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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围魏救赵(一)

作品名称:打官司记      作者:闲梦远      发布时间:2014-06-29 20:37:11      字数:9904

  1
  这年的10月1日,是国庆50大典,举国欢庆,电视上的阅兵式进行的蔚为壮观,如火如荼。我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心中空空洞洞,十分难受。我准备利用这段放长假的机会,和金斗去山东找省委书记牛爱民的老乡帮忙。这件事已经酝酿很久了。衣波被抓快两个月了,公安局侦查预审还没有终结;赵律师的工作不尽人意;何锋、苏科长的说情没有效果;公安局又采取卑劣手段,千方百计罗织罪名。我感到一筹莫展。这时邻居小康建议,必须走上层路线,到上面找一个能管住佟方宏的人,才能有结果。他给我提供了一条线索,林业局的金斗认识济南军区一位原副司令的儿子,这人家在山东泰安。现在的中原省委书记牛爱民也是泰安人,牛爱民早年在泰安当县委书记时,经常去副司令家拜访。这位将门虎子是个园艺专家,去年来飞地搞五角枫、鹅掌楸等珍稀树苗时,金斗陪他在山里转了一星期,两人很谈得来,成了好朋友。后来金斗还去了他家一次。要是能通过金斗找到这位山东朋友,然后再通过他让牛爱民出面过问一下衣波的案子,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我和金斗做过邻居,彼此都熟悉。经我和小康给他做工作后,他终于同意做这件事。他说,他准备给这位山东朋友联系一下,人家同意了,咱们再去。金斗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虽然同意带我去,但也顾虑重重,怕佟方宏知道了,迫害他。于是,再四嘱咐我保密,并坚持由他单线联系。
  酝酿了许久,金斗和那位山东朋友也联系好了,我们决定国庆节放长假时去一趟山东。此前,我问给人家带些什么礼物?金斗说,人家是大宅门,什么没有见过?你想法从大阳买些咱们这里出产的“金钗”,送给老爷子,也许他喜欢。
  “金钗”是伏牛山特有的一种珍贵药材,学名叫“石斛”,药用或养生,营养价值极高。主要是用来泡茶喝,益肾延年,保养身体。据资料介绍,湖北雁荡山,有专门以采集石斛为生的药农,说石斛价值很高。据说“金钗”生长的条件非常奇特。它必须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特别是长在倒崖上,崖下要有水,有月亮的夜晚,月亮照在水里,反射出来的光再照到金钗上,具备这样的条件,它才能生长,因此非常珍贵。一般人根本采不到,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哪里有这东西。四川也有一种“川金钗”,但药性不好,200元一公斤。只有飞地、西峡,还有陕西的商南、洛南才出产珍贵的伏牛“金钗”。我所工作的大阳,就有专门打“金钗”的老人。行话叫“打金钗”,不叫采,意思是指金钗长的地方,人根本不能到,只有靠绳索把人送上去,用棍棒什么工具采。一打听,要6000元一斤,还不好搞。我给乡敬老院的院长军立交待,让他帮我买。这天一大早,军立就打电话,说弄下了,让我速去取。我到敬老院,一位老汉拿着一把金钗,说是刚采的,还湿漉漉的,据说新鲜的药性最好。因为是自己人,就按5000元一斤算吧。用秤一称,只有一两二钱。我给人家掏了600元。我数了数,大大小小只有60棵,但再也弄不下了,就这吧。
  “金钗”带回县城,金斗看着嫌太少,但也没有办法。为显示贵重,他找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把金钗一棵一棵摆放整齐,包装起来,很好看。我又买了一些木耳、香菇之类的土特产,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决定10月4日出发。10月4日早上,天上下起了雨,我有点犹豫,打电话问金斗,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准备好了,咱们就走。”于是7:00,我就到东花坛路口等他,谁知一等二等,不见金斗的身影。眼看开往桃林的班车过去了一趟又一趟,我急得火冒金星。婆婆来送我,她让我在这继续等,她去洛河对岸的金斗家去催催。又等了一个钟头,金斗才乘坐一辆“栾川--桃林”的班车过来。原来他不愿坐“飞地--桃林”的车,怕碰见熟人,而坐“栾川--桃林”的车,上面多是栾川人,到东花坛我再坐上,即使碰见熟人,也想不到我们是一路的,倒好象是偶然巧遇。
  在车上,金斗不让我说话,两人装作不认识。上午10:00多到桃林火车站,一看火车时刻表,我俩都傻脸了。原来只有晚上8:51才有一趟直达山东泰安的火车,那就只好等吧。外面下着雨,不能出站去转;窝在候车室里,又怕撞上熟人,只好坐在避静的角落里干等。整整等了10个钟头,才坐上去泰安的车。车上人多,非常拥挤,没有座位,夜里又有些冷。看到金斗为我们的事受这罪,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车过中州,我们俩才坐上位。10月5日中午12:00,火车到达泰安车站。金斗给朋友打了电话,我们又坐3路车到岱庙附近等朋友来接站。等了好大一会儿,只见一个中年人推着自行车过来,金斗向我们作了介绍,然后向他家走去。猛然相见,说实话,我心里觉得有点凉气。来人50多岁,穿着很随意,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将门虎子”的气派,他能帮我什么忙?又一想,也许,真人不露相呢。慢慢地我知道他姓熊,弟兄几个都在部队供职。他父亲从前确是济南军区的副司令员,迟浩田、张万年都曾是他的部下。现在80多岁了,早已离休,居住在济南,安度晚年。而他因厌倦了军旅生涯,转业到地方。他是搞园林设计的,懂建筑,还精通相术一类,实际上是个自由职业者。他爱好奇石收藏,又是园艺专家,还懂得易经。据说他还给牛爱民看过宅院,后者是小康告诉我的。还说,牛爱民任泰安县委书记时,曾受到熊父的关照,牛爱民非常尊重他父亲,经常到府上走动。鉴于此,我和小康才多次催促金斗,有了这次山东之行。此时此刻,这位随随便便的山东朋友不免让我失望,因为他太普通了。
  到了熊先生家,只见院子里堆满了石头;进到屋里,专门有一间是摆石头的。他引领着我们一一观赏,如数家珍。他和金斗热烈地讨论着石头,金斗的提包里还给他带了两块石头。两人鉴赏完毕,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金斗向他详细叙述了衣波因为写文章得罪了县委书记、因此蒙冤入狱的情况,希望他通过牛爱民给予帮助。他夫人听完后,连声说:“这事怕不好说吧?咱们和牛爱民多年不联系了,老爷子也退了多年了,咱们又不从政,和政界的人不搭界,怕不好说。”熊先生本人倒很爽快,说:“咱们和他不联系,还有联系的人呢。让我打听打听他村里的人,通过他村里的人给联系,也不是没有希望。”又说起衣波写文章一事,熊先生说:“没有后台,你就敢写批评文章?现在这当官的,心有多黑呢,你敢惹他?不过事既然出了,你也别太着急。年轻人受点挫折有好处。衣波一笔好写,坐坐牢又多了一份丰富的经历。你就权当他出家了。报上不是登李娜都出家了吗?”
  两口子待人都很热情,熊先生的一番话对我也是个莫大的安慰。我们谈话间,女主人出出进进,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非留我们吃饭不可。饭后,天也黑下来了,话也说得很透了,我们不能在此多呆,说好了回去等消息。他把我们送到泰安林校招待所去住宿。
  
  2
  第二天早上,我和金斗坐在旅社商议,既然来到泰山脚下,就上一次泰山吧。因为要到晚上才有直达车,反正白天也没有什么事。金斗又再四交待,一定要保密,既使将来佟方宏调走了,衣波出来了,也不能对别人讲这件事。我嘴上应允着,心里觉得好笑。两人到街上转了一会儿,看奇石斋,看泰安城古色古香的门店,街道两边参天的古树,静谧宜人。这才是绿色的园林化的城市。置身其中,让人感受到一种平和宁静的气氛。而飞地县城佟方宏这几年搞得所谓小城镇建设、创“三优”工程,却处处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急功近利的小家子气,极具功利、表榜的的色彩,让人厌恶。
  转了一会儿街,我们坐班车到了步行上山的地方。听说坐车可以一直到南天门,再上山就近多了,于是听了出租车司机的盅惑,又坐车到了天外村,即冯玉祥墓所在地。我曾多次听衣波说过,他上洛阳林校时,放寒假一个人冒着奇寒上泰山,拜谒冯玉祥将军墓的情景。衣波从少年时代就崇拜冯将军,家里放了许多有关冯将军的书。他曾谋划写一部冯玉祥将军的电影剧本,资料都收集齐备了,却由于各种原因坐不下来。我这时来到冯大将军的墓前,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平民将军冯玉祥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两次来泰山隐居,和泰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去世后安葬泰山脚下,倒是适得其所。看完冯玉祥墓,我俩又坐30元的车才到桃花源,又花130元买了两张进山的门票,步行上山。这里是泰山北坡,山道上人很少,没有看见什么中天门、十八盘之类的景观。原来出租车司机是骗我们,把我们拉错方向了。不过这里可以坐索道上山,但坐索道太贵了,我们没有坐,那么就沿着北坡上山吧。
  说实话,我这时根本无心登泰山。衣波的事没有一点眉目,这次山东之行很可能是无功而返,我心乱如麻,哪有心情游山玩水?但心想来一趟泰安不容易,错过了会后悔的。再者我还有一个隐密的想法,即到泰山顶上为丈夫求神拜佛,祛灾消难。我要虔诚地给神磕头,让神保佑我们一家平安,保佑衣波早日出狱。说不定会灵验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玉皇顶。看过了碧霞元君祠、武则天的无字碑、南天门、青帝庙、还有那块拱北石。在玉皇顶的一座什么庙里,我虔诚地给神磕了三个响头,祈求它保佑我夫平安,逢凶化吉。另外,我还买了两根红腰带,准备回去送给衣波戴上,消灾避邪。正是国庆第一个长假,山道上人潮如织,一片繁华景象。站在玉皇顶,看雨过天晴,人心也稍微开了一点。
  下山时已下午5:00了,又坐车到了天外村。天哪,我们存包的地方在哪儿呢?谁知道这儿离存包的地方有多远?还要赶晚上8:00的火车呢。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也没有找着存包的地方。最后只好坐车到火车站,较对了一下方向,又坐3路车到天外村。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存包的地方,取了包,连忙赶往火车站,坐上8:51济南--西安的火车。夜里火车上十分寒冷,我的心更是凄凉。想着衣波的事无头无尾,我把头靠在车座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10月7日中午11:00,我们在桃林下车。吃了饭,金斗就赶快和我分手。他让我坐头一趟车回飞地,他坐下一趟,免得被熟人看见。我在心中讥笑他的小心,但也不怪他。毕竟佟方宏的白色恐怖太厉害了,谁人不怕?
  回家后,电话催问过几次熊先生。他说,已把材料托人送牛爱民了。后来再问,他说,牛爱民看了材料后,对托付的人说,这件事太基层了,他不好过问。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这次山东之行花了1500多元。事后想想,这样隔三差四的去求人,能有什么效果?我把这样人托人再托人的方法比作猴子打枣,一根竹竿够不着,再续一根竹竿,还是够不着,就又续了一根小竹竿,等到够着枣了,却没有一点劲了,还是打不下枣。
  10月9日,公安局侦查预审终结,案子移送到县检察院,罪名还是“挪用”。得知这消息,我心如刀绞,气愤异常。因为我一直幻想着,公安局弄不成景,两个月一到,就得放人。不成想,他们还要继续进行,把衣波置于死地。前两天,衣波捎信还说,号子里和他一起进去的人都发“委托辩护人告知书”了,而他还没有接到,估计公安局正在踌躇,说不定,他们会在两个月头上放人呢。
  
  3
  去山东寻找牛爱民老乡之前,一位朋友就提醒我“围魏救赵”。原来这年5月份以来,佟方宏为了在短时间内营造出惊人政绩,打着让农民致富的旗号,强令全县19个乡镇大搞“袋料香菇”项目,造成了砍树成风、毁林严重的局面,引起了全县干部职工的强烈反对。飞地西南山有栽木耳、香菇的传统,每年冬春季节,群众在自家的山坡上有计划地砍些桦栎树、青冈树,截成节,凿眼打洞,点上木耳、香菇菌种,放在房前屋后的山坡上,吸收阳光雨露,长成木耳、香菇,作为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长盛不衰。近些年,西峡、泌阳等地,逐渐研究试验成功用袋料栽培香菇,这项新技术逐渐推广到飞地。它的本意是利用废旧的木料、树梢、枝杈,粉碎装袋,点上香菇菌种,培育香菇。这原本是为了充分利用资源、节约木材的一项新技术。但佟方宏搞得“袋料香菇”,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不顾实际情况,不但西南山有栎类资源的诸乡镇要搞,而且洛河沿岸、北山等没有资源的乡镇也要搞。他召开各种会议,强行给各乡镇摊任务,必须搞多少万袋,否则怎么怎么。不巧,这年的香菇市场行情一路下跌,群众不愿干。各乡镇为了完成任务,采取各种措施逼迫老百姓搞袋料。于是在全县演绎成一场大跃进式的群众运动,使桦栎树、青冈树等天然林资源遭到严重破坏。但佟方宏不管这些,他要的是规模政绩,是领导来参观时公路沿线看得见的“食用菌百里长廊”。至于资源的破坏,老百姓怎样赔钱,他就不管了。到了1999年的10月初,全县已发展袋料香菇1700多万袋,毁林砍树之风继续曼延,林业局也无可奈何,严重失控。
  朋友是林业上的技术骨干,多次搞森林清查,他对毁林的数据掌握的比较准确,有详实的事实和数据。我在乡镇也亲自参与了逼迫老百姓搞袋料的全过程,对此有切肤之痛;还曾因为完不成任务被扣发工资,并亲眼目睹了毁林的惨状。朋友说,佟方宏在飞地做了多少坏事,但咱们没有证据。在袋料香菇这场事上,他的罪恶太明显了。若是写个材料递到中央领导人手里,上面派人来查,他就完蛋了。他若被调离或是被撤职,衣波不就可以出来了吗?历史上有“围魏救赵”的故事,你也可以举报佟方宏来救衣波呀。去年的大洪水引起了江泽民、朱熔基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注意,三峡工程、小浪底工程都是李鹏委员长亲自抓的。你把材料写成,直接邮给江泽民、朱容基、李鹏,还有国家林业总局,他们应该是很重视的。”后来我把材料、数据都收集齐全了,却迟迟没有动笔。首先是没有信心。让我去举报佟方宏,无疑于蚍蜉撼大树,根本弄不倒他;再一个是有点犹豫。衣波在人家手心捏着,我去举报他,说不定材料还没递上去,他就把我给收拾了。所以犹豫再三。从山东回来又过了10多天,朋友催问我材料写得怎么样了,我才匆匆忙忙写就。后来朋友又批评我,说:“人家的手都卡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怕这怕那的。”我也觉得自己太无能了,连这个事都不敢干?10月9日,衣波的案子走到检察院以后,我非常气愤,我决定立即把信发出去。我的举报信写得还是有点水平的,光题目就很吸引人,全文如下:
  万人上山齐砍树三峡、小浪底遭祸殃
  飞地县毁林育菇形势严峻
  中原省飞地县委书记佟方宏为了在短时间内营造出惊人政绩,打着“农民增收”的旗号,强行命令全县19个乡镇,村村户户砍树种香菇。从今年5月份以来,在短短的3、4个月时间内,全县一哄而上砍伐树木达8万多立方米,合3000多公顷,发展袋料香菇1700多万袋。当地群众气愤地说:“照这样干下去,两年后飞地的树就被砍光了,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1997年这位书记上任以来,先是命令将境内公路两边的树木全部砍光,栽上不知从何处运来的塔柏、棕榈、雪松之类;接着在1998年春,又在飞地的西南山7乡镇搞起了“食用菌百里长廊”,号召全党动员,全民动手,砍伐树木,营造“形象工程”,导致洛河、老灌河河水猛涨,滔滔不绝流入黄河、长江;尤其是洪灾过后的今年,这位书记为了再造辉煌,更加变本加利地采用行政手段、专政手段,在全县范围内强力推进袋料香菇这种毁林严重的致富项目。三年来,累计砍伐天然林、人工林在15万立方米、合6000多公顷以上。
  飞地县地处豫西伏牛山区,横跨长江、黄河两大流域,属长江、黄河中上游天然林保护区。1998年夏秋之际,我国的南方和北方地区遭受特大洪灾,给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为了治理洪涝灾害,国家制定了“封山育林”等重大政策;朱容基总理在东北抗洪前线指出:“封山植树,退耕还林,恢复植被,保护生态”,在视察湖北、江西、四川、重庆等地时,朱总理再次指出:“从现在起,长江、黄河中上游地区要全面停止对天然林采伐,恢复生态植被,减少水土流失,防止地质灾害。”然而,飞地县委书记佟方宏根本无视国家政策和朱总理的指示,依然我行我素。
  从今年5月份以来,他多次召开现场会、专题会、促进会,要求各乡镇迅速上袋料,将全县能用的林木全部砍伐,哪个乡镇行动不力、态度不积极,轻则挨训斥,重则撤职;哪个乡镇搞得少,完不成定额,书记、乡镇长就地免职。并明确表态,哪些农户不愿搞,可以采取前些年搞计划生育那一套办法,抬家俱、拉粮食、牵耕牛、搬电视,还美其名曰“官逼民富”。并让农行、信用社发放扶贫贷款1600多万,扶持群众上袋料。这样一来,在飞地县的19个乡镇迅速掀起了“要致富,种香菇,要种香菇先砍树”的群众运动。乡镇干部停止一切工作,全部进村入户,宣传发动,任务到人,死包死打。完不任务轻者扣发工资,重则待岗、撤职。这样,有栎树资源的乡镇大砍特砍,没有栎树资料的乡镇则高价到这些乡镇购买木材或木屑。一时间,车水马龙,机器轰鸣,通往林区的公路上,拉木材的拖拉机、大卡车川流不息;偷砍、盗伐事件层出不穷。林业部门束手无策,严重失控。公路边,麦场上粗细不等的树木堆积如山,粉碎机日夜吼叫,三、四米长、碗口粗的树木倾刻间化碎屑,令人揪心撕肺。特别严重的是范里、潘河、磨口、徐家、獐子坪、五里川、官坡、双槐树、瓦窑沟、汤河、大阳等乡镇的林区,有的地方被一扫而光,白花花的树茬耀眼夺目。截止9月底,全县发展袋料香菇1700多万袋,每袋需木材3.5公斤,总需木材5600万公斤,烧锅炉用掉2400万公斤,总共需木材8000万公斤。按林业资源调查时的折算标准,每1000公斤木材为1立方米,每25立方米为1公顷,总计砍伐木材8万立方米,3200公顷。
  由于仓促上阵,缺乏准备,在技术、菌种、管理等方面极度混乱,全县现在已扔掉许多万袋。尤其是徐家、城关镇等地方扔得最多。然而由于是县委书记亲自抓的工程,谁敢说半个“不”字?
  据专家介绍,种植香菇所需要的栎树类不仅生长期长,而且主要生长在江、河源头,山高坡陡的地方。如果过量砍伐,将会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再造几乎不可能。加上飞地县的砍伐集中在7、8盛夏季节,砍后的树根将不会再萌生。为了子孙后代,为了黄河小浪底、为了三峡工程,我们强烈要求上级部门前来调查落实,阻止这种急功近利、贻误子孙的犯罪行为。
  卢爱国卢爱林
  (另:由于飞地县委严密封锁,以公开身份根本无法了解到实情;并且一到飞地县城、各乡镇所在地,就会受到严密监视。只有微服私访到民间,才能了解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实情。最好从南阳进入,或从陕西洛南进入飞地境内调查。)”
  
  其实,我这时根本不知道飞地和三峡、小浪底之间的方位关系,只是听从朋友的建议,要把题目写得醒目些,才能引起上面的注意。
  
  4
  10月23日,农历是个逢“七”日。俗话说,七不出,八不入。我还是有点迷信,但时间不允许延迟,我决心铤而走险,到邻县去打印、邮寄信件。这天一上车,就不怎么顺利。先是等不见车,后来过来一辆“栾川--桃林”的班车,人很多,挤挤撞撞的。车过当家河,一下子上来了五、六个人,大呼小叫的找座位,接着又在车上玩起了套皮圈的骗人把戏。我心情不佳,又实在很累,就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闭目养神,昏昏沉沉睡了一路。有人上车了,坐在我的左边,后来又下车了;又有人上来了,坐在这里,我都没在意。
  到桃林汽车站,睁开眼一看,人们都下完了,我也慌忙下车。习惯性地一模口袋,糟了,我的钱呢?我把上下左右的口袋都掏遍了,也没有发现钱。我的头一下子涨大了,心口咚咚咚乱跳。一定是刚才在车上让小偷给偷了,将近200多元呢。这一下子不说打印、邮寄材料了,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我心急火燎地找到刚才那辆车的司机和车主,向他们诉说,我的钱让小偷偷了,回不去了。车主还不错,他退给我8元钱,说:“权当我们白拉你一趟,把车票钱退给你。”我把这8元钱攥在手心,心想,先保证能回去再说。随后我又想,也许是佟方宏命不该绝,老天爷不让我告他?要不钱怎么会被小偷偷走呢?我不能白来一趟啊,我今天一定要想法弄到钱,把材料打印、邮走。决心一定,我开始想办法。我记起《桃林晚报》社有一位叫王旭的飞地老乡,1994年我和衣波曾来过一次,但几年不联系了。好在我还能记起报社的号码。兜里幸好还有一张磁卡,上面还有3元钱。我就掏出磁卡打这个电话。可打了半天也没有人接。我就凭着记忆去找王旭所在的报社,报社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我兜里除了那8元,还有一块五毛票,我掏出5角钱坐了一段“小摩的”车,又下来走了好远,凭印象终于找到报社。但门口却贴着一张告示:报社已搬迁至新区某某路某某号。某月某日。桃林新区在火车站东边,离这里有10多里呢,坐车不觉得,要走,还得很远。我这时人困马乏,脚也疼得厉害。我长叹一口气,又想起桃林财政局有一位衣波的同学,就在这附近,找到他肯定会帮忙的。但也是几年不联系了,家庭住址、电话号码早都变了,上哪儿找去?我忽然想起中州的张赞昆老师和这位同学很熟,而张老师的电话我却记得很清楚。我用磁卡给张老师家打电话,等了半天,才有一个女声接住电话。她说,张老师外出了。我耐心地向她说明情况,让她帮我找找这位同学的号码。但她找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找到。我说:“我放下电话,你消停找,过一会儿我再打过去。”等了一会儿,我又打,她还是没有找到,而磁卡上只剩下几毛钱了。算了,我到电话亭去,想找一本桃林市的电话号码本,那上面有财政局的电话,一问不就知道这位同学的号码了吗?谁知一连问了四、五家电话亭,都没有电话号码本,最后总算找到一家有,但一打却无人接。唉,我忘了,今天是星期六,单位不上班。怎么办?我又想起一位小学女同学淑玲就嫁在桃林涧东村,几年前走娘家时见到这位女同学,只记得她说在涧东村,在汽车站附近。我用剩下的几毛钱给家里的妹妹打电话,她知道淑玲的详细地址,但妹妹家却没有人接电话。今天这是怎么啦?所有的人都向我亮红灯?我只好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到汽车站附近找涧东村。我的脚实在疼得厉害,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我现在的位置离汽车站还很远,又没有钱坐车,我只好咬着牙走。走到桃林老街的一条路上时,我弯腰擦拭皮鞋上的灰尘,忽然“喀嚓”一声,裤缝开了,红色的衬裤立刻露了出来。俗话说,人在倒霉时,喝口凉水也能噎死。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这是候若是碰见熟人,我这副狼狈相,准能吓对方一跳。我赶忙走到一个巷子口,让缝纫店的人把裤子给我缝上。还好,这位女老板没有要钱。我又开始走。
  一直走到涧东村,从西头问到东头,问了许多人,才有一位妇女知道我那位同学。她告诉我,淑玲在汽车站饮食街卖饭。我又走到饮食街,终于找到了淑玲。还好,若找不到她,我可是没辙了。淑玲热情地给我倒水、舀饭,我也不客气,一口气喝下两碗浆面条,身上才有了力气。我向她说明情况,借了50元。她问:“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取些。”我说:“够了,足够了。”告别淑玲,已是下午3:00了。我赶忙又到桃林老街,在邮局附近找了一个偏僻的打字店打印材料。我四处张望,只怕碰见熟人,只希望快快弄完。终于打印完毕,我又赶在邮局下班之前,把20封举报信全部丢进邮筒,总共花了48元。确信没有人注意我,我才长吁了一口气。做完这一切,我已是头昏脑涨。又赶忙到车站,坐上最后一班回飞地的车。
  这次桃林之行,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那种绝望,那种狼狈,和一无所有在异乡的心情,真是可怜之至。
  后来,邮给李鹏委员长的那封信有了反应。11月中旬,李鹏委员长作出批示,责成中原省人大、中原省林业厅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飞地的毁林事件。据说,市里把李鹏委员长的批示给扣了。中原省人大、中原省林业厅又责成金三角市人大、市林业局查处。11月13日,联合调查组来到飞地,佟方宏惊慌不已,命令县人大主任、林业局局长全力以赴应付调查组,绝不能暴露实情。他们把调查组引到看不见毁林的地方,沿途的群众都被做过工作,统一口径,没有砍树行为。在官坡乡,调查组问群众:“你们搞这么多袋料香菇,木材从哪里弄的?”群众答:“我们到外地买的,到陕西洛南买的。”调查组没有查到实情,无功而返。当时一个失误是没有照片,那时到处是粉碎树木的现场,山上的树茬子也随处可见。但我不敢去照。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在层层捂盖子,走马观花不负责的大气候下,你就是证据再充分又有何用?
  这些情况我还是两个月后才得知的。2000年元月份,县卫生局在大阳检查“民心工程”,说起1999年11月份这场事,一位副局长说,他当时在县委党校学习,看到了这份举报材料。大家都在议论,不知是谁写的信,很有水平哩。事实清楚,数字详实。多少袋香菇需要多少斤木屑,多少斤木屑需要砍多少树,合多少公顷;有全县总体情况,有各乡镇的具体事例,点面结合,极具说服力,下下说在李鹏的心坎上。他们推断,可能是哪一位县领导写的,一般人不能了解那么多。从这,我才知道桃林之行没有白费。但在层层捂盖子、一级骗一级的过程中,这件事没有得到有效查处。佟方宏安然无恙,只是受了点惊吓。
  12月29日,我又到山西平陆邮了一次举报材料。你不是说飞地没有毁林吗?我就把市人大主任来飞地视察时发表的讲话里,表扬飞地家家户户搞袋料的材料复印下来,配合我的材料一同邮出。试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这次没有什么反应,我也就慢慢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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