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四章(原始溪流)
作品名称:原始溪流 作者:情满珠江 发布时间:2014-05-26 10:28:10 字数:4044
三、移花接木
一年后,玉芳的儿子出生了。他出生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玉芳给儿子取名子曦。
看得出严雄好像比玉芳还更爱这个儿子。包括严雄一家,虽然婆婆已经有几个孙子了,一样对于玉芳生了儿子赞不绝口,在老一辈人眼里,生了儿子就是比生女儿强。严雄也是如此。
玉芳出院后,小姑子悄悄对玉芳说:“嫂子,你不知道,你生子曦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我哥哥回家给你取什么东西送医院,你猜怎样?他一个人边走边乐,像傻了一样。哈哈。”
“真的呀?没想到你哥哥还如此重男轻女。”
“男孩就是比女孩好啊,尤其现在都是一个孩子,如果生了女孩,还不就是赔钱的命。”
玉芳想不到连小姑子也这样的观念,她忍不住说:
“看你,也是女孩子,怎么也这样瞧不起女孩?看你将来结婚生了女孩怎么办。”
没想到玉芳这话一语成籖。几年后,小姑子结婚后真的生了一个女儿。这是后话。
子曦一天天长大,胖嘟嘟的脸,一双剑眉,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非常可爱。玉芳全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了。
并且玉芳发现因为儿子,玉芳和严雄好像有了共同话题。几个月以来,他们说的话比生儿子之前一年还多。
儿子六个月了,因为姑姑会唱歌,每天放学姑姑抱着他给他唱流行歌曲,他竟然也依依呀呀的跟着哼起来,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儿子一周岁了。
爷爷、奶奶、姑姑、小姨、姥姥、姥爷都来了。
奶奶在厨房准备饭菜,爷爷和姥爷要看孙子抓周。
当地的风俗是孩子满周岁的时候,要在孩子小床上摆满各式各样物品,然后让孩子去抓,抓到什么,将来就是什么运气。
于是,玉芳就赶紧找东西,严雄也跟着找,姑姑也去去拿出自己的化妆品之类。
一会儿子曦的小床上摆满了花花绿绿一床物品:严雄的钢笔、姑姑的雪花膏瓶、子曦的很多玩具熊、积木块、家里的储蓄盒。姑姑又去拿了一个苹果。玉芳还悄悄的摘下手腕上的玉镯。这样琳琅满目,子曦早已坐不住跃跃欲试要去抢东西了。
玉芳将子曦抱起来,放到床上,看着子曦高兴的眼睛又眯起来,兴奋地向前爬着,他爬过了自己的很多玩具,爬过了姑姑的雪花膏瓶,爬过严雄的钢笔,爬到苹果的时候,子曦停了一下,大家以为他看到好吃了,刚想笑他馋嘴,没等大家说话,子曦已经越过了苹果,又向前面爬去,终于,他在储蓄盒前面停下来,一只手抓住了储蓄盒,眼睛左顾右盼之后,用右手抓住了玉芳的玉镯。于是心满意足的坐了起来。
所有的人眼睛都随着子曦转,看到这一切,都笑了。
爷爷说:“哈哈,我孙子将来一定会做买卖,你看,一手钱一手货。”
姥爷说:“哪里,你太小看我外孙了。我外孙将来保证是一名经济学家。他懂得货币和商品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商品和货币都很重要。一样也不能少。哈哈。”
大家都被两位老人的解释逗笑了。
儿子一天天长大,无意间,玉芳发现,儿子举手投足,尤其是儿子的眼神,越来越像一个人。像谁呢?不想不知道,玉芳刻意的去想,结果令玉芳心惊肉跳。
不由得回忆起两年前,郊外怡乐村和一帆在小河边一幕……
玉芳心剧烈地跳着,难道……竺一帆?
不可能,不可能!玉芳心里使劲否认着这个结论。
可是,此后玉芳每每细细端详儿子嬉戏的样子,欣赏儿子定神看他喜欢东西时的神情,甚至连儿子眨眼间的样子也像极了竺一帆。
玉芳突然又想起儿子抓周时候,满床琳琅满目的东西,儿子偏偏除了储蓄盒,就抓了一帆送给玉芳的玉镯。
冥冥之中,这是一个暗示吗?是儿子子曦接收到一帆在玉镯上的什么磁场或者气息吗?不然,玉芳无法解释。既不敢相信,也不能不信。
玉芳心里确定了,子曦,是一帆的儿子。
这一切只有玉芳一个人知道。
如今,她不知竺一帆人在何处,两年前怡乐村外小河边分手,她再没有任何一帆的消息。此刻玉芳唯有守口如瓶。她要将这秘密永远深埋藏心底。
每天抱着儿子的时候,玉芳百感交集:难道是上天派儿子来弥补她曾经失落的爱情吗?
四、下乡怡乐村
三十年前的秋天,刚刚粉碎四人帮。玉芳爸爸曾是海角舰队一名负责技术的军官,后来转业到了地方市经委,成为市里有名的经济学家。
因此他对子女要求也特别严。
那时历经十年的上山下乡已经运动接近尾声了。许多同学都通过各种理由逃避下乡。玉芳间或听到不少类似消息。心里也打起小九九。
八月中旬的一天,玉芳和妈妈聊天,玉芳说:“妈,很多同学该下乡的,都不去了。”
妈妈问:“为什么?知青办允许吗?”
“当然不。不过,能找到理由就行。我同学小敏,在妈妈的同事中认了一个干妈,
干妈年纪大了,身边没人照顾,留下她照顾干妈,就可以不下乡了。妈,外婆在广东年纪不是更大吗?我去照顾外婆算了,保证也不用下乡。”
妈妈想了想,突然说:“对了,前几天你姨妈来信就为你今后的问题和我商量,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爸爸。”
“什么信,快给我看看。”玉芳急忙说。
玉芳看了信才知道,姨妈在南方,说外婆年纪大了,很需要人照顾,请了几个保姆都不可心。希望妈妈能回去帮忙照顾。并因此说,可以因此把妈妈户口调回去,如果可以,妈妈身边还能带一个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在身边。因为玉芳那时已经十七岁,刚好可以随着妈妈将户口调到南方。也不用在北方下乡了。
姨妈还说这是咨询了公安局战友之后,认为最稳妥的办法。
玉芳看了信欣喜万分。
因为谙熟玉芳爸爸性格,妈妈犹豫了几天不敢将此事告诉玉芳爸爸。
九月初,玉芳下乡在即,也由不得妈妈再犹豫了。于是瞒着玉芳爸爸回信给玉芳姨妈,说同意将自己和玉芳户口调回南方。
可是,在找户口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还是玉芳突然想到,说:“是不是爸爸把户口送到知青办了?”
妈妈听了也恍然大悟:“一定是。你敢不敢去知青办要回来?”
“啊!我去要?怎么要?知青办主任问我,我怎么说?”
“你说家里用,问你干什么用,你就说不知道。”
那一天下午,玉芳心惊胆战的去了知青办。在门口徘徊很久才敢进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玉芳走进去,见到知青办张主任,没说话,脸就发烧了,好在屋里光线暗,也许张主任看不出来。
“张叔叔,我家户口在您这里吗?”张主任也住在科委大院,就在玉芳家一栋房。
“在啊,你爸爸前几天送来的。怎么?”
“是这样,我妈妈让我拿回去,有事。办完再送来。”
“哦,那好吧,你拿回去,快点办,就这几天上级就要来审查户口。你们九月就要下乡了。”
玉芳接过户口,心突突跳着,连道别也不记得说了没有,飞也似的跑回家,将户口交给妈妈。看着妈妈在贴身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家里放贵重东西的大木箱,看着妈妈将户口锁在箱子里装钱、粮票、肉票、布票和豆腐票的小黑匣子里了。
玉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好像马上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回到美丽如画的南方去,可以不用下乡到农村一身泥巴一身汗水的劳累了。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姨妈在南方紧锣密鼓,玉芳和妈妈还在对爸爸保密。
大概八月末一天的午后,妈妈出去了。爸爸在上班。姐姐在青年点。家里只有玉芳一个人在洗衣服。
爸爸突然回来了。
爸爸进来就直奔玉芳而来,黑着脸问:“丫头,咱家户口本呢?”
玉芳一听,吓坏了:爸爸怎么知道了?但是她想绝对不能告诉爸爸。
于是说:“户口本?我不知道啊。”
“还嘴犟,明明你去知青办拿回来。快说,户口本在哪?”
“我,我拿回来给妈妈了。妈妈放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哼!给妈妈?给妈妈干什么?想逃避下乡吗?人家孩子都能去,我女儿为什么不能去?快说,你妈妈把户口本放哪里了?”
玉芳怎么也不肯说出妈妈放户口本的地方,心里又害怕爸爸找到,于是,嘴上说着不知道,眼睛去不时的望着妈妈放户口本的那个箱子。
爸爸终于看到玉芳的眼光。于是,走到厨房,操起劈柴用的斧头,走向那个木箱。
玉芳大气都不敢喘,就任由着爸爸几斧子砸开了那把锁,看着爸爸从黑匣子里拿出户口本,看着爸爸转过身,使劲瞪了玉芳一眼,看着爸爸大踏步走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玉芳的心跟着就凉了。妈妈不在,户口本没了,玉芳委屈得什么似的,此时却无处可诉,于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泪像开闸的水,汩汩流进洗衣盆里。
妈妈知道瞒不住,只好将玉芳姨妈的计划告诉了玉芳爸爸。
“不行!”第一时间,玉芳爸爸绝然拒绝:“孩子到农村去锻炼锻炼有什么嘛不好?还值得那么动那么多心思,你,还有你妹妹,你们累不累啊?”
之后任妈妈怎么说,爸爸就是不同意。后来妈妈哭了。玉芳也哭了。
看着玉芳妈妈的眼泪,玉芳爸爸心软了。
玉芳妈妈,原本也是南方一个大家闺秀,抗日战争时期,日本的一颗炸弹,她就和一家失散了。后来,她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另一个城市,后来,她到战地医院给国民党伤兵洗包扎过伤口,洗过绷带,再后来,她听说一家纺织厂招工,就去报名,结果还真被录用了。那是解放前,工厂也是国民党的。
玉芳爸爸是东北军,随着部队一路南下,解放了玉芳妈妈所在城市,并在那里转为海军,经过组织培训,成为专门负责海域测量的海军技术舰长。
玉芳妈妈所在的国民党统治的纺织厂也被共产党接管。玉芳爸爸部队工会为了解决一些大龄军官的个人问题,专门在周末安排他们和玉芳妈妈所在纺织厂单身女工搞联谊。他们就这样认识并相爱了。一年后他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玉芳妈妈后来在组织的帮助下,也找到了失散的家人:妈妈,姐姐、妹妹。玉芳妈妈高兴得什么似的,那时候生活蜜一样的甜。
后来,玉芳爸爸响应党的号召,几次递交申请要求到北大荒,支援边疆建设,结果,玉芳妈妈,一个南方小女人被迫辞掉了工作,远离了家乡和亲人,一个人追随玉芳爸爸来到了荒凉的北大荒,含辛茹苦养大的几个女儿。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可是,一想到她竟然背着自己,指使女儿去要回户口逃避下乡,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只能藏起怜惜,继续狠下心来,决不能答应。
那个秋天,天很凉很凉。
玉芳觉得,连太阳也早早藏起了原本“秋老虎”般的火热。
就在那凉凉的九月初,那一天,不仅凉还阴暗,天色灰蒙蒙的。玉芳的心情也和天色一般的灰暗。
上午,市经委大院来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车上有这一年下乡的十几个知青。玉芳就在其中。
开车前,玉芳看一眼市经委家属大院里高高的白杨树,看一眼白杨树下那一排家属房,之后玉芳眼睛移向了那一扇熟悉的窗子,那里曾留下她的多少童年、少年快乐时光,玉芳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爸爸也在车上,帮着玉芳拿着行李。四十分钟后,玉芳他们被送到离家十多公里外的郊区安乐村(当时叫安乐大队)插队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