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钓鱼的三种境界

　　钓鱼的三种境界（章目）
　　11月23日
　　欠钱比欠情更让人忐忑不安。我这个人是最不愿意欠人家钱的，凡是能借给钱
　　的，不是朋友就是亲情，借一定要按期返还。这也许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受到了“有
　　德于我不可忘，我有德于人不可不忘”这句古训的教侮。上次借的钱一定要还！于
　　是我想到了卖血。
　　从机关到企业工资不高。下边这些小政府说的话有些时候带有骗局成份，权宜
　　之计是某些政府领导的一贯伎俩。当时哄你下企业时，三番五次打保票，五年内机
　　关和事业单位只要提资下企业的人员也要提。其实大家都明白，下到那里随那里，
　　你有什么资格在工资方面搞特殊？时下企业工资不高，效益不好无奖金可发，每月
　　的工资是有数的，生计是账单，老婆是算盘，随便截留是危险的。我别无生财之道，
　　便只好卖血。在当地干这种买卖属脸上无光，我想到外市某医院有一位高中时的同
　　学，他是恢复高考后考上医学院的。上大学前在农村干民办教师，到城里来有事什
　　么的常来找我，我总是留下他吃顿饭。人啊，一定要善待任何人，即是讨饭的上了
　　门也要让人家出得去，更何况同学和朋友，人一辈子说不定谁用得着谁。现在他混
　　得比我强了，我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去求助于他的动机，我必须去找他。我请了假，
　　今天一大早便乘上了去S市的汽车。
　　费尽周折，我终于坐在了S市立医院卖血者的座位上。当我把脱了衣袖的胳膊
　　伸向窗口里的时候，我微微地闭上了双眼——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想到了电
　　视镜头里那些义务献血的人们，想到了孔繁森献血，想到了那些为求生的职业卖血
　　者。
　　同时我联想到这献血的三种类型与垂钓的三种类型相似：韩信垂钓为生计，吕
　　尚垂钓为入世，子陵垂钓为出世，只是没有为爱情而垂钓的，我为什么而献血呢…
　　…此时我又想到了夏瑜，这个远我近百公里以外真心爱着我的瑜，她些刻在干着什
　　么？也许她正在单位上班和同事们谈论着昨晚上电视里上演的那些无聊的国产片子，
　　也许她在家里坐在孩子身边辅导作业，也许她此刻在想我……但她绝不会知道我今
　　天竟坐在这里……我的血将缓缓地被吸进血皿里，但愿这也是一种有价的奉献，去
　　救活一个生命。我要记下此时此刻：此日是11月23日，星期天（厂不休班），上午
　　10点15分。当我见到瑜，我要委婉地寻问她，这天的此刻，当针头轻轻地插进我的
　　血管的那一刻，她是否意识到了什么或感觉到了什么……
　　我要马上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在我的生命中有过特殊意义的地方。因为
　　在这里我扮演的是一位出卖鲜血的人，这是一个很被社会贬诋的称谓——此人或许
　　是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者，或许是一个社会渣子痞子……但我是吗？不管怎么说，
　　社会中什么样的谋生方式都有，假如没有这些卖血者，生命将会苍白，生命将会中
　　止，有什么可厚非的！但我是伟大的，卖血的社会价值是伟大的，我的此举至少可
　　称得上是有价的奉献吗，就像劳动不等于劳动力的价格一样，劳动是伟大的，劳动
　　的社会价值在于创造。我的血可能将在一个新的生命里延续，我的血将浇灌一朵爱
　　情之花……不管怎么想，我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所医院和这个城市的，我要马上
　　登上返回的汽车，返回到离瑜很近的地方——我的那座城市，我的那间陋室。今夜
　　难眠，思绪很乱，写一首《垂钓》诗自己也不知表达的什么意思。
　　垂钓

　　爱情在海里
　　我在岸上
　　垂钓
　　信念很硬
　　心很软
　　但无法改变
　　那钩上的阴谋
　　因为爱情
　　不钓得不到
　　等待成了一种修养
　　雾、风、海浪
　　因为它忘记了伤害
　　钓上来的爱情
　　是活不了几天的
　　爱情是幼稚的
　　往往明白了已晚矣
　　垂钓的真正价值
　　是在玩一场游戏
　　一切都如此
　　
　　海里有美人鱼（章目）
　　11月27日
　　今晚上我值班。夏瑜终于给我来电话了，她告诉我这是从她父母家打过来的。
　　她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在房间里用父亲的手机打的。她告诉我晚饭前和她丈夫
　　吵了架，气得跑了出来。
　　这是我们建立了种感情关系以来，夏瑜第一次向我说和她丈夫打架吵嘴的事，
　　今晚她说得比较多。她们已闹过三次离婚了，打架吵嘴像家常便饭，相互性格不合，
　　感情基础不好。她还主动告诉了我他们当年成婚的经过：……她的丈夫是市委书记
　　的一位亲戚，当年市委书记在她父亲的仕途上帮了一把，她父亲是一位重政治感情，
　　轻伦理之情的人……就在她父亲的颐指气使之下他们不得不认识了，交往了一段时
　　间后，夏瑜发现他并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鲁莽、强暴、嗜酒，无文化修养，此时
　　的瑜忧豫了。一天晚上瑜的父母到外地去了，他竟在她家把瑜“强奸”了。之后的
　　瑜大哭了一场，越想越恼，她找来了安眠药……想不到她丈夫，虽说是走了可竟一
　　直守在外边。此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他发现瑜的此举后竟破门而入把瑜送到了医
　　院，经抢救瑜的生命才保住了，就这样他们坚持着结了婚，真有点“败也萧何成也
　　萧何”。最后一次闹离婚未成后，瑜和她丈夫打成了这样一个条件：虽坚持在一个
　　屋内生活，但坚决不存在性关系。瑜在电话上和我说：
　　“……刚结婚那几年，我心情很不好，结果导致不孕，四年后才有了孩子……
　　我们现在是住在一套房子里的两个佣人，我是他的女佣，他是我的男佣，我们这种
　　关系只有家人知道，对外我曾来讲过……唉谁也不知道谁家是怎样过的……我们的
　　婚姻是政治交易和唯命论的产物，有点像昭君出塞，但我没有昭君那样的忍辱自己
　　而为国和亲的伟大……婚姻与我理想中的是有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告诉夏瑜我和我的爱人恋爱结婚的经过，同病相怜，在婚姻这一战场上我们
　　都是“退五十步而”笑“百步之俘徒”。
　　我对瑜说：“当年咱们这一代的婚姻是计划经济末期的产物，是政治生产官僚
　　分配，如产品出了厂就草率而应付性地分配了，不是市场经济下的那种合理成交，
　　所以不是因为有情而结婚，只能是结婚后求感情，是削足适履，这就像派给你一双
　　鞋，穿了不合心意也要穿，很不好受，最后脚和鞋子都要变型，……人生无奈何止
　　婚姻……”
　　夏瑜在电话里无奈地笑了。
　　11月30日
　　今天我休班，夏瑜也休班，这是她星期四晚上在电话中告诉我的。她知道，星
　　期天我爱人在家，我们是不能通电话的。
　　几天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下乡插队时，夏瑜与流云这两个女孩
　　子竟给我留下了这么深的认象，不是别的认象，是可爱的认象，情窦初开时女孩子
　　的诱惑力竟这么长久醇绵，当我看了英国人马克？柯克写的《爱的意志》才似乎找
　　到了理论上的根据和精神上的解脱。
　　书中这样写到：他（马克。柯克）听到了这种炸弹时的声音，不是嘀嘀嗒嗒而
　　是咔嚓咔嚓，不是罗曼蒂克，而是诚惶诚恐。他最初听到了这个声音，是在初中三
　　年级，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位摆摊的女子。那女子在他看她的时候，正弯腰去捡
　　一个掉在马路上的苹果。那时候，她瀑布一样的长发垂挂下来，遮住了她的整个脸。
　　马克。柯克一辈子都被女人的这种姿势感动。他后来在战时曾见到一个为他服务的
　　女子在替他松鞋带时，无意中出现了这个对他来说特定的姿势，他几乎全身心地抱
　　住了这位女子，口中叫着莫名其妙的话：“赶快结束，这该死的战争！”有人写文
　　曾这样说：“爱，是一种预谋。从出生那天起，爱，就像枚炸弹，在每个健全人的
　　体内，优美地蛰居着，它在自然人的生理发育成熟之前，每分每秒都都在走时，每
　　分每秒都在等待被一种叫引信的东西点燃。”这句话又是对马克。柯克心理的一个
　　注脚。不是吗？一个有感情灵性的男女，都会有这种心理体验。中外那些神圣而崇
　　高，感天地，泣鬼神，流传千万的爱情故事中的男女定会都有这种情感灵性。
　　但我又常在思考，为什么这些神圣而崇高的爱情大都以悲剧而告终，这又是什
　　么原因呢？我曾从书里寻找过答案，寻找思想家，文学家的思想升华，我看了沙士
　　比亚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代表的四大爱情悲剧以及很多外国文学作品，中国的
　　我也知道不少。但这些文学大师们总是让读者憎恨社会世俗，憎恨传统观念、伦理
　　礼教，充其量让读者归咎到某一位负心汉、忘恩者，风流郎等叛逆感情亵渎爱情的
　　男女身上，再充其量也是作家们作为人的代表表示一种对崇高爱情地向往而已。他
　　们也没有道出造成爱情悲剧的又让我信服的真正内因。
　　　我只好再从哲学家的著作中寻找答案，我终于找到了，尼采说得好：“那最好
　　的东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纯真的爱情
　　不是人类最美好的吗？世间没有绝对完美，既是有也是瞬纵即逝——不是它毁就是
　　自毁！写到这里，我点上了一支烟，顺手摸起了邻桌上的一张报纸，在《女人与文
　　人》为题的小摘中写到：“红袖添香。士人与书结缘的同时与女性结缘，这份生命
　　中的默契如今已褪色成一轴斑驳的古画。唐宋传奇中的温馨意境，柳三变词中的多
　　情感怀，如今只能在文人的梦境中轻滑而过。在二十世纪之末，曾经维系女人与文
　　人的那根美丽的文化纽带，终于断裂了。友人曾在一篇文章中概叹：真正的美女，
　　越为越少。现代交际场合的美女，美则美矣，精明的算计和俗不可耐的作态遮蔽不
　　了心的愚钝，而我们的士子纵然科甲晋身，依旧难以赢得佳人的青睐。
　　　是啊，整个世界都不需要文化了，你还能指望她们成为什么样子呢？终于有不
　　耐寂寞的文人，扑通跳下海去，海里不仅有金矿，更有美人鱼。这是一个畸形的时
　　代，一个将男女之间的情感交流变成明码交易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里，
　　真正的女人，真正的文人，双双死去了。别了，发现美女的慧眼；别了，珍爱智者
　　的红颜。“
　　不管怎样，我今晚也算找到了一种慰藉，如此而已。好吧，今晚许能舒畅地睡
　　一觉了。明天是一种等待，明天是美好的，尽管如此。