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东了（十）

　　训练新兵时，这些昔日的新兵蛋子把老班长教的招和“自悟”的办法全部使了出来。曾经被老兵收拾过的他们，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给如今的新兵蛋子来了个“以血还血”，愣是把看着是那么不“顺眼”、那么木的新兵训练成了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如今领章、帽徽配戴在他们身上，班长们心里都由衷地升起了一股成就感和自豪感，也正是通过练新兵而把自己练成了老兵油子。
　　东子和李宇、强生挺着胸脯带着分配给自己连队的兵回到了一别三个月的老连队，连长和指导员破例组织全体老兵夹道欢迎。一回到自己的班，推开房门东子愣住了，室内和自己刚下连时一样，还是空空荡荡的，但却很干净。东子疑惑地问跟着进来的海林：“哥们，咋回事？一床被子都没有呢？”海林说：“咱班也大换血了。班长退伍了，一个月前走的，我也被调到连部接替了文书的工作，这个班就交给你了。你比老班长强，没当过光杆司令。”东子忽然心头涌上了一股酸楚的感觉，望着空空的床铺，仿佛老班长在向他微笑着挥手，渐渐消失在退伍老兵的人潮中，随着列车的开动，站台上只留下了老班长淡淡的烟味在空气中散开。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东子叹了口气，慢慢坐到老班长的床前，放下自己的行李，顺手掏出一支烟吸了起来，心中默默祈祷着：我的老班长，祝你安康幸福。海林的话打断了东子的思绪：“哥们，你的兵还在这站着呢，给安排个地方呀？”东子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自己的两个新兵，若有所思地说：“哦，你们两人一人一张床，把内务整理好，然后打扫一下室内卫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海边的风很冷很硬，海冰被冻成了波浪状，恰似卷起的千堆雪，风刮着细碎的冰碴滑过海冰，“流”向海滩。东子穿着大头鞋在海冰上来回踱着步子，发出了“咔吱咔吱”的声响。这里曾是老班长带着他晨练的地方；这里也是老班长带着他的战友们下海游泳的地方；这里还是东子和老班长休闲时谈天说地逛风景的地方。这儿的沙滩留下了老班长的足迹，虽然不清晰的脚印总是被海水一次次冲平，但班长和他的战友们仍在顽强地一步步地把脚印留在他们曾战斗过的地方。人生本来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就象这脚印终究会被海水淹没一样，可班长留在东子心中的脚印至今仍清晰可见。战友就是这样：一朝相识，一生想念。
　　又一个春节过去了，这是东子在部队过的第二个春节。连队为了安慰第一次在部队过春节的新战友们，不但改善伙食，还组织各种文体活动，让大家吃得开心，玩得快乐。新兵蛋子的家中对远在他乡的游子似乎比东子他们那批新兵更惦记，大大小小的邮包比信件还多，气得通信员直喊：“天呀！我这那是通信员呀，简直就是送货郎。”新兵蛋子家中寄来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品，当然少不了要“孝敬”班长了，东子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有时东子开玩笑地对班里的战士说：“别急，现在我吃你们的，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吃下批新兵蛋子的，没什么伤心的。我不也是被老兵吃过吗？哈哈，想开点想开点。”新兵蛋子还真会来事儿，边递吃的边说：“班长，你培养我们这么辛苦，有福同享吗。”东子盘腿一坐：“嗯，此屁有理，这话我爱听。咱班的战士做事不仅要机灵，为人更要厚道。若谁给我丢人现眼，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两个新兵一拍胸脯：“班长放心，保证不给你丢面子。”“去去去！少给我吹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说着往床上一躺，半眯着眼睛：“来！给班长来支吉他曲。”一个新兵操起吉他弹了起来，东子脑袋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晃了起来。
　　转过年，新兵业务训练开始了。“倒霉”的东子又被抽到集训队，这回摇身一变成了教员。“大公鸡变风凰那也是个牛！”东子心想着。东子就享受着站在讲台上那种指手画脚的感觉，就是陶醉在“一言堂”众人听的氛围。室内理论课讲乏了，就带着“弟子们”走向山坡来个现场作业。蹬高远眺，看着蓝蓝的海，吹吹微微的风，瞧着眼皮子底下训练的战士，东子心里就一个字“爽”，虚荣心几乎让他找不到东西南北了，真想一挥手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一天，刚上完课回到宿舍，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东子拿起电话：“喂！哪位？”话筒那边传来了海林的声音：“嗨！哥们儿，当你的教员还在得瑟呢？”“哈哈，你小子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老子辛勤园丁培养革命接班人，你小子说风凉话，你不怕风大膻了牙呀？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地。”东子打着哈哈，海林也是嘴不饶人：“得了吧，别得了便宜卖了乖呀。你可是咱连的苗子呀，俺得常给你勤浇水浇尿什么的，让你长得水胖的。”“去去，少来嘘呼，有屁就放，老子没时间跟你磨牙。”东子毫不客气。海林赶忙说道：“哎！哎！急什么，知道你忙。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保证让你高兴。”说到这海林停了下来，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喂！喂！说话，卖什么关子？”东子急了，对着话筒喊了起来：“你小子要憋死老子呀？”对方还是不说话，东子无耐只得哀求道：“好兄弟，一盒罐头外加一包烟怎么样？”海林终于开口了：“你早说不就结了。告诉你，上面下来军校招生工作开始的通知，团里要送一批人参加师里的考前集中培训，要六个月呢，凭你的底子肯定没问题，想报名不？”“报报报！！！”东子一连串说了一大堆报字，把电话一撂撒腿往连队跑去。东子知道，在部队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两条路，一是直接从士兵提干，那得上面有人且自身还得硬，东子压根就没想；二是参加军校统一招生考试，这是东子一直的梦想。集训队离连队不过二里地儿，东子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了连部。正好撞见了海林，海林见东子急匆匆地样子问道：“怎么了？让狗给撵了？不等老子说完放下电话就跑，害得老子白喊了半天，以为你乐晕了呢。”东子也不争，只是一个劲地哈腰：“谢兄弟！谢兄弟！指导员在不？”海林向指导员办公室呶呶嘴，东子向海林做了个“OK”的手式，径直奔向办公室。海林还在后边小声提醒着：“兄弟，烟！罐头！……”
　　“报告！”东子喊到，“请进！”指导员的声音传了出来，东子推门敬了个军礼。指导员是个和善热情的人，见到东子乐呵呵地说：“哎哟，我们的大教官回来了，难得这么轻闲呀，来，坐。”说着一指边上的一把椅子。东子坐下后指导员说：“我听上级首长反映，你这个教官当得真不赖，带出的兵个个业务都呱呱叫，要保持荣誉，这可是为连队争光了。”东子憨厚地笑着说：“指导员，这不都是连队培养的好吗，连首长给了我这次机会，我会好好珍惜的。”指导员笑了笑说：“这与你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话锋一转：“怎么了？今天回来是有事吧？”说完看着东子。东子停了一下说：“指导员，还真有事。我听说有报考军校的要提前参加文化培训，我想参加，不知连队是如何考虑的？”指导员喝了一口水，慢慢放下杯子说：“你消息蛮灵通的吗。是有这么回事。”东子急不可待地说：“指导员，那我……”“连队也考虑了你的情况，按理说你文化底子厚，又是班长，还当教员，从哪方面来说你都应该参加考前培训的。”听到这话，东子激动得心里怦怦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指导员。指导员平静地接着说：“可我们得综合考虑问题的，从部队教育训练实际来看，你如果参加学习走了，不但当前上级的集训教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你手下的那两个新兵也无人管理和组织业务训练了，八月份部队的演习需要你留下来的。所以连队还是最后决定暂时不让你参加考前培训了，希望你能从部队建设大局出发，正确对待个人的得与失。”“哗”地当头一瓢凉水给东子来了个透心凉，东子不知道是如何走出指导员办公室的。一出门又遇到了海林，海林是打铁烤糊卵子——看不出火候，还向东子喊：“哎！烟？罐头？”东子颓丧地低着头没好气地说：“烟个屁，罐个头！喝你个泡菜汤去。”海林一愣，自言自语到：“这是发哪门子疯呀？脑袋让驴踢了？……”
　　一回到集训队，李宇就屁巅屁巅跑来说：“哥们，机会来了？祝贺你呀。有句话那叫啥子来的？对啦，马粪蛋子要发烧了。”强生也煞有介事地敬了个军礼说：“报告未来首长，苟富贵勿相忘。”东子没好气地说：“滚！滚！老毛子开弓——发什么洋箭，看我热闹是不？”哥俩一听这话味道不对，瞪着眼睛问：“什么情况？瞎子买日历——白扯了？”东子长长叹了口气：“唉！兄弟，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这成了骨干还他妈失去了机会，兄弟，我冤不冤呀。”强生也叹了口气：“原来是没戏了呀。也没啥，你看我不就是想当几年兵，回家找个工作，然后娶个老婆生娃吗。野心小幸福感就大，这点儿得向兄弟学，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东子拍拍强生的肩膀说：“好兄弟，过两年咱俩一起结婚生娃，来个重大的造人工程。”李宇嘿嘿一笑：“你俩同时娶老婆行，但千万不要同时娶一个呀。”东子和强生一使眼色，一把把李宇摔倒在地上，一个抬头一个扯腿抬起来就墩屁股墩……
　　虽然失去了参加考前培训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失去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东子懊悔不已，但军人基本的品德和素养还是支撑着他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从某个角度来说“心死”于理想反到更踏实于现实了，东子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把自己的能耐完完全全传递给他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