告他，他吓得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光亚公司真的倒闭了，张光亚也逃跑了！这两个消息象两枚重型炸弹，炸得周紫云的头脑里轰地一声响，虽然是白天，她却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似乎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南天商业城A座那幢大楼里走出来的，傻傻地站在南天广场上，目光呆呆地望着一群一群的行人从她的身边经过，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虚无又飘散。原本是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却布满了乌云，整个天幕像块灰色的毛毯，低沉又厚重，似乎随时都要向地面压下来。寒风一阵阵在广场上乱舞，吹得那些被人随手丢落在地上的五颜六色的广告纸打着旋儿在广场上跳起了疯狂的舞蹈。周紫云的长发也被风吹散了，有几绺头发拂住了她的面颊，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无心去拂开，一任它们在她的眼前飘来飘去。
　　她的人生这次是彻底地经历了一个从沸点到冰点的过程，从腰缠万贯又变成了一无所有。她不知道她接下来的人生之路到底该往哪里走啊？一阵绝望无边无际地袭来，令她感觉到身和心都冷到了极点，她把手插进身上的红色羽绒服口袋里，两手紧裹着身体，缩着肩膀，脚步踉跄着，不辨方向的随着广场上的人流，茫然地往前走，往前走。
　　下午五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曾宇航驾驶着他那辆黑色的奥迪车正被堵在广州大道的南天路口上，他坐在驾驶座上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前面斑马线上的人流。
　　人流如潮水般从面前的斑马线上一波儿一波儿地涌过去，一个红色的身影夹杂在人群中，她不像是自己在走路，而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蹒跚地挪动，就像是风浪中的一根破木板，自己难以把握方向，唯有随波逐流。
　　这个红色的身影吸引了曾宇航的视线，他在心里暗暗地为她着急，这个女孩是咋的啦？眼看着绿灯已经在闪烁，红灯就要亮了，她还没有走过斑马线。再过不来，要是红灯亮了，拥堵的汽车开动了，撞了车怎么办？他的心里几乎涌起一股冲动，想下车跑出去，把她拉过马路对面来。好在这时那个女孩虽然是慢腾腾地，已经向着曾宇航这边的马路走过来，近了，近了。曾宇航向着那女孩的面孔看过去，不禁大吃一惊：周紫云，竟然是她？
　　这张熟悉的面孔虽然相隔了一年多，但是却一直封存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永远无法遗忘。那白皙的皮肤，那细长的眉毛，那清澈的大眼睛，那尖尖的翘鼻子，那殷红的嘴唇。但是今天他似乎又在这张脸上发现了令他陌生的东西：那脸上悲戚的神情，那茫然的哀伤的眼神，让那原本青春的脸上竟然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他们虽然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但彼此之间还是经常有电话联系的，他一直关心着她的情况，在心里从来未曾将她放下过。今天的这种情形是他自认识她以来从来未曾见过的，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上了前面的人行道，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看上去是那么落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内心突然就沉重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头脑里来来回回地盘旋，驱之不去。
　　正好这时红灯也亮了，他急忙驱车上前行驶了一小段路，然后把车停在路边，他紧接着就下了车，关好车门后，径直冲上人行道，向着周紫云的身影追去。好在周紫云走得很慢，还是走走停停的，曾宇航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追上了她。因为怕吓着她，他直到走到她身边，才伸出手轻拍她的肩头，柔声地呼唤：紫云。
　　周紫云有些惊悚地侧转身，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你去哪里？我送你！他拉住她的胳臂就往回走，她也没有一丝反抗地低垂着头跟随着他，到了路边的汽车旁，他拉开了前面驾驶室的车门，想把她塞进去，但是她却挣脱了他的手，跑到后座的车门边，伸出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他没有再坚持，转身回到了驾驶座上。
　　紫云，好久没见了，怎么样？这一年多来你过得还好吧？曾宇航一边开着车一边关切地问，再次见到她，他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芒。然而他的问话犹如投进枯井里的石头，闷闷的没有一点回应。
　　坐在后座上的周紫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眼泪顷刻间就被这关切的话语催生了出来，犹如一条条小溪流在她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令她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话。
　　你怎么啦？干吗不说话呀？他想扭过头看她，无奈又正开着车，所以他就无法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反应，但是她的沉默还是让他预感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那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会憋坏了身体。
　　这一次催生出的是更多的眼泪，周紫云弓下了身子，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膝盖上，已经泣不成声。
　　她那哀哀的哭泣声犹如一枚钢针，直刺到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让他的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发疼，他再也不能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只得把车子拐进公路旁边的一条林荫小道上，急忙下了车，关上驾驶室的门，又打开车后座的门，钻了进去。
　　到底是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啊？他看到她哭得那样悲恸，肩膀一耸一耸的，万般怜爱涌上心头，禁不住伸出有力的手臂，把她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把遮在她脸上的长发拢到脑后，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头柔声地安慰着：别哭了啊，说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说出来就会好过点！
　　周紫云没有一点挣扎地伏在他的怀里，说不清是因为此时自己太软弱，需要寻求一点力量，还是因为太无助，需要寻找某种依靠。总之她就想这么赖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到这个怀抱是那么温暖那么舒适，她的眼泪不管不顾地在他的怀里尽情地流，似乎要把所有的愤懑和委屈流走。
　　暮色慢慢地笼罩了上来，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地亮了起来，黄晕的灯光透过汽车车窗的玻璃映照到车内的两个人身上，彼此才有所察觉，原来城市的夜晚来临了。
　　在曾宇航的百般劝慰下，周紫云才渐渐止住悲伤，也是在曾宇航的关切询问下，周紫云才把走出迎宾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你看，你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从迎宾馆里辞职出来你偏偏不听，还说什么出来闯一闯，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结果怎么样？搞得个一塌糊涂！他的语气已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变得有些严厉了。
　　讨厌，我就知道你会责备我，真不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你。周紫云原本就很委屈的心里被他这样一责备，感到更加委屈了，生气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扭过身子，背对着他，赌气不再搭理他。
　　好，好，好。我不责怪你了，还不行吗？钱陪给人家了就陪给人家了，身子没有陪给人家就行了！她一生气，他的心里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试图用玩笑话来和缓陡然紧张的气氛。看到周紫云还是背对着他，他不禁又伸出手欲扳回她的身体，但是这次却无论如何扳不动了。
　　清醒的理智已经渐渐地回到了周紫云的身上，她推开了他的手，脸上显现着一种羞赧的神情，她为自己刚才扑在他怀里哭泣的举动感到羞惭，她刚才究竟是怎么啦？怎么可以那样不顾羞耻呢？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啊。
　　曾宇航不再坚持来抱她了，两个人都沉默了，车厢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曾宇航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
　　唉，我也不知道。周紫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茫然地注视着车窗外的夜色，又陷入了沉默中。
　　看着她那副茫然无助的样子，他的心里生出无尽的疼惜，还是忍不住地伸出一支胳膊去搂着她的肩头，声音急促地说：紫云，要不你就跟了我吧！跟我结婚，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你就不用再出去东闯西闯了。
　　她转过脸来，两眼定定地看着他，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熊熊地燃烧，她似乎也被他的热情点燃了，两腮腾起了两朵红云，她再也不敢直视他，慌忙又转过了头。
　　紫云，我一直都喜欢你，你是知道的。答应我，让我爱一次，让我好好地爱一次。他伸出了另一只胳膊，扳回她的身子，再一次把她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
　　一直以来，你都不给我机会让我们在一起，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过几天就是元旦了，迎宾馆将组织管理人员去从化旅游，到时候我也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他抚过她的脸，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她被他那炽热而又盼望地眼神搞得心里很慌乱，不知所措地喃喃着：我，我，哎呀，我现在的脑子真是很乱啊，你，你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好，我等你。他又把她拥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肚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吃饱了再送你回去，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吃过饭回到海霞的租屋里，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大家都早早地熄灯睡下了。黑暗里很快就传来了海霞那呼吸均匀的熟睡声，可是周紫云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身，再翻身，在漫长而无边的黑夜里长吁短叹。
　　这一次她的人生彻底地跌到了谷底，多年的努力全部归零，单是如何再重新站起来已经令她十分惆怅了，更何况半路上又杀出一个曾宇航，他要她跟着他，他要求她和他结婚，她一时之间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当初她拒绝他的爱是那样的果断坚决，那不单单是因为感情问题，还因为自己的手里有着一笔积蓄，她认为不用依靠任何男人，自己也可以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所以她敢底气十足地拒绝他。但是现在，在遭到接连两次的重创后，在自己变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后，再让她拒绝这么一个那么爱她的优秀男人，她似乎已明显的底气不足了。
　　但是，依靠一个男人去过上安稳平静，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她难道真的想和他结婚吗？周紫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她的内心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一次是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