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女（3）

飞来横祸

学校里空荡荡的，已是下午放学时分，天已经很晚了。守门的张老头正要锁大门，突然听到里面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打架。
今儿是周末，老师与学生回去的都早。大家商量着如何在星期天里好好地去郊游一翻，赏那遍野的春光呢。竟还有人闲情逸致躲在这校园深处伸腿练胳膊，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张老头子摇摇头一边表示不可思议，一边手里掂着大锁向那声音方向走去。
林荫下的草坪上有好几位男学生在玩“扑克牌”。其中输的想耍赖，赢的就扑上去扭打。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互相撕扯着不放手；另两个鼓掌加油；还有两个站着只是冷笑不语。突然那两个鼓掌看闲的瞅见张老头远远的来了，便用嘴巴“呼哨”一声，大家便像受惊的群鸟快速张开双翅四散逃开……
张老头子的脚步并不慢，紧赶慢跑想看清这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在此胡闹？这么晚了不回家难道又想偷跑到学校的阅览室去玩那劳什子电脑——玩那种小孩子迷恋的所谓“网上游戏”！
自从学校买来几台计算机提倡什么“媒体教学”，张老头就一肚子不自在：社会流行的新玩意、某某老师是玩电脑的高手、谁家的孩子在哪班学习等等这些，他可不管。他只管学校的大铁门按时锁关、没有调皮捣蛋的顽童和自己过不去、每月能准时领到那五六百元的薪金便够了——这比什么都实惠！可是近来好像有点不大对头：有好多毛孩子都迷上了“网络游戏”总称老师不在、校园无人的时候从窗户或门缝之间溜进阅览室玩这种不用“花钱”的游戏……
阅览室里图书不多，却摆设电脑——张老头对这所学校的做法很是弄不懂。
这些孩子真正无法无天、神通广大！他姓张的就没这本事去撬门，也不敢……
在张老头眼中，学校里最坏最恶的首数有六个男学生。这学生是庄头上邓村长家的孩子，听说是“六胞胎”……
“管他是六胞胎、还是七胞胎，来这儿上学不守规距就是脓胞胎！”
张老头恨恨地想，“多少回都没有揪住这几个小子，今儿只要你们不出学校大门，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你们的尾巴来……！”
这所学校虽位于穷乡僻壤之间，但全区四面八方的学生都向这儿涌来，好不好也算是全区里的一所中心学校罢！政府重视教育部门，因此这所地处农村的中小学联合的学校才能建设的花园洋楼、气派非常。
张老头在这儿已经守了三年大门。这年头，这样的工作不容易找！他是校长的一位远房亲戚——七十多岁的老人吃定了这份“死薪水”——没人敢和他争。
四层教学楼高高地稳座在校园中央。阅览室在顶层，二层、三层都是学生上课的地方——一排排严整的门窗擦扫的一尘不染。
张老头进了楼道穿过一楼的办公处，顺着楼梯一阶阶地向上爬……
本来以他还算康健的身子骨可以很快地爬上去，但不久前为了撵打一条跑到校园里的大狼狗，扭伤了膝关节，所以他的速度比过去明显地缓慢——
忽然他发现一间教室的门窗有些儿异样，窗玻璃里好像有人影晃动。接下去一阵“噼哩叭啦”的响声伴随一声声童稚沙哑的声音在嚷喊着：“开门……开门！邓阿三！邓阿四……你们这些该下地狱的干嘛把我捆锁在这里？看我……看我不报告校长开除你们！？班主任教我给你们补习功课，你们不学就算了，干嘛背后要算计我……哇！呜——怎么办呢？天这么黑了，我还要回家呢！呜——”
张老头气得直哆嗦：‘邓阿三、邓阿四’，他是认得的，前儿还跑到门房里称他打盹的时候用墨汁向他脸上画乌龟儿玩呢！当时他曾拉着那小崽子要去庄头找姓邓的他爹，被他俩左一个大爷，右一个祖宗哄地消了火气——没有去成！今儿，这俩祖宗又把人家的女孩子关在教室里。你说人家亲爹妈要是知道，那这校园里可够闹乎的了！
“孩子，孩子，你甭急！”张老头一边向窗内打手势，一边想着开门的法子。
李莫愁在教室里憋了大半天又急又气，眼睛都哭肿了，父母在家等她一定很焦急；还有，她听说这学校宅基地原先曾是一个大坟场——先前死的人都埋在一个大坑里，那坑上堆的坟头就在这间教室的下面……
莫愁虽说生来胆气大，但必竟是个女孩子，天性的怯弱总是比男孩子要敏感多了。邓家兄弟不止一次地叼难欺负她：向老师举报吧实在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闷在心里又觉得特窝火；想光明正大的向这六兄弟挑战，又总抓不着他们的影儿——他们见她就躲？唉……
张老头先是用大锁去砸，后来就干脆学那些捣蛋鬼试着去撬门。莫愁以为门外是邓阿三、邓阿四……他们在拿她开心取笑，就憋住气不吭声了，手里提着一只木凳子站在门后等着……
“好孩子！快出来早点回……家！”
老头子一个“家”字刚落音，就“咕咚”一声顺着门板滑到了地上。
莫愁大舒了一口气笑道：“姑奶奶我今天可解气了！”手指着邓阿三，“你们六胞胎全该……”说到这儿她停了口，两眼瞪地比老头儿的还大。
“这……这是怎么回事？！”
愣神的李莫愁看到倒在水泥地板上的张爷爷吓得不知所措，她想快点逃离这儿。可是没跑上几步，她停住了。回头看看，她又跑了。下到了楼梯的最后一阶，她转过身来又慢慢地上去，一步步挪到老头儿身边，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地问道：“张大爷……张大爷！你……没有死吧？”
老头儿歪在那儿不吭声，睁大的两眼死死地瞪着她……
“救命——！救命——！”
这时，空荡荡的校园里回响着李莫愁从楼道里送出的那缕魂飞魄散、无助的痛哭声……
兵来将挡
李老汉夫妇决定去学校找女儿。
他们与邓村长家相距四户人家。而村长的家就座落在村头上，与学校被一条通往县城的大公路隔开。
正因为学校就座落在村头上，所以李老汉对女儿一贯的独来独往、早出晚归并不太在意。可是今天不同了，女儿说好早些回来为父母过“生日”（准确一点应是老两口的六十大寿，）女儿是小孩儿心性，做父母的自然不计较，反而为他们聪明乖巧的女儿念书用功而高兴。女儿在学习上是出色的，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天这么晚，莫愁应该早已放学了？
老两口锁了小院的门，急燥燥地向学校走去。
村长坐在自家门前的一块石头上吃旱烟，看见他们就吆喝着大嗓门：“老李，干什么去？”
“去找我那闺女，天这样晚了……不回家？”在村长面前，老李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我同你们一快儿去。”村长站起身，嘴巴里叼着烟卷：那几个小杂种也还没回来呢？他得去找找！
学校的铁门没有上锁，虚掩着。老张不在门房里，去了哪里？几个人在心里嘀咕着，顺着林荫路，绕过一处花园，忽然听到教学楼里震耳的吵骂哭喊声——
“你害死了张老头，想抵赖么？”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弑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就等着公安大叔来铐住你吧。”
“呜——都是你们……你们害的！呜——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呜——”
“哈哈，哈哈……小师妹！嘻嘻，嘻嘻……小师妹！哈哈嘻嘻！嘻嘻哈哈！”
“呜——”
“这是我们的闺女在哭！”莫愁妈拽紧了丈夫，是谁在欺负我们家小莫愁？！”
李老汉没有理老婆却把脸转向村长：“老邓，这‘笑声’好像是你那宝贝儿子的？”
“咱们快上去，出大事了！”村长扔掉烟渣头儿一边上楼梯，一边摸自家腰袋里的手机——那是他去区里开会，领导奖给他的。
二楼的楼道里，守门的老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地很可怕。
邓家兄弟在旁边正指责李莫愁，一看见他们的父亲便故作惊骇地大呼小叫：“了不得！不得了！张大爷被李莫愁砸死了！”
莫愁早抱住父母哭成个泪人：“不是我！我不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老李一家被这突来横祸惊地魂飞天外，抱头痛哭……
邓村长一边用手指探着张老头的鼻息，一边按手机呼救号码“110”来急救，又忙中抽空安慰莫愁全家——
“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就算老张真的没救了，他们能咋咱？——天塌了由地扛着，不怕。小莫愁只是个孩子嘛！他们能咋她？”转头又对他那六胞胎的几个儿子千叮万嘱，“你们的嘴巴要放严些，不可乱说话——莫愁等于是你们的亲姐姐，平时你李大叔又那么疼你们……”六位小子听他父亲这么一说，除了‘邓阿三、邓阿四’两位不服气的外，其余的看莫愁一家那么可怜也就点头不作声了。
“她是谁的亲姐姐？”邓阿三从鼻孔里往外笑。“我们只认得莫愁是我们的小师妹。‘杀人偿命’师妹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我们要开庆功宴——提前祭拜小师妹一周年祭诞。”
“三哥主意好的很——除去师妹这‘眼中钉、肉中剌’我们便可风流于天下了。”
邓阿三和邓阿四丝毫不顾及李家老两口在跟前，口里只管肆无忌禅——
“我知道阿五垂涎于师妹美色，而阿六对小师妹又情有独钟……我们兄弟可不再乎她什么好处。阿大、阿二——尊你们一声：大哥、二哥，可不许做叛徒哟！……哈哈。”
“小杂种！我……”邓村长恶狠狠地要踢自己的儿子，这时，“救呼、救呼”鸣叫着的擎车由远而近急驶而来——
这时候，天虽然是黑透气了，但擎车特殊的声音一旦在乡村空寂的夜中划响，那将比村民们突遇十二级地震还要震撼人心。
当附近的村民惊惶失措地赶到学校门口时，老张已被抬上车，由村长大人陪护着赶去“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