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二章

　　郭煌的四月炎热。昼夜气温大。我们随意地走在街道，完全的迷失。没有方向感的我们就像是被套在房间中的苍蝇一般碌碌无为。这时，依偎在胖子怀中的晓晨突然说，“爸爸，你不想回家吗？我想奶奶了。”
　　我想，我被晓晨的这句简单地话感动了。他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给我带过无数的感动。而这些感动，是唯有他能带给我的。
　　他知道，奶奶讨厌他，甚至打他骂他，可是他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奶奶是仅有的一些亲人中的一个。
　　而亲人的含义，大致如此吧！
　　可是，与我的表情恰好相反的三人表现出的惊讶，是让我诧异的。王通在听见晓晨的话后，立马将话题转移，“李然，贝贝挺不错的，你有没有考虑。”
　　“喂，贝贝是我的。”胖子立马打断了王通的话，然后不满的看着王通。只是他这次吵架的话语明显没有底气。如果不是为了岔开话题，他也许会更加的激动。只是，他在掩饰，掩饰晓晨的话。
　　“我又不是玩具。”贝贝适时地插嘴，让我误以为这一切只是他们真正的笑话而已。
　　我粗略的像是一只野蛮的兽。在有些时候。
　　晓晨从胖子的怀中挣扎开来，然后走向我，“爸爸，我昨晚梦见奶奶了，她说了一大串奇怪的话。”
　　“晓晨，你不恨奶奶吗？”我试探性的问，然后将拽着我衣服的晓晨抱在怀中，这个小家伙又胖了。
　　“什么是恨呀！”他天真的问我。
　　我却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看阳光从我们之间缓缓流淌。王通突然拦住我的肩膀，然后摸了一下晓晨的脸，“恨，就是讨厌反感憎恶。知道吗？晓晨。”
　　“哦，那我不恨奶奶。”
　　胖子站在我的身边，这种感觉让我产生错觉。我们仿佛依然在初中，第一次打架，他们就是这样站在我的身边。被人紧紧呵护的感觉真好。姜立就那样看着我跟王通，她的目光中含有的深情是我难以面对的，我只能将目光转向晓晨，我不敢跟她直视。仿佛她的目光中有些东西会再次伤害我似的。
　　而曾经这种目光同时出现在我跟王通的身上，可是我们两因此受伤。所以，我要拒绝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晓晨，过来，姐姐抱。”贝贝将晓晨从我的怀中接过，然后晓晨乖戾的走在地面，仿佛在拒绝贝贝的拥抱似的。
　　“爸爸，我想回家。”
　　这句话是个导火索，在晓晨继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明白。
　　因为王通胖子姜立三人几乎是在瞬间颤抖了一下，他们茫然地看向我，然后快速地想要转移话题。
　　只是，我在晓晨说出的一瞬间，便快速地答应了晓晨。我很难拒绝晓晨对我的要求，也许，我很难拒绝别人向我提出的要求。这是在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母亲，她从小教育我的便是顺从，不顺从便会挨打。
　　像极了宠物训练。听话得到的便是糖果，不听话得到的便是鞭子。
　　王通看向我，然后看向胖子姜立，“有些东西是要面对的。”这句无厘头的话，我觉得王通是在向自己说的似的。他在试图说服自己。
　　而胖子的头不住的摇晃，内心便也跟着头的动作而动摇了起来。倒是姜立，冷静的近乎冷漠。她冷冷的看着两人，然后肯定的说，“你们两在说什么？我们刚开始就商量好的，要去新疆，这样就不用折返回去了。”
　　王通与胖子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就像是中了蛊术一样连连点头，然后看向晓晨，一副巴结的样子，“晓晨，我们带你去新疆玩好吗？哪里有沙漠，我们可以走路去。你觉得好吗？”
　　“可是，我想奶奶。”晓晨眼巴巴的看向我，然后像是妥协了似的，“爸爸如果想去，我们就走吧！”
　　我想，我已经默许了晓晨。我会折返回去。只是他们三人为什么要这么坚决地拒绝晓晨的想法了。然后我看见王通与胖子瞬间转变的脸，他们两人同时搂住我的肩膀，“兄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胖子看向王通，仿佛在示意什么。之后王通看向姜立，仿佛在询问什么似的。
　　姜立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点头，将晓晨从我的身边带走，他们的背影映在我的瞳孔中。
　　“李然。”胖子低头叫我，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看向我，“你父亲回来了。”
　　晴天霹雳。
　　然后王通像是串通好的似的，又说，“不过又回来了，带走了你母亲。”
　　“这不是很好吗？我母亲本身就期盼着那个酒鬼艺术家带走她的，她盼了二十年，这样也很正常。”
　　“爸爸，快来吃冰激凌。”晓晨在前面鼓足了气喊我，惹得路人的目光全部转向了我。我笑呵呵的挣脱了王通与胖子的手臂，然后牵着贝贝的手跑向晓晨。我难以知道，当我在潜意识里牵起贝贝的手的时候，王通与胖子是怎样的惊讶。
　　然后，两人也兴冲冲的跑向我，抢着让晓晨将手中的冰激凌喂给他们。
　　只是，不明所以得姜立忽然说道，“李然，你父母死了，你竟然这么高兴。”
　　晴天霹雳。晓晨的雪糕也在这句不经意的话之中掉落在地，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忽然扯着我的裤子，“爸爸。”他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死’这个字的含义，只知道，他扯着我裤子的时候，他内心是在怎样的担心害怕。
　　我蹲在地上，看着晓晨，“姐姐跟你开玩笑的。”然后将晓晨搂在怀中。贝贝这时忽然蹲在我的身边，将晓晨揽在怀里，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再次看向姜立，似乎这些言辞只是一句玩笑。只是，我从姜立眼中发现了歉意。她似乎在责怪她的口无遮拦。然后王通胖子小心翼翼的靠近我，“不要介意，她说的，是真的。”
　　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胖子，也从未见过王通这么正经的样子。他们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感动。
　　短路。脑袋里瞬间空白无物。我仿佛像是一团棉花轻飘飘的飘荡，无依无靠。眼泪情不自禁。我以为我恨她，恨她那样的绝情。可是至此，我却发现，我根本不恨，而恨的只是，那个懦弱的自己。
　　我从未发现，死亡，这个看似遥远的东西，竟然这样真切地出现在我的世界，然后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不知道死亡的含义。也不知道，死亡，就近是以什么的姿态来草菅人命。
　　我麻木的从包中掏出一支烟，颤抖的双手却难以点燃。姜立蹲在我的，帮我点燃，我狠狠地吮吸，似乎想要靠尼古丁来麻醉我那懦弱的灵魂。我仿佛听见姜立在说些什么？只是，空白的大脑中难以显示那些内容是什么？我只看见姜立的嘴唇在动。
　　世界在一瞬间就变了。以前我一直以为，母亲，无论我怎么诅咒，她都不会死，她都会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我的诅咒，然后用同样恶毒的话语返回来诅咒我。可是现在，突然听见她死亡的消息的时候，我却没有当初诅咒时的那种心情。
　　至此，母亲与我的事情在我的心里开始渐渐明朗。而那个每日受着思念艰苦的女人，在我的心里突然就变得清晰明朗了。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她也许可以伴他闯天涯。可是她为了我留了下来，而且坚守着我。一个女人是用怎样的毅力来坚守这份难以言明的苦楚的呢？我不知道。
　　“爸爸，你怎么哭了？”
　　晓晨细腻的手擦着我的眼泪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小家伙已经出现在我的身边，默默地看着我。
　　“晓晨，你为什么想奶奶呢？”我仔细地审视着这个站在我身边的小男孩，这个现在是我唯一亲人的小男孩。
　　他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我，然后他说，“因为她是我的奶奶。其实奶奶对我挺好的。”
　　“是吗？奶奶对你怎么好了？”我的声音是颤抖的，只是我不知道。贝贝轻轻地眼神看着我，目光柔和的她是我第一次看见。
　　“奶奶每天早上会给我做早餐，每天晚上会给我讲故事。只是白天奶奶在睡觉。她说她晚上要工作，可是晚上总是给我讲故事，等我睡着了她才去工作的。”
　　我以为母亲是反感晓晨的，我以为母亲是仇恨晓晨的，我以为母亲是讨厌晓晨的。可是，这一切竟然全是我的自以为。那么，当我将晓晨领着离开家的那一刹那，母亲是怎样看着我们空空的房间难过的呢？
　　“爸爸，不哭。”晓晨依然在不依不挠的擦拭着我的眼泪，然偶我不可一世的开始难过，为我的自以为是。我原以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人在我们离开之后会默默地牵挂着我们。那个不善言辞的母亲，是在每次拨通电话又快速挂断而我从未想过回复电话时，她是怎样期盼着听见我的声音。
　　晓晨将我的头揽入他的怀中。他的心跳快速均匀，极有活力。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死人不禁为这一场景难过起来。晓晨，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的父亲。其实，晓晨心中何尝不是难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