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下素娥美上仙+第十八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作品名称:青衫湿 作者:水影晃树 发布时间:2014-05-16 19:46:44 字数:4213
第十七章月下素娥美上仙
考期临近,秋水轩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士子,大家互相切磋,一起复习,也开出了盘口让大家下注,成德看自己是最后两名,和格尔芬齐名。
格尔芬大摇大摆地过来把一百两白银放到自己的名牌下说:“我一百两买我自己!”
大家一片哗然。谁不知道格尔芬不学无术,布库还可以,科举???
格尔芬盯着雅图走开了。成德叫雅图别理他。
格尔芬怎么这么有把握呢?原来主持这次院试的学政是索额图提拔的,索额图知道当今皇上倾心汉学,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去考,这个学政自然要做个人情,他把答案做出来了交给格尔芬。
格尔芬的家奴贪财,悄悄地抄了一份出来,秘密向学子兜售,雅图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不平,后又转念一想如果弄到这份答案就可以帮到表哥了。于是雅图悄悄地去问格尔芬的家奴,家奴说要五十两银子,雅图连十分之一都拿不出,还被家奴奚落了一顿。
这个家奴觉得为主子出了气,谄媚地把这事儿告诉给格尔芬,格尔芬“啪”给他一个大嘴巴,“你给她呀!”
家奴捂住红肿的脸,不解怯声问:“给给她?”
“对,给她,”格尔芬指着家奴的鼻子说,“不但要给她,还要教她怎么用。”
家奴不明白,格尔芬说:“你把我的那个夹层砚台给她,教她用牙签把答案抄到小纸条上,放进夹层。”
家奴不明白格尔芬的意思,格尔芬问:“不明白?”
家奴点点头,格尔芬扬起手,“我……
只见家奴吓得跟个龟儿子似的,格尔芬无奈道:“我怎么有你这样笨的奴才!?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
家奴缩着头,“清楚,清楚……
“清楚就去!”
家奴转身就跑,格尔芬又叫道:“回来!”
家奴唯唯过来,不料“啪”地一声,另一边脸又挨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挨得是光辉灿烂,漫天星星。格尔芬说:“你现在去就这样说,说你偷漏试题答案被我知道了,我打了你,你急需要银子治伤,知道吗?”
家奴捂着脸连连点头,灰溜溜地去了。
家奴捂住个大花脸去找雅图果然奏效,雅图东找西凑弄了五两多给他,买下了他的答案和那个夹层砚台。雅图很是高兴,她能够帮到表哥了,可是表哥一向心高气傲,不屑做这种宵小之事怎么办呢?为此雅图大伤脑筋。
成德为此次考试真的是下了番苦功夫,那两本像板砖一样的教辅《四书集注》就够背几个月的,还别说那个什么八股破题什么的。
曹寅帮成德在县政府注了册,这样他就有了应试资格。
月儿又上柳梢头,这是明珠和蔡毓荣去福建后月儿第二次上弦,按理说国事谈判不至于谈这么久吧?觉罗夫人有些担心了,惠儿却叫她放心,有蔡毓荣在不会有事的。
大姑娘的心思总是若即若离的,连自己也捉摸不定,今夜的月儿又上弦,照得人睡不着。躁动的夏夜,到处吱吱唧唧的蛐蛐儿蝈蝈和此起彼伏的蛙叫,响织着撩人的和弦……
惠儿穿着透纱轻薄的单衣,潮热微汗湿罗裙,肚兜紧贴乳酥,惠儿拉开了一点,拿起香扇出来透透气。外面廊回照得通亮,举头海天朗月,幂布星空,霄汉滔滔、弱水无声,月船弯弯,只觉感上心头,记此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无事也潦潦,惠儿拿出她那把改装的浙江筝放在栏台上,曲谱在心中翻滚,“丁冬”角羽一声响,正弦起泠泠,揉丝点滑音,正调引商,左臂曲肘伏腕,司按取韵,潋波滟滟,小摇冰弦,扫摇八度音程相和,这是在秋水轩看《沉香亭》新学的。
琴声幽幽飘到成德的珊瑚阁,成德已经睡下,遥听惠儿又在弹筝,仔细听来惠儿的琴声不像以往那样单纯……
成德不知不觉地起来悄悄地来到了南楼下,月华照在惠儿的南楼上,流光如泄,妆楼像是被洗过的一样。没有梳妆打扮的惠儿素得像天上的仙子,光华鬘发被香肩,提弹司按玉臂寒,亭亭一身琉璃色,姣容素娥美上仙。
成德凝望着月下引筝的小姑,近水楼台却咫尺天涯,小姑是仙子,自己一点点想法也怕亵渎了她。
惠儿的琴音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多用清角、徵、羽,取韵含蓄,点音断又不断,好似心有所牵,小摇切切私语,欲说还休,惠儿和着音律斟酌着一首词,时唱时歇,细细反复听来是,“锦瑟无端五五分,南楼西月向谁昏?今夜嫦娥寄清调,唤东君。雁足颉颃传远信,凤箫长短碍霞云。摊破浣溪沙二调,语真真。”
词已经点破了,这是一首摊破了的浣溪沙,将原曲《浣溪沙》片末句协韵,续上一段复曲。惠儿这首词以物寄情,“锦瑟无端”一般人会认为是引李商隐《无题》,“锦瑟无端五十弦”之典,如果仅是这样她就不是惠儿了,她引的是《无题》里面隐藏的典。瑟一直只有二十五根弦,所以大家觉得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不太对,后有“一弦一柱思华年”,借此判定李大哥当时五十岁了,其实不然。“锦瑟”隐藏的典故是个神话,上古时候,天上的泰帝手下有一个仙女,能歌善舞,通晓情事,她就是素女。一次,泰帝让她演奏仙乐,她就用了五十根弦的瑟,这种瑟高音区非常繁复,听起来比琵琶幺弦幽咽的多的多,结果把弱水小妹弄哭了,水淹大地。泰帝大怒一剑将瑟劈为两半,贬素女下凡做了黄帝的乐工。这事儿记载在《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惠儿不会是素女下凡吧?
第十八章一生一代一双人
成德躲在树下凝望着楼上的小姑,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动人,她一定是被贬谪的仙子素女,“素女炼云液,万籁静秋天。琼楼无限佳景,都道胜前年。桂殿风香暗度,罗袜银床立尽,冷浸一钩寒。雪浪翻银屋,身在玉壶间。”成德沉醉在这如痴如醉的画境中,仙子、皓月、琼楼,不禁失声念起这首水调歌头(素女炼云液),“玉关愁,金屋怨,不成眠。粉郎一去,几见明月缺还圆。安得云鬟香臂,飞入瑶台银阙……
“谁!?”
惠儿一声喝,吓得成德从幻境中醒来,三魂吓掉七魄,转身就向草堂奔去。
惠儿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出了身形,是成德,惠儿“呵哼”掩嘴一笑,真的是美若天仙,让人难以自拔。
成德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的珊瑚阁,捂着自己那颗怦怦、怦怦的心,等真的平静下来,成德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跑,他不应该跑,他应该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站出来,让小姑知道自己的心!成德真是悔呀,肠子都悔青了,比嫦娥还后悔!嘿?这倒提醒了他,既然没有勇气当面向小姑表白,不如以词传情,即便小姑生气了,他也有回旋的余地。后日便是七夕,成德像是找到了鹊桥一样,兴奋地坐到书案前,把纸铺开,拿起笔,写什么呢?
成德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僵直了许久,想了许多词牌,想了好多名句,想了若干典故。
最终成德把词牌定下来,用《画堂春》格律,眼前浮现着小姑月下引筝的模样,这不是骆宾王笔下的仙子吗?“谁使遥遥期七夕?……投漆投胶非足拟。只将羞涩当风流,持此相怜保终始。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成德拍案叫道,“好呀!就用这个起句!”
万事开头难,写下这句,成德文思泉涌,接着往下写,“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成德停笔看了一下,十分满意。“天为谁春?天为谁春?”妙,真是绝妙!不过第二片怎么写呢?成德搓了一下手,思索着过片应该对偶,而且必须粘对典故…!
成德搜肠刮肚,搜索到了两个月下神女仙子的爱情典故可以拿来,当然他不知道还有一个可以用,那就是Daphne.
成德蘸蘸笔,写下:“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这句对仗忒妙了:
“浆向蓝桥易乞”,说的是唐代的一部玄幻小说《裴航》,唐长庆年间有个秀才叫裴航,屡试不第又屡试不爽,屡试不爽还屡试不第,正准备再屡试不爽的时候在襄汉乘船遇到了个樊娘子,国色,就是“国花”。樊娘子名花有主了,但有一妹妹含苞待放,仙名云英,于是樊夫人把妹妹仙名嵌在一首诗里:“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宅,何必崎岖上玉京?”裴航当时知道樊娘子名花有主了很失落,就没在意这首诗。之后,上京赴试又不第,又不爽,回来经过蓝桥驿,口渴想要一杯矿泉水,见一座茅草屋,里面坐着一个丑老太婆。裴航过去要杯矿泉,老太婆说没有,米汤要不要?裴航说米汤也行,老太婆就叫了声“云英,上米汤!”裴航顿时惊觉那首诗里的“云英”二字,这时,只见帘后伸出一双玉手捧着个瓷瓯。裴航接过一喝,这哪是什么米汤,这是“仙”窖玉液嘛,顿觉异香透于户外。这裴航抑制不住好奇,在归还人家瓷瓯的时候,撩起帘子看人家姑娘,哇喔~~眼前疑是洛川女,千娇万态月笼纱。这家伙渴心刚解,色心又起,向老太婆提出要娶云英,老太婆开出转会条件:“昨有神仙与药一刀圭,须玉杵臼捣之。欲娶云英,须以玉杵臼为聘,为捣药百日乃可。”结果,裴航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月宫中玉兔,用胡萝卜换它的玉杵臼,回来娶了云英,夫妻双双入玉峰,成仙而去。
“药成碧海难奔”,引得很Easy,就是李大哥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的绯闻就不多说了。
承句与结句,这可就难了?成德抓耳挠腮,想了很久,风吹蜡烛泪边流,那是留一半,流一半呀?成德不会也要留一半吧?
不行,成德振作精神去翻书,找典故,一本一本再一本……
“哈哈…”成德找到了,真是觉得自己太有才了!成德兴奋地提笔挥毫写下,“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这两句典故是成德翻了大半夜的典籍得来的,解释起来就麻烦了。首先“若容”二字乃双关,一、容若二字是他的表字,二、设问如果可以?“饮牛津”,援引宋之问的《明河篇》最后二联,“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来领出“织女支机石、成都卖卜人”,这事儿记载在张茂先的《博物志》里,刚刚成德翻的那本铺满灰尘“黑皮书”就是,这里记载:“近世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见海槎来,不违时,赍一年粮,乘之到天河。见妇人织,丈夫饮牛,问之不答。遣归,问严君平,某年某月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相对忘贫”,即“牛衣对泣”,这个典故非常有趣,说的是西汉元帝时期京城的一名大学生叫王章,其人有才无财,有个独具慧眼的京城女子看上了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还在修学期间的王章,小两口住在富人家的牛棚里过着清贫的生活。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王章染疾,从表征上看像是H1-N1,王章冷得瑟瑟发抖,没有被子,夫人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抱着他,把衣服盖在上面,再把富人给牛御寒的破毡碎布掩盖在上面。王章很是感动,哭着说,“娘子,我怕是不行了,我死后你找个人嫁了吧?”妻子喝斥道,“说什么胡话?!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我为什么挑中你?就是觉得你比他们都强!如今一点小感冒你就颓废下去,不思振作,哭哭啼啼,我鄙视你!”听了妻子之言王章振作起来,在妻子不离不弃的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来,毕业后分配到中央,迁谏大夫,擢升左曹中郎将,一步步地,在汉成帝时做到了首都部长(京兆尹)的位子。
“呼呼…”成德趴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别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