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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祸从天降

作品名称:打官司记      作者:闲梦远      发布时间:2014-06-10 22:08:55      字数:14343


                    
  内容提要:
  “梆、梆、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开了门,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门口还站着一个,我都不认识。进来的那个小个子,眯眯眼,问,“衣波呢?我是公安局的李俊,想找衣波问点事。他人呢?”

  我糊糊涂涂签了字,李俊让我到另一个房间去取衣波的东西,我跟过去追问:“什么叫挪用扶贫款?咱们飞地县不都是用房产证抵押贷款搞项目吗?都是这样贷,都是这样用,怎么叫挪用了?”李俊悄声说,“这是领导安排的。”
                            
总公司的老金打电话告诉我:“苏醒呀,听说刚才公安局是去取最后一份证据的,证据一到手,马上就要逮捕衣波的,你赶快想办法,到检察院找人挡一下。”老金的声音很急切,我更听的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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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8月6日,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我在乡里忙了十多天之后,请假回到县城。正是暑假期间,婆母回桃林老家了,儿子由丈夫带着。已经是中午12:00了,丈夫还没有回来。家里十分凌乱,客厅的地板上堆着凉席、枕头,沙发上扔着衣服、书报,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儿子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你爸怎么还没有下班呢?”儿子说,“我爸刚才打来电话,说有事回来晚,一会儿给我捎些凉皮、麻辣面吃。”我说,“我不在家,他也不按时回来给你做饭。只知道给你买凉皮、麻辣面,不怕把你肚子吃坏了?把你交给他,我一点儿也不放心。”望着儿子黄瘦的面孔,蜷曲的头发,我心中一阵酸楚。我边埋怨边快速整理房间,并赶快打开火门,凑合着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饭。这时,丈夫才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回来了,左胳肢窝夹着一筒健力宝,右手掂着一瓶啤酒。我没好气地说:“你看都啥时候了?才回来?你想把我儿子饿死呀?我再三嘱咐,你怎么还是这样呢?”他笑着点头陪罪:“对不起,对不起。有两个乡下妇女让我给她们写诉状,半路上拦住我,耽搁了一会儿。乡下人怪可怜的,你看她们为了感谢我,一个送我一瓶啤酒,一个送我一筒健力宝。”我说,“快吃饭吧,总爱管那么多闲事,咱们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这段时间母亲回去了,你把儿子给我管好,也让我少操些心。”说着一家人开始吃饭。饭间,我谈起刚才在路上遇到的惊险。今天,我和吴乡长,还有县农行信贷科科长一起坐乡里的“桑塔纳”回城。临走时到村里看香菇,刚好有一村民逮了一条蛇。乡书记多事,让村民把这条蛇给科长捎回去吃。科长怕蛇坚辞不要,但书记好心非让他捎。于是只好用化肥袋子装好搁在车后座。一路上几个人都昏昏欲睡,谁知车快到县城时,那条蛇不知怎么忽然从扎紧的口袋里钻出来,伸长脖子,差点爬到我的肩膀上。还是吴乡长看见了,司机一个紧刹车把我惊醒,我吓坏了。我、司机小苗、科长、吴乡长都惊慌失措,谁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吴乡长大着胆子,颤抖着,用手捏住蛇信子,又把它装进口袋里。好惊险啊!丈夫衣波也谈起最近县里大搞小集镇建设,把群众逼得鸡飞狗上墙,由此也引发了许多“民告官”的故事,刚才那两位半路上拦住他的妇女就是因为此事而上访的。
    衣波匆匆扒拉完一碗饭,放下碗筷,又要出门。我说,“你怎么啦?刚回来又要出去?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呢,你急着干啥?”他说,“我得赶快去邮电局取两份报纸。昨天的《长河报》登有我一篇文章,今天的《金三角报》又发了我一篇稿子。我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说完做个鬼脸就出去了。收拾完碗筷,儿子让我陪他下军棋。
“梆、梆、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开了门,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门口还站着一个,我都不认识。进来的那个小个子,眯眯眼,问,“衣波呢?我是公安局的李俊,想找衣波问点事。他人呢?”我说,“他刚出去,你找他有啥事?”李俊又问,“他有传呼吗?多少号?”我说有,告诉了他号码,他就进到里屋打起了传呼。我又问站在门口的那位,“你是那个单位的?”他说,“地税局的,找衣波问点事。”说着却不肯进屋。只听里面李俊在电话里说:“衣波,我是李俊呀,想找你问点事,你现在在哪里?”衣波在电话那头说,“我在县政府对面的复印部复印材料,有事马上到县政府二楼我的办公室见。”衣波这时已被借调到县志办上班,办公地点就在政府二楼。送他们出门时,我才发现外面楼梯口还站着一位。三个人走了,我有点不放心,后悔刚才不该告诉他们号码。据说,公安局找谁,准没有好事。但看李俊说话的口气,和衣波挺熟的,好象打过交道。我赶忙给衣波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公安局人找你,有啥事?我看他们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衣波大不咧咧地回答,“肯定还是问那张假房产证的事。你放心,我没事。”接下来,我心神不定地又陪儿子下了一会军棋,哄他午睡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我不放心,又打传呼询问。衣波回电说,“我现在在公安局。李俊他们都认识你,说上次去大阳玩,还见过你呢。他们还读过你写的诗,很欣赏。”我问,“他们问你啥 事,为什么现在还不问?”他说,“人家说等李股长来了再问。肯定还是那张房产证的事,你放心,没啥事。”他依然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心神不定地在家里来回转悠,收拾着杂务,等他回来。忽然电话铃骤然响起,是衣波急促的声音:“苏醒,你赶快把床下那份《长河报》内参找着销毁,还有那些新闻稿都收拾起,其它事随后再说。有事找乙丁。”说完“咔嚓”放下了电话。我马上意识到:出事了。立刻惊出一身汗。我赶快掀起钢丝海绵床垫,心急火燎地在一大堆纸里乱翻,找那份《长河报》内参。床垫子很沉,我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用左肩把床垫扛起,把一大堆报纸、底稿全挖出来。我急切地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那份不起眼的内参复印件。我匆匆忙忙把它团成一蛋,思索着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想来想去,我决定下楼把它扔进公共厕所。
正午的阳光直射着,楼道里一片静谧,只有楼前的两棵泡桐树的叶儿在晃悠。我四下里瞅瞅无人,就装作方便的样子蹲着,又急切地展开那份内参,匆匆地浏览了一遍。那是衣波和《长河报》记者乙丁合写的关于佟关镇强迫群众扒房盖楼的事,题目是:“房子照样扒,楼层照样加——佟关镇对待舆论监督置若罔闻”,下面标明主送牛爱民、李克强等12位省领导。我曾听衣波讲,他们写的文章上了7月26日的《长河报》内参,总共才印了15份,乙丁给了他一份复印件。我当时没在意,也不感兴趣。对于衣波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在《长河报》发表文章,我是持反对态度的。我感到县里气候很不正常,佟方宏这个县委书记和历任县委书记都不一样,事情还不知朝哪个方向走,所以不论是表扬稿还是批评稿,都以不写为佳。但衣波脾气很倔,看不惯的事总想说。我劝不下,加上乡里工作很忙,也顾不上管,就采取眼不见心不乱的办法。没想到,果然就惹祸了,并且来得这么快。我把这份内参又团成一蛋,扔进茅坑,眼看它沉下去,才匆匆离开。回到家里,又赶忙翻箱倒柜,把床底下、纸箱里、抽屉里齐翻了一遍,把那些我认为带有危险性的文章底稿、报纸剪贴,还有衣波的几本日记本,用塑料袋装起,放进阳台上的烂鞋堆里。然后又不放心,又拿下楼埋在厕所旁的一大堆树叶里。过了一会儿,我又怕被人发现了,又赶忙取回。准备等天黑下来,让妹夫骑摩托车来把它带走。
家里的材料一时也收拾不净,衣波也太大意了,床底下,抽屉里到处都是别人的告状材料,打官司的文书,还有采访笔记,按有指印的证人证言等。我怕公安局的人来搜查,就打电话让邻居小康过来一下。我简单把情况向小康说了一下,四下瞅瞅无人,就让他把几个纸箱搬到他家。小康无官无职,也不怕这些,而楼上楼下这几户带“官”字的人家,都不敢惊动。
收拾完这些,我又给衣波打了几个传呼,但都没有回音。我的心一阵阵下沉,一时六神无主。我想找人问问,也不知道该找谁。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公安局的李建成,他交际广泛,信息灵通,我曾戏称他“警犬”。我赶忙找着“警犬”的手机号打了过去。他说,“这一段时间一直在下面跑,不知道局里有啥情况。听你说的情况应该是经保股管的。若是张主任在天黑前能回来,说明没啥事;若是张主任晚上回不来,事情就麻烦了。”他一口一个“张主任”,是指衣波在县中药材集团总公司时曾任办公室副主任。我说,“去你的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什么张主任!你帮我打听一下。”随后,我又从电话号码簿上查到李俊、经保股股长李小明的家电号码一一打过去。李俊父亲接住电话说:“李俊不在家,李股长让他1:30就到局里去了,说有急事。”李小明妻子说:“他2:00就出去了,说局里有急事。”两个电话一印证,我明白了,公安局抓衣波,这是预谋好的。李俊和李小明都为这个“急事”,中午不休息,不到上班时间就去局里。
我隐隐约约意识到,抓衣波与他写文章有关,但他们以什么名义呢?眼看天黑下来了,衣波还是不见影,我也无心做饭,又打电话问“警犬”。他说,“你直接到公安局三楼经保股去问,看他们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说。”
  晚上7:00,我拉着孩子的手向公安局走去。街上乘凉的人们川流不息,我无心和人们打招呼,沿着休闲路一路小跑向位于县城西关的公安局走去。楼上黑灯瞎火的,早没有一个人影了。我带着孩子转遍了三楼和四楼,也没有见着一个人。没有办法,只好离去。在公安局一楼楼梯口,迎面碰见中午到我家去的李俊一行,看样子他们刚吃过饭,边走边抹着油乎乎的嘴。我急切地问:“人呢?你们把人弄到哪儿去了?”李俊说,“走,到楼上再说。”我狐疑不解地随他们上到三楼经保股办公室。李俊说,“人送到湾子(看守所)了,你一会儿给他送个被子。本来不让告诉你,但你来了,干脆给你说了吧。”说着拿出一张“被拘留人员通知书”,让我签字。上面写着“挪用特定款物、贷款诈骗”,我的头都大了,也不知事情有多严重。我问,“他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抓他?”李俊说,“是这样,他挪用扶贫款,贷款30万,挪用了19万。”我糊糊涂涂签了字,李俊让我到另一个房间去取衣波的东西,我跟过去追问:“什么叫挪用扶贫款?咱们飞地县不都是用房产证抵押贷款搞项目吗?都是这样贷,都是这样用,怎么叫挪用了?”李俊悄声说,“这是领导安排的。”我又问,“事情大不大?”李俊说,“现在的事,你还不知道?说你有事就有事,说你没事就没事。”他把衣波的传呼机、一串钥匙,还有一个号码本交给我。
我心里一团乱麻,跟他们这些小喽啰也问不清,我拉着孩子的手,不知怎么走出公安局。我强自镇定,先让孩子到北街吃点饭再说。我要了一碗拉条,等不得孩子吃完,就到对面小卖部给亲家春生打了个电话。
回到家里,妹夫骑着摩托车来了,我让他把材料带走,然后就匆匆收拾,找了一条薄被子,一个枕头,还有一张凉席。于心慌意乱中,我还想给衣波交待几句,就找了一支圆珠笔,在被头的白被里上写到“冷静思考,认真对待”,又从抽屉里取出150元钱,塞进袜筒里。做完这些,春生已骑着摩托车在楼下等我了。我坐在春生的摩托车后面,抱着一大包被物直奔看守所,时间已是晚上1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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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是个神秘的所在,以前我只知道它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虽然多次坐车路过这里,但只能看见门口的牌子和站岗的武警,从来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和它发生联系。我和春生在第一排房子的第一间见到据说是所长的张立。房间里电扇呼呼作响,所长张立已睡得二二乎乎。春生和所长认识,他对张立说,“今天刚进来的衣波是我亲家,人是个好人,得罪县领导了,希望你多关照。他媳妇在乡下工作,今天刚回来,给他送些被物,你给他送进去。”我们放下东西,我把150元交给他,张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没事,你放心。”后来他把150元全部换成饭票交给了衣波。
回到家里,我彻夜难眠,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打,询问衣波单位的经理陆建民,询问县志办主任啸天,还有和衣波有关的所有人。公司经理陆建民 告诉我,前一段时间,县委佟方宏书记找他,让他管住自己的人,衣波要是再写文章,就撤他的经理职务。前天他还提醒衣波,让衣波注意。衣波也表示,不写了,再写就连累你陆经理了。现在怎么突然把他抓起来了?怪不得这两天公安局的人把他叫去询问,总公司的贷款指标都放给谁了,还把总公司的会议记录、有关帐册全部拿走。公安局的人很凶,他也不敢多问,只得奉命出示。县志办主任啸天也谈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说,县里怀疑佟关的那篇文章是衣波所为,佟关镇党委书记刘耀武还找过他,让他问过衣波,衣波说不是自己写的。他还给刘耀武解释,衣波最近一直在县志办上班,没有时间去采访。他还在两人中间调停,希望在一起坐坐,吃顿饭,消除前嫌。昨天公安局人找衣波时,衣波还把他叫去,交给他几张《长河报》,这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他说,他和公安局李小明有点亲戚,让他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这一夜,我一眼没合。脑子过电影般把近来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前后一联系,越觉得问题严重。7月23日,我从乡里刚回到家,衣波就告诉我,他在总公司贷款搞药材基地的事出了点麻烦。农行职工马卫民帮忙借的3张房产证中,有一张佟 全敬的房产证,是西关人李清伙同别人从房管所偷出来的。公安局最近破获了李清一伙“26份房产证不翼而飞”案,要追回这张房产证所贷的款。现在地税局里关了很多人,都跟假房产证贷款有关,总公司的吴一生也被叫去了。公安局打电话叫过衣波,他准备把假房产证贷的款退掉。但朋友告诉他,公安局坏家伙多,你一去他们就不让你回来了。衣波让我给在公安局工作的表哥联系一下,让表哥陪他去。我回家时兴冲冲的,刚到家就碰上这烦心事,真扫兴。但也没办法,我只得给表哥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第二天在表哥的陪同下,衣波到地税局给办案的公安局经保股陆军交了那张假房产证所贷的2·2万元。看在表哥的面子上,公安局没有难为衣波。这件事总算交割清楚。现在怎么又出了个“挪用特定款物罪”?
我还想起,衣波是7月2日经佟方宏批示,被借调到县志办上班的。当时。县志办主任啸天要求借调包括衣波在内的三个人,佟很顺利地在表上签了字。衣波还很高兴地让我看佟方宏的签字,后来还以中共飞地县委的名义下发了文件,任命衣波为县志办副总编辑。在这之前,衣波在佟关、道口 、城郊三个乡所搞的中药材基地也初具规模,有药农管理着,药苗长势良好。至于他当初贷款的数目,我就不很清楚了,据说是10万,现在却成了30万。在他借调到县志办的前后,他又和原来的老朋友、《长河报》记者乙丁打的火热。乙丁看上衣波的能力,想让他跟上自己干。他说,《长河报》要扩编,你先好好写一些文章,将来到《长河报》来干。于是从5月底开始,衣波就接二连三地写了10多篇稿子,经乙丁修改后,一一上了《长河报》。文章有时署乙丁和衣波两人的名字,有时署乙丁一人的名字。有表扬稿,也有比较尖锐的批评文章。这样,也替乙丁完成了一些任务,减轻了负担。
衣波曾漏七漏八地告诉我,他夜里租车到佟关调查镇政府逼民扒房的惊险经历。晚上9:00去,询问完当事人,作完笔记、证言,半夜2:00回城,第二天一早又按时上班,神不知鬼不觉的。还说,乙丁表扬他,进步很快。说自己到《长河报》几年了,还没有一篇稿子能上内参,而衣波刚写新闻,就抓了一个焦点,给他争光不少;还鼓励衣波再接再励,多写几篇重头稿,时机一到,就进《长河报》。衣波这些年在飞地,一直不得志,所以这些话很合他的意。我当时听了这些,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佟方宏在飞地一手遮天,专横霸道。你写他的批评文章,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吗?但衣波说,没事,我写的都是事实,况且我不署自己的名。我说,你不署自己的名字,人家就不知道了?佟方宏到处都有耳目,你那点小花招,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掩耳盗铃罢了。但衣波头脑发热,听不进劝。现在这一切都应验了。我后悔没有多管管他,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
夜深了,我还在灯下翻阅衣波的贷款合同,他和总公司签订的承包合同,还有他和农户之间签订的合作种植中药材的协议,往来账目等材料。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事到临头,我才从纸箱里翻出,一一浏览,心中对他做过的事有个大概的了解。但我不懂法律,不知道这是否是犯罪,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去找春生。春生在县文化局上班,他熟人多,头脑活络,遇到什么事,我总是先找他。我们商量怎么办,怎么救衣波。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春生说,“衣波是因为和乙丁合伙写文章出事的,我看得先找乙丁,看他有什么办法。再一个,我和公安局的李俊原来是邻居,他办衣波的案子,最了解底细。我想过不了今天,李俊会主动向我说起的。你先给乙丁打个电话,让他出面和县委交涉一下。随后咱们再联系。”
  我给乙丁打了个电话,详细叙述了衣波被抓的情况。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飞地县委宣传部张部长通过市委宣传部的一名副部长请他吃饭,在酒席上告诉他,衣波被县公安局拘留了,事情很严重,这次恐怕要判个三、四年。张说这番话的目的是观察他的态度,暗示他不要多管闲事。乙丁听后,很生气,对他说,“衣波是《长河报》的通讯员,他若是因为经济犯罪被刑事拘留,那是他自作自受,我们管不着;若是有人借机打击报复,我们《长河报》将保留关注的权力。”说完拂袖而去。此刻,他正和《长河报》群工部部长胡任在桃林采访,下午能赶到飞地。
  接着,我又给婆母打了个电话,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老家不是太忙,希望她早点来。我在乡里很忙,衣波又不会做家务,管不好孩子。我怕吓着婆母,没敢给她讲实情。衣波出了事,我心乱如麻,根本顾不上照顾儿子。婆母来了,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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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5:00,乙丁和胡任来了。由于风声很紧,我们在一个旅馆里见了一面,互相交流分析了一下情况。乙丁说,他的处境也不妙,市委主要领导通过市委宣传部给他施加压力,让他不要再写批评报道;一些所谓的朋友,也以关心的口气给他传话,不要多管闲事;还有人给他打匿名电话,说,你乙丁虽然是《长河报》的记者,但你的家却是在金三角的。那意思很明白了。是的,《长河报》虽然影响很大,但在金三角,他却是单兵做战啊,还要受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佟方宏又是市委书记的红人,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胡任分析说,从衣波贷款和搞药材的行为看,算不上犯罪。既使有问题也只能是经济合同纠分。初步可以断定,是县委书记搞打击报复。但人家没有从写文章方面找茬,咱们一时还不好插手。他让我写个情况反映,带回去给报社。我当时心乱手抖,加上原始资料都让妹夫抱走了,一时也写不成。眼看天黑了,他们还要赶回金三角。临走时,乙丁给我留下300元,并嘱咐我,情况很复杂,等等看看再说。胡任给我留下联系电话,让我随时把情况告诉他。
  8月8日,是个星期天,一早我收拾了一大包衣物,准备给衣波送去。但这天看守所不上班,值班的武警不让我进门。回到家里,我正在纳闷,公安局的李俊、陆军一群人来了。他们说,衣波交待家里有一些合同书,能证明他贷的30万元都用到哪儿去了,这些对证明衣波无罪很有用,希望提供出来。看见李俊他们,我心里象吃了蝇子一般;但一听说,家里的材料能证明衣波无罪,就一股脑儿搬出来,供他们挑选。在林业局楼下复印这些材料时,我还主动要求出钱,但李俊他们把钱掏了。我心中存有一丝幻想,这些证据证明了衣波无罪,他们也许就会放人的。取走这些证据,李俊他们要去看守所,我让他们把鞋和衣服给衣波捎去。李俊还要看衣波写的《饥饿年代》,并对我说,“衣波是个英雄哪!”我不知这句话是褒是贬,没好气地说,“他是个什么英雄?傻瓜蛋一个!平时劝他不听,惹下祸自己受吧。”
  衣波被抓的消息很快在社会上传开,陆续有人前来看望、慰问。他们又带来各种传闻、信息,让我应接不暇,无所适从。有人建议,得找陆建民 经理,他毕竟是单位一把手。他要站出来说话,县委书记还是听的。8月9日一大早,我就去总公司找陆建民 。我们谈得很投机,他让我把家里的合同书给他送一些,他准备拿上这去找佟书记。我们正说着,公安局打电话,要来总公司找一份文件。陆建民 让我赶快离开,说碰见公安局的人不美。我告辞出来,公安局的车已停在总公司的楼下了。快12:00的时候,总公司的老金打电话告诉我:“苏醒呀,听说刚才公安局是去取最后一份证据的,证据一到手,马上就要逮捕衣波的,你赶快想办法,到检察院找人挡一下。”老金的声音很急切,我更听的心惊肉跳。我虽然不懂法律,但也清楚逮捕比刑拘要严重得多。找检察院谁呢?情急之中,我忽然想起我单位的孙镇长曾在检察院干过,我赶忙打电话到单位,让孙镇长给我找个熟人。衣波被抓的消息,我当天就告诉了单位领导,因此书记、镇长都知道是咋回事。孙镇长让我下午2:00上班时,到检察院找着他妻子小丽,让小丽带我去批捕科问问。我心里着急,不到2:00就骑上自行车去了。到检察院找着小丽,她带我到批捕科找人。批捕科只有一个叫赵军 的在,其余人都不在。我把情况简单向赵军 介绍了一下,询问检察院是啥态度。赵军 说,“我不知道,案子还没有送过来吧。我也在林业局工作过,和衣波很熟。公安局若是送过来,我们会严格把关的。没有罪就不能逮捕。”
  赵军 是一般干部,他大概不清楚内幕。事实上,这时检察院已下达了逮捕令,找谁也没用。不论是事实还是法律,谁也抗不过县委书记佟方宏。事后得知,8月9日下午17:00,就在我去检察院问过之后两个小时,在飞地县看守所,公安局已经向衣波宣读了逮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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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风声越来越紧。有人告诉我,你家电话已被监控了,你不要在家里打电话;还有人告诫春生,不要和衣波家来往,不要参与他的事,否则对你不利;楼上在计生委工作的杨姐告诉我,佟方宏到计生委讲话,敲打那些写文章的人。说,“有些人就是爱写个稿子啊,说三道四的,这样对自己不利啊。还有人爱给别人写个状子,写状子是法律事务所的事嘛。我提醒这些人注意啊,否则是要吃亏的。”因为计生委有个年轻人,也爱写稿,经常在报上发文章,还替群众写过上诉材料。佟方宏这是在警告所有的文人啊,他整衣波也是杀鸡给猴看。你们谁敢非议我,就是衣波的下场!他要得就是这种效果。
  从亲友处反馈来的信息更让人丧气。春生说,他这几天一直给李俊联系,但李俊一直躲着他。明明在家里,但就是不接电话。县志办主任啸天打电话说,“苏醒啊,听公安局人透露,这次要给衣波判三、四年刑哩。你赶紧想办法,找人说说情,争取判个缓刑,这样还能保住一份公职,否则一切都完了。”听了这话,我心里还不以为然呢。心想,没有罪,我看你如何给衣波判三、四年?晚上我不敢在家里打电话,就跑到10里外的妹妹家,给乙丁、胡任,还有中州的张赞昆老师通报了情况,还给总公司的老金、老常、红梅、老张等人打电话了解总公司的动向。令我吃惊的是,我前脚刚到妹妹家,县委宣传部的王翔 副部长就赶到了。莫非佟方宏派人跟踪我来了?我匆匆忙忙打了电话,就赶快溜了。后来得知是虚惊一场,王翔 是偶然和朋友来这里玩的。我成了惊弓之鸟了。但王翔 对妹妹说的话,更让人心惊:“人家早都想收拾衣波了,他还觉不着。这次要是找不出他的事,就要寻他媳子的事。”妹妹问:“他寻我姐啥事?我姐辛辛苦苦在乡下干,他能寻上啥事?”王翔 说,“唉,谁让他们是一家呢?”
  情况越来越糟。8月10日上午,我在家里正和衣波的几位同事分析形势,商议对策,忽然公安局李俊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一下。我骑车立马赶到公安局,原来李俊是让我来领取“被捕人员通知书”的,同时告诉我,衣波让我为他请一个律师。我的愤怒可想而知,血一个劲向上冲,头有点晕,走路摇摇晃晃。我要找谁问个明白!我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迎面拦住公安局局长张中行,我问,“张局长,你们逮捕衣波是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罪?”张中行正和一名客人并排行走在楼道上,不防备有人突然挡驾,稍微楞了一下,说:“这件事我不清楚。”我反问:“逮捕一个人,这么大的事,你当局长的,能不知道?”他说:“有主管局长哩,人家可以给我汇报,也可以不给我汇报。”事实上,张中行两个月后就调走了,他当时肯定不愿意沾手这件事。佟方宏插手公安直到股(室)级,有什么事直接密谋给李小明就行了。我见问不出什么,就直接去找李小明了。此前我并不认识这个李小明,只是听衣波说过李股长怎么怎么,后来才得知他是佟方宏的红人,承办衣波案的主谋和干将。他在把衣波抓捕归案之后不到两个月,即由经保股股长荣升为公安局副局长了。经人指点,我径直来到二楼李小明的办公室,刚好他在。我劈头问道:“你是李股长吧?我来问问你,衣波犯了啥罪?你们逮捕他?”李小明正和另一位同志在说什么,见我问,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是这样,县中药材集团总公司申请得到一笔200万元的扶贫贷款,公司除了给涧口、徐家等乡镇58万元以外,其余全部给了单位职工和社会上一些闲杂人员;衣波作为总公司班子成员,贷款30万,他没有把这笔款用于贫困户发展中药材,而是自己拿去搞经营,杂支,还借给别人,犯了挪用特定款物罪。”我这时还不清楚衣波的行为算不算犯罪,只是觉得李小明的回答有点别扭。就又问:“衣波和总公司签有承包合同,合同还经过公证,并且贷款不止他一个,他又不是总经理,为什么单抓他一人?”李小明说:“我们正在侦查,牵扯到谁追究谁。”我想起拘留证上有而逮捕证上无的那条“贷款诈骗”罪,又问:“那么贷款诈骗一事,排除了没有?”李回答:“没有排除。”“是案子没有结,没有排除,还是牵扯衣波没有排除?”李小明闪烁其辞,说:“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偷盗、诈骗、挪用、渎职,需要并案处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案由,其余的不能告诉你。”我又问:“你们把他逮捕起来怎么办?”“目前还由公安局侦查预审。”“预审多长时间?”“不超过两个月。”“然后呢?”“然后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审查起诉需要多长时间?”“最长不超过一个半月。”“好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我想,这就是说,衣波既使无罪,他们也可以关他三个半月!刹刹他的坛气,显显佟方宏的威风。这也许就是老佟要的效果。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太天真了。因为这天真,我的思维就停止在这三个半月上,没有往下想,也没有往下再问。我只是想,这三个半月可怎么熬呢?谁知后来,我们竟熬了整整两年!这两年里,衣波的案子按照《刑事诉讼法》里规定的程序,一步不少地走下来;公检法一步一步教导我,什么叫侦查预审,什么叫审查起诉,什么叫一审二审,还有再一审,再二审,什么叫审判监督程序,还有向高院请示,各各阶段多长时间等,讼累之苦,切肤之痛,比上四年政法大学印象深刻多了。和李小明也谈不出什么,我心乱如麻,强自镇定,最后对他说:“我也是国家干部,虽然不懂法,但也明白法不容情。衣波18岁从洛阳林校毕业分配到飞地,辛辛苦苦干了一十八年,踏遍青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只希望你李股长实事求是,公正办案。”说到“辛辛苦苦一十八年”,我忍不住哭起来,旁边那位同志赶忙劝我。记不得李小明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扭头走出公安局。对于这样铁石心肠,用别人鲜血染红自己顶戴的人,我还想用泪水打动他,让他实事求是,想来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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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刑拘”到“逮捕”,三天时间,他们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联系到这些天,我阅读《刑事诉讼法》上关于“刑拘”与“逮捕”的不同条件,我的心愤怒异常,满腔的怒火似乎要爆炸了。出了公安局,我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从人群中穿过,似乎不需要脑子指挥。西关到东城,我一路狂奔一直到中药材集团总公司楼下。我要去找陆建民 ,他是总经理,衣波单位的领导,是他决策把扶贫款放给衣波的,还收了高额管理费,如今又合谋把衣波抓起来。想起总公司有人告诉我,“他把药下得太重了”这句话,我就愈加愤怒。我当然不相信是陆建民 陷害衣波的,但最起码他在中间没有起好作用。在公安局大兵压境展开调查时,他没有勇于承担责任,没有说真话。我要去找他,骂他,不能让他在一边享清闲,否则我就要爆炸了。我“蹬、蹬、蹬”上到四楼,径直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把“逮捕通知书”往陆建民 面前一摔,对他说:“陆经理,你看看吧,这是衣波的逮捕证,这下你的目的达到了。”陆建民 有些发楞,接过逮捕证看了起来。我想起昨天他还让我把家里的合同材料送给他,他要去向佟方宏说明情况,今天衣波却被逮捕了,这不是他玩的阴谋是什么?我说:“你的目的达到了,王春财把衣波送到纪检委,你把衣波送到监狱,你比王春财还狠毒哩。”我越说越气,根本不听他的辨解,但情急之下,我最想抓住的是,怎样才能把这件事与他联系上,让他感到压力?我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衣波被抓,他贷的30万元谁来还?他和农户联合种植的中药材,没有人管理,将来损失由谁来承担?”陆建民 这时也有点生气了,他说:“这事还没有弄清呢,到时候该谁承担谁承担。”我这时象疯子一样,完全不顾走进来的两位客人,大声囔道:“陆经理,你不是说佟书记要撤你的职吗?我告诉你,佟书记没有撤你的职,我敢说因为衣波的事,我让你干不成!”至于怎么让他干不成,我心中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哩。说完这句话,我扭头走出办公室。其他房间的人听见吵嚷声,都站在门外听。老金拉住我,悄声劝道:“关键时候,你不该得罪陆经理。还有许多事要靠他哩。”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我需要发泄。我想,此刻,衣波该是多么痛苦啊。出了总公司,我又飞奔到看守所。所长张立正在院中站着,我对张立说:“张所长,请你给衣波捎句话,让他安心坐牢,外面一切有我。”此刻我心乱如麻,虽然大包大揽,但心中无数,只不过是安慰他。我已隐约感到,打捞丈夫很难了。眼下,我需要静一下,理一下头绪。我推着自行车向洛河滩走去,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坐一会儿。
  当务之急,我想知道衣波到底有罪没罪,佟方宏打击报复,衣波因文章吃官司,这一点是肯定了,但我们如果刚好就有岔子,让人家抓住了把柄,那可就糟透了。问谁呢?我想起早年的一位诗友,如今改学法律了,在某某所当律师。中午,我冒着酷热去找他,给他看了一些合同书之类,让他给判断一下。他看完材料,斯斯文文地说,他是帮人打民事官司的,对衣波的事,他也吃不准。不过从合同上看,衣波是有责任的。衣波的做法肯定有毛病,比如人家让你在南山发展药材,你却挪到北山去发展,这就不妥。但有罪无罪还不一定。总之,经济问题很复杂,看站在那个角度去认识。他的话,让我心中又是一沉。
  下一步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夜里,我翻来复去睡不着,查了许多电话号码,把一些可能要用到的人的号码一一抄在小本上,总公司的几位副经理,衣波的文朋诗友,他平时交往的人,在公安局上班的表兄表弟,还有他合作种植药材的农户,我都一一前往走访,向他们了解情况,打探公安局的动向。然而他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谁也不知道这事要弄到什么程度,需要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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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我象一只无头苍蝇,在县里跑来跑去,没有一点效果。现在我需要请一个律师。请律师,一开始我就明白在本县请不管用。本县的律师绝对受制于佟方宏,我要到金三角去请律师。可是钱呢?这些年来,我和衣波的单位都不好,日子过得困窘,没有一点积蓄。衣波所贷的30万元,除了交管理费外,全部投资到种药材上了。事出之后,我仅从他的床下翻出1700元,加上我刚从单位领回的3个月工资900多元,还有乙丁给的300元,总共不过3000元。据说,到金三角请一个律师,仅代理费就需要6000元,还有旅差费、吃住一应事务费用,想想就让人头晕。而这时,家里的电话因欠费被停机了,我赶快到电信局一算,三个月没交了,总共532元。天哪,这真是雪上加霜!衣波在外时,我总是埋怨他不理家事,但每月的电话费、电费、水费、电视费,还有、儿子的学费等,我从来没有操心过。如今他出事了,所有的担子都压到我一个人肩上了,大事、小事都要我出面应付,我感到受不了啦。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了男人,女人哭时,总是喊:“我的天呀!”我也感到天塌了。
  然而律师还得请。我想起衣波以前提到的黄德鹏律师。黄律师曾来飞地办过案,为獐子坪乡农民李新治冤死的女儿代理诉讼,在庭上慷慨陈词,博得旁听群众热烈掌声。就在那次庭审之后,衣波替李新治答谢黄律师及记者,还有人大代表等正义之士。在酒席上,我见了黄律师一面。并且黄律师和乙丁都很熟。如今衣波蒙冤了,黄律师肯定会帮忙的。我又打电话给乙丁,让他给我联系黄德鹏。我希望通过乙丁,能少花些钱。
     8月12日上午9:30,我收拾停妥,和婆母、儿子一块启程去金三角。儿子正在暑假期间,让他和婆母到金三角去住一段时间也好。那里有衣波的一个妹妹。走时,我的心中十分凄凉。婆母一个劲地哭,儿子也跟着哭泣。我心中十分烦,顾不上去安慰他们,只觉得十分绝望。心想,衣波呀,你怎么给我捅这么大的漏子呢?若是一件小事,我还能替你弥补;遇着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怎么办呢?平时,你和别人的往来手续,我不清楚;你做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时候你让我找谁去?两眼一抹黑呀!你若是给我留个万儿八千的,我也好替你跑跑;如今这人没人,钱没钱,你让我如何是好呢?越想越绝望,越想越熬煎,我也不由得大哭起来。哭过一阵儿,我觉得轻松了一些,然后擦干眼泪,领着儿子和婆母下了楼。这时我又一阵心痛,有一种割舍不下的味道,仿佛诀别似的回望一下房间,在心里说:衣波,我们走了,把你一个人撂在飞地了。
  我们一路颠簸来到金三角妹妹家,安顿好他们,我赶忙和乙丁联系,他告诉我,晚上7:00在明珠大酒店请黄律师吃饭谈事。我赶忙又到市林业局找衣波的好友兴龙,希望他去作陪。不巧,兴龙出差了,我就让他媳妇去。
  晚上,黄律师一家、乙丁,还有兴龙爱人金娥,我们几个在明珠大酒店见面了。席间,我向黄律师介绍了基本案情,把一大堆材料给了他。黄律师事先已听了乙丁的介绍,现在又看了衣波和总公司签订的承包合同,他看完后,一拍大腿,说:“衣波无罪!仅这一份合同,就把对方撂倒了。”我听了这话很高兴,但黄律师说得越轻松,我心里越是不敢轻易相信。
  我的心仍然很灰。黄律师侃侃而谈,我却心不在焉。丈夫被抓,我失魂落魄。风尘仆仆来到金三角,土头土脑的,和这高雅豪华的环境极不相称。我竭力陪着笑脸,但总觉得不协调。金娥也在努力和黄律师的妻子攀谈,尽量活跃气氛。好在点菜呀,上茶呀都由乙丁招呼了,我也不必操心。
  最后商定,先把材料留下,回去再收集些,越详细越好;我回去以后,就筹措资金,同时看公安局的动向,随后再来金三角办委托手续。吃饭时,黄律师拿有一套《新刑法条文释义》,他再三交待,让我给衣波买一套。他说:“这本书很好,你给他买一套送进去,让他好好看看,衣波是个文化人,他一看就明白自己的事了。”这顿饭最后由乙丁买单,他想为朋友尽一份心,我就依了他。
  8月13日,农历七月初三,是衣波36岁生日。上午我在市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黄律师交待的书,然后乘车赶回飞地。刚刚到家,就接到朋友“警犬”打来的电话,让我十分钟赶到他家。原来他今天到看守所提人,乘人不注意,替衣波捎出了一封短信。这在当时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我感谢朋友的仗义。与衣波失去联系一个多星期了,我是多么想知道他在里面的情况啊。捧着亲人的手书,我的心情十分激动。可能是由于慌乱,信写得十分潦草,信中简述了他贷款搞药材的过程,鼓励我树立起申诉的信心。这是我收到他来自狱中的第一封信,那感觉如同捧着一团火。
  今天是他的36岁生日,多灾多难的本命年啊。我想给他送些吃的东西,想来想去,我决定送些他爱吃的肉夹馍。听说他所在的号里有11个人,我就到商场买了12个肉夹馍,我想让号里的每个人都能吃上,也让他们共同为衣波祝贺生日。我特意嘱咐小老板,多放些青椒和蒜瓣,这都是他平时最爱吃的。可是当我捧着热乎乎的肉夹馍乘出租车来到看守所时,值班的看守却冷冷地说:“书,留下,待审查后送进去。吃的东西一律不准进号,你拿走吧!”我捧着热乎乎的肉夹馍,心中十分悲伤。花了20多元,却不能让丈夫吃到一个!一气之下,我把肉夹馍全部留给了出租车司机。
婆母、儿子留在金三角,我一个人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白天,我到处找人询问,打听消息;夜里,我伏在灯下,看法律书,写申诉材料。我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诉说,才能麻木自己。否则,一旦停下来,我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每一寸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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