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不到天堂（第十八章）

　　（一）
　　
　　是别人的事儿我跟着凑热闹还行，就像上次帮小小跟那老家伙讨说法时，我们一个个英雄无比，这次真搁我身上了，却心生胆怯了。我一言不发，来回踱着步子，盼望着莫如夏赶紧来。那小子仰靠在椅子上，嘴角略微带着轻蔑的微笑，似乎在向我挑衅，一只手不停地按着手机。我憋着气，盘算是不是该给张三他们打个电话，好好收拾下这小子，简直太狂妄了，姑娘我上大学还从没为这样的事情受过气。我仿佛感觉到校园里那些刚露出头的花花草草、毛毛虫虫也躲在某个角落偷着嘲笑我。
　　莫如夏火急火燎地到了，听我电话里那口气，她也知道我是遇到麻烦了。她喘着粗气问：“什么好气，我倒是要看看。”我顺手指了指长椅上的那人，莫如夏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落在他的身上。在莫如夏的目光落下那一刻，她顾不上喘气了，老鹰抓小鸡一样扑过去，抓着那人的领口，大骂一声：“你跑呀你，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你把骗姑奶奶的那些钱今天都给我吐出来。”接着那小子就被莫如夏从长椅上扯了起来，他被吓住了，眼睛里先前嚣张的气焰没了，试图挣开莫如夏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苏然，你还愣着干嘛，帮把手。”我吐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过去拽住那小子的胳膊。这时，我的胆子变大了，卷了卷袖子，用带有调侃的口吻说：“老实交代吧，你究竟骗了多少良家妇女，学姐我今个高兴，兴许能放你一马。”
　　莫如夏撇撇嘴，心想这种情况，我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皮下肉不笑地又说：“这样吧，你不说也没关系，现在不正赶上校庆嘛，我们往那校庆晚会舞台上把你一放，让大伙瞧瞧你的面目，用不着我俩动手，自然会有更多被你骗过的姐姐妹妹出来指认你。啧啧，想起在那样大场合下，那么多双目光齐刷刷盯着你，那滋味，那感觉肯定不会好受。”他有反应了，我拉的那条胳膊抖动了。莫如夏唱起了好人角色，打劝我，说：“别呀，那样多不好，毛主席不是说过犯了错误能改正的还是好同志。其他的我们不管，只要他把骗咱俩的钱还回来就是了。”
　　我俩一唱一和地说给那小子听，没成想那小子狠狠朝我胸口推了一把，我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倒了，莫如夏伸手拉我没拉着，使那小子趁机跑了。
　　我说：“你别管我，快去喊人，一定要抓住那孙子。”莫如夏紧跟着跑出去，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以后消失在小路尽头。
　　初春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我的额头却大颗大颗地出汗，汗珠流到了眼睛，流到了嘴里，一直往下流进了我的脖子。这孙子下手忒重了，我扶着椅子边站起来，抽出手机打给张三，对方关机。
　　据莫如夏后来告诉我，她追出去后大喊大叫，迅速就有上百号人响应，他们用了围、拦、堵、截等战术才将那小子制服。
　　
　　（二）
　　
　　校庆晚会进行到一半时，增添了一个小插曲，邀请一位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谈谈他对将要离开母校的感受和心情。台上主持人刚说完，莫如夏跟着起哄喊我的名字，我赶忙用手捂着她的嘴，我哪是能上得了这这种台面的人，平时上课发言都打哆嗦，四年来每间课别人都挤着往教室前排坐，我恰恰相反，挤着往教室后面坐，就担心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莫如夏被我捂得发不出声，依依呀呀用鼻子哼。周围的学弟学妹们瞅着我俩这举动，笑的前仰后合，我尴尬地向他们招手说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看晚会哈。
　　我一松手，莫如夏又吼了起来，吓得我赶紧又把她的嘴捂上。这厮就等着我出洋相，我心里也盘算着让她出一次丑，看下次还敢不敢捉弄别人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脑子不好使，怎么也想不出个法子，只好作罢。主持人指着台下的一位同学说：“好，让我们有请下边的这位同学上台谈谈她自己的想法。”掌声响起，有的人还打起了口哨，一个女同学站起来缓缓走向舞台。
　　“小小？”我心里嘀咕，光线太暗，一时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等到她走到舞台中央，站在聚光灯下，我才确认那是小小。
　　我摇着身边的莫如夏说：“看到了吗，小小上去了。”
　　莫如夏哼了几下，我才发觉我的手还捂着她的嘴，我抽出了我的手，显出特无辜的样子。她说：“苏然，你是要憋死我呀你，不想要我的老命了你。”我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关注舞台上的小小。
　　“她怎么上去了，不行，我今天非要出这口恶气。”她说着站起来，就要往舞台上冲，我拦腰抱住了。
　　我说：“你真不想要毕业证了是不，咱俩可刚挨了处分。”我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坐下，她重重地一屁股砸在了椅子上。
　　舞台上的小小今天特淑女，说话娇声娇气的。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然后进入了正题。“作为一个准毕业生，我今天特别荣幸地能够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我的感受，这也许是每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的心声。”台下掌声又响起了，小小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上大学是我最大的梦想，后来这个梦想实现了，是我的母校给了我这个机会。现在，我将要离开她的怀抱，就像女儿长大后离开母亲的怀抱一样，是那么地舍不得。我爱这个四年使我成长的地方，我爱这个四年留下我青春脚步的每一寸土地。我甚至......”小小说不下去了，眼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主持人热心地递上了纸巾，向大家说：“看来这位同学把母校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在即将离开这个生活四年的地方，她难过地留下了舍不得离开母校怀抱的泪水，让人为之动容。现在，举起你的双手，用最响亮最热烈的掌声向这位同学致敬，也借这个机会向那些即将毕业的大四学子表示衷心的祝福，希望他们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再接再厉，为校争光。”掌声再次哗哗响起，小小面带微笑地回到了座位。
　　“真他妈能装。”莫如夏骂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上去也装一装，说不定还能勾搭一个帅气学弟。哈哈。”我笑起来，笑岔了气，让莫如夏给我揉揉肚子。她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活该。
　　
　　（三）
　　
　　站在人生这个高度上回想大学四年的时光，谈不上大起大落，谈不上大悲大喜，总结起来就是瞎混日子。记不起逃了多少间课，也记不起多少次考试连蒙带抄勉强及格，反正迷迷糊糊地四年就过去了。
　　姑娘我最近在忙毕业设计，忙的焦头烂额。不说其他的，光是画图就累得够呛，原先亏欠的太多，每一项任务都得回过头来翻书，连最基本的标注都不会，面对密密麻麻的符号直打瞌睡。别人都做了差不多一半了，我的连五分之一都没完成，心里那个急呀。熬了两夜，嘴角起了像那些符号一样密密麻麻的小泡，疼得连饭都吃不进去。恰是这个时候，张三邀请我们去关山牧场玩个四五天，为他接手新公司庆贺。我惊讶了半天，急着问他什么时候一下子就蹿成公司老板了，他拍着胸脯打趣地说：“怎么，你三哥不像当老板的料?”
　　“没有没有，我是好奇，才短短的几个月你就从一个小员工当上了老板，怎么做到的啊。”我急着解释。
　　张三贴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是小莉他爸送给小莉的嫁妆。”他诡秘地一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好大一块。我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傍上了一有钱的主，我说呢。我这时候想起了许海，心颤抖了一下，赔笑说：“三哥，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好好玩，我这还有一大堆毕业的事情要做呢，你瞧我这两天熬夜熬的，嘴都起泡了。”我指了指我嘴上的那些泡，尽大可能地使他相信。谁都知道，我是最喜欢玩了，尽管有一千个一万个想去，但一想起许海我就难过，要是当初张三和许海在一起，要是许海没有去北京，她也不至于被那个了。
　　张三看出了端倪，拉着我到了一边。他说：“这可不是你一贯的做法，做毕业设计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好的，你一定有其他的事瞒着我。”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以前我老是拿学校的事情搪塞他，都把他糊弄过了，这次却失败了。一想也对，张三没上过大学，当然对大学充满了敬畏，老在人面前夸我是他妹子，大学生。现在好了，他娶了一个大学生老婆，小莉一定教会了他很多。就凭这一点，我打心眼里佩服张三，他不是那种光会街头混日子的二流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大展伸手，一旦有了这个条件，他就会拼命地向上爬。我还始终记着那天张三在校门口对我说的那番话，如今，他算是混出了模样，不论是以哪种方式。
　　我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关于我和许海的关系还有许海去北京遭遇的那些事情，张三听了半晌无语，最后问我许海还好吗，我说她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他点点头，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
　　“你恨不恨许海？”我试探性地问他。
　　“起初恨，恨她欺骗了我。现在不恨了，她也挺可怜的，也怪我没本事，要是那会我有钱，我们俩或许还能走到一块。”他嘴里吐出的烟圈弥漫在我俩的周围，很忧愁。
　　那边已经有人不耐烦了，狂按摩托喇叭，向我们这边吼，“三哥，你倒是去不去了，你再和苏然妹子嘀嘀咕咕，回头我告诉小莉嫂子。”张三灭了烟头，拉着我过去，瞪了一眼那人，做出打人的姿势，“二娃，你小子再满嘴跑火车，小心我撕烂你的嘴。”那个叫二娃的脖子向后缩了一下，以为张三要扇他，几个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