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东子（十九）

　　“全体集合！”随着哨声响起，学员们迅速跑到了集合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全校要开“欢送去前线实习锻炼学员大会”。自打贴出了参战人员名单后，大家就开始有些议论了，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被批准参战的是三区队十一班的班长方云垒，他是全队的优秀学员，第一批入的党，两次获得嘉奖，但并不是全优学员，比他学习成绩优秀的全队还有十多个人，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各种说法不一。东子的理论根据是：人家虽不是全优学员，可人家的军事素质可是全队最过硬的，而且原籍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家中还有一个姐两个弟，出身于一个普通干部的家庭。选人参战可不是选单项，要综合考虑的。不但综合素质好，而且适合南方气候条件，家中又有兄弟姐妹，政治上又可靠。对于东子的理论依据，机灵猴还是不认可的，他争辩道：“老子也不是独生子，也算南方的人呀，能适应南方的气候环境。再说，老子的学习成绩还比他强一些呢，最主要的是老子的家乡是‘将军摇篮’，不让‘红色土地’上的人去参战，这不公平。”
　　胖墩半天没吱声，此时看机灵猴还是不服气，就提供了一个关键性的证据条件：“你们咋都忘了那件事了呢？人家方班长那可是全大队出名的，你们还记得不？有一次大队长在全大队集会上点名表扬了方云垒的。”大家这才想起来，确有其事。那是第二年新学期刚开学，虽然进入春季了，可外面依然很冷。一天周末休息，大家都把平时的脏衣服洗好晾晒在晒衣场。可天公就是不作美，一上午都是阴冷天，见不到半点的日光，衣服虽然晾晒着但还是被冻得有些发硬，被小风吹着在晒衣绳上来回晃悠。下午一点多，突然大队临时通知要召开全大队的纪律作风整顿动员大会，学员们急忙在整理着装准备参会。可不凑巧的是，这位方云垒的两套衣服全都没有干。怎么也不能穿着秋衣去参加会吧？要不说这方班长还真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精神，二话没说，从晒衣架上扯下一套半湿不干的军装，迅速穿戴整齐。随着部队齐整整坐着马扎凳，双手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地听着领导的讲话。
　　大队长讲完话后，其他副职在作具体部署时，大队长走下讲台开始在部队后面转悠了。这个大队长是朝鲜族，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学员中走动观察，从细小的地方看看学员的作风是不是硬，比如此时的坐姿是不是正，精神是不是足，眼睛是不是瞪得圆。记得有一次全队检查卫生时，大队长检查到卫生间，他用手摸了一把便池，然后看了看说：“这卫生不错，倒一碗大米饭再盛出来吃，不觉得牙碜那就合格了。”他对卫生间下的卫生标准就是这样的一句形象的比喻。要不说该着方云垒今天露了脸呢，就他那半湿不干的衣服，在几百个学员当中最显眼，颜色最深最重。大队长的眼球被这“万绿丛中一点红”给吸引了，悄悄来到方云垒的身后，用手捏了一把他的衣服，已经冻得硬硬的，再一使劲，就会捏掉一小块冰碴。方云垒没有感觉到大队长的举动，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领导的讲话。大队长走到三区队长跟前和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了。
　　大队长转了一圈，一声不响地回到台上，手扶着桌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学员。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了，主持人刚要宣布散会时，大队长站了起来：“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主持人一愣，不知道领导又有什么指示了。只见大队长看了一眼全体学员，然后用洪亮的嗓音命令道：“学员十四队的方云垒同学，请跑步到台上来。”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十四队的一些领导。方云垒更是不知是怎么回事了，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触电般的“腾”站了起来，一个立正回答“到！”双臂一提跑步来到台上，“拍”地给首长敬了一个军礼。他不动还好，这一动身上的冰碴“哗啦啦”掉了一堆。“向右转！”大队长又下了命令，方班长转身面对着几百号的战友。
　　“同志们，今天我们是进行纪律作风整顿动员大会。”大队长口气凝重，一脸的严肃。“什么是军人过硬的作风？看看眼前这位学员，你们应该能找到答案了。这位学员为了不影响军容风纪，穿着未干带冰碴的衣服一坐就是一个小时纹丝不动，认真听讲，我就是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到。同志们，大冷的天呀，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作风过硬的典型。军人就应该有这种不怕困难，敢于挑战的精神。不是说只有上战场不怕流血牺牲才是军人过硬的作风，在平时只有不怕吃苦流汗，才能战时不怕流血牺牲。我看这样的同学就是上了前线，也会是一名响当当的‘拼命三郎’……”
　　胖墩讲到这儿，机灵猴似乎泄了气，但还是嘴硬地说：“那是他命好，哪有两套衣服一起洗的？万一有什么战事那他还不得光腚子走出去呀，切！”傻大个插嘴道：“行了，你别不服气了，光是人家的名字就比你强，你听听‘方云垒’，那叫云中的堡垒，能不上前线吗？消停点吧……”
　　在欢送去前线实习锻炼的大会上，二十二位来自不同中队的学员精神抖擞地走上主席台，坐在台子的正中央。军区领导、学院领导、作战部队的领导纷纷和他们握手并合影留念，来自前线的一级战斗英雄还介绍了英雄事迹，参战学员代表发了言。台下的机灵猴心里跟猫挠似的痒痒，屁股如坐针毡。他悄悄捅了一下身边的胖墩：“嗨，真他娘的气派，我就没这个命。”胖墩瞄了他一眼：“老实点，都这时候还张罗个屁，等着下次参战吧，机会会有的，小同志。”一副领导的口吻。“惨了，不会有了，老子就是退休了也赶不上了，唉！”机灵猴叹着气。
　　送走了参战的学员，大家就要面临分配了。虽然都在喊着“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成长”口号，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口号就是口号，心里总还是盘算着自己的去向问题。东子就来自于海防部队，而且就和军校在同一个地区，他当然是希望能再回到老部队去，继续守卫着海防，继续和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共同战斗了。
　　东子喜欢大海，喜欢她的汹涌，也喜欢她的平静；喜欢微微的海风送来淡淡的海腥；喜欢柔软的沙砬从脚丫缝中钻出来盖满了整个脚面；更喜欢一群群的善男信女穿着五颜六色的泳装在海中嬉戏。记得有一次在连队时，连队组织战士们到海中进行游泳训练，数十面红旗把百姓和战士隔开，圈出了“警戒线”，形成了一片军事“禁区”。一边是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尽情地在大海里的嬉戏；一边是清一色绿色军用大裤叉子的愣小子们，在大海中“浪遏飞舟”。东子听他的老班长说，这个海滨浴场是全国最出名的自然浴场之一，是曾经华国锋任中央军委主席时到此“一游”的地方，所以可见这块自然浴场有多么好。
　　连长看着这些清一色的光头大裤叉子的“愣头青”，又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俊男美女，开始提前给大家打预防针了。他提高了声音说：“都给我心里有点数，别他娘地盯着美女看，谁要是出圈了，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完，挨个扫视着他的兵，目光在一些“刺头”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多了一会儿，那意思是提醒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注意群众纪律。连长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人家老子可是当地警备区的重量级领导，所以大家还真怕他。连长训完话，一抬头高喊着：“听我口令，下饺子！”一群愣小子“扑通扑通”扎进海里，真象下饺子一样。一边是紧张的训练，一边是歌舞升平，看起来还真象书写了一部《战争与和平》的真实画卷。连长坐在海滩的一处高地上，确切地说是一个大沙包上，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兵的训练情况。
　　要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呢，有些事儿还真不能全怪我们的战士。圈外的一个美女就胆大妄为地“闯”入了禁区，而且是在挑战着东子的战友。东子他们正在一圈一圈地游着，突然，一个穿紫色泳装的美女潜着水越过了红旗标线。突然从清一色的光头中冒出一个长头发来，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纷纷往两侧游。美女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乐呵呵地带着挑逗性的口气，满嘴海蛎子味说道：“兵哥哥，比赛呀，敢不敢？”大家愣愣地没一个敢吱接茬的。美女又撇了一下子嘴说：“咋地了？不敢了？怕了？”或许是年轻人的气盛，或许是异性的吸引，一个绰号叫“二蛋子”的战士应战了。那嘴撇得比美女的还长：“切！有啥不敢的，比就比，说比什么？”“咱就比潜泳，看谁潜得远怎么样？”美女似乎是拿出自己的长项来。“比就比，从这开始到那边的红旗处，看谁先游到怎么样？”二蛋子信心十足。“好，预备——开始！”美女喊完了，一头扎到水里向红旗方向潜去，二蛋子起身一跃也扎入水中。
　　二蛋子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潜了多远，反正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才冒出了水面。大把抹着脸上的海水，大口喘着粗气。其实他为了能憋时间长点，都呛了一口海水了，又苦又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