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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羊角花开(3)

作品名称:异乡寻梦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4-06-04 09:10:58      字数:5116

  祖母一走,大的几个也跟着去了,老四便代替祖母蹲在祖父的床前,一会帮祖父揉揉酸痛膝盖,一会帮祖父擦去口角的残涎。
  老四虽然才五岁,但看着自已的老爸瘦得如一只皮包骨的病猫,心里既难过又无奈。祖父见窗台上的药汤已渐渐冷却下来,升腾起的蒸气由浓变稀,他翕动着缀着白疱的厚唇,说:“小四,你去把药端来。”
  老四就用木凳子垫着去拿汤药。这种自制的中草约是祖父吃了多年的“食品”,到底有没有疗效谁也不知道,但此时却成为祖父的“精神食物”。人家的精神食品是看不见的。唯有祖父的“精神食物”是看得见的。他只是觉得喝下汤药才觉得浑身有一丝丝力量。
  祖父总是怀着对草约的希望,希望吃了草药会有奇迹发生。然而草药到底不是灵丹妙药,它只是穷人家择不起药的替代品。就像当年的鲁迅先生的父亲也是患上了这种痨病。鲁迅经常拿着郎中的方子去抓药,结果父亲就在这一天天不停的汤药中衰弱下去,直至消亡。由此他憎恨起所谓的“中药”来,立志出外学医。直到一天发现国人的思想已经麻木到活尸一样愚昧,才以笔作手术刀,决定《呐喊》一声,以拯救国人的思想,才弃医从文。
  这时刘鹄的祖父,也就如当年鲁迅的父亲一样,在一天天喝草药中消蚀着身体,呼噜噜在病床上挣扎。
  老四听到祖父的叫唤,从凳子上去,把窗台上的满满一碗汤双手捂着端了下来,稚嫩的小手轻捂着,一步一趋向父亲病榻走去,只几步,然由于地板凹凸,他如大和小姐似的轻挪步子,就在刚到父亲床边时,一个趔趄,碗磕在床头柜上,只听“叭”地一声,仿佛是盛药汤的碗不耐烦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瓷片四分五裂,汤洒了一地。
  老四木然地立在祖父床头。祖父气喘吁吁鼓着深陷的眼睛,奋力提起枯竹节一样的手,“啪”打在父亲稚嫩的脸上。老四也不知祖父哪来的力气,居然在他脸上一个“九阴白骨爪”似的血印子。他只觉得火辣辣的痛,老四后来成了5个孩子的父亲后不止一回对刘鹄他们说起过祖父留给他的一掌!也就是这一掌给他留下唯一的深刻记忆。
  时老四不知是真被打疼还是吓着了,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了左邻右舍一阵围观。
  祖母这时也赶了回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帮祖父揉胸顺气,然此时的祖父已经气若游丝。他示意祖母从炭缸里拿出一粒炭子,颤抖着在墙上写下一句“尽量让孩子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就咽了气。
  从此祖母就一手撑起天,一脚量着地。艰难地带着五个孩子。更大的苦难也就从这一时开始,一直到她生命的终止。
  祖父死时,太祖父还在,但身体已很弱。祖母在祖父的几个兄弟帮助下把丈夫葬在了“下梅风”。祖父的四个长兄,只有最初大一个还留在老家守基业。还有的三个都走出老家的村口,到距老家七星礤几公里外的一个叫“蓝江坝”的地方居住。
  蓝江坝据说是原来属塘尾坳蓝姓人的山和地。依山傍水,地势开阔。据地理先生说是个“好风水”,当时刘鹄还没有出生呢。待刘鹄懂事时里头已子孙兴旺,发了三四十家了,听父母说里头住的除了一家是长发亲兄新发从十方抱来的“先贵子公公”以外,都是同一太祖爷的与我们血缘很近的亲属。
  然终因“枝繁叶茂”,子孙兴旺,又同集一地生活,此后的刘鹄并未感受到彼此的生活有多融洽倒让我觉得他们常为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而产生不睦,吵吵骂骂的事时有耳闻。
  关于这个坝子的来历还有一段奇闻轶事。
  据说太祖父长发当时也不甚富裕。但酷爱赌博。却因为英俊的外貌被中赤(解放后万成乡改为中赤人民公社)下车的一个地主婆看上,一来二去对上眼被地主婆养为小白脸。
  太祖父长发就此“发迹”,他白天与地主婆偷偷鬼混,夜间拿着她的银子上长居赌博。在家里为了瞒住老婆,他把银子藏在怀里,腰间。待妻熟睡后便连夜打着灯笼上长居,到太祖婆一觉醒来,床头满是银子花边。喜得太祖婆以为是作梦。就连丈夫骗她的话她也深信不疑。
  据说太祖婆没啥文化,太祖爷便常以此逗着她玩。有一天太祖爷装病,他说“坏了!坏了!我一口牙齿全是骨头。”
  谁知太祖婆根本没领会其中的幽默。她也跟着说:“那将如何是好呢?”
  接着太祖爷又说:“我一上楼踩不了地!空空浮浮……”
  太祖婆急坏了:“这可咋办?!”
  太祖父继续说:“一上茅房屎出尿淋。”
  太祖母吓的诚惶诚恐:“这个不得了!”
  太祖父见妻子吓得一团糟,更加得意道:“我一睡着就人事不省!”
  这下,太祖母可慌了:“那得去看郎中!”说完,太祖爷哈哈大笑,直笑得太祖母莫名其妙。
  如今这则笑话,几乎“长发子孙”人人会讲。每次讲都会引得人哄堂大笑。如此一个蠢婆,难怪太祖父在外风流潇洒而不惧内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年轻的太祖父靠风流起家发了点财,成为当时傍富婆发家的典型。但是太祖爷的遗产都归了他的三儿子,据说二儿子也沾了些油水,一直到父辈,那两支依然是“财大气粗”,只苦了祖母这个寡妇了。
  祖母在祖父去世后一直未嫁,而是苦苦地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她守着这两间破土坯房。数十年如一日,上江西挑担;上山砍柴;下溪边打猪草……
  一直到年老带着刘鹄他们们几姐弟,她一刻也没休息。她仿佛不能同这个土地分开。除了抚养自己的一女四男,她也不考虑人活着的意义。只是默默无闻地拉扯着一帮儿女生活下去。
  每当日头升起,她便有忙不完的活,一直到日头落山,才拖着疲惫地身子回家。如此艰苦的生活伴随她度过了七十多个春秋。然而又有谁知道祖母在这几十年间吃的苦呢?
  就在祖父去世那年,祖父的几个兄弟就自作主张说要把最小的老四送走。当时祖母也想过招个男的帮忙过日子。但当时的封建传统是不能再嫁人或招婿的。就这样,祖母强打泪水往肚里咽。然而,生活却并没有祖母的贞洁而平静。祖父的兄弟未征得祖母的同意就把父亲的“养父母”带到家中。祖母死活不肯,她在灶间紧紧抱着父亲,怕被人强行抱走似的哭得撕心裂肺。来抱孩子的夫妻只好让祖母“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们再来领养”后甩门而去。
  祖父的几个哥哥轮番做着祖母的思想工作。都说是为祖母好,怕她生活苦。日子撑不小去!何况当时因贫抱孩子别人养的不知有多少。
  祖母一度动摇,通知次日人来抱父亲。然仅仅一夜,祖母又反悔了!不管哪个儿女都是祖母心里的一块肉。她想了一夜,哭干了眼泪。咬咬牙,决定再苦再累,自己撑下去。
  祖母的固执惹得几个“好心相帮”的哥哥拂袖而去。
  从此,她带着儿女过上了十分艰苦的生活。当大儿子及二儿子能帮着干活时,祖母决定送年幼的父亲与三伯父去读书,以实现祖父的遗愿。
  谁知,一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晚上,上江西挑盐的大女儿仁秀一直不见回家。这让刘鹄的祖母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她到底去了哪儿呢?刘鹄家乡流传着一句俚语:“世上三样苦,担担、拉锯、磨豆腐!”担担就是挑担,那意思是挑担是世上最为辛苦的差事之一了。倘若有孩子不听话,大人就会吓唬道:“再哭!罚你去担担!”可见担担的苦确实在人们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但凡看过《山城棒棒军》的人,可能会对此有更为深刻的体会!那种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场景,实在令人辛酸。
在刘鹄祖爷父辈的年代,“上江西挑盐”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自武平中赤圩始,途经壮畲、汾水、三角布、青云山、乌石岽、挡风岭、民主、桃溪、金鸡岭…再到江西罗塘,一百多公里的盘山羊肠小道,蜿蜒曲折,龙卷蛇行,男男女女无数挑夫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如蚂蚁搬家,一路风尘一路歌!唱着山歌,艰难地行走在弯弯曲曲、陡峭无比的山路上。“五斗米、六袋盐”,沉重的步履踩过闽、粤、赣“鸡鸣三省”的地界,仅仅能换取微薄的收入。面对漫漫山路一声喟然长叹:“世上么事苦?挑担行长路!”真是道不尽“父在外,肩挑日月;母在家,扭转乾坤!”的辛酸啊!
挑担的大都是青壮劳力,男多女少,当然也有个别老人小孩。他们都是为生计而干上这“肩头上削铁”的行当。告别中赤圩滩头“通天塔”下泪莹莹的送别目光,等待他们的是绵绵群山和没有尽头的弯弯山路。走过一山又一山、爬过一坡又一坡,他们互相照应,一步一个脚印,任左荆右棘东扯西拽,走过默默无语的羊肠小路。无暇顾及那湛蓝天空上的云卷云舒,也无心欣赏青青大山的吐纳千祥。弯弯的扁担划过悠悠的白云,沉重的步履踩过宁静中透露着旺盛生命力的茫茫山野。就是在今天,父辈们一说起当年挑担的生活仍心有余悸,一曲山歌就自然而然从口中飘出:
        “哎~
        讲起挑担涯就愁,左肩磨到右肩头。
        汗古当丁如水流,草鞋啮烂脚趾头。”
  那一滴滴凝结在山路上的斑斑血汗,汇成一条彩色的巨蟒,一头吐着丫丫长信吞噬着人隐隐作痛的心,一头则紧紧缠绕着祖辈父辈们佝偻的沧桑背影。其中的世道艰难、坎坷辛酸、以及溶化在山路上的血汗,无言地传递着人们生活的苦难密码。每每回到家里,反卧草床,掀起肩头,在磨破层层皮肉的地方敷上蜘蛛丝,抹些口水,算是涂上了药,任淡红的血水浸润着汗衫。
  尽管他们也曾无数次想摆脱挑担的命运,
        “哇哩唔挑就唔挑,担竿络脚丢溪落。
         石板桥都唔想行,情愿着袜趟溪过”。
  但是,为了身上的布衣,为了饥饿的肠肚,在那暗无天日的年代,除了一身受苦的皮囊和厚茧的脚板之外,他们一无所有。蜿蜒的山路就像一条长长的绳索,把他们瘦弱的身躯紧紧捆绑。对他们而言,只能是“担竿络脚系米房,一日唔挑就断粮,落得几日阴绵雨,黄杂灶鸡饿断肠!”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是操起担竿络脚,如牛打轭,走过风走过雨,走过春夏与秋冬!一路辛酸一路泪,一路风尘一路歌!这一条艰辛的挑担路哟,渗透着对日子的坚持与渴望,令人不禁想起《包身工》的情景!
   至于妇女挑担,那更令人忧心。不但体力不如男的,还时不时会遭到人的调戏,或在偏僻之地段有些游手好闲之辈对其动手动脚。细伯就曾给刘鹄说过《精布娘》的故事:
  说是一个胆大的精布娘(机智的妇女之意),打单上江西挑盐,在回来时要经过乌石岽,乌石岽岌高路难,有六百多台阶,便在路脚下歇脚吃点心。
  一过路男子见色起意,就佯装热情:“大嫂!挑担来呀?”精布娘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有意要治他一治,就装着笑面:“是哦是哦!”见女人毫无防备之意,男的就叫化子挤床,越是得寸进尺:“大嫂,我顺路帮你担担上岌吧,你一个女人家挺不容易的!”女人笑得一脸灿烂:“既是大哥敢好心,那就有劳大哥哦!就不知有啥子要求没有?”男子见女人落套,喜不自胜:“大嫂,涯好心帮忙不需图报,如果大嫂确实要报,待我挑上山顶歇一会时向你借样东西一用就成!”女人依旧一脸桃花:“好说,好说,只要我身上有的你尽管开口,让你用个够!”得到这一承诺,男子捋袖露膀即接过女人担子就上肩“嗯哼!嗯哼!一二一”边打节拍边开始爬台阶。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相比往常快一半,很快就到了山顶。男子一想起女人承诺就兴奋放喉山歌:
        “本想山中捕羚羊,不想遇上靓布娘。
         涯把布娘担来挑,布娘应涯心所想!”
  女人一听有意答谢:
        “一路挑担遇岌长,幸得大哥来相帮。
         大哥到底有何想,同涯大嫂话分香!”
  于是男子就心猿意马:“想问大嫂身上一样东西?”“么个东西?”女人佯装羞涩,掖了掖被山风吹起的胸襟,一对双峰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男人终于道破:“我想你那身上男人最想得到的那个!”女人似恍然领悟“哦!行是行,只是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大嫂请问吧!”男子心里喜翻天。精布娘问:“你有讨老婆么?”“没有!”男子答。“那可不行!这东西与抽大烟一样,会上瘾的!一上瘾你没老婆岂不是诱你犯罪?我可担当不起!”男子一听到手的泥鳅要溜,急了:“大嫂我刚才心急说错了,我是有老婆滴!”说完还自抽了两个响掌。女人见男子一副猴急之态,哈哈一笑:“我说大兄弟!你有老婆就有那样东西,还向我借啥子哟?你老婆那个巴巴是一样样一般般的!还是回去问你老婆要吧!”说完打了个“啊喔!”,听得前面有人回应,开心地挑起担子唱着山歌下坡喽:
        “挑担上岌遇阿郎,阿郎帮涯挑担忙。
         打差主意想那样,白白帮涯挑担忙!”
  接着又一阵朗爽的笑声回荡在山谷……
  气得想入非非的男子恍如梦中初醒,懊恼在山顶喝着西北风,眼睁睁看着靓妇从眼前仙女般飘过,只好喟然长叹:“真是偷吃耗子跌油缸,偷鸡贼子蚀把米!心伤!心伤!”从此,过路男子再也不敢打岔主意,真是“精布娘”啊!
  还有些未出阁的客家阿妹,由于劳力单薄,毅然整装束发,出远门挑担子,随着流动大军,颠簸在坑坑洼洼的山路,正如他们口中唱的山歌:“妹子挑担敢辛苦,大早出门半夜归。网尽几多蜘蛛网,踏扁几多牛屎堆。”那情、那景、那苦难的身影,那种宁愿躲在芒丛舔吸自己伤口也决不屈服的形象,让人心疼让人起敬!客家阿妹的美,就是这日月磨光的几个字:勤劳、善良……
   勤劳不屈的父老乡亲啊,正是这样踩着泥泞的山路,走过风、走过雨,走过春夏与秋冬,唱着动人的山歌、打着命运的节拍,走出茫茫丛林。他们从远古走来,把山路踏得越来越宽广、越来越美丽,一直大步踏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但是现在刘鹄的大姑仁秀到底不是故事里的精布娘,她的故事与之刚好相反,这完全是一个傻姑娘的故事。故事的结局令人嘘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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