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吴国民的传奇般经历

　　我大爹家的几个公子都是我们这儿的出色人物，可在我们这块苏北的土地上，这样的出色人物还是很多的。虽不可以说动大车拉，但我们这块土地上孕育的出色人物多得不可枚数。像西汉时代的韩信，东汉末年的建安七子之一的孔璋、陈琳，宋代的陆秀夫，明代的施耐庵、吴承恩，像近代的周恩来。等等。我们这个地方是人杰地灵、藏龙卧虎啊！
　　在我上面提到的吴国民，就是我们这个村庄里的一个传奇人物。他的历史在我们这里就可以写上一部大大的大书。
　　我们张圩村的两大姓就是张姓和吴姓。这位吴国民，是我大爹的妻兄。他年轻时虽没上过几天学，可是他是自学成材，写了那个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而且熟读了《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各类文学名著。他一辈子干了很多个职业，天南地北地跑过了全中国的各个地方。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吃过的盐比别人吃得米多，走过的桥比别人走的路多的人。”
　　他年轻时拉过小驴车。那个小驴车就是那种平板车前面套一头小毛驴，车上装得像小山似的稻草，人站在车把间赶着毛驴，一步一步丈量着道路，把货送给造纸厂以换取几个运输费的那种职业。它也就是现在货车的前身。特点就是人赶着车，一步一步地丈量完那漫长的运输过程。那需要多么大的体力和耐力啊！那是一种一个汗珠摔八瓣的职业。
　　后来他还逃荒去过安徽，再后来又跑到南京贩自行车到我们盐城卖。那贩自行车买卖也是一件很苦的活：据讲先是几个同道的生意人骑自行车从苏北赶到南京，在南京买好自行车，然后在自行车后包袱架上一边挂一辆自行车，一趟也就贩两辆车，再从南京骑回来。那么远的路要骑上两、三天，一路上省吃俭用自不用说，而且骑车也有技巧：那就是只能半边屁股坐在自行车车座上骑。人骑上那么一段路程，然后再调换另一边屁股骑车赶路。如果满屁股坐在车上骑车，那是万万不可能把车从那么远的地方给背回来的。两辆自行车背到头又能赚上几个钱呢？就是这样的辛苦职业，我们这位吴大舅爹都干过。
　　后来到了八十年代，国家实行了土地改革、市场放开。好像是他的妻兄在我们这儿市里的自由市场做起了服装生意，他也就隆重“加盟”了。从此他的事业就做大发了。他在自由市场里先是租了一节柜台，后来弃柜台而买了门面，再后来在市场里有了三间门面，那真是日进千金了。我从小时去过他家的门市，那里面是堆满了各式的服装，整个市场里也人山人海，他家老婆、女儿、儿子都在那里忙，也还忙不过来，忙得不开交。另外他的门市上还雇了两上小工。儿时的我无意中看到了他家那个抽屉里全是钱啊！真是让我这个小孩子张目结舌。那时候我们这儿的人都传讲，他家的钱是多了去了，多得都快家里装不下了，多得都快像盆里的水一样满掉了。他家的钱都是用麻袋装。他家也就在街上买了房，全家都搬到街上去了。人家早就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们这儿很少能见到他家人的身影。那个时候他的巨大财富为他迎得了我们村人的尊敬。
　　记得我们村有个小伙子谈了个邻村的对象，头一次去女方家里，就和女方父母骄傲地说到“吴国民就是我们村的，他家就在我家屋后”。吴国民，这个平凡的名字在那个时候在我们那里是个不平凡的称号，用现在时髦的话讲“他是我们那儿一张崭新的名片”。
　　月满则仄，水满则溢。纵有繁花烈火之盛，也有花落火息的一天。正如《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所说,“千里搭凉棚，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吴国民，这位我们这一方的传奇大侠，我们这个小乡村里走出去的风云人物，到了二千年左右，竟然又赶上了那个时代的时髦：离婚。是他挣得钱多，被钱烧着了搞起了昏外情？不是。是他嫌糟糠之妻人老珠黄，养起了小三？也不是。当时他的离婚理由是她乘他去浙江出差之际，把他的门面让了一个给她的娘家兄弟。当然啦，一座门面也要值一笔钱呢！这成离婚的理由似乎也还算合理。可后来我们这儿却流传起了他离婚的新版本：
　　说是他整天忙着在市场里做生意，而他的结发妻子，在家里无事，竟和她的小叔子，也就是他的亲兄弟勾达上了。大概绝不仅是搞上了暧昧，而是同赴周公之所。据讲她的妯娌生病住进了医院，她的小叔子每天从医院回来，就带点好吃的东西给她。由于她平时又比较寂寞，她的小叔子因为自己媳妇住院在那个方面也比较受“煎熬”，于是她们就不顾廉耻地在一起好上了。后来她又怀上了她家的小六子，吴国民就总是说那个小六子一点都不像他，而是像他的兄弟。直到现在这位小六子还没有找到对象，他对这个小六子也是不管不问。好了，这个小六子现在也有快三十岁了，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没有，还是光棍一条。
　　提起他的家小孩子的婚姻似乎都是不怎么样。他的大女儿年轻时特别地漂亮，人秀秀气气，讲话慢声慢语，那个毛笔字也写得特别地好看，书也看得不少，整个一个文文静静的窈窕淑女，可是找了一个上海的对象。当时那个上海的对象家庭很好，小伙子的爷爷好像是上海的一个有名的资本家。可是这位爷爷在他们刚结婚不久就逝世了。她们小俩口分到了一笔十万元的现金。这个十万元到了我们这位吴美女手里，她就想做生意。于是她就在我们这儿开了一家水厂。一开始生意倒好，可是好景不长，在水厂开了能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兄弟开马自达背着他一不小心翻路沟里去了，把她的腿骨给跌折了。从此以后她就只能一跛一跛地艰难行进在这个世道上了。她的那个对象是上海人，可人才真是太一般了，矮挫丑，要能力也没能力，要手艺也没手艺，只能当保安混日子。现在她一家三口，在上海靠当保安和吃低保过日子。一个字活得很辛苦。
　　他的大儿子在市场里依旧做服装生意，找了个对象，我也见了。女方的人才也就一般，瞧她那智商，我看也不怎么的。大概也就只能做生意给看个门什么的。至于小儿子，到现在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呢？这个小六子在城里也没房，老家中的房吴国民又给了他大姐，也没他的份。如果小六子真找好一个对象的话，都不知他能把人家往那儿带才好。小六子是一个连窝铺都没有的人。上次好像是谈了一个我们这儿建湖县的姑娘，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可他妈妈又死活不同意，结果是吹掉了。到现在连个介绍的人都没有。估摸着不好，他小子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生了那么一窝不争气的后人呢？这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还是继续说吴国民和他老婆那档子事。他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和老婆闹起了离婚。有几次在城里他都险些被他的妻兄打，当时幸亏有我那三个爷在。否则，他肯定要被揍扁了不可。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被判离了。就是我们这位吴国民侠士，在离了婚以后，可能是觉得在我们本地呆着是没有意思了，在我们这里很没有颜面，于是他独身一人永闯贵州遵义。
　　在贵州遵义，他一个认不识，两眼一抹黑，却又重新创家立业。他先在那儿一个采石场搞采石，后来又贩鱼。据他自己讲当时的生意到也做得风声水起，后来还在本地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一个小女孩。他还曾把新妻子和小孩子一起带了回来。那个小女孩子我也见过。可能是年龄大的人结晶吧，那小女孩不管是体质还是智力，看上去都差劲。
　　这位吴国民老先生这次回来，已近六十几岁了。他回来时参加他大姐的葬礼的。可是他赶回来时，遗体已经进行了火化。也就是说，他没能见过他的姐姐一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他现在在那个贵州遵义是天涯海角，离家万里的，怎么可能及时赶回来啊？对他的归来，我们这里和他熟悉的人都讲，他这辈子那把老骨头是算丢在了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了。据他和他的熟人讲，说是他现在那个地方生活得很好一家人幸福开心，工作得很好：赚钱十分轻松。可是他的那一身普通不过的衣着，已经看出了他的破败相了。所以他再说的好听，恐怕也是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我后来听到了他坐在大巴车上去烈士陵园时，对他的一个堂兄说的话：他一个老年人在外地他乡生活得很是辛苦。我深有感概。他讲，他在那儿贩鱼，人家地方上的街霸就欺负他，找借口把巴掌都扇到了他的脸上。他在那个地方以盖猪圈的名义取得手续，却盖了老大的一套房子。为此现任的妻兄和他也闹僵了。两个人的矛盾似乎很尖锐。好像那个街霸就是被他的妻兄给鼓动起来的。他还讲，他临来的时候，现在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放他回来，害怕他来个“黄鹤一去不复返”。他是好说歹说才把她说活动了心，他才得以赶乘飞机回来。如果是坐汽车或是火车什么的，他是肯定参加不了葬礼的。
　　现在我就想，那么聪明的人最后怎么就落下如此凄凉的老景呢？这个不是我们故事里要讨论的重点。不过由于他的回来，对我们村将要发生的事情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要对他作一个特别地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